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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戀》第35章
第六章

 1

 哲朗和須貝約在新宿三丁目車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面後,兩人馬上離開咖啡店,向東走了一小段路。哲朗原本以為大概要去歌舞伎町一帶,因而有點意外。

 「不是那麼氣派的店啦。而是氣氛更沉靜一點,該怎麼說呢,所謂雅致的店。」須貝洋洋得意地說。

 「雅致啊。對了,為什麼你會知道那種店?」

 「我是聽人說的,我一個朋友是那裡的重要人物。」

 「那個朋友是男的嗎?」

 「是啊。」

 「他有那方面的癖好嗎?」

 「如果他知道有人這樣說他的話,一定會火冒三丈吧。」須貝邊走邊擠眉弄眼。「他是工作上的朋友。那傢伙承攬一家壽險公司的保險代理,而那家店的老闆是他的老客戶。」

 「保險的?」

 「是啊。不過,老客戶這種說法並不正確。他們應該算是互相幫忙吧。」

 「什麼意思?」

 哲朗一問,須貝環顧四周之後,用手掌遮住嘴巴,低聲對哲朗說道:「我就直話直說了,定期注射荷爾蒙的人,很難投保壽險。因為壽險公司認為這種人容易罹患癌症,雖然這沒有什麼科學上的根據。」

 「哈哈。」哲朗也聽過這種說法,他明白須貝想說什麼了。

 「不過,這種人也更擔心自己的身體,為了預防萬一,他們都會想要事先投保。於是代理公司方面,會設法配合他們的要求。唉,這也算是幫助別人。當然,這也是因為目前不景氣,找不到心保戶。」

 哲朗心想:因為不景氣,找不到新保戶才是公司的心聲吧,但是他忍了下來,問道:「於是代理公司對投保資格放水嗎?」

 「講白一點,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是否注射荷爾蒙,只要一看就知道了。但問題是,代理公司似乎會替他們找出許多漏洞。」

 哲朗明白了,原來互相幫忙是這麼回事。能夠省掉那麼多麻煩,想必壽險公司也撈得到什麼好處吧。

 時間是傍晚六點多。年關將近,尋求酒醉或刺激的人們開始在街頭巷尾徘徊。

 須貝停在一棟咖啡色的建築物前,那裡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樓梯盡頭是一扇門,門前放了一個寫著「BLOO」的招牌。須貝低聲說,是要發成「BLUE」。

 打開門進去,是一個L型的大型吧檯,櫃子上擺滿了洋酒。櫃子前有一名年輕人在洗東西。「他」意外地看著哲朗他們。

 「目前還在準備中。」

 對方的聲音嘶啞粗獷,有種不自然的感覺。哲朗聽慣了美月的聲音,立即明白她們是同道中人。

 「嗯,我知道。我和相川小姐約好了要見面。」須貝遞出名片。

 「他」身穿白襯衫,打了一條黑領帶,收下名片,確認須貝的身份。「他」的髮型精心整理過,盯著名片的眼神比男人還要銳利。

 「請你們等一下。」說完,「他」消失在吧檯內側。

 哲朗環顧店內。整家店相當寬敞,擺了幾張大桌子。有兩名年輕人在角落打撲克牌,其中一人身穿灰黑色襯衫,頭髮理得非常短;另一人一身皮夾克,將一頭中長髮染成金色。哲朗只看得見他們的側臉,兩人的五官都很端正。他們將撲克牌丟在桌上的動作,完全就像男人。哲朗想像,應該會有很多女人愛上他們。

 剛才那個「他」回來了。

 「相川小姐請你們在休息室稍待。」

 「休息室在……」

 「這邊請。」

 「他」領著哲朗他們到一間兩坪多的小房間。牆邊是掛了男人衣服的衣架。衣架下方的瓦楞紙箱中,有幾雙鞋隨意地丟在那裡。

 房間中央放著簡陋的茶几和鐵椅。應徵者的面試應該就是在這裡進行吧。兩人並排而坐,須貝拉來茶几上的煙灰缸,從外套內袋拿出CASTER MILD的香煙盒。

 「不管怎麼看都是男人,對吧?」須貝低聲說。這句話指的似乎是「他」。

 「是啊。」

 「那種外表應該會受女孩子青睞吧?」須貝吐出白色的煙。「可是那方面不知道怎麼樣。我聽說這家店動過完整手術的人很少。唉,就算動了手術,大概也不能像一般男人那樣吧。」

 他指的似乎是性能力。

 「那個叫相川的人動過變性手術嗎?」哲朗問道。他在來這裡之前,聽須貝說這家店的老闆名叫相川冬紀。當然,這應該不是本名。

 「不,我聽說她什麼也沒做。」

 「什麼也沒做?」

 「就是什麼也沒做啊,聽說她連荷爾蒙療法也沒做。」

 「是哦。」哲朗偏著頭一臉不解,這麼一來不就完全是個女人了嗎?

 當須貝抽完第二根煙時,門突然打開。進來的是一名身穿黑色雙排扣西裝外套的人。

 「讓你們久等了,我是相川。」她輪流打量哲朗和須貝的臉。她的聲音雖然嘶啞,但確實是女人的聲音。然而,聲音裡卻隱含著一般男人沒有的力道。

 「不好意思,突然上門打擾。」須貝起身低頭行禮。哲朗也跟著行禮。

 「山本先生好嗎?」相川說完在對面坐下。兩人見她坐下,也重新入座。山本似乎就是須貝的朋友。

 「他還是老樣子,整天閒不下來。倒是痔瘡好像好轉了不少。」

 聽到須貝這麼一說,相川的表情稍微和緩了下來。她看了哲朗一眼。

 她將稍長的頭髮向後梳攏,眼睛細長,鼻子和下顎的線條乾淨利落,像是人工的。最令哲朗意外的是,她竟然化了妝。當然,那不是女人的妝。眉毛和眼睛的妝像是要表現出男性陽剛的一面,霎時令人聯想到寶塚的男角。

 哲朗自我介紹,說他在找的其實是一個女人。「她叫佐伯香裡。既然我們會到這裡找人,就代表了她當然不是一般女人。」他補充道。

 「內心不是女人?」

 「正是。」

 哲朗將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是前幾天,靜岡教會的女管理員寄放在他身上的佐伯香裡的照片。

 相川拿起照片。她的手指纖細,具備女性柔美的線條。她似乎養尊處優,留著長指甲。

 「光看這張照片,她的身體似乎沒有動過手術。」相川說道。

 「她現在是男人的模樣。遺憾的是,我沒有她現在的照片。」

 「你確定她在新宿工作嗎?」

 「我不確定。因為她從前往在早稻田一帶,我心想說不定她會在新宿工作,所以才找他商量。」哲朗將視線投向須貝。

 相川一手拿著照片,另一手托著腮。過了一會兒,她搖了搖頭。

 「我沒有看過她。如果是在新宿工作的人,是個有九個我都認識。」

 「本人的外表和那張照片應該變了不少吧。」

 「不,就算外表改變了,也瞞不過我的眼睛。我大概想像得到這個人現在的外表。」或許是眼睛不太好,相川稍微瞇起眼睛,再度看著照片。「她應該會是近幾小子中堂本剛那種型。」

 聽說曾有幾十個具有相同煩惱的年輕人找相川商量過,她有時也會替她們找管道動手術,因此她的話相當具有說服力。

 「抱歉幫不上忙。」她說完將照片推了回來。

 「如果要找這種人,還能從什麼地方下手?」哲朗試著問另一個問題。

 「首先要多找幾家類似的店,說不定她們會固定在哪裡工作。再來就是醫生吧。」

 「醫生?」

 「如果動了手術,免不了術後照顧,而且還必須注射荷爾蒙。你們要找的人應該也會去某個地方做那些事。」

 「那,如果地毯式地搜查那方面的醫院的話……」

 哲朗一說,相川的嘴角浮現笑容。「醫院方面應該不會毫無戒心地散佈病患的資料吧。再說,既然是保險範圍外的醫療行為,當事人不太可能會用本名。你們大概只能到所有醫院再說,既然是保險範圍外的醫療行為,當事人不太可能會用本名。你們大概只能到所有醫院站哨,等她某一天自投羅網吧。」

 又不是警察,怎麼可能辦得到那種事。哲朗歎了一口氣,收起照片,拿出另一張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這個人呢?」

 相川看到照片,表情微微一變,大概因為照片中是一個女人的裸體吧。那是理沙子最近替美月拍下的身影。「好棒的身材比例。」相川說道,但她的語氣並不猥瑣。

 「她是性別認同障礙者,她沒有動手術。」

 「似乎是這樣沒錯。你們也在找這個人嗎?」

 「是的。她之前是在銀座當酒保。」

 「她看起來很適合當酒保。」相川微笑道,然後再度盯著照片。她的眼神中帶著某種認真的光芒,引起哲朗的關切。

 「你在哪裡見過她嗎?」

 「不,很遺憾,我不認識這個人。」

 「可是,你剛才格外關注地看著照片。」

 「是啊,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張有趣的照片。拍照的人是你嗎?」

 「不是,是一名女攝影師。」

 不知為何,哲朗說不出是自己的妻子拍的。

 「女攝影師?原來如此。」相川理解地點點頭。

 「怎麼了嗎?」哲朗一問,相川像是在思索用語似地沉吟一會兒之後,緩緩開口說道:「一般性別認同障礙者不喜歡被人拍攝裸露的胸部,因為渾圓飽滿的胸部是女性的象徵。但是這個人卻毫無抗拒地袒胸露背。不但如此,她還有些自豪,似乎很高興被拍攝。」

 哲朗點點頭。他清楚地記得美月拍照時的樣子,當時的美月,就像相川說的一樣。

 「她能夠如此敞開心扉,應該相當信任攝影師吧。不,光是信任還不夠,可能更接近愛情。所以聽到你說是女攝影師,我才能理解為什麼她表現得如此自然。也就是說,這個人愛女人。」

 哲朗暗自佩服相川的洞察力。「你的意思是,她的內心確實是男人嗎?」

 「她可以說是有一顆男人心。可是,那同時也是一顆女人心。這個怡然自得的表情就道出了這一點。」

 「她是男人,也是女人?」

 「這是我的推測。不過,我有自信我猜的沒錯。」

 「什麼意思?她直截了當地說了她的內心是男人。」

 「她或許會那麼說。可是,人經常連自己都不瞭解自己。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人。」相川的手在茶几上十指交握,盯著哲朗的臉。「你剛才用了『一般女人』這個說法。那麼,我想問你,一般女人是怎樣的女人呢?」

 「我想一般女人是指身心都是女人。」

 「我知道了。那麼,身體是女人指的是什麼呢?我們可以將它定義成性染色體為XX。實際上也有例外,說我們現在姑且不論。接著,內心是女人指的是什麼呢?指的是從小就想穿裙子嗎?是喜歡玩辦家家酒嗎?還是喜歡洋娃娃更甚於機器人,喜歡蝴蝶結更是甚於棒球帽呢?」

 「我知道那些東西純粹是受到環境和習慣的影響。可是,世上存在女性的性格,這是事實吧?」

 相川深深地點了點頭。「我承認人類的特性有分男女。那麼我問你,你所說的女人,是指內心百分之百都是女人的人嗎?只要女人的部分佔整體的大部分,就算是普通女人。」

 「比例多寡並沒有一定標準,而是主觀的。這究竟該由誰決定呢?」

 哲朗閉上嘴巴,無話可說。相川凝視著他說道:「你說你是自由記著吧?你採訪過變性者或性別認同障礙者嗎?」

 「沒有。」

 「那麼,假如要採訪他們的話,你會怎麼做呢?」

 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哲朗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問。「應該要先到這種店來……」

 當他說到這裡,相川點了點頭。「這就對了。這麼一來,你就能輕易找到採訪對象。我們彼此之間存在平行關係,所以具有相同煩惱的人,能夠一個透過一個地取得聯繫。但是,你不覺得這種方法存在根本上的錯誤嗎?」

 哲朗思考相川話中的意思。然而,他卻想不出答案。於是她說道:「以這種方法採訪到的人,僅限於突破某種程度的心牆的人。這裡經常會有新面孔的人來,他們起先會擁有自己是男人的自覺,這意味著他們已經突破了一道心牆。接著,他們會下定決心以男人的身份生活,這又跨越了另一道心牆。離開店接待客人,也有必須克服的事。除此之外,」相川豎起食指。「為了接受採訪,還得戰勝自己的內心。你們能夠採訪到的,只有那些跨越重重困難的人的心聲。最近坊間出了不少那方面的小說,每一本描寫的都是堅強的人。簡直好像變性者和性別認同障礙者都是意志力堅強的人。可是實際情形卻不是如此,連第一道心強都跨越不了而飽受折磨的人,遠要多得多。」

 相川環顧四周之後,撿起一張掉在地上的紙。那好像是什麼的廣告。她用纖細的指尖,小心地將那撕成一條長二十公分、寬一公分左右的紙條。

 「你知道梅比烏斯環嗎?」她問哲朗。

 「嗯。」他困惑地點頭。

 相川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他,似乎是要他做做看。

 哲朗拿著紙條的兩端,將一端扭轉一圈後,與另一端連接。他做對了,相川點了點頭。

 「我認為男人和女人的關係,就像是梅比烏斯環的正面和反面。」

 「什麼意思?」

 「如果是普通的一張紙,背面不管到哪裡都是背面,而正面永遠都是正面。兩者不會有相遇的一天。但若是梅比烏斯環,心想是正面而往前進的話,不知不覺間就會繞到背面。換句話說,兩者是相連的。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身處在這條梅比烏斯環之上。沒有完全的男人,也沒有完全的女人。不但如此,每個人手中的梅比烏斯環都不止一條。一般人的某部分是男人,但其他部分是女人。你的內心世界中,應該也有許多部分是女人。同樣是性別認同障礙者,情況也各有不同;同樣是變性者,情況也有千百種。這世上沒有相同的兩個人。就連這張照片上的人也和我一樣,應該不能用身體是女人,內心是男人這種單純的說法一語帶過。」

 相川淡淡地說完後,像是在觀察哲朗的反應,盯著他瞧。從她的眼中,感覺不出一絲動搖。她似乎要將自己在此之前克服的煩惱、嘗過的莫大屈辱傳達給哲朗知道。

 哲朗將美月的照片挪到面前。「這張照片上的女人,將男女的關係比喻成北極和南極。不過我用這和硬幣的表裡有何不同加以反駁。」

 「原來如此。北極和南極啊,這個好。」相川嘴角的線條和緩了下來。「這和梅比烏斯環一樣。如果是硬幣的話,無法從背面到正面去,但是北極則可以移動到南極。因為它們是連在一起的。不過,距離相當遙遠就是了。」

 「她大概是那個意思吧。」哲朗現在也清楚地明白了理沙子話中的意思。

 「你不覺得我沒動手術,也沒接受荷爾蒙療法很不可思議嗎?」

 「其實,我正想問你這件事……」

 「因為我不認為自己異常。我相信以這顆心,擁有這具軀體,就是我自己。沒有必要做任何改變。」

 「可是在這家店工作的人都……」

 哲朗一說,相川微微皺眉,輕輕地搖搖頭,說:「我並不能剝奪他們想要解放自我的渴望。可悲的是,當今社會上老是規定男人要這樣,女人要那樣,甚至連外表也不放過。這就難怪從小在這種社會規範下成長的人,會一心認為自己的外表不是應有的模樣,厭惡渾圓飽滿的乳房。我認為性別認同障礙這種疾病並不存在。應該治療的是試圖排除弱勢族群的社會。」

 「只要社會接納的話,他們就不必接受荷爾蒙療法和動手術了嗎?」

 「我是這麼相信。不過,或許不可能吧。」相川搖頭,歎了一口氣。「人類害怕陌生的事物。因為害怕,所以想要排除。再怎麼強調『性別認同障礙』這個字眼,世上還是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想要被接納的心情,大概今後也無法傳達給一般人吧。而這份單戀也將持續下去。」

 她的話頗具重量,沉甸甸地沉入哲朗心底深處。他再度看著相川,覺得無法斷言她是男還是女。她大概兩者都是,也兩者都不是吧。

 哲朗總覺得從前在哪裡見過和她有著相同眼神的人,但是他想不起來。

 相川將剛才的紙條在手中捏爛。「北極和南極的比喻也不差,但我還是認為梅比烏斯環比較貼切。男人和女人是一體兩面,關係密不可分,人在某些時間點一定會顯現出另一個性別的特徵。」說完,她開懷地笑了。

 回到店內,剛才在打撲克牌的兩個人移到吧檯。除了他們之外,又多了兩個人。他們全都有俊秀的容貌。

 「不好意思,打擾了。」須貝對他們說道。美少年們一語不發地點頭致意。

 須貝打開大門,打算離開。哲朗對著他的背影說:「等一下。」

 他走到吧檯,拿出佐伯香裡的照片。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不過我想她現在大概不是這種女人打扮。」

 靠近哲朗的兩人先是盯著照片,然後互看一眼。

 「我沒見過她。」

 「我也沒有。」

 另外兩人似乎不感興趣,於是哲朗將照片拿到他們面前。

 「你們呢?」哲朗問另外兩人。

 「我也不認識她。如果是在這一帶工作的話,十個有九個我都認識。」身穿黑襯衫的年輕人答道。他的聲音低沉,完全是男人的聲音。

 「說不定不是在新宿。」

 「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是啊。你呢?也不認識?」哲朗詢問將頭髮染成金色的年輕人。他給人的感覺像是音樂家。

 「我也不認識這個人,不過……」他看著照片,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了嗎?」

 「嗯,我不太有自信,不過……」

 「怎麼樣?你知道什麼都好,能不能告訴我?」

 「嗯……如果我記錯的話,先跟你說聲抱歉,我看過她身邊這個像聖誕樹的東西。」他不太有把握地答道。

 「在哪裡?」

 「我記得是……」年輕人撥起金髮。「ㄐ-ㄣㄊㄨㄥˊ的舞台吧。」

 「ㄐ-ㄣㄊㄨㄥˊ?那是什麼?」

 哲朗問道,但是金髮的年輕人沉默不語。其他人也閉上嘴巴。哲朗想要進一步追問時,後面有人說:「那是一個劇團。」回頭一看,相川冬紀就站在眼前。

 「金色的金,兒童的童,金童。有一個劇團叫金童。小健,你真的在舞台看到了嗎?」

 小健似乎是金髮少年的名字。

 「我沒有十足把握、但是舞台上卻是裝飾了像這張照片上的樹的東西。」

 「金童劇團是一個怎麼樣的劇團呢?」

 「一般人聚集的劇團。」相川答道,「不過,你們或許會替它添加其他的意思,像是人妖或變性人之類的。」

 光聽她這麼一說,哲朗就知道了這個劇團的特色。他點了點頭,看著小健,問道:「能不能說詳細一點?」

 小健將身體轉向哲朗,開口前偷看了相川一眼。

 「你就告訴他吧。」她這麼一說,小健才一臉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抬頭看哲朗。

 「我想應該是今年夏天的事,朋友要我去看金童的表演。戲碼好像是叫《聖誕老婆婆》。舞台上擺了銀色的聖誕樹,非常像這張照片上的樹。」

 「是哦,《聖誕老婆婆》啊。你經常去看他們的表演嗎?」

 「我不常去,當時應該是第二次吧。金童並沒有常常公演。」

 「演員當中有沒有這個女人呢?」哲朗指著放在吧檯上的照片。

 「我不記得每一個演員的長相。她們都化了大濃妝,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聖誕樹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我還記得。」

 或許是那樣沒錯。哲朗向他道聲謝,然後收起照片。「金童劇團的辦公室在哪裡?」哲朗問相川。

 她面露苦笑。「金童劇團沒有辦公室那種氣派的玩意兒。只是一群另有正職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有興趣演演戲罷了。」

 「那聯絡方式呢?」聽到哲朗這麼一問,相川將視線從他身上別開,沉默了好一陣子。她垂下的眼睫毛很長。

 「告訴你也無妨,但是我不保證你能問到話。」

 「這話怎麼說?」

 「因為團長是個怪人,他完全不接受媒體的採訪,也幾乎不做宣傳,所以如果你說出自由記者的頭銜,說不定會吃閉門羹。」

 團長有責任要處理複雜的問題,哲朗瞭解對方謹慎行事的心情。「總之,我去試試看再說。」

 「好吧。」相川消失在休息室,兩、三分鐘後又回來了。她手上拿著一張名片。「背面寫了我的名字,你就說是我介紹的。」

 「謝謝你。」

 名片上寫著「金童劇團 團長 嵯峨正道」。住家似乎兼辦公室,位於市田谷區赤堤。

 「嵯峨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倆從前經常一起幹壞事。」說完,相川瞇起了眼睛。

 「他是男的嗎?」話一出口,哲朗心想完蛋了。

 但是相川卻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如果你是指生物學上的性別,他的性染色體是XX。」

 「我瞭解了。」

 大門外漸漸嘈雜起來,坐在吧檯的美少年們開始端正坐姿。哲朗看著相川,臨走前想要再道一次謝。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和她有著相同眼神的人。

 那就是末永睦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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