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先看到陸齊安的是面朝門口的大頭,他啊了一聲,大聲打招呼:“陸學長好!”
傅嘉肩膀一抖,迅速用手將U盤和大頭給的小本本捂住,轉頭看過去。
當他和陸齊安對視在一起的瞬間,陸齊安看向了別處,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傅嘉只來得及看到他繃緊的側臉。
大頭愣了:“唉,怎麼……” 。
傅嘉也有些愣,他立馬將U盤和小本子收進口袋裡,起身追過去,因為動作太急了,還不小心撞到了後座的桌子。
他急忙忙地跑出門,卻發現陸齊安並沒有走遠,而是在走廊上等著他。
傅嘉在他身前停下腳步,想拉他一把卻不敢,想喊他名字也不敢。他很肯定陸齊安生氣了,但是他暫時想不到原因。
“走吧。”陸齊安平淡地說。
傅嘉沒動,小聲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陸齊安說著,向樓梯走去。
傅嘉趕緊跟上,小步小步走在他身後,問:“是不是因為我今天太遲了,讓你等了很久,對不起,下次再也不會了。”
陸齊安臉色如常,說:“我沒有生氣。”
聽他這樣說,傅嘉反而更確定他生氣了。對“陸齊安有沒有生氣”這個問題,傅嘉自詡是專家。陸齊安和別人不一樣,他性格內斂,生氣時也十分內斂,除了特殊情況下會直接表露出來以外,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和平常一樣,寡言少語,沒什麼表情。
但是,如果他平時會跟人說五個字,突然只說兩個字或者一個字也不說了;平時聽人說話時與會人對視,突然間一眼也不看,只是冷漠地直視前方,那就說明他有很高的幾率在生悶氣。
傅嘉試探性地伸出手,用手指挨了挨陸齊安的手背。
觸感冰涼。
傅嘉心裡一驚,收回了手。
“是不是天氣太冷了,我給你捂捂吧?”傅嘉獻寶似的把手舉起來,說,“你摸摸,我手很熱的。”
陸齊安看也不看,說:“不用。”
傅嘉放下手,徹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次他好像氣得很厲害。
接下來的一整天,陸齊安都是這個狀態。無論傅嘉跟他說什麼,得到的回答都是:沒有,不是,不用,不需要。
或是乾脆不說話。
傅嘉使盡渾身解數哄他,隔一會就問問“你是不是餓了”,“是不是冷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但他也只是問問,不敢貿然碰他一根手指。
在陸齊安班上,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正處在冰山埋火的狀態中,沒人敢觸他黴頭,李沁和更是十分敏銳地對他退避三尺,連眼睛都不往他那邊瞄。
晚上回家後,傅嘉去書房寫作業,而陸齊安居然沒有坐在旁邊陪他,而是提早洗漱,去主臥休息了!
傅嘉扶住額頭,腦子亂得很,一道題也解不出來。
他仔細回想今天的言行,發現也沒什麼特殊的。與往常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沒有一下課就去找陸齊安,而是留下來和大頭說話,還讓陸齊安等了很久。陸齊安不是小氣的人,多等一會不算什麼,問題只可能出在大頭身上。
可是……大頭怎麼了?
陸齊安討厭大頭這樣的人嗎?還是大頭表現得太狗腿了,一見他就喊學長好,讓他覺得反感?
再不然,就是……
傅嘉收好作業本,沒心思繼續寫了。
他走出書房,在主臥門前做了一番心理準備,打好道歉的腹稿後才推門進去。
陸齊安在坐在主臥落地窗前的小沙發上。手上沒拿書,似乎只是在看外面的夜色。
他朝傅嘉看過來,傅嘉小心翼翼地和他對視在一起,說:“對不起,今天你這麼生氣……是因為我的同學嗎?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他說這麼久的話了,還讓他打擾到了你。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他說得真心而誠懇。大頭是他在六中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他的同桌,他的班長。但大頭和陸齊安比起來就什麼都算不上,如果陸齊安不喜歡,他可以不再和大頭來往。
陸齊安看傅嘉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巴巴地望著他的眼睛,心臟又往下沉了幾分。他說:“我沒有生氣。”
傅嘉松了口氣:“那就好……”
他放鬆僵直的背部,聽到陸齊安繼續說:“不過, 你今天在和同學聊什麼? ”
提起這事傅嘉就尷尬,不好意思說U盤的事,就順口找了個藉口:“我有個題目不明白,他是班長,還是班上前三,我就找他問了問。”
他自以為這話說得完美,說完以後還笑了笑,卻想不到他的話意味著什麼。
他在告訴陸齊安,他有學習上的問題居然不來問他,而是優先請教班長。
陸齊安垂下眼,沉默了。
久久得不到回應,傅嘉開始意識到有哪裡不對。房間內的靜默讓他覺得壓抑,甚至還莫名其妙的不敢大口呼吸。他想了想,走進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多說多錯,還不如不說。他是憑藉什麼追到陸齊安的,不就是以行動表達誠意嗎?
他大著膽子向陸齊安走過去,小沙發旁的地毯吸走了他的腳步聲。他半跪在地毯上,扶著小沙發的扶手,仰著臉看著陸齊安, 像一隻向主人求饒的小狗。
“原諒我吧。”他說。
不管是不是錯在他身上,不管是不是值得道歉的事,只要陸齊安生氣了,他就道歉。
他就是這麼沒底線。
陸齊安低頭看著他,喉部被一把莫名的火燒得乾澀,他忍了忍,沒有忍住心裡的黑色情緒。
傅嘉只是普通地和同學交流而已,他就氣得無法自控。他不願意看到傅嘉和他人有密切的交流,不願他認真傾聽他人說話,不願他用發亮的眼睛看著別人。他想嚴厲地告訴傅嘉,你不可以和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來往。
這太可怕了。
傅嘉在六中念書,以後還要考大學,要走入社會。他的性格越來開朗,世界也越來越寬廣,身邊一個接一個的出現對他友善的人,陸齊安不再是他世界裡唯一的明燈,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可當這個事實擺在陸齊安面前時,他不想接受。
他不想接受,可是他無法阻止這一切變成現實,因為他正親手帶著傅嘉走向這樣的未來。
他不能把傅嘉囚禁在家裡,也不能給傅嘉製造出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泥濘,然後變成他生命中唯一能夠攀附的浮木。
哪怕這很美妙。
不得不承認,這很美妙。
他越認識到自己心中有這樣的欲望,這種欲望就日漸壯大,時刻影響著他的行為和判斷。
他可以壓抑住,可是越壓抑就越難以自抑。他想懲罰傅嘉,弄哭他,逼他答應自己再也不跟別人來往。
仿佛著了魔。
“不用道歉,你沒做錯什麼。”陸齊安發啞地說,“抱歉,今天能分開睡嗎?”
傅嘉怔怔地回不過神來。
他在說什麼?
“今晚我去客房。”陸齊安接著說。
傅嘉這才明白過來,他被陸齊安踢開了。
他伏在他腳邊求饒,卻還是被踢開了。
傅嘉張張嘴,聽到自己沒事人一樣地說,“還是我去客房吧。一個人睡的話我更習慣睡客房。”
他從沙發旁站起來,眼前有一瞬間發白。
傅嘉離開主臥後,一個人在客房裡發了很久的呆。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大頭給他的U盤和筆記。他沒有電腦,但書房裡放了一台的筆記型電腦,傅嘉看陸齊安用過幾次,沒有設密碼。他去把電腦捧進客房,反鎖上門。
傅嘉插上U盤,打開了一部大頭五顆推薦的片子。
這是傅嘉第一次看A片。畫面上的白淨女優穿著高中生的制服,像是水蛇一樣纏著男優。她沒有脫光衣服,始終穿著黑色的及膝絲襪,勾著男優的腰不放開。
傅嘉看著她胸前沉甸甸的東西,越看越扎眼,索性關掉了視頻。
他心裡有一把無名火,卻不知道從何而起,又要把矛頭指到誰身上。他縮進被窩,冷得發抖,忍不住將身體蜷成一團。
不過是身邊少了個人,傅嘉卻覺得冷得無法入睡。
他閉緊眼睛,將手伸進了褲子裡。當他的手指碰觸到自己的陰莖時,他瞬間就想起了那天陸齊安用手幫他弄出來時的感受。
清晰得好像還回憶得起他手指上的每一圈指紋。
傅嘉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臉也泛出了紅色。
這一次是他自己的手,快感不強烈,卻又實實在在有快感,不上不下的將整個過程拉長。傅嘉弓起背,越來越不耐煩,手指緊緊合攏,帶來了痛覺。
傅嘉咬緊牙,全身顫抖。
就這樣一點點地累積快感,傅嘉終於射了出來。
他把手拿出來,看到了粘在指間的粘稠液體,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隱隱有股腥臭味。
他不受控制地想, 陸齊安會嫌棄嗎?
一定會吧。
他真是神志不清了,在看了A片女優誘人的情態後,不甘心地去調動自己身體裡的情欲,試圖證明他情動時不會比女人差。
傅嘉閉上眼睛,身體裡的熱度逐漸消散,甚至比之前還要冷。這放大了他的羞恥感,讓他的手腳和面部都開始發麻。
他用被子蒙住頭,捶了自己一拳。
第二天,一切看起來都恢復如常。傅嘉和陸齊安坐在一起吃早餐,兩人都不說話。
今天繆阿姨做了皮蛋瘦肉粥,傅嘉舀了一勺送到嘴邊,卻怎麼也吃不下去。
這樣粘稠的,濕滑的,泛著熱氣的東西,讓他聯想到昨天晚上。
他就這麼舉著勺子發起呆來。
陸齊安等待了將近一分鐘,傅嘉也沒回過神來。他出聲詢問: “不合胃口嗎?”
傅嘉沒想到他會先搭話,面上和心裡都下不來台。他搖搖頭,將這一勺喂進嘴裡,囫圇地吞了下去。
“吃飽了。”他放下勺子,起身離開餐桌。
陸齊安也跟著放下勺子,問他:“一勺就飽了?”
傅嘉全當沒聽到。
他離開餐桌以後本想去洗手間裡躲一陣,但走著走著就拐進了書房。他從作業本上撕下一頁空白紙,隨手拿了只筆就洋洋灑灑地寫了起來。
這堪稱他的歷史最高手速。
十幾秒後,傅嘉寫完了,他將紙對折好,攥在手心裡,背起書包走出房門。
陸齊安還在坐在餐桌前,見他出來,說:“不合胃口的話就告訴我,我可以讓繆阿姨過來給你做點其他的。”
傅嘉硬氣地說:“不用了。”他將寫好的那張紙放在陸齊安面前,壓著桌案說,“我先去學校了,食堂的饅頭也挺好吃的。這個給你,有空看看吧。”
說完,他扭頭就走,蹲在門前穿好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門被關上,室內只剩陸齊安一個人。
靜得好像聽不見呼吸聲。
他拿起傅嘉給他的那張紙,攤開來看。
紙上的字跡極為潦草,想來是下筆的人情緒激動,控制不好字體——
傅嘉如是寫道:
告狀書。
我要告狀,陸齊安無緣無故生氣,不理我,好話說盡也不理我,冥頑不化,態度惡劣,希望能嚴懲。
告狀人——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