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領罪
胤礽推開院門,當下就被外頭康熙派來的侍衛給攔了住,冷冷掃一眼面前的幾個,胤礽沖身後被捆了手腳的長泰和格爾芬努了努嘴,對一眾侍衛道:「這倆人連同恪郡王幾個意圖蠱惑爺行大逆不道之事,爺現下已經將他們全部拿下,你們去與皇上說,爺要押了人去與他負荊請罪。」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顯然都被這話給震住了,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好,胤礽不耐皺眉:「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奴才這就去,太子爺稍等。」
這麼嚴重的事情,這些人自然不敢耽擱,這就有人快馬去了北海的行宮稟報事情,不消兩刻鐘後來回報,說是皇上請他過去。
胤礽冷嗤了一聲,翻身上了馬,押著倆人出了門。
從蕉園到康熙下榻的行宮並不遠,且雖然天色已晚,不過胤礽這麼像押犯人一般將五花大綁的長泰和格爾芬兩個一路押著過去依舊是引得不少人駐足圍觀議論猜測,胤礽淡定無視,嘴角卻微不可察地輕揚了起來,他就怕沒人看到,就是要鬧到人盡皆知才好。
到了行宮外頭,梁九功親自出來迎接他們,低聲與胤礽道:「太子爺,皇上這會兒正在用藥,讓您等等再進去。」
『嗯,』胤礽看一眼前頭燈火通明的寢殿,問道:「皇上身體可好些了?」
梁九功輕歎氣:「還是每日都要喝藥,反反覆覆的,不算頂好。」
從康熙幾年前被亂黨劫持那回之後大病了一場,之後不單是成日裡疑神疑鬼噤若寒蟬,身子也是看得出的差了不少,反反覆覆的時病時好,加上前些日子又誤食了不該吃的東西,雖然太醫對症下藥得及時,不過也還是有夠嗆,這些日子連早朝都停了,胤礽雖然被他禁足在蕉園,對這些事情倒也是一清二楚。
又等了一刻鐘,胤礽才終於是押著人進了門去。
寢殿之內,康熙半靠在躺椅裡,閉著眼睛臉色很不好,胤礽一進門就先跪了下去請安,身後被捆著的兩個匍匐在地,腦袋也埋了下去,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
半響,康熙才慢慢睜開了眼,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兒臣是帶他們來給皇上請罪的。」
康熙掃一眼後面兩個,皺起眉:「請什麼罪?」
「長泰和格爾芬心懷叵測,挑撥兒臣與皇上之間的關係,不斷攛掇慫恿兒臣行大逆犯上之事,兒臣再容不得他們,已經將人拿下,帶來向皇上請罪,聽憑皇上發落。」
聞言,康熙的眼裡閃過一抹厲色,轉而問他身後的人:「長泰,太子說的話可都是真的?」
長泰不敢抬頭,哽咽道:「奴才死罪……」
再看胤礽,神情嚴峻,抿唇不語,康熙深瞇起了眼,盯著他看了許久,慢慢道:「你說,是他們兩個想慫恿你……造反?」
「是,還請皇上明察,兒臣決無任何不臣之心,即使他們是兒臣的親舅舅和親堂叔,兒臣也不得不大義滅親,將他們拿下,帶來與皇上請罪,一切但憑皇上處置。」
康熙的手指輕叩著身下的躺椅扶手,思忖片刻,又問道:「那麼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他們?」
「圖謀犯上是死罪,當殺,且兒臣往日對他們多有縱容包庇,才讓他們生出這樣天理不容的心思,兒臣同樣推脫不了責任,也請皇上處罰兒臣。」
胤礽話一出口,匍匐在地的兩個身子不自覺地顫了顫,嗚咽著開口求饒:「皇上饒了奴才這一次吧,奴才是昏了頭了,奴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康熙聽了也有些驚訝:「你覺得朕該處死他們?」
「對,殺雞儆猴,以振朝綱!」
康熙再次皺起眉,問長泰兩個:「朕自問待你們也算不薄,你們對朕到底有何不滿?要蠱惑太子做此等不忠不孝之事?!」
倆人身子埋得更低了些,用力磕起了頭:「奴才昏了頭了,奴才罪該萬死,但奴才真的知錯了,皇上您看在皇后主子的面子上擾了奴才這一回吧!」
「閉嘴!」康熙怒喝,這倆不說還好,提到仁孝皇后當真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當初皇后臨終之時還沒忘了求朕保你們周全,朕這些年也給過你們不少機會了,如今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朕的?!你們帶壞太子慫恿太子做大逆不道之事還有臉與朕提皇后?!來人!」
幾個侍衛推門進來,康熙厲聲吩咐:「將這兩個罪大惡極之人給朕押下去,收監待審!」
胤礽聞言暗暗鬆了口氣,袖子下頭一直握緊成拳的手也鬆了開,他還真怕康熙會氣得當場就將他們推出去斬了,雖然在帶長泰兩個來這裡之時就已經做好了犧牲他們的準備,不過卻也不是當真想看到他們就這麼送死了,能保住命是再好不過的。
至於長泰和格爾芬自己在聽到胤礽提起要他們來向康熙請罪,其實便也心裡有了數,從一開始他們就是跟太子爺一條道上的,注定只能一塊走到黑,他們若是這會兒不肯犧牲,最後太子不能事成,他們一樣只能死,而且只會死得更慘,所以他們其實別無選擇。
倆人被押了下去,康熙氣得臉都紅了,當下就劇烈咳嗽了起來,胤礽跪著挪到他面前,想替他拍背,被康熙用力推開。
「朕問你!這事除了長泰和格爾芬還有誰參與了!你給朕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了!」
康熙氣得雙目通紅,看胤礽的眼裡很有些怒其不爭的意味,胤礽低下頭,低聲道:「還有恪郡王,兒臣將他和幫他的十三十四弟也一塊扣下了,但是顧慮到皇家顏面,沒有押著他們也遊街示眾……」
「老四他們幾個也慫恿你起兵造反?!他們想做什麼?!」
胤礽道:「四弟屢次三番被皇上訓斥,又不得重用賦閒在家,抑鬱不得志,一直對皇上心存不滿,兒臣與他一貫親厚,也幾次縱容著他做下糊塗事還包庇他,他許是……兒臣想著他怕是自己有想法但苦於名不正言不順,就轉而慫恿兒臣,長泰和格爾芬他們也糊塗,也是聽了四弟的蠱惑,想著能跟著兒臣雞犬升天,便也跟四弟一起唆使起了兒臣……外頭那些兒臣要造反的謠言也是他們幾個放的,也包括在皇上您的膳食裡加東西,四弟也承認了是他做的,目的就是想將兒臣逼上絕境,逼迫兒臣就範如他們所願……」
胤礽知道他現下與康熙說的這番話很快就會傳出去且傳得人盡皆知,他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真正想要犯上謀反的那個人是老四,之後的事情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做下去且叫他們百口莫辯,搭上長泰和格爾芬不過是增加這話的可信度而已,康熙這麼多疑的人,不推這兩個出來單拿胤禛說事必然會被他懷疑自己有意污蔑胤禛,要成大事,總要做出些犧牲的。
「畜生!」康熙大罵:「這個畜生!朕怎麼會生了個這麼不忠不孝的畜生出來!」
「皇上息怒……」
「那你自己呢!」康熙惱怒地打斷胤礽的話:「你告訴朕!你自己心裡到底有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紅著雙眼抬起頭怔怔看著康熙:「兒臣若說兒臣從無此心,皇上會信嗎?」
康熙的話一下哽在喉口,看著胤礽這副樣子,一時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胤礽苦笑,哽咽道:「兒臣不敢瞞皇上,他們用種種言語蠱惑慫恿兒臣時,兒臣確實是有心動過的,身在兒臣這個位置上,要說半點沒有這樣的想法,兒臣就算說了皇上也不會信,但皇上從小教導兒臣的那些忠君愛國孝悌仁義之道,兒臣一直都謹記在心從不敢忘,兒臣就算再糊塗,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兒臣沒有不臣之心,不論皇上信與不信,是真的沒有。」
康熙蹙著眉看著胤礽,目光閃爍,像是在評估他這話的可信度一般:「你現下說的這些……可都是真心話?」
胤礽抹了抹眼睛,繼續道:「兒臣知道皇上一直對兒臣心存疑慮,尤其兒臣還幾次三番的頂撞您忤逆您,兒臣確實不孝,兒臣並非聖人,但在大是大非上,兒臣自認還是拎得清的,要不兒臣今日也不會押著親舅舅來送死了,其實兒臣也不忍心,但兒臣知道兒臣非這麼做不可,不單是為了還兒臣自己一個名譽清白,更是想為皇上您振朝綱。」
「咳……」
康熙還想再說什麼,卻又突然彎腰劇烈咳嗽起來,胤礽趕緊伸手過去給他拍背,然後又大聲呵斥一旁站著的奴才:「還愣著幹嘛!還不去傳太醫!」
康熙這一次沒有推開他,閉著眼睛擺了擺手:「不必了。」
胤礽的眼睛更紅了一些,焦急道:「汗阿瑪,兒臣聽說您這些日子一直都病著,兒臣不能來看您一直焦心不已,還是傳太醫再來看看吧,兒臣求您了,就當是讓兒臣安心一些……」
康熙閉著眼睛倒回躺椅裡,渾身都如同脫力一般,身旁的胤礽握著他的一隻手低聲哽咽了起來,康熙沉默了許久,終是低歎了歎氣,回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