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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門九公主》第1章
第一章

  冷月如霜,寒風從窗子的破洞上灌進來。

  香寶裹著母妃破舊的不成樣子的宮裝,縮在只剩了木板的榻上。

  明明還是初秋,龍南的夜卻已經開始冷了,殿外夜風呼嘯,夾雜著女人的哭聲,哆哆嗦嗦的令人心慌,香寶往母妃那邊縮了縮,緊緊的閉上眼。

  雖然從小生養在冷宮,但她仍是不能適應,仍是一到了晚上就害怕,因為人家說冷宮裡死了很多女人,她們怨恨皇上的薄情,所以每一夜都在哭、都在抱怨,就像現在一樣……

  在對黎明的等待之中,她終於睡著了。

  可天還沒亮,香寶卻又被母妃掐醒了,「香爐裡的香都燃盡了,妳怎麼還在睡!」女人的聲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香寶迷迷糊糊的坐起來,熟稔俐落的跳下床,嘴裡囈語般應著︰「不會燃盡,不會燃盡,皇上賞了好多呢。」

  她走到殿外,抓了一把土回來,然後掀開香爐蓋子,把土倒了進去,床上披頭散髮的女人這才安靜下來,露出了一抹古怪又恬淡的笑來。

  香寶打了個呵欠,走到床邊,「再睡會兒吧?」

  母妃哼唧了一聲,「嗯,記得添香。」

  香寶笑著應了,扶著母妃躺下,給她蓋上沒什麼棉絮的被子,想了想後又把自己蓋的宮裝給她搭在腳上,在床邊守了一會兒,確定她再度睡去後,香寶才吁出口氣起來,輕手輕腳的走出暖閣。

  在小廳內的炕桌邊坐下,點起油燈,把燈絲挑了挑,光芒便黯淡了許多,香寶拿起桌上的刺繡,就著昏暗的光繡起來。

  這樣的日子每天都在重複,香寶已經過了十六年。

  母妃清醒的時候會和她說自己當年的事,說皇上是如何如何的寵她,說皇上每天都穿著她親手繡的寢衣,帶著她繡的香囊;說皇上喜歡她宮裡點的香,喜歡她身上的香味,可對於失寵的事,她卻是絕口不提,但香寶仍能從別人口中聽到些零星……因為被查出在寢殿裡點了催情香誘惑皇上,太后大怒,將她打入冷宮。

  被打入冷宮之前,母妃有了身孕,皇上甚至已經賜名「寶香」。

  可事實難料,龍女還沒誕下,母妃就被打入冷宮,而她腹中的那個胎兒,便是自己。

  生產過後,母妃的精神就變得有些恍惚,並且情況一年比一年嚴重,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錯,總拉著自己叫「香寶」,叫得時間久了,香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麼了。

  不過話說回來,被人叫的才是名字,那個皇上賜的也沒人叫,而那個所謂的父皇也從沒來看過自己,何必要守著他給的名字呢?

  而在兩年前,父皇駕崩了,那之後母妃的精神越來越差,犯病的次數也更加頻繁了。

  本來冷宮的供給就少得可憐,連飯菜都被苛扣,生存都成問題,更別提要給母妃抓藥了,所以香寶憑著母妃傳給她的刺繡手藝開始繡東西,繡好了就托人拿出去賣,賣了多少銀子她都不要,只要帶些藥回來就成,這樣零零碎碎的喝了幾回藥,母妃的病卻始終不見好,還是瘋瘋癲癲。

  繡著繡著,一滴淚落到被繃子繃緊的帕子上,香寶抹了抹酸澀的眼,不敢哭出聲,咽下了哽咽接著繡。

  想這諾大的皇門之中,像她這樣落魄的公主恐怕是前無古人了吧,香寶繡了幾針,而後抬頭見殿外的天色已經大亮,這才放下手中的活計,理了理鬢髮,扯了扯衣衫便跑了出去,推開冷宮那扇掉漆的朱紅大門,便是另外一個世界。

  冷宮前有幾個宮女走過,瞧她推門出來,忍不住側目打量了幾眼,那目光裡的不屑,令香寶覺得面如火燒,忍不住低下頭去,抱著籃子快快走開,之後那幾個宮女在議論著什麼,香寶不敢去聽,只能越走越快。

  若不是母妃每天固定的時辰都要看到鮮花,她是絕不會踏出冷宮半步的,因為她膽子是那樣小,連一個不屑的目光都會令她的自尊瞬間瓦解。

  她垂著頭狼狽的快走,呼吸都顫抖了。

  走著走著,只聽得「咚」的一聲響,腦袋一懵,香寶往後摔倒下去。

  被她撞到的人長長的「哎」了一聲,而後香寶覺得腰間一熱,暈眩散去後睜開眼,便瞧見那人微微傾身,一手摟著自己,一雙英眸上上下下的將她打量。

  此刻兩人貼得極近,他衣衫下剛硬如鐵的肌肉貼著自己柔軟的身子,他龐大的身軀幾乎遮去了所有的陽光,香寶呼吸一滯,哆哆嗦嗦的咬唇,緊張得不知道該怎樣好了。

  那人凝眸看了一會兒,又「哎」了一聲,似乎才把她想起來,「是妳。」他沒笑,鬆了手讓香寶自己站好。

  香寶鬆了口氣,連忙後退了幾步,低著頭道︰「柯……柯教頭。」

  柯晉點頭,無意識的蜷了蜷手指,似乎在回憶剛才那柔軟腰肢的觸感。

  微微低頭,看著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人垂頭站著,小手緊緊攥著籃子,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柯晉攏起濃眉,因為她的恐懼而覺得有些不悅,「妳怕我?」

  「沒、沒有啊……」準確的說,她不是怕他,而是她誰都怕。

  柯晉唇一動,看著她滿臉通紅的樣子,只怕自己再問就會把她逼哭了,當下只得作罷,輕輕的「嗯」了一聲,沒再打理她,兀自走了。

  香寶站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直到他溫熱手心留在自己腰上的溫度全部散去後,她的呼吸才稍稍平復了些,他男性的味道太過濃重、太過逼人,每一次見面,都會令自己方寸大亂。

  他們究竟是如何認識的呢?記憶變得有些模糊,不記得是多少年前了,他回宮述職,也是在這條路上、在這個時辰,遇上了正準備去採花的自己,似乎從那時開始,自己每日採花的時辰就定了,幾年來從沒變過。

  她忘記了兩人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只記得就這樣認識了,每年相遇的時候,他都會對自己點點頭。

  他似乎是個不大愛說話的人呢,今年難得對自己說了一句,怕他嗎?

  只有一點吧,香寶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起碼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並沒有不屑。

  香寶在原地呆呆的出了會兒神,直到身後又傳來宮婢的聲音後才猛地驚醒,連忙提起了籃子,匆匆朝御花園去了。

  雖然冷宮的廢妃不能隨便走動,但她好歹是個公主,一向是不被管束的,而這個公主的身分,似乎也只有在這時候才有用了。

  ◎   ◎   ◎

  述職完畢後,柯晉只恨不得立刻回幽天去。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龍南的國君和安親王卻是在偷偷的盤算著他,而個中緣由,卻是因為他的身世。

  柯晉的父親柯世鴻,是前朝的開國將軍,在他三歲那年不幸戰死於苦寒之地幽天,而她的母親也在那裡隨父親去了,一場戰役使柯晉變成了孤兒,身為功臣名將之後,新帝不得不將他接回皇城好生照顧。

  但當柯晉長到十五歲的時候,他察覺了皇上對他的忌憚,新帝多疑,對於幾位開國老臣都十分提防,柯晉討厭勾心鬥角,索性主動請命去幽天任職。

  這正合皇上心意,又在安親王的進言下賜了他一個空職,教頭,說白了就是在幽天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給皇上練兵,練好了就送到軍營來打仗,打了勝仗功勞全是將軍的,跟他卻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柯晉也不介意,在幽天悠閒自在的做他的柯教頭,除了最煩每年這時候回來述職以外,日子過得也還不錯,然而他覺得不錯沒有用,皇上還是有些不放心。

  「皇叔,柯晉在幽天待了這麼多年而不得重用,會不會起了恨意?」

  「當年是他自請去的,皇上並沒有強迫他。」安親王捋了捋鬍子,笑起來。

  「自請又如何?朕就不信在那種地方這麼多年,他會甘心。況且和東夷的這一仗打了這些年,如今能和平收場,身為教頭的柯晉也是有功勞的,如今朕大宴群臣,也要賞給他些什麼才行。」皇上頭疼的沉吟,眼睛一直往安親王身上斜。

  「那皇上的意思是……召他回來?」安親王還是在笑,試探著問。

  「這……」皇上沉吟了一陣,「現下京中也沒有閒職給他。」

  「那皇上有了什麼主意?」安親王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想不出主意了。

  「對了,前幾日何府被抄了,何友被斬時還是皇叔的門生監斬的吧?」

  「正是。」安親王點頭,擺出一副不瞭解皇上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的表情來。

  「朕記得何友的大女兒曾入宮為妃,後因為以催情香誘惑先皇而被打入冷宮,如今大臣們都進言該處決了她。」皇上用帶著扳指的白皙手指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接觸到安親王不解的目光後閃爍了一下,繼續說︰「但令朕頭疼的是,何氏身邊還有一個公主……說起來應當算是朕的九妹。」

  「原來是冷宮裡的那個小公主。」安親王撚了撚鬍鬚,狀似無意道︰「方才臣還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她呢,似乎不小心撞上了柯晉……」他兀自嘟囔了幾句,目光一劃,落在皇上驟然一亮的臉上,心下瞬間就有了幾分思忖。

  皇王略有些驚喜,「這麼說來,他們也算認識了?」

  安親王瞇了瞇眼,「是啊,小公主也有十六歲了吧?一轉眼就及笄了。」

  坐在龍椅上的皇上換了一個姿勢,轉而托起自己的下巴,有些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柯晉似乎還沒娶妻?說起來也快三十歲了吧。」說著這話的時候,皇上始終盯著安親王瞧。

  可那老糊塗卻是晃了晃腦袋,隨口說道︰「這人粗手粗腳的,哪家姑娘樂意嫁給他?」說完停了停,猛地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把九公主賜婚給柯晉?這樣既替皇上解決了難題,又給了柯晉面子。」

  賜他一個公主,這可算是天大的恩惠了吧?這樣就算他柯晉想做點什麼也不佔理了。

  皇上心裡的算盤打得叮噹響,就等著安親王這句話了,於是皇上當即笑起來,也擺出個恍悟的表情,「皇叔這個主意好!」如果從他嘴裡說出來,倒顯得自己要把親妹妹趕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似的。

  拍了拍龍椅側的獸首扶手,「就照皇叔說的辦,擇日賜婚!」

  就這樣,柯晉和香寶的婚事就這樣敲定了。

  柯晉得到的消息的時候,只覺得當頭挨了一悶棍。

  娶個公主?開什麼玩笑!

  他最厭惡那種嬌生慣養的女人了,更何況還是從這皇宮裡出來的,讓他養著,豈不是天天給他添堵嘛,可畢竟皇命難為,柯晉就算有千百個不樂意也不能說什麼,只當是吃了個啞巴虧,還預備著回去後就養在偏屋算了。

  因為皇上一向不喜歡鋪張,所以決定不在宮裡設宴了,讓他直接把公主帶回去成親,其實不只是這位新帝不喜歡鋪張,龍南開國以來,都是以……「摳」著稱。

  歷朝歷代的皇帝都主張節儉,並且身體力行,基本天天上朝三句都離不開「國庫空虛」、「節省開支」,所以會如此草草的嫁公主,柯晉也並不覺得奇怪,只是滿臉烏雲密佈的等著接那位嬌貴公主回家。

  啟程的日期暫定在五日後,是個黃道吉日。

  ◎   ◎   ◎

  太監到香寶這裡宣旨的時候,香寶正拿著一大把土灰哄何氏開心。

  何氏的精神不好,身子也越來越差,幾個月前就起不了床了,但折騰香寶的本事卻是一點也沒少,總會想盡了法子刁難她,香寶習慣了哄她,什麼都順著她說,她要什麼也都盡量給她找來,香寶只想讓母妃多活幾年,別跟冷宮裡的其他女人一樣。

  她每夜聽的哭聲已經很多了,她不想母妃死了後也在這裡淒淒慘慘的哭泣,可即便是這樣一個卑微的念想,老天爺也不肯為她實現。

  跟著賜婚的旨意一起來的,是何家獲罪的消息,何氏被判了絞刑,三日後行刑,下旨當天,何氏就被打入死牢。

  那一晚,香寶第一次自己一個人睡在冷宮裡,她裹著母妃的舊宮裝躲在角落裡,死命的咬著唇哭,眼淚瘋狂的湧出來,哽咽聲也不斷往外逸,香寶快咬不住唇了,便伸出雙手捂著。

  她跟冷宮裡有學問的曹氏學過些東西,也知道什麼是絞刑,她母妃就要被繩子勒死了嗎?就像無數個在冷宮上吊的女人一樣。

  香寶咬住手背,渾身都在哆嗦,就這樣顫巍巍的撐過了三天,根本不知何時睡著的,又是何時醒了的,直到第三日她覺得心頭一顫,然後猛地從惡夢裡給驚醒了過來!瞪大了眼睛,汗水從額頭上沁出來,滑下……

  香寶艱難的吞了吞口水,眼淚逐漸的浮了上來。

  母妃……去了。

  ◎   ◎   ◎

  那晚香寶昏了過去,之後便大病了一場,可皇上卻是一刻都不想耽誤,命了一位細心的妃子給香寶準備了些嫁妝,到了第五日,便將病懨懨的香寶給抬上了馬車。

  柯晉這一行帶了兩個手下,體型高瘦、面容冷峻的叫衛祥;另一個頗白皙秀氣的叫唐小初。

  一出了皇城,唐小初就打開了話匣子,一面看著馬車後那兩車可憐巴巴的嫁妝,一面抱怨︰「這哪裡是娶公主啊?娶咱那土財主的女兒給的都比這多!」

  「別亂說。」衛祥瞪他一眼,又看了眼柯晉。

  柯晉擰眉看了看香寶坐著的那輛馬車,心裡忍不住泛起不悅來,不僅嫁妝給的少,還塞給他一個病秧子,身嬌肉貴的,還沒出發呢,這就病上了,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

  柯晉細不可聞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掃了眼唐小初,「讓馬車別行太快。」然後一抽馬屁股,打了個呼哨,跑到前面去了。

  唐小初忍不住喊︰「大哥你還沒看媳婦長什麼樣呢!」

  衛祥不語,按著柯晉的囑咐放緩了速度,並囑咐車夫行得穩當些。

  車夫是個老手,即便是在顛簸路上也行得穩穩當當,但病中的香寶卻是敏感得很,就算沒顛著也是覺得渾身都疼,高燒令她的意識有些恍惚,一路上作了很多的夢,但卻什麼都抓不住,許多場景都是一晃就過去了,關於母妃的,關於教她學問的曹氏的,關於那些笑話她的宮婢的,還有關於沒見過面的父皇的……

  「哎,你聽,她是不是在叫喚?」唐小初耳朵一抖。

  「別管。」衛祥掀了掀眼皮,朝遠處看了一眼,「大哥回來了。」

  「哎……」唐小初也抬眼看過去,只見一人一馬迅速向這邊馳來。

  柯晉單手攥著韁繩,深藍色的衣袂在風中被刮得獵獵作響。

  馬蹄下塵土飛揚,轉眼間柯晉就到了眼前,他狠狠的一抽手,韁繩勒住了馬嘴,胯下的馬,「嘶鳴」了一聲,揚了揚前蹄,「噠」的一聲到一側,而後甩了甩馬頭噴了幾口氣。

  柯晉鬆了鬆韁繩,一抬手,將一包東西拋到唐小初的懷裡,唐小初被砸了個滿懷,先是「哎呦」了一聲,旋即俐落的打開了油紙包,驚喜道︰「燻肉!」

  柯晉不搭理他,看向衛祥,「醒了嗎?」

  衛祥先是搖頭,又說︰「不過一直在囈語。」

  柯晉一側身,揚腿俐落的翻身下馬,而後拍了拍掛在馬身上的布袋子,「燻肉給她吃,這裡才是咱的。」

  唐小初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這個老大,左右看不上皇上,但這個摳門勁兒卻和當今皇上像得很,在心裡狠狠的不滿了一下,但唐小初還是沒說什麼,不情不願的又把燻肉給裹起來。

  「不趕夜路,就在這睡吧。」

  「去農家嗎?」唐小初有些期待的問。

  柯晉擺了擺手,將韁繩繫在馬車上,「在車外湊活一宿。」

  唐小初耷拉下腦袋,片刻後不死心的抬頭,「晚上吃什麼?」

  「給什麼吃什麼!」柯晉不耐煩起來,一甩袖子,蹬上馬車鑽進去看新媳婦了。

  嬌氣歸嬌氣,累贅歸累贅,但總歸是自己的媳婦,怎麼著也要看一眼。

  柯晉鑽進車廂,過分龐大的身軀擠在這車廂裡根本伸不開胳膊腿,他躬著身盤膝坐下,有些焦躁的卷了卷袖子,一低頭,就看到裹著嚴嚴實實的小女人正在哭,她的臉蒼白得跟泡了水一樣,滿頭都是汗,髮絲都貼在臉頰上,現下不知作了什麼惡夢,正抽噎著。

  柯晉歪了歪頭,擰著眉打量著她,須臾,他長長的「哎」了一聲,「怎麼是妳啊!」

  這個小女人他每年見一次,每一次都要看一會兒才能認出來,他這人就是認人的本事不行,前幾天才見過,現在乍一看,又是差點沒認出來。

  話說回來,他娶的不是公主嗎?怎麼變成了這個小宮女?

  柯晉看了一會兒,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才發現她正發著高燒,看她這樣子似乎是病得不輕,於是也就沒再追究怎麼媳婦換了人,連忙下車把唐小初懷裡的燻肉給搶了過來。

  「啊!」唐小初捨不得的叫喚。

  「車上帶藥了嗎?」柯晉揣著燻肉要回車,走到一半又問。

  「沒有。」衛祥搖頭。

  「我檢查過了,嫁妝裡也沒藥。」柯晉還沒問,唐小初就說。

  「去農家問問,發了高燒怎麼辦。」柯晉忍不住擰眉。

  「她發燒啦?」唐小初伸頭看了一眼。

  「少問。」衛祥拍了拍他的腦袋,把唐小初拽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去求救了。

  柯晉鑽回到馬車裡,香寶沒再囈語了,只是在小聲的哭,她死死的咬著唇,硬生生的忍著哭聲,蒼白的唇瓣上都快要滲出血了。

  柯晉靠過去,捏住她的下巴,威脅似的晃了晃她的頭,「鬆口。」

  天生的服從意識令香寶下意識的鬆了口,可還是忍著哭,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哽咽聲,聽著人心裡都難受。

  柯晉眉頭擰得更緊,又晃了晃她的小腦袋,「妳醒著嗎?想哭就哭出來。」

  香寶蹙著秀眉,似乎沒聽到他說話。

  柯晉喊了她幾聲都沒得到任何回應,無奈之下只好鬆口,心裡盤算著他們生病時都是吃頓熱熱的飯菜就好了,於是當下就撕開油紙包,又撕了些燻肉下來,湊到她的唇邊,然後盡量和顏悅色的說︰「吃些東西。」

  把肉絲湊到她唇邊抹了抹,直到將那小唇抹得晶亮也不見她張口,看著那張晶亮的唇,柯晉眸色一深,旋即伸手撬開她的唇,把肉給塞了進去,口中道︰「吃!吃了才能好。」

  還陷在夢魘中的香寶嗚咽了幾聲,而後還是咽了下去。

  柯晉神色一緩,又斷斷續續的給她喂了些進去,正當他以為香寶能吃東西了就會見好的時候,香寶猛地身子一拱,翻過身來開始嘔吐。

  車廂狹小,香寶這一翻就趴在了柯晉的腿上,雙手死攥著他的衣角就開始嘔吐,柯晉躲不開,索性也不躲了,又給她拍了拍背,琢磨著這宮裡來的就是嬌氣,吃了燻肉還吐。

  吃得少,吐得也就少了,吐了會兒胃裡就沒了東西,香寶伏在柯晉腿上劇烈的喘息。

  柯晉扶著她躺下,用袖子給她抹了抹嘴,凝神打量了一下,瞧她半睜著眼兒,似乎是醒了,因為吐得難受,眼角的淚沁得更多了些,柯晉莫名的覺得有些愧疚,從水囊裡倒了些水出來喂給她。

  香寶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這才稍微緩過些氣兒來,迷茫的眸子四下看了看,落到柯晉臉上時停了停,有些怔忡。

  柯晉由她看著,心想妳別奇怪,我也正納悶怎麼回事兒呢!

  「還想吐?」柯晉問了句。

  「不……」香寶沒力氣,搖了搖頭。

  「還喝嗎?」柯晉又搖了搖水囊。

  香寶又搖了搖頭,難受的蹙了蹙眉。

  「大哥,我們回來了!」

  車外傳來了唐小初的聲音,下一瞬,他就掀開簾子探進個腦袋來,柯晉看出去一眼,衛祥在拴馬,唐小初身邊還跟著個農婦,旋即輕輕的一揚眉。

  唐小初立刻會意,解釋道︰「這是張家大嫂子,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照顧病人,聽也聽不全乎,索性就把大嫂子給請來了。」

  「麻煩了。」柯晉了然,客氣的朝她一點頭。

  「大家出門在外,幫個忙也是應該的。」張大嫂笑起來,往車裡看了眼,「那位娘子就是病人吧?」

  柯晉聞言稱是,也不再礙事,下了馬車讓張大嫂進去。

  張大嫂一進去就開始忙活了,唐小初把從張大嫂家帶來的東西都搗鼓了上去,衛祥則是在外面升起了一個小火堆,架起了個小盆子。

  柯晉站在車門口看著,忍不住巴望了幾眼,不甘心的問︰「我喂了她燻肉,全吐了,為什麼?」

  「你喂了她燻肉?」張大嫂登時擰眉,「哎呀,這娘子看著像是幾日沒進食了,又發著高燒,怎麼能吃那麼油膩的東西,不吐才怪!」

  被訓斥了幾句,柯晉臉色不大好看,唐小初扯著衛祥偷偷的笑了幾聲。

  張大嫂也不顧這些,使喚道︰「你說有燻肉?那也別浪費了,我帶了些米來,你去熬些白粥,灑些燻肉提味兒。」

  「我?」柯晉揚眉。

  「是呀。」張嫂子翻了個白眼,轉而一扭頭,「哎,唐兄弟,有她的換洗衣服嗎?」

  「啊?」唐小初看到自家大哥被使喚,先是一愣,旋即點頭,「應該是有的,大嫂妳等下啊。」說完跑到嫁妝車上打開了個箱子翻騰,果然翻出件衣裳來。

  張大嫂接過了,先是讚歎了幾句這料子可真是好,而後輕身掛簾,卻瞧見柯晉還在車前站著,忍不住不悅道︰「這位大相公,還傻站著幹嘛?娘子還餓著呢。」

  柯晉一怔,緩慢的眨了幾下眼。

  張嫂子放下車簾,卻沒遮住她的咕噥︰「什麼男人,竟把媳婦餓成這樣。」

  柯晉瞬間臉就綠了,黑著臉轉過身,狠狠的將唐小初看好戲的眼神給瞪回去,然後命令道︰「你來煮粥!」言罷拉著臉往河邊走,準備把髒衣服給脫了。

  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下,回過頭來惡狠狠的說︰「記得加燻肉末!」說完氣呼呼的走了。

  唐小初有些發懵,片刻之後笑得倒在了衛祥的身上。

  幾人停車的地方就靠著一條河,柯晉扒開半人高的草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脫了帶著穢物的長衫,而後光著膀子走進水裡,往胸口上撩了幾把水。

  宮裡來的就是嬌氣,他們從小生病都是自己好的,怎麼會像她這樣!

  往臉上撲了撲水,而後用力的一抹臉,不禁想起那小女人蒼白柔弱的樣子,心頭一軟,他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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