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傅嘉風風火火地出了門,表面上看起來很硬氣,但事實上他十分猶豫。
他出了門,摁了電梯,可是當電梯門在他面前打開時,他沒有走進去。
萬一陸齊安會出來追他呢?如果他就這麼走了,陸齊安怎麼追得上他?傅嘉不爭氣地想。
他在原地等了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都沒人來追他。有不少同一樓層的人走過他身邊都會奇怪地向他看一眼,傅嘉尷尬地站在原地,最終決定回去。
他只是折回去拿東西,絕不會向陸齊安服軟,也不會再哄他,他愛氣多久就氣多久。
傅嘉拍了拍臉,擺出一副冷淡的表情,站在公寓門口按響了門鈴。他做好了要等很久的準備,甚至陸齊安不給他開門他都不會意外。可是鈴聲剛剛響過第一下,門就被打開了。
傅嘉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發愣。
怎麼這麼快?
室內,陸齊安握著門把,一言不發地望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問題,他的眼神暗沉沉的,讓傅嘉覺得很有壓迫感。
“我……”傅嘉躲開他的眼睛,硬著頭皮說,“我只是回來拿東西……”
他還沒說完,陸齊安就拽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將他拉了進來。門被嘭地一聲合上,巨大的聲響震得傅嘉閉了閉眼睛,下一秒,陸齊安用身體籠罩住他,將他抵在門上,帶著又熱又燙的氣息吻了下來。
他一點也不溫柔,咬著傅嘉的嘴唇逼他張開牙齒,將舌頭伸進了他的口腔。因為太突然了,傅嘉找不到呼吸的節奏,又因為陸齊安壓得太用力,後背和腦袋都隱隱作痛。他痛苦地掙了掙,卻被陸齊安壓得更緊。
他居然會回來。陸齊安的心裡反反復複回蕩著這個念頭。
天底下找不出比他更乖的人了。
很快,傅嘉嘴唇和舌頭都被吸麻了,連帶著整個腦袋都昏沉了起來。他雙腿發軟,哪怕靠著牆也站立不住,脫力一般地往下滑。
陸齊安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結束了這個吻。
兩人的唇齒分開後,傅嘉終於得救了,拼命地大口喘息,卻又因為吸氣太急而咳嗽起來。他靠在陸齊安身上,整張臉都憋紅了,眼睛裡也有了水氣。
陸齊安將他抱緊,撫著他的背安慰他。
仿佛剛剛那股瘋狂的勁頭沒存在過。
“抱歉。”陸齊安低聲說,“抱歉,無論是昨天晚上……還是剛才,都是我做的不妥,抱歉。”
傅嘉咳得停不下來,淚眼朦朧地瞪了他一眼,一點也不凶,反而很可憐。
陸齊安忍不住摸了摸他額角的頭髮,將他橫抱起來。傅嘉不重,起碼比陸齊安要輕不少,所以陸齊安抱得很穩。但傅嘉怕陸齊安抱不動他,就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陸齊安將他抱到沙發上,放開了手,傅嘉的動作比他慢了半拍,還摟在他脖子上。陸齊安的眼神一軟,雙手撐在傅嘉的身體兩側,又一次吻了下去。
這一回,他找回了剛剛被他拋之腦後的理智,動作輕柔,時刻注意傅嘉呼吸的頻率。
傅嘉本來要離開的雙手又纏了回去,勾著陸齊安的脖子將他拉近。
趁著呼吸的空檔,傅嘉躲開了陸齊安的唇,小聲說:“別以為你親了我就沒事了,現在輪到我生氣了。”
陸齊安專注地看著他:“為什麼生氣?”
傅嘉說:“你自己猜。”
陸齊安了然地點點頭,說:“你寫的告狀書我看了。”
“哦。”傅嘉裝作不在意。
“我受理了。”
“哦……”
“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我會協助你。”
傅嘉連一個“哦”字都說不出來了,他緩了緩,伸手抓住陸齊安的衣袖,兇狠地說:“要嚴懲!”
“嗯。”陸齊安的語氣放縱,“要怎麼嚴懲?”
在傅嘉腦海裡,“陸齊安”和“懲罰”擺在一起的結果就是一片空白。他已經凶不起來了,但還是提高音量,說:“要很嚴厲的那種!”
陸齊安認同了他的話,說:“可以。今天就先不去學校了,蹺課吧。”
從一貫嚴肅認真的陸齊安口中聽到“蹺課”二字,簡直是個玄幻故事。
“蹺課?”傅嘉驚呆了。
“嗯,一天的時間夠不夠?”
傅嘉這才明白,陸齊安真的要帶他蹺課。總是督促他學習,像個老頭一樣嚴格的陸齊安,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認真生活認真學習的人的陸齊安,現在要帶著他蹺課。
清晨的陽光照進客廳,再落進傅嘉的眼睛裡。他神采飛揚地笑了:“去約會。”他說,“罰你帶我去約會。”
陸齊安的眼裡也滿是笑意,他的靈魂從沒這麼輕快,好像從前世開始就壓著他的重擔也隨著傅嘉的笑容消去了。
“好。”無論傅嘉說什麼,他都這樣回答。
一個小時後,傅嘉和陸齊安搭乘地鐵去了城市近郊的公園。
公園是傅嘉要去的,市內也有很多大規模的公園,但傅嘉卻說不出具體要去哪個,只是很肯定地對陸齊安說:“要去你去過的公園。”
陸齊安的第一反應是他沒有去過公園,這遭到了傅嘉激烈地反駁:“你去過,你還去過好多次!”
關於去公園的事,陸齊安需要仔細回憶,但對傅嘉來說,這是他心裡紮了很多年的一根刺。
每次陸齊安來林家別墅時,基本都會帶著林楓尋去庭院曬太陽,就算是下雨天或陰天,也會呆在庭院旁的屋簷下,所以傅嘉總是有辦法可以看到他們。
但是,有一種讓傅嘉恨得牙癢癢的情況:林楓尋時不時會提出要陸齊安帶他去公園。
不知為何,陸齊安似乎很排斥帶林楓尋出門,這個請求十次裡只有一次會成功,而且多半是陸婉卿的功勞,因為她在場時一定會給自己的兒子幫腔:“兩人老是在家裡呆著有什麼意思,庭院再大看久了也膩了,去公園散散心多好,讓陳嫂帶著醫生一直坐在車子裡跟著你們,不會出問題的。”
只要陸婉卿這麼說了,林楓尋百分之八十會得逞,從而順利被陸齊安抱離庭院。眼看著他們搭乘同一輛車離開,傅嘉心裡的醋意翻湧,酸得牙齒都要掉了。
如今回憶起往事,傅嘉還是覺得酸,酸得不行。
好在陸齊安及時想了他說的是哪個公園,穿好衣服帶他一起去搭地鐵。
早高峰的地鐵十分擁擠,傅嘉心安理得地靠在陸齊安懷裡,也不去抓扶手,全憑陸齊安抱著他。他有些惡毒地想:林楓尋那個病秧子,這輩子都別想有這種體驗了……俗話說,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現在是他贏了。
他將臉埋在陸齊安胸前,悶悶地笑出了聲。
到達公園時,因為入園要收費,陸齊安讓傅嘉在花壇邊等他,自己去售票點買票。
傅嘉看了看身側,發現有個剛到他腰部的小屁孩也在附近等家長買票,他手裡拿著一根巨大的彩虹棉花糖,正吃得津津有味。
傅嘉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想到了那碗只吃了一口的粥,餓得胃裡都燒了起來。他四處看了看,沒看到有賣棉花糖的,就對著小孩笑了笑,問:“你的糖在哪買的?”
小孩警惕地看他一眼,沒理他。
傅嘉越看越餓,追問他:“你是在公園裡買的,還是在外面買的?你知道還有什麼別的店會賣糖嗎?”
小孩瘋狂地搖頭,扔掉手中的棉花糖,逃命一樣地跑開了。
傅嘉痛心疾首地看著棉花糖掉在地上。
陸齊安買完票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傅嘉愁雲慘澹地蹲在棉花糖旁邊。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說:“餓了?公園裡面有餐廳,我帶你去。”
傅嘉殷切地問他:“裡面會有這種糖嗎?”
陸齊安想了想,不確定地說:“應該沒有。”
傅嘉哀歎一聲,不死心地指著地上的棉花糖:“這個撿起來還能吃嗎?”
陸齊安:……
“我去問問哪裡有賣。”他說。
傅嘉連連點頭,咧嘴笑了。
陸齊安詢問售票的工作人員,得知這種棉花糖是地鐵站出口的第一家便利店在賣。他讓傅嘉繼續在花壇等他,傅嘉不肯,說:“我要吃的話我自己去買就好了,你在這等我吧。”
陸齊安說:“一起去。”
傅嘉笑得更開心了,對他伸出手:“那你背我去。”
陸齊安沒有異議地同意了。
他將傅嘉背在背上,慢悠悠地走去便利店買棉花糖。傅嘉摟著他的脖子,問:“你以前也會背林楓尋嗎?”
這件事太過於明顯,陸齊安沒辦法說謊:“背過。”
傅嘉繼續問:“你也會給他買糖嗎?”
“買過。”他當然買過。為了讓林楓尋順利地吃下苦口的藥物,他用糖果哄過他無數次。
傅嘉沉默了。
“傅嘉?”陸齊安叫他的名字。
傅嘉摟緊他,嗅著他身上味道,平靜地閉上了眼睛:“沒事。”
傅嘉第一次來公園,拿著陸齊安買給他的棉花糖瘋跑了好幾個小時。途中他又遇到了在門口見到的那個小屁孩,風水輪流轉,這一回咽口水的換成了這個小孩。
也不知道怎麼的,兩撥人突然走在了一起。傅嘉和小孩在前頭跑來跑去,陸齊安和小孩的家長走在後面,莫名其妙地聽這對夫妻對著他聊起了育兒心得。
“他是你弟弟吧?”小孩的母親問。
陸齊安並不辯解,默認了她的話。她笑了,說:“你弟弟性格真活潑,是不是挺難管的?”
“不會。”陸齊安說,“他很乖,很聽我的話。”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我看你也很疼他,你們兄弟關係真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對著回過頭來找她的孩子招了招手。
傅嘉效仿這個孩子,回頭對陸齊安揮了揮手。陽光下,他笑得如同每一個同齡的年輕男孩。
“還不夠。”他的眼睛一直追逐著傅嘉,說,“我得更疼他才行。”
傅嘉一直和小孩玩到中午,一起玩了射擊氣球的遊戲,一起劃了船,甚至還一起玩了兒童專用的滑梯。滑道十分窄小,傅嘉玩瘋了,非要鑽進去,結果撞到了腦袋,陸齊安將他摟著安慰了兩句,他又精神煥發了。
他興致勃勃的,小孩卻困得趴在父親懷裡打起了瞌睡。夫妻倆抱著孩子和他們告別,走之前,孩子的母親湊在陸齊安耳邊說了句什麼。
陸齊安有些驚訝,回了她一句謝謝。
告別了上午新交的朋友,傅嘉激動的情緒漸漸消退,覺得有些累了。
“要回家嗎?”陸齊安問。
傅嘉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
陸齊安主動蹲在他身前,說:“我背你。”
傅嘉嘿嘿一笑,爬上了他的背。
“你怎麼了?”陸齊安邊往前邁步邊問,“剛剛那個孩子的媽媽告訴我,你在想心事。”
傅嘉支吾了一聲,沒回答。
他不願說,陸齊安也不再追問他,背著他走出公園。來時坐的是地鐵,離開時陸齊安叫了計程車。
回到家裡後,繆阿姨已經做好了午飯。傅嘉大快朵頤,痛快地吃了個飽飯。
下午他們哪也沒去,傅嘉主動提出要陸齊安幫他輔導功課,兩人就一直在書房裡學校到入夜,中途只在晚飯時間休息了一會。
睡前,傅嘉讓陸齊安先去洗澡,自己在書房內反鎖了房門,估摸著陸齊安快洗完了,他又沒事人一樣地打開門。
他進入了洗手間,洗了生平最久、最仔細的一次澡。他在衛生間內吹幹頭髮,長久地凝視鏡中的自己。
他告訴自己,他能做到。
他關掉了衛生間的燈,關掉了客廳的燈,接著關掉主臥的燈。窗簾是緊閉的,整個房間都陷入了突如其來的黑暗。
他躺在陸齊安身邊,輕聲問:“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能和你在一起。你的親人都討厭我,陸婉卿,林楓尋……無論怎麼樣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你都會對他們好,而我不是你的親人,你為什麼要對我好呢?我也不是……不是女人,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的聲音在發抖,“你會不會只是在可憐我,施捨我呢?”
儘管這很可悲,但傅嘉明白,就算陸齊安給他肯定的答覆,他也會覺得滿足,他不會對陸齊安生氣,頂多是有些委屈。
因為陸齊安,他變得軟弱了,也變得脆弱了。曾經他可以忍受所有苦難,該回敬的回敬,該恨的恨,從不會覺得委屈。委屈是有人心疼才會產生價值的情緒,對一無所有的人而言是無用的。
他曾經一無所有,現在卻被人填滿了雙手。比起一直沒有,他更害怕擁有過再失去。
陸齊安深呼吸,說:“我從不可憐你,我說過……”
“那你為什麼不……”傅嘉打斷他,可話只說了半截就說不下去了。
他咬咬牙,鑽進被子裡,身體溫度很高,就像是一團火。
“傅嘉?”陸齊安的聲音略帶疑惑,下一秒,他僵住了。
傅嘉趴伏在他的兩腿之間,貼著他的襠部緩慢吐息。
“你為什麼只是親我,都不做點別的呢?”呼吸間,傅嘉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也許不是陸齊安身上發出來的,因為這味道很像昨晚他射在自己手上的精液。也許是他臆想的,也許不是,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自己身上散發出的欲望的味道。
他垂下腦袋,隔著褲子輕舔陸齊安的陰莖,低聲問:“你都不想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