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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裡的黑啤剩下一半時,雅也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九點,還有一個多小時。
他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感受到了金屬的沉重感,然後又把手伸向酒杯。不能喝醉,但要想盡量減輕沉悶的心情,只能借助酒精的力量。
從海岸大道進來不遠就是這家酒吧,裡面多是想和戀人共度二十世紀最後一夜的情侶,獨自坐在吧檯前的只有雅也一個。
侍者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對於這個進店後不脫大衣、模樣可怕的男客肯定很在意。過了明天,負責兇殺案的警察也許就會來這裡,讓侍者看雅也的照片。他會作證:嗯,這人確實在除夕夜來過。
雅也想,警察為什麼會追蹤我呢?那時警察肯定明白這樣幹其實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們依然會繼續幹沒有意義的事。這個社會就是由無數個無意義的元素堆積而成。
雅也選擇這家店並沒有太多理由。只要在這附近,哪家店都無所謂。可如果店門前沒有張貼老電影的海報,或許他就不會進來。
店內也裝飾著海報。《第三人》、《雨中曲》、《草莓聲明》,他都只知道名字,從沒看過。
沒有看到《飄》的海報,或許這裡的老闆不喜歡。對了,似乎沒有那些所謂大片的海報。
像郝思嘉一樣的女子。
這句話被人用來形容真新海美冬所尊敬的女子,聽說她曾經營服裝店WHITE NIGHT。
她和新海美冬一起去了國外,回國後,兩人去了美冬的父母居住的公寓。那時,估計她還沒有具體的計劃。
不料發生了阪神淡路大地震那種驚天動地的大災難。那場把一切都毀滅了的大地震,使她下決心下一個天大的賭注。
雅也想,估計她想完全抹掉過去。無法想像那是怎樣的過去,或許有犯罪經歷,或許有巨額借款,但這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任何人都有想抹掉的過去。估計大家心中也都隱藏著一個夢想——完全變成別人,體會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人生。她的情況還外加變年輕的優惠條件。她應該比真正的新海美冬大六七歲。
在那場大地震的早晨,她作出了決斷。周圍充滿了恐怖和混亂,只有她冷靜地分析了情況,確信這是獲得新生的良機。三具被埋在瓦礫下的屍體,就是新海夫婦和他們的女兒,但是她清楚,知道遺體身份的人只有她。
只能說太湊巧了。雖說碰上了好運氣,但如果沒有卓越的判斷力和洞察力,以及最為重要的毅力,肯定無法做到。雅也無法推測她是如何獲得這樣的能力的,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她的前半生肯定非同一般。
但她做得太過分了。為了抹去自己的過去,竟然殺了一個人。不僅如此,還殺死了另一個人的靈魂。
雅也再次看了看手錶,和剛才相比沒有太在變化。當他發覺竟然因此鬆了口氣時,不禁暗自苦笑。不是因為別的,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還在猶豫不決,還想盡量推遲將槍口對準她的瞬間。
他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個東西。
這是他引以為豪的作品,是他一生中做得最好,而且是唯一做完的成品。這把手槍無疑可以實現目標。
酒杯裡的黑啤已經沒有了。他不慌不忙地慢慢吸了一根煙,然後站起身。侍者馬上對他說:「多謝光臨。」雅也想,果然一直盼著我早點走。
外面很冷。他喝得不多,但酒精還是讓臉龐有些發熱。外面的冷風最好能讓頭腦保持絕對清醒。
槍口對準她的時候,她會是何種表情?她也會因恐懼而變色嗎?會哭著求我嗎?
雅也笑了。傻瓜,她怎麼會這樣!
雅也在大衣口袋裡握緊了槍。前方就能看到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