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范姜淳搭了早上第一班飛機回澎湖。
即使他現在情緒不好、體力不佳,可他還是進了「沐蘭亭」的廚房,準備迎接忙碌的一天。
週日的「沐蘭亭」生意一向很好,來客數大約是平時的三到五倍左右,而且通常一來就是一整個大家族,出餐需求非常大。
他其實可以理解為什麼阿貴應付不來。
阿貴是這裡的二廚,在料理界的資歷已經超過十年了。聽說他十六歲就已經入行,卻一直到了二十四歲才開始接受正規的廚藝訓練。
阿貴是個不錯的廚師,細心負責、做事謹慎,可就是因為太謹慎了,所以他的料理一直無法突破現有的格局,創造出自己獨有的特色。
過了晚餐的尖峰時段後,廚房裡的工作人員終於稍稍可以鬆懈一些。
大夥兒開始閒聊,聊聊最近誰買了新車,聊聊前幾天認識了哪裡來的正妹,或是哪些保健食品的實用性比較高……
范姜淳卻是一有空閒就查看自己的手機。
他還沒放棄,他還在等待她的回訊,可她卻殘忍地一再讓他期盼落空。
雖然他總是抱持著「踏出去了就不要後悔」的人生哲理,然而,陷入這樣的僵局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怔怔地盯著手機屏幕,思緒紊亂得像是打結的頭髮。他不禁擰起眉頭,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該不該繼續主動。
憶起昨夜她在他身下熱情嬌喘的模樣,他怎麼樣也無法說服自己那是一個不愛他的女人所會有的表現。
無來由地,他想起了那句沒說完的話——
即使我們的關係可能會因為這樣而……
而什麼?她沒說出口。
難道這就是她一開始的打算?讓他倆這十幾年來的交情,葬送在短暫而絢爛的一夜激情裡?
不,不可能的。
依他對她的瞭解,她不是那種會去追求一夜情的女人,更不可能把他當成一夜情的賭注。
既然如此,她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他想破了頭也摸不透。
「淳哥。」
突然一聲呼喚將他自冰冷而黑暗的海底撈起。他不覺倒抽了一口氣,驟然回過神來。
呼喚他的人是外場經理。
「嗯,怎麼了?」他斂起自己的情緒。
「外面有個客人想見你。」
「啊?」他有些意外,台灣的客人通常沒有見大廚的嗜好,這在歐美地區比較流行,「你確定對方想見的是大廚,不是老闆?」
「她很堅持一定要見你。」
「……這倒新奇了,是什麼樣的客人?」
「嗯……」外場經理撫著下巴,側頭沉思,「一個差不多跟我一樣高的女人,可能二十七、八歲吧,染一頭紅髮,長得很漂亮,應該不是在地人。」
這樣的描述讓他起了點警戒心。
他猜想,那應該是什麼美食雜誌的記者……或是美食評論部落客,他現在最害怕的生物非這兩者莫屬了。
然而縱使他有再多的不情願,也不能選擇避不見面。想了想,他問了外場經理一句,「是哪一桌的客人?」
「第二桌的。」
「我知道了,我現在過去。」語畢,他擱下手機,推開了廚房的大門。
一身白色的廚師服,讓他在餐廳裡成了相當顯眼的目標。
他朝著第二桌的方向走去。
那兒端坐著一位女客人,從背影望去,她的確沒有本地人的氣息。一頭火紅色的長髮幾乎及腰,身形纖瘦,打扮時髦,她身穿白色無袖上衣,青藍色牛仔褲,再搭一雙高跟涼鞋,以及——她手臂上那眼熟的刺青。
他愣了下,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那不是雜誌記者,也不是部落客,他認出了女人的身份。
「……儷伶?」他試探性地呼喚了對方的名字。
聽見他的聲音,尤儷伶迅速回過頭來,兩人視線一對上,她就喜出望外的立刻起身離座,也不顧旁邊還有多少隻眼睛,衝過來就是一個熱情的擁抱。
這一抱,嚇到了其它的客人,也嚇到了外場的服務生。
「果然是你,我吃了第一道菜就知道一定是你!」
意想不到的來客、天外飛來的熊抱,范姜淳整個人錯愕當場,頓時失去了反應能力,只能任由對方摟著。
半晌,他醒了過來。
「慢著,等一下……」他吃力地將黏在身上的女人扒開,「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尤儷伶眨了眨眼,笑道:「你不問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不管是哪一個,你都——」
說到一半,他猛地發現週遭有好幾隻眼睛正在打量著他倆,他閉上口,決定拽著她往門外移動。
「走,我們外面聊。」
可即使移駕到了室外,仍是避不了那些好奇的打探。辣妹與淳哥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這似乎已經成了沐蘭亭裡最新、最夯的八卦。
「說吧,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一踏出餐廳,他開門見山地問。
尤儷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從一個報社記者那裡知道的。」
聽了,他怔愣了下,「報社記者?有記者知道我在這裡?」
「嗯,是個很喜歡到處吃吃喝喝的吃貨記者。」
坦白說,他很震驚,不覺皺了眉,「我已經把自己的風格藏得很好了,我不懂為什麼會被認出來?」
「不,那傢伙不一樣,他號稱是你的鐵粉。」尤儷伶開始娓娓道來,「幾年前在法國遊學時,他被你的料理感動了,從此之後就一直在追你的消息。會在這裡認出你,完全是運氣,他說他原本只是陪同事來做一些民宿的報導,看到這家餐廳好像不錯,就進來吃一餐。他吃了之後十分驚訝,馬上問服務生主廚叫什麼名字?你們服務生很保護你欸,不但沒報出你的全名,還說你姓范呢。」
「……」他忍不住閉上眼,深呼吸。
算了,他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記者到底想幹嘛。
「所以呢?」他睜開眼,追問道:「他確定沐蘭亭的主廚是我了,然後呢?他有什麼目的?」
尤儷伶看著他的雙眼,唇角的笑意漸漸退去。
「我不知道那個記者有什麼目的,我倒是比較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回馬賽,老闆一直很想找你回去。」
「不了。」他想也沒想就一口拒絕。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難道你就甘願窩在這種不成格局的小餐廳嗎?」
「這裡沒什麼不好。」
「拜託,想想你當初到法國的初衷好嗎?你的志氣都哪去了?難道你只因為自己的餐廳失敗了,就可憐兮兮躲在這種地方療傷?」
她的話令他發笑,卻是一抹無奈的苦笑。
「儷伶,」他歎了一口氣,道:「真的不是我傲慢、非要人家來求我,而是我早就已經沒有當初做料理的那種熱情,你懂嗎?」
料理究竟是為了什麼人?
為了顧客?為了老闆?為了美食評論者?還是為了證明自己?曾經,他熱愛下廚的理由很簡單,就只是為了想要做出好吃的料理,然後聽見對方心滿意足地說一句真心的讚美。
那就是他的全部,那才是他的初衷。
可是曾幾何時,一切都變質了,於是他在名為上流的飲食圈裡迷失了自己,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飛機在晚間七點半的時候降落馬公。
周靜瀟走出機場,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手機,打算撥通電話給范姜淳。可是當她盯著「撥出」鍵的時候又臨陣退縮了。
打電話給他,然後呢?她該說些什麼?
他傳來的那封簡訊,無疑是把狠狠劃傷她的利刃,天地良心,她從來沒有把他當作床伴來看待……咳、當然啦,她無法否認昨日的一切,他確實是給了她一個美妙又難忘的夜晚。
然而,也正因為美妙,所以她害怕自己上了癮、忘不了。
她自認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可若給了真心,便是死心塌地,她的顧慮是男人永遠不會懂的心思。
男人怎麼可能體會,當她被愛情傷得體無完膚時,卻得同時在女兒面前當個堅強的媽媽,還得在地檢署裡當個鐵面無私、公平公正,最好一點情緒波動都不會有的檢察官。
男人在熱戀期,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諸如「沒有人能阻止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決心」、或是「我不在乎你離過幾次婚或是有幾個小孩」之類……總之,當一個男人在追求一個女人的時候,從嘴巴裡吐出來的海誓山盟就跟吃進去的魯肉飯一樣便宜又大碗。
可是,隨著熱戀的激情一點一滴消逝,男人的忠誠與堅持似乎也變得宛如泡沫。
他們會突然清醒過來,驚覺世界上的女人真的很多,自己何必偏要執著一個離過婚的單親媽媽?說難聽一點,他們也不是真的很想幫別的男人養孩子——是,沒錯,這就是馜馜在他們眼中的定義。
范姜淳會不會也是這樣的男人?她不知道;就算是,她也不想知道。
她選擇逃開,只因為不願意有任何恨他的機會,她害怕,萬一不久的將來,范姜淳也拋下她了,那麼她不只是丟了愛情,也失去了一個朋友。
他說過,他做事情沒在後悔的,可她現在卻是懊悔萬分。
杵在機場門口,她瞪著手機畫面已經足足十分鐘之久。
「啊啊啊啊啊!」最後,她惱怒地抓亂了頭髮,不耐煩地低吼出聲。
手機握在掌心裡,一組號碼就在眼前,撥出也不是,不撥也不對,明明喝的是木瓜牛奶,為什麼搞得像是酒後亂性?
她忍不住點開了簡訊界面,看著那段文字,愈看心裡就愈是酸楚,愈看就愈是覺得自己自私又可惡。
他明明給過她後悔的機會,可是她沒有選擇回頭,而是一徑的奔向他,既然如此,她又怎麼能在事後以「保護自己」之名來傷害他?
突然,她好想見他,她必須見他一面才行。
於是她不再猶豫,伸手招了出租車,報出「沐蘭亭」的地址。
出租車停在餐廳對面的路口前。
她從提包裡拿出皮夾,正想支付車資,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顯眼的白色身影。
她不經意抬頭,這一看,她頓了下。
那個人正巧是范姜淳,他身穿白淨的廚師服,大刺刺從正門口走了出來。
大廚在營業時間從正門出入,這是一個很詭異的畫面。可是,令她震驚呆愕的卻不是這反常的光景,而是他身後那名打扮時髦的年輕美女。
她是誰?
周靜瀟看呆了,一張鈔票拿在手上,卻遲遲忘了要遞給運將。
她那詫異的表情教司機也好奇,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然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臭小子你完了,劈腿被抓包了厚?」司機大哥臉上的表情差不多是這麼表達的。
於是,對方識相地靜靜等候,反正表照跳,他有得賺就好。
餐廳門外的那對男女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輛出租車。
他們在聊什麼?瞧他的表情好像有點困擾,又好像有些為難,相反的,女人的表情卻帶著一絲動人的光彩。
同樣身為女人,周靜瀟知道那是一種叫作「愛慕」的情愫。
不久,他們似乎聊到了一個段落,范姜淳擺了擺手像是道別,女人卻把臉湊了上去。
他們互相親吻了左右兩邊的臉頰,不是單方面,而是互相。
就這麼你來我往地親吻了兩下之後,女人掛著微笑走了,范姜淳則掉頭走回餐廳裡。
半晌,周靜瀟如夢方醒,不覺深呼吸一口氣,彷彿是要撐開那被緊緊掐住的肺臟。
心痛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她根本無力抵抗。
她突然覺得前幾分鐘還在內疚的自己根本就像個傻子。她驟然回神,這才發現司機大哥正盯著她瞧。
「那個,不好意思……」她鼻頭一酸,困窘地低下頭,低聲道:「我想去另一個地方,再麻煩你了……」
這回她報的是自己家的住址。
隔天早上,她進辦公室的時候,雙眼有些紅腫,臉色也稍嫌蒼白。
「呃……」鄧芷芸一見她那副慘樣就傻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麼黯淡的周靜瀟。
平時就算沒有上妝的習慣,她看上去也總是神采奕奕、明艷動人;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然而這並不影響她在男性同仁中的魅力。
「那個……周檢,你今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嗯?」周靜瀟在坐上辦公椅之前,懶洋洋地睞了對方一眼,「沒什麼大礙,只是睡不好而已。」
「怎麼了嗎?」
「有蚊子一直在我耳邊嗡嗡叫。」她掰了個理由,坐了下來。
聽了,鄧芷芸露出一副同情的嘴臉,「吵別人睡覺的蚊子真的很討厭。你家沒電蚊拍嗎?我教你,以後你睡覺啊,就放一把電蚊拍在床頭櫃上,一聽到蚊子飛過來,你馬上抓來亂揮!通常都會被你揮到。哦,對了,還有啊,如果一直打不到,你還可以……」她似乎沒察覺到那只是隨口瞎扯,還在那兒吱吱喳喳、滔滔不絕地分享自己的捕蚊絕活。
坦白說,周靜瀟根本沒聽進去幾個字。她有氣無力地把手提包塞進抽屜裡,輕揉著右側的太陽穴。
老天,她現在又睏又累、又氣又煩。
都要怪那個可惡的男人,整個晚上夢他就飽了,根本沒辦法好好睡上一覺。真懷疑在這樣的精神狀況下,她有辦法好好工作嗎?
「那個,芷芸……」她制止了對方的碎念。
「嗯?」
「可以幫我泡杯咖啡嗎?」
「哦,沒問題啊,要無糖的還是要微甜?」
「微甜的好了。」沒錯,她的確是需要點糖分來振奮一下精神。
沒一會兒,熱呼呼的咖啡遞了過來。
將瓷杯遞給她的時候,鄧芷芸不經意問了一句,「對了,周檢,今天早上的報紙你看了沒?」
「沒有,幹嘛?」她搖搖頭,心不在焉地淡應了句,以為對方大概只是想找她討論其它縣市的社會案件及訴訟。
「今天的副刊有『沐蘭亭』的報導耶。」
「哦?」她的注意力終於稍稍被抓住了些,她吹開杯子上方的熱氣,輕啜了一口,「報導了什麼?他們的菜色便宜好吃又高貴嗎?」
「不是,是報導那個帥大廚的事。」
「蛤?帥大廚?」她愣了下,略有質疑,「你說的人該不會是……」
「嗯哼,就是他,不要懷疑。」鄧芷芸眨了眼,點點頭,「就是上次被女生誣告的那個倒霉鬼。」
周靜瀟原本混沌的腦袋似乎瞬間清醒了。
報導他的事?為什麼會報導他的事?她猛然回過神來,像是刻意要掩飾自己的在乎,故作愜意地啜飲著咖啡。
「所以報紙寫了他什麼?」
「嗯……我想想……」鄧芷芸搔了搔下巴,望著天花板苦思,「有報導他從哪裡來、去哪裡學廚藝、然後在哪裡工作過……啊,還有、還有,他以前是米其林三星餐廳的主廚——」
「噗!」周靜瀟嘴裡的咖啡就這麼突然噴出來,然後是一陣劇咳。
「呃……周檢,你還好嗎?」鄧芷芸貼心地走過來拍拍她的背,「咖啡很燙的,要小心喝呀。」
「我沒事,謝謝。」她尷尬地抽來面紙,擦了擦嘴、也擦了擦被她噴得滿是咖啡的辦公桌。
她心裡的難堪並不亞於這一桌的凌亂。
他是米其林三星主廚?這應該是誤會吧,否則他怎麼會從來沒向她提過?
她忍不住投以質疑的目光,道:「你確定報紙上寫的是那個人?不是其它的大廚?」
「當然呀,照片和名字都註銷來了,我怎麼可能認錯。」
「還有照片?」
「嗯哼,要不要我去把那份報紙拿來給你看?」
她靜默了兩秒,斷然拒絕。「不用了。」她別過頭去,板起臉孔,將桌面清潔好後,冷冷道:「先工作吧,那種娛樂新聞等中午休息時再看就好。」
「哦,好吧。」鄧芷芸乖乖閉上嘴,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準備辦公。
稍後,周靜瀟發現,她其實根本沒必要去找那份報紙來看。
一整天,好多人在談論范姜淳的事。不管是茶水間還是洗手間,走廊上還是法庭外,總會聽見一些跟他有關的耳語。
他們說這小島臥虎藏龍,藏了一個年紀輕輕就摘了三顆星的米其林大廚。
他們說,這個大廚出生在書香世家,卻執意想走料理這條路,後來,這個年輕人與家人決裂了,隻身前往法國拜師學藝,吃了很多苦頭。
他們也說,這年輕人的天賦絕對是萬中選一……不,是千萬人裡才會出現一個的那種奇才。可是他的成功來得太容易,他不懂珍惜,最後,他那頤指氣使的壞脾氣與不可一世的高傲,終於摧毀了自己。
壞脾氣?高傲?
這些人在談論的真的是那個范姜淳嗎?周靜瀟愈聽愈覺得不可思議,最終還是去拿了那份報紙來讀。
他的報導佔了半個版面,而他的照片又佔了其四分之一的空間。
那張照片看來比現在年輕一些,或許是三、四年前的時候拍的吧,他穿著黑色的廚師服,臉上掛著好看的微笑,依然是那麼英挺俊逸。
報導裡寫滿了他的人生經驗,包括他曾經身為資優生的過去。
她這才知道,他不只去了法國,也在日本待過兩年;除了母語之外,他還精通法語、西語、日語;在料理上,他則擅長把東西兩方的飲食做一個巧妙的融合。
他二十六歲的時候,替一家位在法國馬賽的餐廳摘下了一顆星,在那之後便開始展開了他的「追星」之路,前前後後,他總計共替三家餐廳拿過二星、替一家餐廳拿過三星,在短短三年之內成了料理界的寵兒。
然後,三十歲那年,他返回台灣,開了一家真正屬於自己的餐廳,那便是已經消失的「斯皮爾曼」。
「斯皮爾曼」為什麼會失敗?報導裡沒有著墨太多,倒是強調了這個名廚目前就隱身在離島上的一間西餐廳裡。
讀到這兒,周靜瀟將報紙擱下,走出了辦公室,到外頭去深呼吸。
她不知道該怎麼審視自己的心情。
看到了他的非凡成就,照理說她應該要感到高興、以他為榮才對;可她感受到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氣惱、沮喪、不安。
沒來由地,她想起了那名跟他互動親密的紅髮女子,那女人也知道這些事嗎?
她也認識這個報導中的范姜淳嗎?
可話又說回來,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她自己也沒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