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勇敢的懦弱者
已經孵化的幼年蟲皇一被帶回,就立即被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人類對這個計畫報以厚望,如果人造的蟲皇真的取代了現有的蟲族母皇,不僅能夠控制蟲族的部分行動,更有可能扼殺蟲族瘋狂繁衍的勢頭。
只要沒有了源源不斷的補充,即使再強大的敵人,也是可能被消滅的。
蟲族的母皇無疑也已經意識到了人類的打算,所以才會將蟲蛹偷走。為了奪還這個珍貴的希望,人類派進佔領區六支小隊,最後卻只有中校傷痕累累地帶著蟲皇回來,慘烈的損失叫所有人都心生餘悸。
中校也受了不輕的傷,被緊急帶進醫療室進行了治療。文森特將軍聞訊匆匆趕來,見到神色消沉的中校,腳步就不由停在門口。
這個任務很危險,將軍當然同樣清楚,所以才會派出自己最器重的部下去把小兒子帶回來。
這樣的做法無疑徹底違背了軍人的準則,可作為一個隻想要保護自己兒子的父親,卻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
聽到將軍的腳步聲,中校循聲起身,迎上將軍依然不死心的詢問目光,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將軍同樣沒有說話,只是緩步走進去,沉默許久才低聲開口:“沒關係,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是他實在不適合戰場……”
“不是的。”
壓抑著的情緒忽然升起,中校忍不住開口打斷,迎上將軍微愕的目光,終於將那一枚信號彈掏了出來,又摘下自己的智腦,朝他遞了過去。
“您的兒子是個英雄,將軍。在他的所為面前,除此之外,我無權進行任何評價。”
從沒想過自己的小兒子也可能會做出任何與英雄有關的舉動,將軍不由錯愕,下意識接過那枚信號彈,拿在手中反復看了看,忽然一把將智腦奪過來,還不及查看,呼吸就已粗重起來。
不足72個小時的任務時長,中校和克雷格的交集在其中更是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將軍卻一直看到深夜,才終於將連接腦域的頭盔取下。
滄桑的面龐上已經不復往日的堅毅,連一向筆挺的肩背也已微駝下來。將軍沒有更多的反應,只是沉默著將頭盔放到一旁,抬手覆住臉龐。
中校終於再忍不住,起身開口:“將軍,我請求再去一次占區,請您批准!”
“不行,蟲族已經熟悉了你的氣息,至少十天之內,你不能再去那裏。”
將軍緩聲開口,將手拿下來,扶著桌沿站起身:“克雷格做的很好。他——”
他像是還想再說什麼,卻又忽然說不下去,只是深吸口氣,握緊那枚信號彈,朝門口快步走了出去。
*
保育室裏,科研部的工作人員們正因為那只還在幼生期的蟲皇而焦頭爛額。
不知為什麼,在被帶回來之後,昏睡著蟲皇就停止進化醒了過來,無精打采地蜷在角落,觸角越來越虛弱地垂下去,連翅膀的光澤也黯淡下來。
原本以為是剛孵化出來的幼年蟲皇無法適應人類世界的環境,可特意模擬蟲族搭建的保育箱也沒有任何成效,反而因為蟲皇激烈的掙扎,叫不少人都受了輕傷。
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科研員們焦灼地團團轉,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口卻忽然出現了文森特將軍的身影。
“將軍,您怎麼過來了?我們正在想辦法,蟲皇的狀態不太好——”
為首的科研部長快步上前,才說了幾句話,就被將軍開口打斷,穿過屏障朝保育箱走過去:“我知道了,我來看看他。”
那只蟲皇的攻擊性很強,沒有穿防護服不能隨意靠近。部長連忙跟上去,還不及開口勸阻,將軍卻已經伸出手,將那枚信號彈透過餵食口遞了進去。
強烈的戒備在一瞬間消散,小蟲皇忽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信號彈的一頭,用力地想要搶回去。
“這是我兒子的東西——是我的兒子。”
不知道還在幼生期的蟲皇能聽得懂多少話,將軍卻依然緩聲開口,目光落在眼前唯一維護過克雷格的小傢伙身上,神色終於隱隱緩和。
小蟲皇動作一頓,猶豫著抬頭望向他,手上的力道也緩緩放鬆下來,卻依然不捨得把那枚信號彈放開。
發現蟲皇的身體資料有所回升,科研員們面面相覷,眼裏終於顯出喜色,連忙悄然退出了保育室。
將軍依然站在保育箱前,鬆開手將信號彈整個交給小蟲皇,語氣溫和下來:“他對你很好,是嗎?”
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小蟲皇吃力地將信號彈整個拖回去,又抱住蹭了蹭,觸角輕輕抖動著,努力尋找著上面已經很淡的氣息。
“他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對誰都很好。”
並不在意小蟲皇會不會回應,將軍沉默片刻,就又自顧自地繼續緩聲說下去:“他是個好孩子,哪里都好,只是膽子小,總是不敢把自己真正想的事說出來。”
說著,將軍的目光忽然亮了亮,打開自己的智腦,點開了一首曲子。
輕快的鋼琴旋律響起來,小蟲皇的觸角動了動,抱著懷裏的信號彈抬起頭,朝陌生的聲音望過去。
“好聽嗎?”
將軍忽然笑了笑,垂下目光輕歎口氣,扶著保育箱搖了搖頭:“其實我一點都聽不懂這些,我只知道打仗,對藝術一竅不通。但我知道,我兒子彈出來的曲子,一定是很好聽的。”
他的眼眶忽然泛紅,神色卻忽然顯出鮮明的驕傲。
“我看過他彈鋼琴,背比那些人挺得都直,手也快得看不清。他彈的每首曲子我都存起來了,我就是總不知道該怎麼表揚他,除了好聽,我什麼都不會說。”
小蟲皇仰頭看著他,拖著翅膀朝前走了幾步,抬手輕輕拍了兩下護罩。
將軍回過身,朝他笑了笑,移開視線緩聲開口。
“我就總是想著,不會表揚也沒關係。別人的爸爸懂藝術,他爸爸不懂,可如果有一天,他的爸爸替他把蟲族都趕跑了,他就可以重新回到音樂學院。到時候穿著禮服上臺,繼續彈鋼琴,所有的燈光都打在他身上。”
冰冷的淚水終於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將軍的手輕輕顫了顫,深吸口氣輕聲開口:“我都能清清楚楚想到那個畫面了,為什麼——忽然就不回來了呢?”
蟲皇望著他,翅膀扇動的頻率忽然漸漸快起來。
……
強悍的力量風暴在不大的保育箱裏飛快凝聚,科研員忽然驚呼,連忙快步衝進保育室,把將軍向外拖出去:“將軍,得儘快離開,蟲皇要進化了!”
風暴的中心已經看不清楚,護罩輕易就被絞得支離破碎,所有人都快速退到安全線外,科研部部長守在監控資料前,神色卻忽然變了變:“不對,能量已經耗光了,這不只是一階進化——它是想要直接進化成完全體嗎?!”
話音才落,螢幕啪的一閃,忽然徹底熄滅。
從科研部向外,所有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電腦停止運轉,機甲停在訓練場上,一切能源都忽然中斷供應。
狂飆的能量風暴飛速凝聚,大半個人類聚居區的能源都被吸取一空,沿著頂端漏斗狀的風暴彙聚下去。
承受不住過大的壓力,許多鋼化護罩甚至已經開始崩碎。所有人都不得不伏倒在地上,盡力躲在足夠堅固的防護後面,來避免再遭受意外的傷害。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才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一個科研員戰戰兢兢起身,打開了智腦的照明功能。蟲皇已經不見蹤影,光束掃過空蕩蕩的保育室,只能看到一個碩大的破口,外面就是黑沉沉的夜空。
*
在半昏半醒的恍惚間,蘇時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雖然不覺得小可可蟲能長得這麼快,卻依然被熟悉的溫度和氣息迅速安撫,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和精神也徹底放鬆下來。
蘇時努力睜開眼睛,朦朧望向把自己抱起來的人影,卻忽然被燦金色的光影溫柔擁住,額間落下溫柔的輕吻:“現在我和你一樣大了。”
“你也大得太快了……”
忍不住低聲感歎了一句,聲音卻低微得連自己都聽不清。蘇時放任自己闔上眼睛,隱約感覺到抱著他的手臂稍稍收緊,龐大的氣流在身旁激蕩起來,下一刻,他已經被抱著飛在了漆黑的夜幕裏。
人類的聚居區內,能源還在被緊急補足修復,軍部不得不停止了工作。
將軍的住處離得遠,倒是仍然有能源供應,出著神緩步登上臺階,腳步卻忽然停住。
不知所蹤的蟲皇站在他面前,懷裏抱著昏迷的人類,背後的翅膀收起來,目光落在他身上:“爸爸,您有治療艙嗎?”
“不,我不是你爸爸——”
生怕自己在保育箱前的話不小心誤導了蟲皇,將軍匆忙要否認,目光卻忽然落在他懷裏抱著的青年身上,神色驟變,快步過去:“克雷格!”
“他的身體很脆弱,您有治療艙嗎?”
蟲皇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他伸出的手,又禮貌地重複了一句。
“有,有——你先把他抱進家裏去,家裏的治療艙效果一般,我這就去調最好的過來!”
將軍已經迅速理清了形勢,胸口不住起伏,眼裏已經難以自製地顯出喜悅水色,快步引著他進了家門。
將懷裏的人小心地放在治療艙裏,蟲皇寸步不離地守在邊上,抬頭望向將軍:“克雷格的身體狀況很不穩定,我需要陪著他,希望您能幫我隱藏一陣身份。”
“你放心,我明白。”
將軍立刻點了點頭,又忍不住俯身,輕輕碰了碰兒子冰冷蒼白的臉龐。
指腹探在他頸間,感覺到微弱卻平緩的搏動,將軍才終於放下心,快步出了門,去做進一步的聯繫準備。
要隱藏蟲皇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講整件事都徹底隱瞞下來。
原本也想叫克雷格趁這個機會離開是非之地,將軍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只是第二天就以自己的名義調來了一台最好的治療艙,又秘密購進了大量的藥劑。
忙碌了整整一夜,才終於把所有事都安置好。見到蟲皇依然細心地守著兒子,將軍終於徹底放心,振作精神回到了軍部。
*
任務的簡報很快被批復,倖存的小隊被重新編入軍中,保羅順利升任少尉,整支小隊都得到了嘉獎。
授勳的時候,中校也來到了現場。
雖然得到了功勳,卻畢竟是險些拿命換來的。隊員們對他都沒什麼好臉色,中校也不以為意,只是靜靜坐在角落裏,看著每個人胸前都被別上了銀質的軍功章,握著那枚銀鷹勳章的手不覺緩緩攥緊。
克雷格在離開的時候,唯一拜託過他的事,就是不要把這些事告訴他們。
看著那些正在授勳的青年,年輕的少尉彷彿也還站在他們之中,帶著稍顯靦腆的笑意,卻一眨眼就被水汽徹底模糊。
中校深吸口氣,起身悄然離開。
“隊長,隊長!”
總算看到保羅當上了隊長,好容易等到授勳結束,又得到了來之不易的假期,隊員們就都打起了出去透透氣的念頭。
叫了幾聲都沒見保羅回應,傑克抬手拍上他的肩,笑著開口:“還沒習慣這個叫法?走吧走吧,以後就習慣了。”
保羅的視線始終落在中校身上,直到那個背影徹底消失,也依然怔怔出著神。被他拍上肩膀,才終於打了個激靈回神,下意識點了點頭,被拉著往外走出去。
他們都是職業軍人,難得能離開軍營到公共區域放鬆。眾人的情緒都很高漲,換下便裝一路出了軍部,走到街角,忽然發現有不少少年聚在一起,手裏還拿著一摞傳單。
“是政府最新公佈的失蹤名單,為了宣導民眾給那些家庭捐款。那些是軍校的學生,自願出來發傳單的。”
漢克聽了一陣,就已經大致弄清了情況,撓了撓頭發抬起頭:“其實咱們內部也能查,還要嗎?”
“要,怎麼不要?咱們可差點都在這張傳單上了。”
傑克撇撇嘴應了一句,順手接過幾張傳單,一人塞了一張:“來來,留個紀念,慶祝咱們沒在上頭——”
正說著,保羅卻忽然攥緊了那張傳單,目光死死落在上面,呼吸漸漸粗重,臉色迅速蒼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可可攻:爸爸。^_^
#糟了好像教錯了#
#誰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