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幽都之子
“奉請金霄雲霄碧霄娘娘速來臨,借向黃河金蛟剪,麻繩剪得粉粉碎,不容情,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方轍咒念得飛快,金刀利剪法,將鎖住他腳腕的鬼手一剪為兩段,一個後滾翻便到了海觀潮身旁,奪過三寶劍橫於胸前。
方轍雖不會用三寶劍,但三寶劍上的功德與桃木劍本身驅邪的功效,還是令那些縊鬼一滯。
方轍瞥見觀內的人蠢蠢欲動,大喝道:“全都不准出來!去殿內等著!”
這些厲鬼不知什麼來歷,竟然敢在道觀前作亂,但好在它們總算對供奉著護法大神之地還有些畏懼,不敢踏足內院半步。
其他人根本沒什麼戰鬥力,出來也是送死,這實在是沒辦法的事,如今這個時代,修習各種方術的是少數,修習出能耐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整個抱陽觀,辦法會還好說,有一戰之力的實在沒幾個。
方轍面上不顯,但心中思慮,謝靈涯那邊也不知是什麼情況,難道只能等張道霆點香,請祖師爺下降麼……或者說,他請得到嗎?
此刻,張道霆正在殿內磕頭,哆哆嗦嗦地點香,努力平心靜氣,念祖師爺寶誥,他感應不如謝靈涯強,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一想到外面的情形,內心更是惶恐了,深呼吸幾次才安心下來。
但那香剛剛點燃,嫋嫋升起才一刻,竟然斷了。張道霆大駭,再點一次,竟又斷了。他有可能感應不強,但祖師爺不可能回絕這樣的請求,難道誰連鬼神都能欺瞞?
張道霆心跳得極快,愣了三秒,猛然將自己身上佩戴的降真香珠拿出來,顫抖著點燃。
如果這回還不行,他真要以頭搶地了。
所幸,這一次香珠燃成了,煙氣嫋嫋上升。
……
時間不等人,方轍在外面對眾鬼,一咬牙,提劍劈砍。
紅衣縊鬼極兇殘,紅通通的眼珠子盯著方轍,合身撲過來,竟然不顧他手中的三寶劍,硬受了一劍,在方轍手上抓出血痕來,然後一把抱住他。
方轍只覺身上的護身符在發燙,心道不妙,這縊鬼要上他身?
方轍瞥見旁邊的道觀,心中一寒,恐怕他要借自己的肉身進道觀,他常住道觀,或真能迷惑,而且今日之事實在詭異,不容有誤。
方轍當機立斷,立刻對自己下咒:“天大不如地大,地大不如我大,我大不如泰山大,一請千斤來榨,二請萬斤來榨……千人榨萬人,抬不起,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令!”
剛剛咒完,護身符也徹底失效。可千斤拖山法奏效,方轍的身體立刻有如泰山一般沉重,動彈不得,那鬼就是上身也沒用。
方轍滿面寒氣,喘息著對海觀潮道:“你……跑……”
三寶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了。
海觀潮面色煞白,他眼鏡沒了,一眼看過去那些鬼臉有些模糊,但正因為模糊,反而更加恐怖,團團圍住自己。
一道黑影斜刺裏衝出來,身形一晃,便張臂擋在海觀潮面前,長髮披散,面孔猙獰,厲喝道:“滾——”
海觀潮驚駭地道:“杜敏敏?”
其他人或許忘了,但他還記得,這是曾經向他求助的女鬼,當時杜敏敏被征,懷了鬼子要生產,最後他和方轍給她接生、調養……他們接觸算是比較多了。
杜敏敏說:“海醫生你別怕,我讓丁愛馬他們去叫謝老師了。”
海觀潮突然有了勇氣,“你快走,別管我。”
他死了,大不了就是做鬼,和丁愛馬他們一樣。可是杜敏敏要是死了,就魂飛魄散,她兒子怎麼辦。想到這裏,四下一看,就看到杜敏敏生的鬼嬰正縮在角落裏盯著這兒看,臉色青白嚇人,但海觀潮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杜敏敏堅定地搖頭。
紅衣縊鬼手中的上吊繩向前一滑,便纏住了杜敏敏的脖子,將她吊在對街的屋簷下。杜敏敏抓著繩子掙扎,臉顯得更為可怕了,但海觀潮看得並無害怕,只有滿眼淚水。
道觀之內,眾人目眥欲裂,卻又無可奈何。方轍早叫他們避到殿內去,可他們哪里願意,此刻眼淚都要淌下來了,對著大殿的方向磕頭,念著祖師爺的名字。
此刻,天邊雷雲滾滾,似是終於有所感應,但天雷尚未成形,惡鬼已要得逞。
小量目睹惡鬼圍攻,心中煎熬萬分,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從早年學習的狗屁靈魂出竅,後來騙子老師教的招陰兵,到後來謝老師給他說經。
為什麼他那麼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海醫生和方哥平時那麼照顧他。
而且,如果他們受難了,接下來其他人……
小量看到海觀潮的身形都快被鬼影擋住,心駑鈍的思想竟捕捉到了一絲靈光,他想到了謝老師為自己解釋三寶,想到了謝老師在杻陽郊外一劍度萬魂,還想到了謝老師所說,上任觀主的事蹟。
吾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讓。
謝靈涯的讓劍,是憐陰魂無辜,度盡萬魂。王羽集的讓劍,是守天下,斬妖魔,以身殉道,在所不惜。
三寶劍修的是心,咒語從未寫在過紙上,也談不上什麼咒語。為道者以救人危難使免禍,令不枉死。若有此心,何懼不通術法。
小量腦海一空,一步踏出抱陽觀。
眾人正在跪拜,竟無人阻攔,唯有方轍一眼看見,目露驚駭,可他身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小量走了出來。
小量的念頭從未這樣清晰過,他向前一撲,握住地上的三寶劍,翻身起來單膝跪地持劍仰天:“祖師爺在上,弟子吳量,學道不精,願以心證法,以壽元引劍,恭請歷代祖師助我,斬除妖邪。”
雖未曾與王羽集謀一面,這一刻,小量心中卻能清晰感覺到王羽集揮出生前最後一劍的心情。還有無數位曾經以三寶劍斬妖,積下累累功德的抱陽觀先祖,好似都站在他身後,指點他握起這柄並不鋒利的木劍。
一劍橫揮,金芒湧動,是一道道鋒利的劍芒。
數十厲鬼來不及慘叫一聲,身體觸及金色的劍芒,頃刻間化為烏有!
……
一眼望去,謝靈涯便死死盯著屋內的,甚至懷疑這是自己的幻覺。
屋內的,半空中飄著一抹清瘦的身形,四肢軀幹,無一處不殘破,臉頰都被撕扯得能看到牙齒,手中握著一支竹竿。
是裴小山,或者說裴小山的魂魄。
但是,怎麼可能是裴小山?
就連肩上的柳靈童,也發出了驚駭的呼聲,沒有預料到分毫。
他在屋內也看著謝靈涯,甚至對他招了招手。
謝靈涯一咬牙,進了屋內,掃了一眼,住在這裏的道士們身上倒沒有傷,只是擠在角落瑟瑟發抖,他們沒有見過裴小山。即使在新聞上看到過,也辨認不出這就是照片裏還算俊秀的裴小山。
裴小山渾身的傷口,都是當初被四方鬼王撕咬出來的。
“謝靈涯……”裴小山臉上那洞內的牙齒動了幾下,擠出這幾個字。
謝靈涯看到那些道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摸了摸肩上的柳靈童。裴小山堪稱是柳靈童的噩夢了,本以為擺脫又重現,小傢伙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過裴小山的注意力還沒落在它身上,而是盯著謝靈涯,讓他功虧一簣的罪魁禍首,“想不到吧,我又回來了。”
——雖然是以魂魄的形式。
“確實想不到,”謝靈涯深吸一口氣,“找死還有第二回 的。”
“我還得謝謝你,否則怎麼會有機會重回人間。”裴小山的面孔扭曲了,“你真該嘗一嘗,我受的那些痛苦。”
謝靈涯冷冷道:“不了,謝謝。”
這時,窗外傳來細細的聲音:“謝、謝老師……”
謝靈涯側頭看去,竟然是丁愛馬。
他在裴小山的目光下,抖抖索索地道:“好、好多厲鬼啊,海醫生他們危險了……”
裴小山一笑,“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好叫你下去也有人陪。”
謝靈涯想到了可能有調虎離山,但他沒想到來的不是馬小川,而是裴小山。馬小川不足為懼,但裴小山就不一樣了,他攪得正一派都不得安寧。
只是謝靈涯也想不通,裴小山怎麼能從地府掏出,而且一具殘魂,還有力量?
謝靈涯想到觀內還有許多人,看裴小山的眼神頓時變了,心印一動,傳四方鬼王,壇前受命。
東南西北四方鬼王齊聚,陰風陣陣,見到裴小山的一刹那也俱是驚訝,“這傢伙不是被地府拘走了麼……”
“開天張地,甘竹通靈。”裴小山手中竹杖一點,一道青光冒出來,在鬼王間上下翻飛,一碰到身體就是一道焦痕。曾經必須靠都功印才能役使鬼王的裴小山,現在竟能單憑自己的法器就擺弄他們了。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謝靈涯眉頭緊皺,心印再變為提舉城隍司印,招陰廟陰兵來見。
裴小山卻是再點竹杖:“招天天恭,攝地地迎。”
他以杖指地,雖做不到咒語宣揚的那樣陰神伏首,但一時隔絕地祇還是可以,謝靈涯喚不來陰兵,神情更為難看。
裴小山繼續笑道:“你請祖師爺附身啊,你現在能撐幾秒了?還有力氣回去救人嗎?還有你的陰兵呢,對付得了縊鬼嗎?”
這時,天邊傳來滾滾雷聲,只是含而不發。
裴小山看了一眼:“看來,你手下的道士水準也不怎麼樣。”
這施法速度,完全不比謝靈涯的快捷。
說著,裴小山用竹杖又點了點虛空,廁所爬出濕淋淋的長發水鬼,與縊鬼一樣,溺死鬼也是極為兇險的。他原來那九節向陽竹杖早毀了,現在這支也不知哪里來的,然則招天天恭,攝地地迎,難怪柳靈童預測不到半分。
謝靈涯正待說話,一道金色流光從外疾射而來,穿過溺死鬼的喉口,使其化為黑煙,又擊在裴小山背上,將他從半空中打得落下來,在地上踉蹌兩下,這才回轉。
一張冰冷俊美的容顏出現在窗外的黑暗中,正是施長懸。
謝靈涯看到施長懸的那一刻,只覺鬆了口氣,他就算要拼也得沒後顧之憂吧,“師兄。”
施長懸在半道上就發現自己被騙了,好在趕了回來。
他也是裴小山極恨之人,“既然來了,也別走吧。”
他雖然喊著讓謝靈涯請祖師附身,但心中知道決不能給謝靈涯咒請的機會,見到施長懸這可以護法的人來,更加等不得,竹杖向東南方一點,招陰魂無數,目光更落在了那幾個瑟瑟發抖的道士身上。
“去你媽的。”謝靈涯一伸手,握住施長懸的,拉著他從窗外跳了進來,“不請祖師爺我也能幹死你!”
裴小山越拿觀內的人恐嚇,他就越不敢慌亂,一旦自亂陣腳,術法怎麼施展得出來。
自裴小山死後,謝靈涯又不是一成不變,裴小山突飛猛進,他和施長懸又何嘗不是。
不說其他,謝靈涯在天然觀中受了正宗薩祖雷法,也經邪佛磨煉,意志更為堅定,手中雖然無劍,但一踢屋裏的掃把,將掃把頭踩下去,只拿著一根竹棍。
裴小山手裏是竹杖,謝靈涯手裏也是竹棍,施長懸更妙,他兩手空空,索性手捏劍訣。
“一轉天地動。”謝靈涯一“劍”刺出,口中咒念不斷,“二轉六神藏……”
“三轉四煞沒,五轉霹靂發。”
竹棍上刺啦啦激起紫色的光電。
“六轉山鬼死,七轉——”
謝靈涯連日來與施長懸學劍,小有心得,兩人配合默契,比當初迎戰裴小山時更甚,一左一右封住裴小山去路,一劍刺在裴小山左胸。
“七轉收攝一切逆天無道,不正為禍鬼神並赴五雷之下受死!”
電光大盛!
裴小山慘叫一聲,渾身卷在了電光之中,他握緊竹杖,厲聲道:“與我俱生,與我俱滅!”
那電光竟順著竹棍逆流,襲往謝靈涯的右手。
兩人萬萬沒想到裴小山還能倒行術法,陰物怕雷火,人是血肉之軀,也扛不住啊。
施長懸未及思考,將竹棍從謝靈涯手中奪來,電光也躥到了他身上。施長懸被激得倒飛幾米,摔倒在地,背靠著沙發。
那幾名道士驚呼一聲,待要上前扶他,他卻一抬手,指尖猶有電光,含著痛苦一搖頭,不讓眾人過來。
當初他們第一次面對裴小山時,謝靈涯就為施長懸擋了一擊,他不知道施長懸當初是什麼心情,但他現在的心情很受震動。
雷火之法是暴擊,暴擊之後還持續傷害,摧人神魂,縱然施長懸修道多年,又經得起多長時間的折磨。
裴小山快意一笑,“如何?”
謝靈涯回過神來,冷冷看他一眼,大步走到施長懸面前。
施長懸搖頭,但已說不出話來,他想把手縮起,不讓謝靈涯接觸。
“師兄……”謝靈涯低聲喊了一句,把眼淚吞回去,伸手握住他的指尖,甚至近一步擁抱住他,輕聲道,“魂神澄正,萬氣長存,不經苦惱,身有光明。”
施長懸也閉目存想,身上的電光轉眼消弭,甚至透出金光。
裴小山一見那金光立刻抱頭慘叫,他只是一抹幽魂,怕雷火也怕正氣光明。
“呵……”裴小山大口喘息,仇恨又不願相信地看著謝靈涯,他自覺修為大進,可難道就跨不過那道靈光嗎?頃刻間謝靈涯便能領悟竅門,那他的所作所為豈不是更可笑。
謝靈涯見裴小山殘破的臉上仍帶著複雜的神情,走過去一踩掉在地上的竹棍,將它勾了起來,握在手中,在上面書符:“南極之精,火雷之神。赤面忠心,巡遊乾坤。敢有不服,寸斬如塵!”
裴小山跌坐在地,死死盯著謝靈涯。他有太多沒想到與後悔,不該自持修為大進,報仇心切,浪費了這個機會。
早知道,早知道徐徐圖之……
裴小山滾動著,嘶聲道:“我還會回來,你等著……”
“算了吧。你沒那個做灰太狼的命。”謝靈涯說罷,已一棍從裴小山天靈處刺下,寸斬如塵,霎時間魂魄扭曲一瞬,碎成無數片。
即便還沒有從裴小山口中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但謝靈涯不打算再留著這個禍害了。
裴小山化為飛灰,地上唯剩下一支竹杖。
謝靈涯把那竹杖撿了起來,只見其青翠欲滴,透著勃勃生機,但越是生氣充裕,他卻越覺得不對勁。
施長懸扶著沙發站起來,像是知道謝靈涯在想什麼一般,“回頭再細究。”
謝靈涯驚醒,“你沒事吧?”
施長懸搖頭,他雖然受傷,但隨謝靈涯默念萬氣長存,梳理了一下氣機,已經好多了。
道觀那頭不知怎樣了,謝靈涯拿著竹杖,叫四方鬼王先行去抱陽觀,他自己和其他道士則扶著施長懸緊隨其後,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問及他們的情況。
一抬頭看星月隱於雲後,周遭安靜無比,謝靈涯心想今晚的動靜好像有點大,明天不會被鄰居投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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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涯回去的時候,便看到四方鬼王扒在牆頭,廁鬼高抬手扶著杜敏敏,腳邊還有個剛會爬的鬼嬰,正抱著杜敏敏的腳。
“沒事?”謝靈涯看這情形,有些放鬆。
鬼王一臉複雜地道:“不知道算有事還是沒事……”
謝靈涯趕緊跑上前,推門一看,海觀潮面前擺著一堆藥材,正在翻找,其他人也圍在一處,看中間的小量。
“謝老師。”
大家看到謝靈涯,都讓開一條路,好叫他看清楚一些。
小量懷裏還抱著三寶劍,人已經暈過去,他本是二十歲的年紀,此刻鬢邊卻多了兩縷霜發,與年輕的容顏看起來極不相稱。
“小量?”謝靈涯看他模樣,想到了什麼,但一時不敢相信。
柳靈童忽然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謝靈涯一時怔怔的。聽海觀潮將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來,他們被厲鬼矇騙,出了道觀,是小量用三寶劍救了他。
小量修為不深,或者說根本就沒什麼修為,是以壽元為耗。
謝靈涯想到舅舅,難以自禁,淚如雨下。
小量彷彿感覺到什麼,眼睛睜開一點,看到是謝靈涯後,極為欣喜,虛弱地道:“謝老師,我,我會用三寶劍了。”
謝靈涯抱住小量,“我知道了,他們告訴我了,你……”他哽咽地道,“你真是個天才。”
小量靦腆地道:“我不是,我只會用笨辦法,幸好前輩們在天有靈。”
謝靈涯細數小量鬢邊白髮,也不知這一劍耗費了他多少年壽命,半晌,問道:“小量,你還願意修道嗎?你要是願意,我代舅舅收你為入室弟子。”
“我願意啊。”小量脫口而出。
謝靈涯:“即便以後還會遇到這樣情況,也願意?”
“……我願意。”小量遲疑道,“可是,我行嗎?”
謝靈涯肯定地道:“你要是不行,還有誰能行。”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啊,說來簡單,但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三寶劍的要義並不複雜,可是第三劍即便謝靈涯,也不是一時就能學會。
方術易學心難修,道法以修心為上。況且,能領悟讓劍,說明小量心竅已開。
謝靈涯毫不懷疑,即便舅舅在場,也會立刻答應的。
在場眾人都知道,小量一直想入道,只是苦無天賦,現在見他終於得償所願,便在海觀潮的帶領下鼓起掌來,祝賀小量。同時心中也十分欽佩、尊敬,小量是在場年紀最小的,但那份勇氣與心思,他們遠遠不及。
謝靈涯摸了摸小量的頭,他太辛苦了,昏昏沉沉又睡過去。
謝靈涯心裏還是難受,環視一周,低聲道:“……我沒有保護好大家,是裴小山回來報仇了。”
如果不是小量,也不知後果會如何。
“謝總,你不能就緊著自己的品德啊,”海觀潮歎了口氣道,“雖然不知道丫怎麼逃出來的,但我們覺悟也是很高的,難道能怪你當初不該做好人好事麼。”
謝靈涯失笑,隨即心神一定說道:“怪我不夠牛逼。”
此言一出,四方鬼王都想捂臉了,你到底想要多牛逼。
海觀潮也一臉慘不忍睹,“你……”
“請大家監督,我以後一定要更加發憤圖強,不給壞人留一絲機會。”謝靈涯信誓旦旦地道,“還有,回頭我把筆記裏的延壽藥方都找出來,你看看有沒有可用的。”他越說神情越靈活了,“對,先和陰司打聽一下小量的壽元,什麼拜鬥祈福全用上……”
見謝靈涯這麼快就恢復神氣了,喋喋不休考慮該怎麼做,大家一時間安心無比。
“咳咳!”施長懸咳嗽了起來。
謝靈涯趕緊躥到他身邊,扶著他的手,“今晚先這樣,在觀內擠一擠休息吧,天氣還不冷,打個地鋪,租屋那邊太亂了。賀樽也別回去了。”
看眾人應了一聲,各自散開。謝靈涯掂了掂那竹杖,與施長懸對視一眼,一同進了供奉祖師牌位的屋子。
……
裴小山說要送他朋友下去陪他,可是謝靈涯的家人卻一點事也沒有,這一點比其他疑點更讓謝靈涯困擾。
他們在屋內點香,告知王羽集今晚之事。
兩人閉上眼,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只見王羽集親身前來,“……裴小山怎麼可能從地府逃出來!”
能夠從陰司管束下逃脫,裴小山絕不可能有這份能耐。
謝靈涯冷靜地道:“裴小山實力大增,還能欺瞞天神地祇,我懷疑他帶來的那些厲鬼,也是來自地府。他背後,極可能還有大事,我都不敢透露給其他人。舅舅,恐怕你要即刻通知陰司排查,到底他們是如何逃出來的……”
“對了,”謝靈涯想到那竹杖,又道,“這是裴小山的法器,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舅舅你看得出端倪嗎?”
王羽集一看之下,臉色巨變,伸手一拂,原本生機勃勃的竹杖瞬間成了幽深的黑色,透著沉沉死氣。
看這模樣,真不像是人間之物。
“難道……”王羽集背著手,糾結地道,“難道是……”
“是什麼啊。”謝靈涯急了,“快說吧。”
“待我先傳個信。”王羽集握著自己的印信傳訊,作罷後才長歎一聲,“當初,我耗盡數十年壽元,就是為了將一人打入地府,本以為再無後患,所以也未和你提過一句。”
的確,謝靈涯只知道舅舅是為了斬妖除魔才油盡燈枯,什麼法子都救不回,但當時他們見面,舅舅性命垂危,並未細說。
此刻,謝靈涯和施長懸都心中一驚。
王羽集耗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對付的物件,恐怕極不一般。
而且要是這樣,也說得通了,那些厲鬼試圖殺抱陽觀的人,甚至上他們的身進去,更可能是為了抱陽觀本身,畢竟這是王羽集的師門,甚至王羽集的牌位也在這裏。
“幽都山,當年我途經幽都山,在那裏遇到一個少年。”王羽集緩緩道,“幽都之山是連接陰陽二界的地方,寸草不生,唯有陰氣、怨氣、死氣凝結的蛇蟲虎豹。我見那少年一身生氣,並沒看出什麼異樣,還同他探討方術,有心收他為徒。
“他天賦異稟,領悟力過人,又不諳世事。我好奇他的身世,一問之下,他卻說自己剛剛在幽都山出生,山就是他父母。可人是萬物之靈,幽都山怎麼可能生得出人?還一下長那麼大?
“我心中有了懷疑,後來才發現,他真的是幽都山孕育出來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一個極陰死地誕生出來的生命。最可怕的是,他能學會最正統的道術,還能將它們輕易逆轉成害人的方法。一身生氣之下,其實是死氣。
“我倒是想度他,可惜,還真沒那個天賦。他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要讓其他人變得和幽都山的死物一樣,我怎麼攔啊,只能拼命了。天意讓我遇到他,我當然不能讓他離開。”
王羽集說得輕鬆,但當時的情況不知多兇險,行差踏錯,會有多少生命葬送。只是,他費盡辛苦也無法讓其灰飛煙滅,只能送那幽都之子下地府,鎮壓在陰間。
現在看見與那人有關的蛛絲馬跡,王羽集心情極其複雜。
是他嗎?是設法放走,還指點了裴小山嗎?他自己又在何處呢?
陰司回信還沒來,王羽集心中難以安寧。
“真是因緣巧合,”謝靈涯不禁道,“如果真與他有關,今日的局也是破在了讓劍之下。舅舅,我正想和你說,今日最後道觀這邊,是小量領悟你的意志,一劍斬厲鬼。我已經和他約定,他願意拜你為師。”
王羽集一愣,隨即露出欣喜之色,“應當是這樣,應當是這樣!就算那人也逃出陰間又如何,我雖身死,但還有外甥,還有徒弟!我道門還有無數同道!”
謝靈涯一擺手,“嗨,別無數了,前幾年統計完也就五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