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春天過後,很快就到了炎熱的盛夏季節,毓慶宮裡,小太監緩緩給胤礽打著扇子,胤礽扯了扯衣領,有些心緒難寧。
李光地去了外頭辦差,授課的師傅只有張英一個,張英放下書冊,疑惑問道:「太子可是有煩心事?」
胤礽無奈道:「天氣太熱了。」
一旁候著的何玉柱聞言趕緊退下命人去多搬了些冰塊來,而給胤礽打扇子的太監也適時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張英撫了撫鬍鬚,笑著道:「心靜則神安,心動則神疲,太子,您得靜下心來才行。」
胤礽微頜首:「謝謝師傅教導。」
胤祉好奇地看向胤礽,突然笑了起來:「太子哥哥,上回汗阿瑪說要在郊外修建避暑離宮,是不是真的?」
「嗯。」
這事說起來還是胤礽與康熙說的,在胤礽的慫恿之下,早了兩年開始修建暢春園,實在是胤礽也受不了這每日又悶又熱的的天氣了,偏偏他還得坐著唸書聽講幾個時辰不能動彈。
「那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去?」
「是的吧,去了也得唸書。」等暢春園建起來,就可以搬去無逸齋唸書了,胤礽舒了口氣,至少比在這裡,要自在得多。
下學之後,張英向胤礽拜別,說是老父病逝,已經與皇上說過要乞假歸鄉,也得到了皇上的同意,以後怕是不能再給太子授課了。
胤礽聞言有些意外,親手將之扶了起來:「師傅什麼時候啟程?」
「明日便要離開。」
胤礽聽了,點了點頭,道:「來日師傅回來,再繼續與我講學吧,師傅一路多保重。」
張英退下去後,胤祉與胤礽閒聊起來,提到之前胤礽給他的那兩條金魚生了三十多條小金魚出來,他那裡快養不下了,問胤礽要不要,可以再送還幾條給他。
胤礽聽罷撇了撇嘴:「不用了,那金魚本就是大哥的,你要是養不了就送給他就是了,或者給其他弟弟也行。」
原本就是胤礽準備扔了的東西,是胤祉看著好看給討了去,胤礽但當然不會再要回來。
敏銳地察覺到最近胤礽似乎對胤禔有很大的意見,每次提到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胤祉暗暗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行過禮之後便告辭回了去。
胤祉離開之後胤礽又去了趟乾清宮請安,與康熙說起張英要乞假回鄉一事,問康熙明日自己能不能親自去送送他,好歹他也算是自個的第一位啟蒙師傅了。
康熙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只是叮囑他別在宮外耽擱太久。
所以,當張英在城門口看到侯在那裡的皇太子的車輦時,便是很有些驚訝的。
胤礽笑著示意他起身,讓何玉柱呈上自己帶來的禮物:「這套文房四寶是我剛入學之時皇上賜下的,如今便轉贈給師傅。」
康熙御賜的文房四寶,價值可不一般,張英誠惶誠恐地接下,向胤礽謝恩。
「師傅不必客氣了,這幾年也多虧了師傅教導,我才能有所長進,若不是師傅,至今也不過是個無知稚兒罷了。」
「太子爺這話謙虛了,太子爺天資聰穎,又勤奮好學,他日必定會是人中之龍。」
胤礽勾起嘴角笑了笑,而張英猶豫片刻又道:「只是……有句話,臣望太子爺能夠謹記。」
「師傅請講。」
「鋒芒畢露不可取,太子爺萬事慎行。」
胤礽眉頭微動,沉默了片刻,輕吁了口氣,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師傅放心。」
張英深感欣慰,再次與胤礽拜別,之後上車遠去。
何玉柱見人走遠了,胤礽卻站著不動,小聲問道:「太子爺,現下要回宮嗎?」
胤礽回過神,點了點頭,朝何玉柱伸出了手,剛要在他的攙扶下上車,另一輛馬車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趕車的人已經跳了下來跪下與他請安。
胤礽暗暗翻了個白眼,今日出門怕是又忘了看黃歷了。
胤禔推開車門下來規矩地打千問安,而後站直了身,見胤礽對他愛答不理,也不多說,轉身就想上車離開,而胤礽注意到他有些怪異的神情,卻突然是開了口。
「等等。」
胤禔轉回身,疑惑道:「太子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大哥今日為何會出宮?」
胤禔愣了一下,隨即不動聲色回道:「正準備去二伯府上,與二伯一塊去演武場。」
每隔幾日福全便會帶他去一次皇宮西郊的演武場,親自教導他騎射之術,這是康熙許可了的事情,所以胤禔說得很坦然。
胤礽聞言嗤道:「去二伯府上?可是我看大哥這風塵僕僕的,方才似乎是從外城回來吧?」
胤禔無奈,只得壓低了聲音向胤礽求情:「還望太子爺幫幫忙,今日之事就當沒看到過。」
「那你倒是說說,你這一大早的是去哪裡了?」
胤禔歎了口氣,道:「我的那位老師,病重去世了,他辭世之前曾寫了封信給我,寄到了他的友人那裡,我今日是去取信的。」
原來如此,這麼一說胤礽倒是明白過來之前覺得他神情怪異是因為什麼了。
「你老師去世了,你很傷心嗎?」連眼眶都是微紅著的。
胤禔偏了偏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老師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可惜了。」
可以說是他遇上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因他的身份,而對他以誠相待的人。
胤礽撇了撇嘴,忍不住就刺上了他幾句:「大哥對個外人倒是好得很,師生情深,倒真是叫人感動。」
胤禔微皺起眉,想了想決定不跟他計較,道:「二伯怕是等急了,太子爺若無什麼事,我便先走了。」
胤礽不置可否,胤禔便當他是同意了,又行了個禮,上車離開。
從懷裡取出的那封信展了開,胤禔默默看完,摩挲上了手邊的書冊。
天下郡國利病書。
這是老師一生嘔心瀝血之作,他說:他日汝成大器,為國為民,莫忘此志。
胤禔慢慢握緊了手中的書,心中一陣酸楚,就算是為了老師,這一番重來,他也半步不能退讓。
原本緩緩往前行的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胤禔收回思緒,問外邊的人:「怎麼回事?」
方順的聲音傳了進來:「爺,太子爺派人來了。」
胤禔微皺起眉,推開了車門,胤礽派來的身邊護衛從馬上跳下來,規矩地行過禮之後才道:「太子爺請大爺前去四宜園一敘。」
胤禔對胤礽的行為有些不解,這又是唱得哪一出?
「太子爺是有什麼事嗎?我現下要趕著去裕親王府上。」
「太子爺說不會耽擱大爺您太久時間,請您去一趟,就在城門外頭。」對方堅持道。
胤禔猶豫了片刻,派了人去裕親王府稟告福全自己晚點再過去,然後便吩咐調轉車頭出了城門去。
四宜園是京城有名的茶園子,就在正陽門外頭不遠處,也是平日裡達官貴人愛來品茗聽戲的地方,胤禔進門的時候,戲台上旦角正期期艾艾唱著一曲西廂記,他微搖了搖頭,直接上了二樓去。
胤礽坐在二樓靠角落裡的看席上,手裡端著茶盞,興致勃勃地聽著戲,樣子很是悠閒。
胤禔走上前去,開門見山問道:「太子爺叫我來可是有事嗎?」
胤礽抬眼看向他,微抬起下顎:「借點銀子給我。」
「……」
一旁的何玉柱連忙解釋道:「奴才本來以為爺送完張大人就會回宮去,但爺說想來茶園子看戲……」
所以他們身上都沒銀子,下面的話,何玉柱沒說胤禔也明白了。
嘖……皇太子在茶園子裡吃霸王餐,也是有夠奇葩的了。
胤禔掃了一眼被胤礽揮得遠遠的如雕塑一般站著不動的眾侍衛,無奈道:「這麼多護衛總不可能一個都沒帶銀子吧?」
「哦,忘了問他們了。」胤礽回答得理所當然。
胤禔哭笑不得,命方順取了錠銀子出來,擱到胤礽面前,道:「這茶就當是我請了,不用太子爺還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胤礽偏頭看他一眼:「你很著急?」
「與二伯說好了,讓他久等是我做晚輩的太過失禮。」
胤礽撇嘴:「一點茶錢哪裡用得了這麼多,先等等,等店老闆找了碎銀子來你拿走。」
「不用了,太子爺回宮之後派個人給我送去就行了,臣告退。」胤禔不欲再與他糾纏,堅決地行了禮,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胤礽拿起那錠銀子在手裡掂了掂,心道看樣子他是真的很看重如今與裕親王的關係,只是原本不應該是這樣才對啊,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