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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微笑》第4章
第4章

  1、

  祁恨久很寵柳詠眠。

  很寵很寵。

  不止是語言或者行為。也不止是包容、關心或者體貼。

  而是某種更全面、更細膩也更觸動人心的東西。

  語言難於表達。

  只是他一旦呆在柳詠眠身邊,空氣都是粘稠的,一個眼神都裡都盛滿各種深沉的情緒。

  他原本想隱瞞。

  畢竟內情那麼深。暫時的恬靜,就像沾染著夢境的肥皂泡一樣,一碰就會碎了。

  然而噴嚏和愛是藏不住的。

  他的一舉一動,發呆和沉思,緊張和啞然失笑……那麼多細微的表情和小動作,根本騙不了人。

  柳詠眠以往的追求者也不少。

  男的女的都有。

  見了他,便漸漸都退卻了。

  祁恨久在母親的靈前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切斷柳詠眠對外界的聯繫,使他無路可退。躺在床上看著深白色的天花板,卻知道沒有退路的人其實是自己。

  2、

  就算已經交往了很久,祁恨久還是會和剛認識的時候一樣,研究柳詠眠的日程,偷偷地藏在他經過的地方,觀察他。

  越看越覺得完蛋。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生物呢。

  然後漸漸明白,也許在交往之前很久,自己執著於柳詠眠的目光,就不是——最少不止是——帶著恨意了。

  3、

  那時他對柳詠眠已經很小心。

  也放不下。

  看到柳詠眠迷路就裝作路人去指路。摔倒了要跑過去扶。柳詠眠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他看得很生氣,但還是悄悄地把路上的小石子拿開了。

  交往之後更一發不可收拾。

  接吻是輕輕的。

  擁抱是輕輕的。

  連床上的動作都很輕。怕柳詠眠疼,又或者難受,看那兩條細細的眉毛一蹙就不捨得,往裡進一點點就親很多下,一說不行就真的停下來。

  柳詠眠紅著臉,勾著他的腰使壞:你可以勉強我一點呀。

  祁恨久被撩得一頭汗,呼吸都是亂的,咬著牙苦笑一下:我哪裡下得去手。

  4、

  祁恨久開始做噩夢。

  夢裡總是母親那雙閉不上的眼睛。

  驚醒時渾身被冷汗浸濕,像被從最深的地獄裡打撈上來——柳詠眠在他的懷裡,睡得無知無覺。

  祁恨久在母親的靈位之前跪了很久。

  長長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說:媽,對不起。但我得找找別的辦法。

  5、

  他以為自己足夠聰明。而這個世界上的問題總能解決。

  ——他二十多年人生一帆風順的經驗這樣告訴他。

  然而世界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得多。

  也困難得多。

  他的母親直接導致了柳詠眠母親的死亡。他們的父親不久也隨之而去。柳詠眠因此一出生就成沒有父母的孩子。

  柳詠眠的大哥絕不原諒。

  6、

  非但沒有達成目的,還微妙地暴露了自己。

  祁恨久大失敗。

  無法可想。

  他沒辦法走進陽光裡。沒辦法見柳詠眠在國內和柳家關係比較近的朋友。沒辦法隨柳詠眠去各種各樣的宴會。

  他永遠只能是柳詠眠沉默的陰影裡的情人。

  他做了一些自我保護措施。

  一邊做,一邊想,柳詠眠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他的母親的靈魂立在背後,目光陰森卻灼人: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恨久,不要背叛我,不許背叛我。

  7、

  柳詠眠卻不生氣。

  他的天真的小腦袋瓜,永遠能為祁恨久造出合適的理由來。

  ——畢竟在他那顆單純的心裡,祁恨久是個被貧困捆住手腳的天才,因為出身很敏感,時常會自卑,很需要他的資助、鼓勵和保護。

  祁恨久對此哭笑不得。

  心窩暖得直髮疼。

  然而母親的遺像在他背後。睜著兩隻到死都沒有閉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8、

  交往第二年,柳詠眠偷偷策劃了一次「逃離之旅」。

  兩個人到大草原上浪了一回。

  漫天星子中他的眠眠騎在他身上吻他,主動把他吞進自己的身體裡,靠在他心口上舒舒服服地歎氣,說好神奇啊,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你知道吧,都說我是狗熊掰玉米,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扔一個,喜歡的東西也是,人也是。但是和你在一起,從來都沒有厭倦的感覺,每一天都是新的,好像剛剛交往那樣。

  此後每年一次。

  浪遍全球。

  眠眠在他懷裡,被頂得迷迷糊糊地哼唧,不忘嘟起嘴唇討一個甜甜的吻:你怎麼會這麼好呢?我以為會有第三年的見異思遷。我以為好多情侶都死在第四年。我以為第五年絕對會厭倦的……你怎麼這麼好呢?

  祁恨久親吻自己的寶貝。

  吻得很深。

  他在心底無聲地說:對於你來說每天都是新的,是因為對於我來說,每天都是最後一天。

  8、

  紙終究包不住火。

  柳家現任家主柳正一手眼通天。

  祁恨久再小心,終究藏不過。

  一天從公司回家,看到柳正一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他就知道一切已經結束了:懸在他頭頂上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落下來。

  9、

  祁恨久想和柳正一談判。

  然而談判只能在兩個對等的勢力之間進行。

  祁恨久沒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足以和柳正一對抗的東西。

  除了柳詠眠。

  可是柳詠眠……

  ……結果最終,只能單方面回答柳正一的質問。

  「你是那個人的兒子。」

  「是。」

  「也就是,從生物學上來說,同父異母的弟弟,眠眠同父異母的哥哥。」

  「……是。」

  「你的母親至死對柳家懷著怨恨。」

  「對。」

  「你也一樣。」

  「……是。」

  「你一直在找報復的方法,但始終沒有找到。」

  祁恨久沉默。

  「最後就找上眠眠。」

  祁恨久還是沉默。

  「是不是。」柳正一追問。

  他還能說什麼呢?柳正一又沒有說錯。他低下頭,咬著嘴唇,看自己的手,手上還有柳詠眠開玩笑畫上去的印度圖案。他說,是,就是這樣。

  柳正一不再說話。

  打開了房間門。

  柳詠眠只看了他一眼,原地軟下去。

  祁恨久大駭,衝過去要接:「你怎麼能讓他聽這種事情!你……」

  被柳正一一把推開:「讓他聽這種事的人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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