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現身
回了杻陽,謝靈涯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看了看他爸,然後把思思接走。
宋靜也算高齡產婦了,堅持母乳餵養了幾個月,但給思思斷奶還是比較早,否則還真不好從她帶走。
謝父看到謝靈涯一個人,還往他身後看了看。
謝靈涯:“就我。你想他啦?”
謝父:“…………”
謝父:“……你給我出去。”
“爸你別凶我啊,”謝靈涯把帶來的水果放桌上,“你這個身體要靜養,而且要不是上次你太激動,也不至於思思還這麼小,你都不能照顧,反而要阿姨看著一大一小。”
謝父確實生出了幾分慚愧……
但是很快就瞪了謝靈涯一眼,有種不甘心兒子教訓的感覺。不知不覺中,他兒子長大懂事了,會管著家大人了,就是找了個男人,唉。
謝靈涯在醫院坐了會兒,看謝父要去檢查了,就準備回去。
因為種種原因,宋靜對這個繼子還是特別信任的,把女兒和一些生活用品交到他手裏,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思思對謝靈涯十分親近,一到他懷中,就開心得直吐口水泡。她在謝靈涯手中小小一團,極為可愛,謝靈涯一手把她抱在懷裏,另一手提著東西出醫院。
抱著妹妹就不便擠地鐵了,謝靈涯打了輛計程車,司機還以為這個是年輕爸爸。
上回思思在抱陽觀露過一面,但當時謝父摔倒,大家哪顧得上那麼多,在醫院也沒好意思多打擾,這會兒都圍過來了。
“長得和謝老師也有些像,不愧是兄妹。”
“眼睛澄澈,胎髮濃密,還挺粗,看來以後性格爽朗。”
“現在也挺爽朗啊,哎,你們覺不覺得妹妹膽兒忒大。”
可不是,這麼多人在這兒,思思一點也不怕,反而衝他們樂,主動伸手去拽人的手。
就是這麼句話說完後現場有點莫名沉默。
過了會兒張道霆弱弱地道:“你也說和謝老師是兄妹啦……”
謝靈涯:“……”
謝靈涯把妹妹抱起來,“去去去你們的,少跟我妹妹說話。”
施長懸剛幫他把小孩的東西都收拾好,把奶粉拿出來衝泡好,動作雖然不嫺熟,但謹慎穩當,泡好奶後將奶瓶放到思思嘴邊,她一張口就含住了奶嘴。
倆人一個抱著孩子另一個則餵奶,眾人更加寂靜了。
這,這真是於無聲處秀恩愛啊……
看不下去的人紛紛走了。
思思吃了半瓶後就把奶嘴吐出來,不肯再吃了,施長懸給她拍拍背,拍出個奶嗝來。
思思砸吧了一下嘴,伸手去摸施長懸肩膀上的小木人。
施長懸一伸手就將商陸神摘下來,放她手裏。
思思抱著商陸神就親了兩口,拽著它的手嘻嘻笑。
“哎……哎……”商陸神受用地感慨了兩聲,接下了兩個奶味十足的吻,回到施長懸手裏時還要說,“謝靈涯真棒,妹妹這麼可愛。”
施長懸:“……”
就算身為謝靈涯的男朋友,施長懸也有些不懂了,謝靈涯的妹妹可愛他也棒了?
但是商陸神被雷劈過,從降生起就有點不正常,施長懸也習慣了。
……
晚上,謝靈涯也和施長懸一起睡,輪流起來照顧思思。
“哇哇——”
謝靈涯給思思喂了奶才睡了五分鐘而已,又被吵醒了,這時候才天大明,他仔細一聽,原來是外頭隱隱傳來警報聲,把思思給驚著了。
這警報聲也不是什麼正規的火警之類,而是方轍那邊傳來的。
謝靈涯聽著一時半會兒也不停,就抱著思思出去,“老方你這個怎麼回事,上次也叫個不停。”
方轍徹夜研究來著,他白著臉,也不知是因為熬夜,還是所發現的事情:“我們的研究方向正確,也有很大進展,按理說,這次改進完,可以檢測百里之內的幽都陰氣……”他還有點迷惑,“可是我昨晚就改造完了,只是在近一步檢查,它剛才就突然開始報警,難道……幽都之子正在靠近?”
這個結論驚悚而突兀,讓他都有點不敢相信,幽都之子找上門來了?
謝靈涯臉色一變。
不妙。
他原來覺得找他麻煩的都是紅陽道餘孽,現在方轍研究出來幽都之子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的裝置確實沒出錯,那無論是根本就是幽都之子在搞鬼,還是二者都來了,後果都有些不妙。
思思還在哭泣,謝靈涯愈發不安,沉著臉道:“立刻通知所有相關人員吧,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找出來。”
此時天剛亮,他把所有人都叫醒了,各個拿著手機通知各處,或是上香給神靈。
等把消息通知遍了,謝靈涯才稍微安心,將自己積攢畫的符籙都拿出來,各人分發。大敵臨前,他恨不得給每個人都全副武裝。
施長懸捏了捏謝靈涯的手,示意他冷靜一點。
謝靈涯一點頭,平復好了心情,雖說來得突然,但他們其實早就在做準備了。
也是此時,謝靈涯接到謝父的電話,他們今天要回去了,過來接思思。
謝靈涯想了又想,還是果斷道:“你們直接到觀裏來,在這裏住段時間吧。”
他不放心把人放回去,如果幽都之子真的在杻陽,那家人和他在一起,反而更好。
因為這次進展,謝靈涯還要去開會,或者說和其他法師會和。他和施長懸抱著思思在門口等謝父和宋靜,看到他們的身影,才放心把思思交到他們手上。
也是此時,謝靈涯看到了蓮談和他兩個弟子的身影。
“法師怎麼在這兒?”謝靈涯問了一句。寺廟所在的風景區,是山裏頭,離這裏一百多公里,
“今天本來是下山辦法事,聽說了那件事,索性過來尋你,一同去開會。”蓮談看到謝靈涯的家人在場,含蓄地回答了一句。
此事並非道門一家的問題,幽都之子要是作亂,危害的是天下,佛門當然也會參與。
謝靈涯點頭,也給謝父介紹了一下蓮談。
蓮談看到謝靈涯的妹妹,面露微笑,手捏住自己的僧袍,說道:“小謝先生介意嗎?”
謝靈涯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搖了搖頭。
倒是謝父和宋靜有些不解,只見蓮談將身上的袈裟脫了下來。謝靈涯便接過袈裟,折疊幾下裹在思思身上,低聲說道:“這是寄褐,把僧衣給孩子穿戴,好讓他們不生百病,長壽健康。”
蓮談是大德高僧,他的僧衣當然具有很強的護持能力。雖然謝靈涯給過家人符籙,但是這種時刻,護持哪里嫌多,是佛家的也沒什麼關係。
謝父和宋靜一聽,更不會不同意了,謝過蓮談後還把僧衣整理了一下。
思思被僧衣裹住,卻反而哭了起來。
宋靜看了兩眼,說道:“可能是再加上僧衣有些熱。”這時候天氣都回暖了,她把思思的外套解開幾顆扣子,抱在懷裏哄了起來。
“……走吧。”謝靈涯看了家人兩眼,歎了口氣,說道。
謝父不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麼,但總覺得心頭怪怪的,加上思思也一直在哭,他雖然對施長懸觀感複雜,這時卻一時衝動,叫住他們。
“出門在外,互相照顧。”謝父憋出來一句。
施長懸愣了愣,立刻堅定地點了點頭。
謝靈涯心頭的陰霾也減淡了一些,“知道了。你們進去吧。”
……
這麼多人只能去坐公交,到了開會的酒店,許多人已到了,方轍也先他們一步來了,還有不少人正從外地趕來。
方轍的裝置,是他們那麼多魯班傳人一起研究出來的,不能說百分之百正確,但大家都知道,恐怕可能性極其高,因此皆是肅然。
在研究完這個裝置後,大家也一致覺得正確性極高,這次的確危險了。
令人擔憂的是,幽都之子即便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估計也認不出來。只知道,幽都之子已經靠近了,他首先可能對抱陽觀或者城隍廟下手,接下來就是其他處了。
大家所能做的,唯有漫無目的的防守而已。畢竟,現在方轍他們的研究,還無法縮小到更小的範圍內。
碰了頭緊急商議,決定分成兩組,一組入住抱陽觀附近的酒店,另一組去城隍廟,這雖然不是省城隍廟,但也是陰間官府。倘若有接下來趕到的,也分別加入兩組,以不變應萬變。
結束會議後,所有人一起焚香禱告。青煙嫋嫋,升上天際,下方一邊站的是道士,一邊站的是和尚,閉目禮拜漫天神佛,保佑天下太平。
默念禱告完後,眾人不發一言,各自出門。
謝靈涯睜開眼後與施長懸交換一個眼神,相攜出去了。
這麼多和尚道士,手裏還拿著法器,從酒店出來向著兩個方向浩浩蕩蕩地出發,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謝靈涯他們沒穿“制服”,混在其中都有些不起眼。
此時正是大白天,他們穿過一條街去抱陽觀之時,旁邊的商場覆蓋下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擴大。
明明是青天白日,謝靈涯卻看到了丁愛馬的身影,他站在二樓的窗口對下麵喊:“謝老師!小心!”
謝靈涯目光落在地上的陰影,神情一冷,連退幾步。
但那陰影迅速向四周蔓延,爬上牆,吸收了陽光,最後在頭頂合攏,像半透明的黑色玻璃一樣,將商場前方的範圍都罩住了,這一塊的道士、僧侶還有無辜的路人,都被納入內。
這一處立刻變得陰寒起來,而且有種封閉的氣悶感,叫人心頭不快又惶恐。
那幾個路人驚惶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道士、和尚們反應很快,壓住他們不叫人亂跑。
平時看到和尚、道士可能沒反應,在這種時候見到他們,卻叫這些人心裏安定,躲在他們身後。
此時,謝靈涯看到丁愛馬從二樓滾了下來,魂體都模糊了不少,叫施長懸用柳木牌把他收了起來。
接著,一個穿著道袍的人從二樓跳了下來,穩穩落在地上。
謝靈涯確定自己沒見過他,但這人身上的邪氣讓他覺得好生熟悉,“紅陽道人?”
道士冷笑一聲,並不回答。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謝靈涯吐了濁氣,說道:“行,我也想找你,前幾次也算給我添了些麻煩。”
紅陽道人仍然不答,盤膝坐下,閉目冥想,身形之外,陰氣凝結,漸漸把他的身影都籠罩住了,這陰氣逐漸成型,眾人才看清楚,竟然是個笑面彌勒佛。只是黑漆漆、陰森森,沒有絲毫佛息,滿是邪氣。
蓮談自然怒目,攔住謝靈涯,“謝先生,還是交予我來吧。”
謝靈涯:“不不不,他找過我麻煩,而且他做道人打扮。”
蓮談:“此前邪佛咱們一起搗毀的,他現在化形也是邪佛。”
其他人:“……”
聽到這倆人爭著去揍人,他們有點哭笑不得。
謝靈涯不管那麼多,把三寶劍拔出來,蓮談一看,也手持寶劍,身放光明,現出持劍明仙相。
那邪佛手如拈花,一下伸出幾米遠,要來摘謝靈涯和蓮談手中的劍,身後的路人都驚叫一聲。
謝靈涯雙手一抬,架住邪佛的手,三寶劍削花一般向右一旋,“敕命一到,雷火隨行!”
他用慈劍時鮮少念咒,這次卻念出了聲,威力也極大,刺眼的金光讓周圍的陰寒都驅散了,把邪佛的手指削下來三根。
旁邊的蓮談則是悍勇地向前一劈,帶著白色光焰的劍將邪佛的手掌劈成兩半,從中間分叉到手腕。
黑色邪佛慘叫一聲,大喝道:“吽!”
他身上的黑氣更盛,原本露著笑意、胖乎乎的臉,也轉瞬變得猙獰,嘴角向下,目露凶光。
邪佛殘破的雙手向胸前一捧,生出一朵黑色的蓮花來,再朝前一推!
黑蓮到了兩人近前,一分為二。
蓮談不閃不避,雙手合十站立,一朵黑蓮觸碰到他,就像撞上玻璃,停滯不前,凝滯瞬間後,蓮談輕聲念叨:“慧火燒盡煩惱薪。”
此即,從花瓣的邊緣開始泛起白光,隨後自燃起來,隨著一股惡臭消散了。而蓮談嘴邊也浮現出一絲愉快的笑容,整個人都精神煥發許多一般。
身後觀看他們鬥法的僧人,全都合十一拜,以示對蓮談的尊敬。
以惡法作為己身智慧的薪火,非但沒有受損,反而精神增長,蓮談的修為令他們歎為觀止。
另一朵黑蓮則飛來罩在謝靈涯頭頂,看上去,謝靈涯的心志不如蓮談堅定,起手被攝住了心神。
其他道士看看施長懸——如果要出手相助,當然是施長懸這個師兄的事。
但施長懸瞭解謝靈涯,只搖了搖頭。
謝靈涯也不是第一次見到幻象了,他不像苦修的僧人與道士,當然容易被幻象糾纏,他眼前出現了捧著香火燈燭的女人,身姿曼妙,長得也極為漂亮,但皮膚是黑色,與那邪佛一樣。
她們依偎在謝靈涯身上,試圖挨蹭他的身體。
謝靈涯大概只被這幻象迷惑了一秒鐘,一劍將這些女人漂亮的頭顱都削掉了,“不好意思,不搞女人!”
眾人只看到謝靈涯原本身體僵硬,像是被迷惑了,持續了也沒幾秒,不知怎麼醒來,一劍刺入蓮心,黑蓮瞬間消散。
謝靈涯劍氣不散,揚手投擲。
三寶劍帶著金光,化作耀眼的流光,轉眼釘入邪佛的眉心。
那足足有兩米的邪佛只來得及歎息一聲,就漸漸透明消失了,露出下面那個道人來,噗地吐出一口血。
謝靈涯還待上前,紅陽道人把三寶劍撿起來,他身上邪氣未散,一握著三寶劍,手上就出現了焦痕,他卻恍若未見,把三寶劍刺入自己胸口,血濺當場。
“啊!!”
驚叫聲中,謝靈涯聽到這個紅陽道人說:“我身死,即化怨魂,永不轉世,日日夜夜糾纏你。”
說罷,兩眼一閉就斷氣了。
謝靈涯也沒想到他這麼果斷了,愣了一會兒,施長懸上前將劍抽了出來,此時周圍的黑色已經散去,重見天日。
方才他人路過也看不見裏面情形,這時卻是有人發現地上突然多了個滿身是血的道士,現場混亂起來。
“謝老師先回去吧,我們留幾個人在這裏等員警。”有幾個道士主動說道,當然不可能一走了之。而且除了解釋之外,還有那幾個剛才無辜和他們一起被關進去的路人,現在還懵著,估計他們得安撫一下。
謝靈涯沉沉一點頭,“好。”
……
謝靈涯心情不佳,蓮談在旁勸了一句:“害人終害己,謝先生是因為他的死煩悶嗎?”
曇清也附和道:“與天為怨,與地為咎,與君子為仇,死有餘辜。”
謝靈涯頓了頓,忽然一笑,“你覺得我是君子啊?”
曇清大概沒想到還有人對自己是不是君子沒信心的,“……是啊。”
“謝謝你了,我感覺好過多了。”謝靈涯揉揉胸口,“其實我就是覺得這人信教信瘋了,還自己詛咒自己不超生的。”
施長懸也安撫地拍了拍謝靈涯肩膀,說道:“諸位先到抱陽觀稍坐吧,一同把剛才的事彙報給上面。現在特殊時候,就不必拘泥了。”
當街鬧出人命,肯定要上一級部門去交涉了。
蓮談點點頭,與他們一起回抱陽觀。
謝靈涯一進去,就叫來張道霆,讓他把信眾都請出去,今天閉觀。
張道霆心中一緊,知道形勢緊張,連忙請信眾們離開,現在是上午,沒什麼遊客,來的多是抱陽觀的信眾,也好說話,不多時,就將抱陽觀清空了。
當最後一個信眾走出去,謝靈涯把門關上,反鎖好,一抬頭看到宋靜在小樓上,抱著思思看下來,心中有些後悔,將他們留下來。
此一時,彼一時啊……
觀內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鎖大門幹什麼?
施長懸也從室內出來,手裏拿著以前方轍做的自動驅邪機器人,謝靈涯將三寶劍插在上面。
這個動作一出,抱陽觀的人臉色皆是一變,外人還有些不懂。
謝靈涯說道:“不好意思,未免打草驚蛇,就沒將你們也都弄出去。”
現場並非每個人都修煉了,他看了看那驅邪機器人,也不知叫這一部分人都躲進小樓裏,這個機器人守不守得住。好在小樓旁邊就是薩祖殿,今日兩位真君坐鎮,或可無憂。
蓮談眉頭緊皺,雖聽出不對,但仍不明真相,“謝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謝靈涯盯著一臉懵懂的曇清看,“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呀,我算不上什麼君子,所以只好把你騙來關門打狗了。”
蓮談驚駭地看著謝靈涯,難以置信地又看了一眼小徒弟。腦海空空一片,又忽然想到,的確,他們是今晨進城來的。
曇清傻傻道:“謝先生,你在說什麼?”
“與天為怨,與地為咎……”謝靈涯歎口氣道,“要不是我也對經書過目不忘,險些辨認不出來了,小師傅,學的東西太多,混淆了道與佛嗎?這一句是哪部道經裏的你還記得嗎?”
……
除了施長懸早已領悟,其他人皆是心頭狂跳,謝靈涯這一句話,便確鑿無疑了。
曇清盯著謝靈涯看,天真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不帶惡意卻讓人心頭發涼,“我還以為自己可以藏得更久……謝先生,我是真的挺喜歡你呀,可惜,你好像有點難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