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刻已經是繁星點點,草叢裡有細微的蟲鳴。
柯晉就著河水洗了洗衣服,然後擰乾,當汗巾擦了擦身子,這便準備回去了。
一路夜風徐徐,他光著膀子倒也不覺得冷,走回去時,濕答答的頭髮也半乾了。
回去時,張嫂子因為要給她的男人做飯便回去了,而香寶已經換下了被汗浸濕的衣服,頭上頂著個帕子,臉色稍微好了些,她身邊擺著一碗還剩下半碗多的肉末白粥。
柯晉收回目光,看了眼衛祥,「好了?」
「吃了點東西,睡了。」衛祥搖頭。
「可是燒還沒退,大嫂說這一夜要勤換帕子,還要讓她吃些東西。」唐小初道。
「嗯。」柯晉把濕衣服扔給唐小初。
一躬身鑽到車裡,剛盤膝在香寶身邊坐下,她就醒了,眼神有些渙散,勉強的看了眼柯晉,卻是沒力氣說話。
柯晉朝她擺手,低聲說︰「別說話,歇著。」言罷摸了摸她額上的帕子,又拿起粥碗,「吃點東西?」
「吃……吃不下。」香寶搖頭。
「那好,一會兒吃。」柯晉又把碗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香寶又睡著了。
柯晉下車跟著衛祥他們把火堆點得大了些,然後從車裡拿了幾條毯子出來,裹著躺在火堆邊睡。
衛祥找了幾塊石頭當枕頭,唐小初卻是裹著毯子不斷哀嚎著不想睡地上,柯晉不搭理他,兀自抽了條毯子,坐在車廂外的車板上,一腳搭在馬屁股上,圈了胳膊就睡了。
唐小初又咕噥了幾聲,最終還是窩在衛祥身邊睡了。
但這一夜終究是安穩不了。
柯晉睡得很淺,香寶一有動靜他就醒,去給她換帕子,或者喂她些粥,如此折騰了半宿,香寶燒退了,粥也吃完了,但還是會被惡夢驚醒,駭得渾身發抖。
柯晉困得頭疼,想著該做的都做完了,還要幹什麼?
於是再一次被吵醒之後,柯晉終於是捺不住性子鑽了進去,猛地掀開被子,把香寶抱起來摟在了懷裡。
「睡覺,不許吵了。」柯晉閉著眼說。
他用被子將兩人裹起來,然後抱著香寶倚在車上睡了。
男人堅硬溫暖的胸膛將香寶小小的身軀包裹住,令她莫名的心安,連惡夢都少了……
◎ ◎ ◎
香寶生平第一次,是在男人的懷裡醒來。
粉嫩的臉頰貼著人家的胸膛,對方有力的心跳敲響了她的羞恥心,小臉兒立刻變得通紅,她掙扎了一下,窘迫得都快哭了,可剛退燒的她那裡有力氣。
柯晉只覺得懷裡的人兒,貓一樣蠕動了一下,他知道這女人醒了,可他現在困得緊,顧不得她,於是一按她的腦袋,把她按回懷裡摟得更緊了些,繼續睡。
這個小女人軟軟的、香香的,雖然瘦了些,但抱著也怪舒服的,柯晉的喉頭發出舒服的聲響。
香寶掙扎不得,只好渾身僵硬的被他抱著。
瞌睡蟲逐漸爬上來和羞恥蟲鬥爭,香寶雖然覺得害羞極了,但終究是身體太虛弱,沒過一會兒就上下眼皮開始打架,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的時候,抱著自己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她躺在被子裡,身邊放著一小碗的水,香寶費力的坐起來,渾身軟綿綿的倚著車板,顫巍巍的端起水喝了一小口。
香寶現在的狀況比昨日要好很多,起碼有了些力氣,頭也不疼了。
她輕輕放下碗,微微側身,抬手掀開了車窗簾往外看了眼,車外是一片綠草地,放眼望去,有些炊煙裊裊升起,零星的坐落著幾戶農家,近處是一處熄滅了的火堆,有三個男人在牽著馬吃草,其中一個她認識,是柯教頭,正負著手站在高健大馬的旁邊,嘴裡銜著一根長草,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混沌了一夜的思緒這才平順了些,香寶放下簾子,心撲通撲通的跳起來。
皇上竟是把自己賜婚給柯教頭了?那日宣旨,自己一時緊張竟是沒注意對方是誰……
一想起宣旨那日,就免不了想起那道賜死母妃的旨意,難過又湧上心頭,香寶緩緩的垂下眼,開始捏著被角落淚。
就這樣默默的哭了一會兒後,柯晉撩開簾子進來了,見她醒來,先是一怔,旋即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嗯,醒了?」
「嗯……嗯。」香寶一慌,連忙抹了抹淚。
「哭什麼?」柯晉擰眉,進來盤膝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難受?」
「不、不是……」香寶下意識的躲開,「不難受了。」
「那哭什麼?」柯晉有些不高興,以為她或許是在矯情的傷春悲秋。
「只是……只是想我母妃了。」香寶低著頭囁嚅,忍不住又有些哽咽。
「母妃?」一提這個,柯晉不禁想起對她身分的疑惑來,「妳也是公主嗎?」
「我……」香寶心頭一痛,小聲道︰「我是先皇的第九女。」
「哦。」柯晉也覺得自己說得直了些,當下放輕聲音,有些彆扭的安慰她︰「沒關係,我回宮述職時可以帶妳回來看母妃。」
可誰知香寶一聽這話,哭得更凶了,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柯晉看不見她的眼,只能看到不斷有淚珠子從她小巧的下巴滑下來,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真是讓人揪心。
柯晉擰眉,「妳……」
「母妃死了……再見不到了。」香寶抽噎著說。
「怎麼……」柯晉一怔,旋即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母妃……母妃是冤枉的……外公也是……可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香寶的精神有些受不住,病好了之後那些痛苦的回憶卻還是在,她越哭越凶,卻還要忍著,用已經破碎的聲音不斷的對柯晉說,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只是她真的好難過,如果不說出來她會瘋掉的。
柯晉沉默的聽著,想著是不是要用袖子給她擦擦眼淚,臉色一直很凝重,從她的隻言片語中,柯晉也聽了個大概。
原來她是在冷宮長大的公主,怪不得他一直都沒看出來,還以為她只是個宮婢而已。
到後來,香寶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嗚嗚的哭,柯晉看不過去,靠上去摟著她,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沉聲說︰「別忍著,哭吧。」
他的聲線醇厚微啞,那拙劣生硬的溫柔,卻有種能安撫人心的魔力,香寶終於放聲大哭起來,緊緊攥著柯晉的衣服,渾身都在顫抖,好像要把這十六年的淚水全放盡。
柯晉摟著她,只覺得自己的喉頭也有些發堵,哎,這個女人也是可憐。
「大哥幹什麼啦,害人家哭得跟死了娘一樣?」唐小初在外面問衛祥。
「閉嘴!」柯晉耳尖的聽到,迅即對著外面訓斥了一聲。
唐小初瞬間沒聲了,懷中的女人也被震得渾身一抖,哭聲停了一陣兒,柯晉一驚,胡亂的拍了拍她的腦袋,跟對待軍中的兄弟那樣,粗聲粗氣的安慰了一句︰「不是說妳。」
香寶輕輕的點了點頭,但哭聲到底是沒有再大起來。
柯晉以為她又憋著了,有些著急的動了動手臂,唇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思忖了一會兒再低頭,卻發現懷中的人兒已經筋疲力盡,滿臉淚痕的睡著了,輕輕的將她放平,拉好了被子後,弓身下了車。
放下車簾,一轉身,柯晉先是給了唐小初一個爆栗。
唐小初捂著腦袋眼淚都下來了,「別打人,別打人……」
「以後少亂說話。」柯晉臉沉聲說。
「喔。」他說什麼啦?唐小初委屈的揉揉鼻子。
「去熬些粥來,喝了就把鍋還回去,準備趕路。」柯晉吩咐道。
◎ ◎ ◎
快到晌午的時候,張大嫂又來了一趟,她說怕幾個大男人不會照顧人,有些不放心,就來瞧瞧。
柯晉昨天被她訓了一通,現下也沒去打招呼,兀自牽著馬去溜達了。
張大嫂直接進了車,那時香寶也醒了,剛吃了唐小初他們熬的白粥,除了眼睛有些腫以外,精神還算不錯,兩個女人窩在車裡說了一會子的話。
柯晉很快就溜達回來了,拽著韁繩在車外豎著耳朵聽,唐小初看在眼裡,笑著推了推衛祥,衛祥瞪了他一眼。
「既然娘子無事,那我就走了。」
「麻煩大嫂了。」香寶的聲音輕輕軟軟的。
「客氣個啥。」張大嫂笑了笑,「行啦行啦,妳就別起身了。」
說著她就掀開了車簾,柯晉側開一步,若無其事的拍了拍馬背。
唐小初把刷洗乾淨的小鍋都包好,說什麼也要送她回去,張大嫂拗不過,也就隨他去了。
兩人走遠後,柯晉才轉過身,看了眼衛祥,「東西都放好了?」衛祥輕輕的一點頭。
很快,唐小初就回來了,他輕功極好,一路輕飛,而後穩穩的落到柯晉的眼前,一張口就是抱怨︰「給銀子幹嘛不直接給?藏鍋裡幹什麼啊。」
「農家人淳厚,不會要的。」柯晉拍了下他的腦袋,「行了,別廢話,準備上路。」
因為體力還沒有恢復,送走了張大嫂後,香寶暈乎乎的又睡著了,再醒來時居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馬車在平穩的前進,車兩側有馬蹄的聲音,香寶覺得有了些力氣,爬起來湊到車窗前往外看了眼,瞧見柯晉正騎馬隨行,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粗糙的大手鬆鬆的攥著韁繩,側臉氤氳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好看,線條深刻英俊,刀削般的唇抿出了一絲漫不經心的弧度。
柯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一抬眼,側頭往這邊看過來……香寶一驚,連忙放下了簾子。
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臉頰也跟著燒起來,揪著被角平穩了好一會兒,而後將被子都疊好,又把亂糟糟的車廂給整理乾淨,但到底身體沒有好全,沒幹多少活,香寶就累得直喘,只好倚在軟軟的被子上歇著,起初的哀慟散去了些,鎮靜之後便也可以面對母妃的死。
母妃已經死了,她不可以再如此了,再說,現在她已經是柯晉的人了,也不能再這樣下去,給人家添麻煩。
「停下歇歇吧。」是柯晉的聲音。
香寶手一僵,連呼吸都放輕了。
果然,片刻後,柯晉就掀開了車簾,他探頭看了一眼,目光緩緩從變得整潔的車裡掃過,而後落到香寶臉上,稍帶了些責怪︰「病著就不要幹活了,小唐會收拾。」
此刻唐小初也湊了過來,打量了一圈車裡,嘻嘻的笑起來,「可真乾淨呀!」被柯晉瞪了眼後又立刻說︰「我來就可以,主母您身子才好……歇著吧,歇著吧。」說完咧嘴一笑,躲到衛祥那邊去了。
香寶哪曾被這麼多人關切過,當下只恨不得躲到角落去,臉都紅透了。
「下車走走?」柯晉問。
「嗯,好。」香寶點了點頭,輕輕提著裙準備下車。
走到車外時,柯晉俐落的一伸手,單手摟著她的腰把她給抱了下來。
香寶抽了口氣,雙腳落地後卻是有些發軟,不知是因為還病著,還是因為緊張的,可誰知下車後柯晉也沒有鬆手,仍是單手箍著她的腰,沉聲道︰「才好,就這樣吧。」
大病初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可看她這軟綿綿的樣子,根本走不了幾步,摔了又是麻煩,如此想著,柯晉微微側首,吹了記響亮的口哨,而後便聽得一陣馬兒的嘶鳴聲,接著一匹高健大馬一路小跑了過來。
柯晉揉了揉的馬鬢,扶著香寶倚在馬身上。
香寶沒見過馬,有些害怕。
柯晉輕輕鬆手,「蒼仞不會傷害妳。」
「嗯。」香寶乖巧的點頭。
「主母啊……」唐小初好奇的貼過來。
「買點酒去。」柯晉抽下馬身上的水囊,甩給唐小初。
「喔。」唐小初垮下臉,抱著水囊垂頭喪氣的找酒去了。
今天這個休息的地方與昨天不同,是個古道,道邊有個簡陋的酒棚,用幾根木柱子勉強撐著,在秋風裡瑟瑟發抖。
腳下是黃泥地,坑窪不平,香寶倚著名叫蒼仞的黑馬,緩緩的放鬆了身子,這個看起來很可怕的馬倒是挺溫順的,任自己倚著一動也不動的,馬身上的健肉雖然硬,但倚著暖暖和和的挺舒服……莫名其妙的,香寶就想起了柯晉的胸膛來,也是這樣又硬又舒服。
香寶拍了拍自己的臉,亂想什麼呢!
蒼仞似乎察覺她的羞窘,噴了口氣,叫喚了幾聲像是嘲笑。
唐小初去棚子裡買酒,衛祥牽了兩匹馬去餵食,柯晉則是從看守棚子的老頭那要了些草料,折回來喂給蒼仞。
香寶直了直身子,低頭去看蒼仞垂首吃草料的樣子,柯晉看了看她,順手把剛灌滿了酒的水囊掛到馬身上,一面繫繩子,一面說︰「一直沒和妳說,皇上遣了幾個宮女來伺候妳,不幾日就能追上咱。」
「我……我不需要人伺候的。」香寶有些詫異。
「來都來了,要著吧。」柯晉緊了緊繩子,對著唐小初他們招了招手。
「大哥,車夫鬧肚子了。」唐小初揣著酒袋子回來。
「還能走嗎?」柯晉擰眉,剛才會停下來歇會,也是看車夫的臉色不對勁。
唐小初道︰「水土不服吧,咱們的路越走越偏。」
柯晉道︰「嗯,也罷,結了銀子讓他走吧,咱仨輪著駕車。」
香寶在地上抓了把土,便跟著上了馬車。
就這樣,一行五人變成了一行四人,最先駕車的是衛祥,柯晉騎了一匹馬,後面還栓了一匹跟著。
香寶一回到車裡,就把剛才從地上抓的土裹在了帕子裡,然後從懷裡掏出了母妃曾經貼身帶著的帕子和一個小針線包,香寶倚在被子上,俐落的穿針引線,而後將線打了個結,接著將帕子攤開,連繃子都不用,就這樣縫起來,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一個小小的囊袋就成型了。
香寶下手俐落,這就完工了,側頭將線咬斷,將針線包收好,將囊袋翻過一個面,把盛在帕子裡的土裝在這小袋子裡,將袋子口的帶子一抽,口縮成一個揪,土就倒不出來了。
香寶捧著那囊袋子瞅了一會兒,眼睛就濕潤了,「娘您放心,香我都帶著呢。」
那表情,就像無數次哄著母妃時的表情一樣,她總是拿外面的土糊弄母妃,可她一次也沒有被識破過。
輕輕抹了抹眼,香寶把袋子給揣了起來,那一瞬間,像是將娘親也藏入懷中一樣……
從這一刻起,她要好好活給母妃看。
◎ ◎ ◎
幽天坐落在龍南的最偏處,地勢偏僻,是個苦寒之地。
從皇城到幽天約莫是一個月的路程,走過的地方是越來越偏,而當他們行到第十三天的時候,果不其然的就遇到了攔路搶劫的。
一行長得奇形怪狀的人,怪叫著從樹上躥下來,將馬車團團圍住,而後紛紛亮出了傢伙,頭頭模樣的人領著幾人擋在馬車前,還有幾個則是躥到了後面,對著幾車嫁妝眼冒金光。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財不索命!」
柯晉沒理會,而是拿眼一掃……嗯,十八個人對三個人。
香寶一聽那怪叫就嚇了個哆嗦,見馬車停了便察覺到不對,忍不住掀開了車窗上的小簾。
柯晉卻是一伸手把她的腦袋按進去,「別出來。」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將香寶塞回去後,便吁了吁馬,騎著馬往前走了幾步,對著唐小初和衛祥一使眼色,那兩人會意,三人一前兩後,將馬車護在了中央。
「喂,這位兄弟……」唐小初想著先動之以情一下。
「時間緊迫,別廢話了。」柯晉開口,擰著眉,「捂著嘴打,別嚇著她。」
一聽他這話,土匪頭子不樂意了,「喲呵,待老子削了你的腦袋,看你還怎麼……」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悶響,柯晉已經不知何時飛了過來,一拳搗在他的心口。
土匪頭子瞬間吐出一口血,柯晉翻手捂住他的嘴,往左側一擰,只聽得「嘎巴」一聲脆響,那土匪頭子被擰斷了脖子,還沒來得及叫就沒氣了,「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迅疾,土匪們回神過來時,發現自己的老大已經死了!
香寶躲在車裡,咬著唇不知該如何是好,遇到土匪可不是小事,柯晉他們會不會受傷?
書裡說土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若是他們出了事……香寶忍下眼淚,知道自己出去也是給他們添亂,可是這樣躲著她也不能安心,但柯晉又發了話不讓自己出去,該怎麼辦啊?
香寶急得快哭了,偏這外面又一點動靜都沒有,弄得心如抓撓,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車板,香寶一哆嗦,屏住了呼吸……
是土匪嗎?柯晉他們已經死了嗎?
「沒事了,不用出來,我們這就走。」是柯晉的聲音。
「你有沒有受傷?」香寶鬆了口氣,連忙問。
「沒有。」柯晉頓了頓。
「大家都沒受傷嗎?土匪呢?」香寶緊張的問。
「嗯,都沒事,土匪跑了。」柯晉輕描淡寫了幾句,「一會兒該吃飯時,妳再出來。」
「嗯。」香寶沒再問,但還是覺得怪怪的,怎麼無聲無息的就完事了?
趁著他們還沒走,香寶掀開車窗簾探出頭去看了眼,而後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這這這……這怎麼滿地都是死人!噢,有的還沒死,只是嘴裡被人塞了布團,正疼得呻吟呢,香寶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當下嚇得捂住嘴,臉都白了。
「不是讓妳別出來嘛!」柯晉看見她了。
「我……我……」香寶眨了眨眼,呼吸都顫了顫。
「進去。」馬下的柯晉走過來,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
香寶倏地就鑽回去了,心還因為恐懼而狂跳著。
「都踢到一邊去,走!」柯晉將腳下半死的人踢到一邊,語氣裡有些怒意。
他翻身上馬,腦中不禁浮現剛才她驚恐的表情,這下她該不會把自己當成殺人不眨眼的混蛋了吧?這個念頭令他十分的不悅,他是為了什麼才這麼著急的解決掉土匪的,還不是想著趕在用餐前到下一個鎮子,別讓她餓著。
柯晉的算盤沒打錯,到下一個鎮子的時候,正是用餐時刻,他們隨便挑了個家酒樓進去,方桌的四面,一面坐一個人,柯晉正對著香寶。
柯晉臉色不大好,唐小初不敢說話,衛祥本來就沒話,兩人都是悶頭吃飯,香寶則是垂著頭,來回攪著手指,她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滿地死人就害怕,哪裡還有胃口吃飯啊,當下只得哭喪著臉,看著眼前的碗筷發呆。
瞧她食不下嚥的樣子,柯晉不高興了,這一路走了十幾天,自己待她已經是很客氣了,但她怎麼還是總這樣戰戰兢兢的,見了自己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其餘三人皆是一驚,柯晉勻了勻氣,擰著濃眉看向香寶,沉著臉問︰「怎麼不吃?」
「沒什麼胃口。」香寶輕輕的說。
「怕?」柯晉吐了一個字,眉心擰得更深。
「有點……從沒見過這麼多死人。」香寶如實說。
「半死而已。」柯晉目光一閃,冷著臉糾正。
「啊!是嗎?我以為他們都死了呢。」香寶垂下肩膀,兀自嘟囔。
「怎麼,我很像殺人不眨眼的人?」柯晉了眼,周身驟然散發出的寒氣都快把旁邊的唐小初凍著了。
香寶卻是沒感覺出來,抬起頭來,微微歪著臉,真誠道︰「不會啊,只是覺得土匪強盜本來就該死的,不過柯教頭善良,才放了他們一馬的吧,無論如何,大家都沒受傷就好。」言罷,柔柔的笑了笑。
香寶其實也是個美人痞子,雖然算不上天香國色,但面容小巧精緻,與生俱來的柔弱氣質令人憐愛,但因為如今年歲小,韻致還沒有散出來,所以現在這一笑,帶了三分天真、七分柔美,瞬間令桌上的三個男人傻眼了。
唐小初咬著筷子長長的「哦」了一聲,衛祥咳了咳,低頭喝了口茶。
柯晉先是一怔,而後眼中的陰霾一掃而光,狀似淡然的說︰「我以為妳會怨我下手太重。」
「柯教頭打退了土匪,我怎麼還會怨你呢?」
「嗯。」垂眼遮去眼底的愉悅,柯晉重新拿起筷子,「叫柯晉。」
「啊?」香寶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叫柯晉,不叫柯教頭。」忽略香寶驚愕的表情,柯晉不再多說,招呼來小二,又要了一碗粥。
之後便面無表情的挾了些菜來吃,一面慢條斯理的咀嚼,一面對香寶說︰「吃不下就喝點粥。」
香寶臉一紅,諾諾的應了。
唐小初左看看右看看,而後咬著筷子曖昧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