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
胤禔離開後沒多久,凌普便來了,給胤礽請過安之後小聲稟報道:「爺,您要的東西奴才給您弄來了。」
胤礽微抬起下巴:「呈上來給爺瞧瞧。」
一把精巧的火槍遞到了胤礽面前,銀質的槍柄上有一凸起的龍頭狀的擊錘,鉗口處夾著一塊燧石,燧石前豎有火鐮,下方是一小巧的引扳機。
胤礽細細摩挲著手中的火槍,微瞇起了眼睛,凌普解釋道:「這槍叫燧發槍,據說是法蘭西人發明的,它不同於一般的火繩槍,只要扣動扳機龍頭下壓,燧石與火鐮猛烈撞擊,濺出火星,便可把火藥點著,將裡頭的彈丸射出,因而在颳風下雨天也可使用。」
胤礽聽著突然沖凌普舉起了槍,修長的食指搭在扳機上緩緩扣了下去。
凌普嚇得面色一白,雙腿一軟就跪到了地上去,胤礽笑道:「與你鬧著玩呢,你也不看看這龍頭還是扣著的,扳機根本就扣不下去。」
凌普默默擦汗,這可真是一點都不好玩。
「這裡頭有裝彈丸嗎?」
「沒有。」這麼一說凌普也覺得方纔他是自己嚇自己了,於是又諂媚地湊了上去,提醒道:「要裝填彈丸,需將之放到膛口,用木鎯頭打送彈棍,便能推槍彈進膛。」
「那也是挺耗功夫的。」
關鍵時刻一發打不中,再換一發怕是來不及,不過算了,這東西勝在輕便,做防身用,聊勝於無,要是那日在塞外自己身上有這個東西,也不至於那麼狼狽了。
這麼想著,胤礽便高興地將之收了起來,復又問道:「你這槍是從哪裡弄來的?」
「奴才私下裡跟人買的,」凌普據實稟報道:「是奴才認得的一個商販,此人常年遊走於大江南北,搗鼓各種買賣,這槍說是他在廣東之時,與一個從澳門來的葡萄牙洋人那裡買的,他手裡一共也就只有幾把,與他買的人卻是很多,他還說……」
「說什麼?」胤礽見凌普面露猶豫之色,不禁追問道。
「他還說若是皇上肯開放了海禁,以後他要跟那些洋人打交道就會方便得多,就可以多弄些這樣的槍來。」
胤礽聞言冷嗤:「他膽子倒是真不小,私下兜售火器,他就不怕掉腦袋?」
凌普嚇得身子一凜,連忙求情道:「太子爺恕罪,奴才那朋友也是想賺點銀子餬口,並無其他用心。」
胤礽不耐煩地打斷他:「罷了罷了,爺也沒工夫追究這個,不過……真的買這種槍的人很多?」
「買槍的都是些達官貴人,買來防身用的。」
原來如此,胤礽想了想便也沒有再問,又喝了半盞茶,起身離開了茶園子。
當然,茶錢是凌普付的,胤禔留下的銀子被胤礽揣手裡就走了。
另邊廂,原本就去了趟外城,又被胤礽拖著耽擱了些時候,等到胤禔趕到裕親王府時,已經快到響午時分。
胤禔請過安之後又接著請罪,福全倒是不介意,笑著擺擺手讓他起身,道:「今個而不去演武場了,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胤禔聞言有些好奇:「是哪裡?」
「去了便知道了。」
福全帶胤禔去的地方是工部的火器庫,平日裡閒雜人等免進的地方,不過有福全帶著,胤禔大大方方地跟著就進了去。
站在這個地方胤禔才第一知道,原來他大清竟然有如此之多樣式種類各有不同的各式火器,有些他活了一輩子竟也是聞所未聞,光是火槍的種類就有幾十種,各式各樣各有千秋,而那一門一門羅列開的紅衣大炮,他卻是不陌生。
「上回你不是說對火器感興趣嘛,我便帶你來見識見識,」福全說著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把五排槍,愛不釋手地摩挲著,道:「可惜這裡的火器大多都派不上用場,真是糟蹋了。」
胤禔不解道:「二伯何出此言?」
「我大清雖不乏造火器的能人,造出來的火器也並不比那些洋人進貢的差,只是會用之人實在太少了,不過前些日子皇上提到有意增設八旗火器營,倒也算是個好的開端了。」
胤禔聞言笑道:「既然汗阿瑪有這個意思,這裡的東西以後總都能用上的,二伯又何須太過惋惜。」
「倒也是,他日有機會定要把這裡的東西統統帶上前線去,好好廝殺一回不可。」
「我隨二伯一塊去。」
胤禔順口接上,福全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也想上戰場?」
胤禔點了點頭:「是啊,金戈鐵馬灑熱血,二伯說的那些我一直都想親眼去見識一番,就是不知二伯可願意帶上我?」
福全大笑著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好志氣!好,他日有機會,二伯一定與皇上說,帶上你一塊去!」
胤禔勾起嘴角,與福全道謝。
因為又在外城逛了一圈耽擱了些時間,胤礽沒有按康熙說的早些回去,反倒是一直拖到了宮鑰即將落下馬車才到了宮門口。
很不湊巧的,又與同樣從工部回來的胤禔遇上了。
一天見幾回,也不知算不算是太過有緣了,只是不管見幾次,眾目睽睽之下,這該行的禮是一概不能少。
胤禔腹誹著問過安之後正欲上車回去,胤礽喊住他,把那錠銀子扔回了給他:「還給你。」
胤禔微挑起眉,眼裡浮上了一抹戲謔的笑意:「太子爺難道還真吃霸王餐了不成?」
「你管不著,」胤礽說得沒好氣,而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問道:「那日在塞外的林子裡……」
胤禔一聽這話臉上的表情就變了變,隨後又掩飾過去。
胤礽微撇了撇嘴,繼續道:「你用的那把火槍還在嗎?能不能給我看看?」
「在我書房裡頭,太子爺若是想看,便請移步隨我一塊回東頭所。」
胤礽也沒有多做猶豫,直接命人將馬車往東頭所趕了去。
胤禔的槍在他書桌下抽屜裡的一個檀木盒子裡擺著,胤礽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與凌普幫他弄來的那把槍外表看著很相似,也是把燧發槍。
「這槍是之前荷蘭使團來朝時進貢的,汗阿瑪賜了一把給二伯,二伯又轉贈給了我,說起來槍法也是二伯教與我的。」胤禔小聲解釋道。
胤礽懷疑地瞅了他一眼,到底是沒說什麼。
其實他是不太信胤禔這套說辭的,若真是裕親王給的,那日在林子裡,裕親王看著他用火槍打死了那熊便不會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了。
也正因此,胤礽才會想著來看看胤禔的槍到底是怎麼回事,而這明顯是洋火槍,必然是不可能通過正經途道弄到。
他的一些行為,委實是跟自己認知裡的不太一樣,胤礽想著,心裡隱隱約約產生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這槍看著還真是不錯,我倒是也想弄一把來,可惜汗阿瑪那裡的都散光了,若是大哥願意換,我可以拿其他的好東西與大哥換,就是不知道大哥可願意割愛?」
胤礽一邊說著一邊注意著胤禔的神情,見他聽了這話面露為難之色,便沒有再堅持,在他開口前又搶先道:「既然大哥不捨得,那便算了。」
本來他也沒指望胤禔給,不過是故意想看他的窘迫之態再嗆嗆他而已。
胤禔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麼,突然面上神色一變,猛地拉過胤礽護進懷裡轉過了身。
他的身後,巨大的房梁砸了下來,堪堪砸在胤禔的腳邊。
胤礽愣了愣才回過神來,腳下的地在微微顫動著,房裡的桌椅磕磕碰碰地紛紛倒了下去。
是地動。
自從十八年的京師大地動之後,這幾年幾乎年年都有會有或大或小的余動。
胤禔雙手攬著胤礽的腰,心有餘悸:「我們趕緊離開這,去外面。」
說著便拉起了他的手。
耳邊卻是響起了胤礽的輕笑聲,胤禔皺眉看向他,胤礽的眼裡滿是促狹又帶著嘲諷的笑意:「大哥,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是正合你意?」
「你在說什麼鬼話。」胤禔裝著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拉著他大步出了房門,去了外頭院子裡。
外面侍衛太監的腳步聲喊聲已經亂了套,胤禔忙著派人去乾清宮問候康熙,而胤礽臉上卻是看不出半點焦急之色,從容地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熱鬧。
胤禔吩咐完事情轉向胤礽,問他:「你還好吧?」
胤礽搖了搖頭:「多謝了。」
胤禔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不過你這書房建得也太不結實了,這點震動就快塌了,難不成是工部有人敢剋扣了大哥,施工的時候偷工減料不成?」
這個時候胤礽還有心情說笑,胤禔頗為無奈一時倒是不知該如何回他,心裡卻是有了徹底鬆了口氣的感覺。
如此,便算了是還了他一次了,至少以後再不用覺得自己欠了他。
胤礽別開了眼,刻意忽略了他的行為給自己心裡帶來的那一絲衝擊,又站了片刻,轉身回了毓慶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