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神之世代（十）

　　梅爾維爾那一瞬間的表情難以言喻，他以為自己幻聽了。

　　他他他簡直就是大不敬啊！竟然腦補主人罵了好難聽的話啊！

　　「我不幹了。」亞瑟沒有再重複髒話增加梅爾維爾所受的刺激，只是輕輕歎了口氣，「他還一如往常，我卻屈從於命運的話，真讓人不甘心，我還有話想親口說給他聽……」

　　他偏頭，前所未有過的眉眼帶笑，暖光柔和了他的瞳眸，黃金瞳中一片脈脈流光。

　　「梅爾，快點長大吧，長大了，我就把權柄交給你。」

　　梅爾維爾被他笑得暈頭轉向，紅著臉低下頭，突然又想起什麼猛然抬起，「可是主人呢？把權柄交給我，主人去哪裡？」

　　「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死的。」神明給了他一個背影，「快跟我來，我給你找點好吃的。」

　　梅爾維爾的憂慮很快就被大量的食物沖淡了，他不知道主人什麼時候儲存了這麼多食物，不少物種只存在於神之世代，包含著幼龍生長需要的大量能量。他敢保證，就連那些已經長成的初代龍，也沒有他吃得好。

　　「初代龍之前是過得很苦的，就連獵物也比他們強大。」神明拿一根骨頭逗他，梅爾維爾眼中流露出對食物的強烈渴望，這個時候他連矜持都忘記了，撲上去緊緊咬住，「哢嚓哢嚓」的咀嚼起來。

　　「那他們該怎麼生活？」他含糊不清的問道。

　　「就算那樣也要活著，比現在更加團結才能獲取食物，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就是堅定心中的信念——始祖終有一天會來守護他們。」

　　梅爾維爾嘴裡塞著骨頭，一時忘了咀嚼，一聽到「始祖」這個詞語，他內心就升起一種朦朧的孺慕。

　　「始祖是我的父親，跟梅爾一樣，是白龍。」神明說起逝去之人的時候，語氣已經相對平靜，「他創造了龍族，卻又不滿意這件作品，其實坦白點說，我覺得是他自尊心作祟，如果不是不被允許，恐怕就要毀屍滅跡了。」

　　梅爾維爾隱隱覺得主人對他說的話太多了，宛如沒有將來的情景。

　　「但是我看到了，他以為殘缺的東西，我在龍族身上看到了。相互之間，滋生愛慕，困厄之時，彼此扶持，對身邊的事物同樣存著一絲懵懂和愛意，這就是龍族。」

　　神明想起在冰原上守著一朵未開之花的銀龍，想起決不肯放棄體弱胞妹的紫晶龍，想起一直虔誠注視著某個人的藍龍，最後是……

　　梅爾維爾神情一變，臉上顯出憤怒的神情，飛快的跑出去，又飛快的折返回來。

　　「主人！那個混蛋又來了！又帶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來了！」

　　神明一手撐著下頜，帶了興味問道：「這次又送來了什麼？」

　　黃金，寶石，花紋漂亮的石頭，鳥兒築巢的樹枝，蛋殼，自己的鱗片，土和沙子，其他龍族倒大黴的小視頻……黑龍薩爾克斯的腦洞深不可測。

　　梅爾維爾又「噠噠噠」的跑出去，這一次他沒有急著折返，大概是因為眼前的美景太過純粹，讓他不忍說出什麼詆毀的言辭。

　　花，紅色的不知名的花，瓣羽層疊，從天盡頭一直堆到神殿門口，黑龍從這片花海中艱難的掙扎出來，打了個噴嚏，伸長脖子向神殿的方向「嗷嗚」了一聲。

　　神明同樣也看到了，他認得這種花，有著多刺的莖和豔麗的花色，香氣也是十足的濃烈，綻開的樣子美得轟轟烈烈，別說這麼一大片。

　　黑龍蹲在這麼一大片花海中，反正鱗片堅硬不怕尖刺，於是一邊用尾巴給花擺造型，一邊討好的看著神殿的方向。

　　神明笑了，梅爾維爾同時聽到了神明的聲音。

　　「火焰玫瑰，能幫我取一朵回來嗎？」

　　梅爾維爾：……不妙了主人這是要被攻陷了嗎？！！

　　黑龍終於找到了神明喜歡的東西，興致勃勃去計畫下一次小浪漫去了，神明沒有他那麼閒，他召見了銀龍。

　　銀龍是最接近白龍的一支返祖，比起身為造物的梅爾維爾，他的力量更為強大也更為純粹。然而擁有強大力量的銀龍，此時卻在神明座前恭敬地單膝跪地。

　　「銀龍，應召而來。」

　　「梅爾，你先回去後殿吧。」神明暫時的遣退梅爾維爾，等到整個神殿寂靜無人，才再次開口，「過來坐吧，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不，只要是您的意思。」銀龍慢慢走上臺階，無視了神明佈設的軟椅，仍然撩開衣擺單膝跪地，銀白的短髮折射出北國的涼寒之光，而他的黃金瞳中卻難免流瀉了某些熱誠的感情，他是真心實意的崇敬神。

　　神明歎了口氣，伸出手，溫柔的撫了撫銀龍的銀髮。

　　「你的力量已經定型，我無法再賜給你名字，但是我可以給你的後代一個名字，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名字？」

　　銀龍默然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露出微笑，「要個女孩子的名字吧，可愛一點的。」

　　神明這次思考了很長時間，最終稍有猶豫的開口，「伊莉莎白……怎樣？」

　　見銀龍好長時間沒反應，他以為名字不合對方的心意，立刻打算補救。

　　「如果不合心意……」

　　「不。」銀龍抬起頭，仍然是淺笑的表情，「我只是嚇了一跳，因為名字太過可愛，我可能會捨不得使用，要挑一個最可愛的孩子來接受這個名字才行。」

　　神明也笑了，「你怎麼會有不善社交的負面新聞？明明每句話都在討人歡心。」

　　銀龍但笑不語，他感覺神明的手始終落在他頭頂，掌心是令人舒適的溫度。

　　「您特別吩咐過的那個生物，近來很安分。」談笑之後，銀龍低聲彙報，「但是我感覺那片冰海已經容納不了它了，用不了多久，爆發就會到來。」

　　「您打算什麼時間使用它？」

　　「很快了，」神明垂眼，「很快它就會派上用場，我不能就這麼離開，至少要等龍族完全平穩……你恐懼死亡嗎？」

　　「如果是為了那一時刻，如果是為了您的夙願，死亡並不是什麼值得恐懼的東西。」銀龍恭敬的回應道，「而且，我所接受的概念與常規不同。」

　　「銀龍一支常年棲息在極地，那裡同樣有為數不少的其他種族，他們的死亡觀很奇妙。極地的種族認為，死去的人會化為風雪，永遠馳騁在那片冰雪大陸上。可能是初冬的雪，可能是深冬的雪，總之是種永恆靜止的概念和思想。」

　　「我的死，也會那樣。」

　　「你希望那樣嗎？」神明突兀的問道，得到銀龍有些懵懂的點頭之後，他記下了這句話。

　　龍族評議會在成立之後，經歷了一番緊張的整頓，終於第一次開庭。

　　第一個被審判的龍族就是純血，他被指控犯下【暴怒】【傲慢】【妒忌】三項罪名，審議屬實之後，判決廢除龍語，流放小世界。這個懲罰比龍族們預想的要重不知道多少倍，一時間風聲鶴唳，無人敢於觸犯戒律。

　　被審判的龍族一同要被廢除龍語，當然不服，在個人利益面前，他當庭提出異議。

　　「因為您自身就是混血，所以要拿純血開刀嗎？！」純血龍族憤憤不平，「這個世界哪裡有什麼公平可言？純血就該被壓迫嗎？！」

　　梅爾維爾嗤笑一聲，這樣可笑的論斷他還真是聽不下去。

　　「你是沒有殺死那兩個同族？還是沒有非法監禁那個混血少女？這兩項就足以定你的死罪，流放你去小世界，已經是看在你功績的份上法外開恩！」

　　「低等的就該被奴役，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遵循這一真理！」純血龍族不思悔改，他仇恨的盯著神座的方向，「你這個混血……啊啊啊！！！」

　　薩爾克斯不悅的「嘖」了一聲，他本想動手，竟然被金龍搶先了。

　　金龍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陰霾，他看著被自己貫穿胸膛的純血龍族，黃金瞳中滿是唾棄和嫌惡。

　　「你以純血的身份為榮，對嗎？」他輕聲問道，繼而不等回答，他扯住對方的龍骨，直接將這個龍族的象徵扯出體外！

　　「現在，你什麼都不是了，甚至不是龍族。」

　　純血崩潰的慘叫回蕩在整個大廳，旁觀席上的龍族無論純血還是混血，統統噤若寒蟬，金龍的突然發威在所有人意料之外，這時才有人想起，這個平日裡翩然溫雅的族長是上個時代活下來的勝利者。

　　一片死寂中，金龍淡然的甩了甩手，抹去臉頰上幾點殘血。純粹的龍血讓他的瞳孔微微緊縮，宛如某種嗜血的野獸。

　　「送他去流放。」說完，他好像很嫌棄自己身上的血污，準備回去清洗一下，梅爾維爾卻在這時叫住了他，黃金瞳中有一點屬於個人的忌憚和審視，然後就是公事公辦的平靜。

　　「族長先生，主人有請。」

　　金龍的黃金瞳一縮，那個瞬間，他想立刻把沾滿血污的手藏進衣袖裡，理智讓他勉強忍住，他深呼吸一下，溫馴的點頭。

　　「我即刻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