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5653
那夜過後,他們之間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是變得更好,也非變得更糟,只是變冷了、變淡了,兩人待對方都相當彬彬有禮,不像夫妻,倒像臨時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旅客。
她對他,即便有著怨氣,也不再流露了,他能夠漠然,她便比他更漠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牽掛?
他們像下棋的對手,分據棋盤兩方,卻是莫測高深地按兵不動,寧可攻城掠地毫無進展,也絕不廝殺交鋒。
他是王,她便是後,比氣勢她絕不會輸給他,也不能輸……
一念及此,夏雪幽幽歎息。她坐在早餐席上,面對一桌豐盛的餐點,對面的位子卻是空空如也。
他又不吃早餐了,是不在家呢?還是遲睡晚起?
她發現自己並不想深究,只想安安靜靜地吃完一頓早餐,她執起咖啡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香醇的咖啡。
不加糖,也不加奶,她就這麼品啜著黑咖啡的苦澀。
擱在餐桌上的iPhone匆地唱響清脆的鈴聲,她瞥了一眼來電顯示,微笑接電話。
“庭翰,什麼事?”
“今天下午要出海,我來提醒你別忘了。”耳畔傳來清爽的男性嗓音,元氣飽滿,聽了也令人跟著精神一振。
江庭翰,目前擔任公司的業務經理,他父親是公司老臣,從草創時期便一直跟在夏雪父親身邊,兩家的孩子因此熟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從小便鑽研於船舶遊艇的夏雪沒幾個朋友,江庭翰是她唯一的知己,在精神上,她或多或少倚賴著他。
“……記得要帶泳裝。”江庭翰意有所指地叮嚀。
“幹麼啊?難不成你要我用美色去誘惑那個阿拉伯王子嗎?”
“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雖然說你也沒什麼身材可以秀就是了……”
“江、庭、翰!”
“呵,總之別忘了,王子可是我們公司的寶貴客戶,以後還得靠他拉生意呢,怎麼哄他開心,就交給我們聰慧美麗的執行長嘍!”
搶在她表示氣惱前,江庭翰很機靈地快速掛電話,末了還不忘畫龍點睛地捧上一句。
夏雪好笑地搖頭,滿腔鬱悶都因這通電話煙消雲散,她拈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輕快地塗抹果醬。
“你好像心情不錯?”森冽的嗓音落下。
她怔住,揚起眸,迎向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她的丈夫,嚴永玄。
他身穿居家休閒服,墨發黴亂,就算剛睡醒,仍是帥得一塌糊塗,比例修長的身材完全能令任何女人一眼著迷。
但夏雪不是任何女人,她決心無視他,自顧自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吐司。
他沉靜地盯著她,半晌,閑閑走過來,伸手挑起她下頷。
“你……幹麼?”她微微一驚。
他用淩厲的目光鉗制她。“你在外面有別的男人嗎?”
她抽凜氣息。“什麼?”
“你最好記住,你已經結婚了,‘嚴夫人’。”他諷刺地強調。
他這是什麼意思?質疑她紅杏出牆嗎?她冷冷瞪他。“他是江庭翰,我們公司的業務經理,也是我從小認識的朋友,我們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係。”
他微歪唇,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解釋,拇指輕輕揉過她唇角。“最好不是,你應該明白,你們公司接下來還需要我分期投入好幾筆資金,如果你違約,我有權隨時終止這個婚姻。”
“我不會違約!”她暗暗掐握拳頭,心海翻滾成潮。“別這麼莫名其妙,永玄,否則我會懷疑你在吃醋。”
“我吃醋?”他的眼神有瞬間空白,極短暫的瞬間,短暫到她堅信自己看錯了。“我不會吃醋,夏雪。”
她想也是,他並非吃醋,只是宣示自己對她的所有權,這男人太高傲也太自私了,只准他自己風流倜儻,絕不允許妻子給他戴綠帽。
“你放開我。”她拍開他的手。
他沒生氣,意味深長地凝視她數秒,然後轉身離開餐廳。
“少爺!”嚴府的女管家正好要進來,關心地問:“你吃過早餐了嗎?”
“我不吃了,芳姨。”
“那怎麼行?早上不吃點東西一整天都會沒體力的。”
“我有約,馬上就要出門了。”
夏雪聽著兩人對話,不知怎地,又開始感到些微的焦躁。都怪他!不吃早餐幹麼來餐廳晃?故意來破壞她的胃口嗎?
她輕哼,狠狠又咬了一口吐司。
“夫人。”女管家走進來,見她神情有些不悅,小心翼翼地問:“你跟少爺吵架了嗎?”
她跟他吵架?怎麼可能?他們連最基本的溝通都有困難,又怎能痛痛快快地唇槍舌劍?
夏雪冷笑。“你們那位高貴的大少爺,我可得罪不起。”
女管家聞言,愣住。
夏雪也立即感到後悔。她在說什麼?不是已經決定了不讓那個男人影響自己的情緒了嗎?
她深吸口氣,揚唇淺笑。“對不起,芳姨,我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年過半百的管家也回她一笑,見她光吃吐司,微蹙眉。“早餐不合你的口味嗎?夫人,還是我吩咐廚房另外準備?”
“不用了,這樣就很好。”夏雪微笑阻止。其實是她自己胃口不太好。她靜靜地注視芳姨,奇怪這個家的傭人怎麼受得了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主人?“芳姨,請你坐下來好嗎?我有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芳姨問道,依然很拘謹地侍立在一旁,“是關於家計的事嗎?找已經把過去幾年的帳都準備好了,就等夫人核對。”
“不是那個,你坐下吧。”她再度示意。
芳姨這才很勉強似地拉開椅子坐下。“夫人有什麼事吩咐?”
“我是想問,你之前不是說你在這個家工作幾十年了,對吧?”
“是,差不多快三十年了吧,我爸爸以前也曾是嚴府的管家。”
“這麼說,你對這個家的一起都很清楚咯?”
“夫人。”約莫猜出她想問什麼,芳姨很窘迫地連忙起身。“我已經說過了,身為下人,是不能對主人的事多嘴的,少爺也會不高興。”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一樣會很不高興啊!”夏雪笑道。
芳姨愣住,不確定她這番話是否算是威脅。
“你放心,我不會問很私密的事的。”夏雪安撫她。“我只是想知道那個人……你們少爺從小便是那樣嗎?”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芳姨很謹慎。
看來她是決定閃避問題到底了。夏雪歎息,或許她不該期待從這個資深老管家口中探出什麼關鍵情報。
“不然這樣吧,你就乾脆一點告訴我,你們家少爺哭過笑過嗎?他該不會從一出生就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吧?”
“他……”芳姨猶豫,眸光明滅不定,半晌,才呐呐低語。“很小的時候,少爺其實挺愛哭的。”
“他愛哭?”上帝,這太令她驚奇了。夏雪瞠圓眼。
“不過從那件事發生後,他就再也不哭了。”芳姨喃喃地補上一句。
“哪件事?”她好奇地追問。
芳姨沒有回答。
來自中東的穆罕默德王子是個爽快又大方的客戶。
去年他在邁阿密國際遊艇展上,一眼便相中了夏雪的作品,那便是嚴永玄贏來的那艘遊艇,公司員工將下水典禮拍成影片,在展場上播放,吸引了王子的注意。
他指定要夏雪設計遊艇,而且要比影片裡那艘更大、更美、更奢華、功能也更炫,不論花多少錢他都買單,絕不討價還價。
從設計到製造,公司花了將近一年時間,就在今天,王子的遊艇正式出海。
性喜炫耀的王子將這艘遊艇命名為“Muhammad”,回教史上那位鼎鼎有名的先知,也就是說,跟他自己同名。
全白的遊艇泊在港邊,猶如天鵝一般,高貴而優雅,甲板上衣香鬢影,人潮川流不息,都是王子請來的貴賓。
看來他在臺灣人脈也很廣啊,夏雪暗暗咋舌。
“Snow,你來了,歡迎歡迎!”穆罕默德王子一見到她,喜不自勝地伸手拉她。“這艘遊艇真的太棒了!我很喜歡,謝謝你。”
“殿下喜歡就好。”她微笑行禮,擺出淑女的姿態。
王子笑了。“Snow,你頭髮留長了也變得更有女人味了,上次見你好像不足這樣的,看你戴鴨舌帽穿牛仔褲監工,我差點誤會你是男生呢!”
“正如殿下所見,我可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貨真價實的淑女。”她俏皮地揭扇羽睫。
王子個性爽朗,帶著幾分幼稚,在他面前,夏雪也學會淘氣。
“臺灣女孩都像你這麼討人喜歡嗎?像我好朋友Stone的老婆,還有那位令我一見鍾情的美麗姑娘,唉,可惜她不肯答應我的求婚,要不我肯定帶她回去當我的第四任王妃了……”王子一面碎碎念著沒人聽得懂的話,一面從頭到腳把夏雪巡視一遍。“Josh跟我說你今天準備了泳裝,我倒想看看你穿起比基尼來有多像淑女。”
死江庭翰居然在王子面前亂講話!夏雪眯眯眼,決定待會兒找這個青梅竹馬算帳,她朝王子盈盈一笑。
“殿下的朋友是不是都到了,我們可以開始下水典禮了嗎?”
“還沒呢,有個傢伙說要介紹美女給我,到現在還沒出現……”王子左顧右盼,驀地眼睛一亮。“啊,來了!”
夏雪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笑容頓時凝結。
原來王子等待的朋友正是她的丈夫,嚴永玄,而他身邊還挽著個容貌清豔的混血美女。
他竟然公然帶著情婦出席社交活動,而且還是他們公司出品的遊艇的下水典禮——這可恨的男人!他是存心給她難看嗎?
熱鬧的典禮過後,王子的遊艇展開處女航,船身乘風破浪,巡弋過蔚藍大海。
半小時後,船隻在外海停留,賓客們紛紛換上泳裝,有人下海游泳,有人端著香檳閒聊,有人躺在甲板的休閒椅上做日光浴。
至於遊艇的主人,穆罕默德王子身邊則是圍著各色美女,他左擁右抱,彷佛古羅馬的君王,與美人們打情罵俏,不亦樂乎。
其中也包括嚴永玄介紹給他的混血美女,Lily。
那個男人竟可以將自己的情婦如此滿不在乎地推給朋友,他究竟在想什麼?
夏雪無法理解,她本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看來似乎不是,至少他並未將那些跟他玩玩的女人視為自己的所有物。
“哇喔——沒想到我們執行長真的換上泳裝了!”見她躲在甲板一角,江庭翰端著兩杯香檳走過來,戲謔地打量她。“不錯嘛,雖然某個部位小了點,但雙腿還挺窈窕勻稱的。”
“看什麼看?”夏雪瞪他,一面伸手收攏罩在泳裝外的白色長襯衫。
“幹麼這麼見外啊?”江庭翰不客氣地取笑她。“怕人家拿你跟王子身邊那群豐滿的美女比較嗎?”
“你夠了喔!”夏雪搶過一杯香檳,啜飲一口。“你怎麼還有空來煩我?不是吵著要王子把那些美人也介紹幾個給你嗎?”
“你也知道我徒有色心,沒什麼色膽,得喝點酒再上。”江庭翰很善於自我解嘲。
夏雪聞言,不禁輕聲嬌笑,揚手綰攏被風吹亂的秀髮,順便賞好友白眼。她本是無心,但落入有心人眼裡,這樣的舉動卻顯得過分嫵媚,有嬌嗔之嫌。
江庭翰怔望她數秒,才定定神,狀若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嚴永玄不是也來了嗎?人呢?”
夏雪從他生疏的口氣聽出他對自己丈夫的不滿。當初她決定嫁入嚴家時,庭翰一直持保留態度,她明白他是為了公司的前途,才勉強表示祝福。
要不,照他魯莽的脾氣,說不定會奔到禮堂來個當眾搶婚。
“管他在哪裡呢,反正我們又不是一起來的。”她倔強地應答,繼續喝香檳。
江庭翰深思地注視她。“你們這樣還像是一對夫妻嗎?”
“你明知道我們的情況。”她自嘲地苦笑。
他皺皺眉,正欲發話,遠處傳來一陣興奮的鶯聲燕語。
“……好啊,來比賽!誰贏了誰就得到賭注!”
怎麼回事?夏雪與江庭翰好奇地互看一眼,兩人相偕往聲音的來處走去,一群男女正圍繞著王子與嚴永玄,個個興高采烈。
“Snow,你來得正好!”王子對夏雪招手。“你老公說要跟我打賭。”
“賭什麼?”她訝異地望向丈夫,他漠然站著,單手插在褲袋裡,她發現很多女人都不自覺地將迷戀的眼神往他身上飄。
“賭一幅畫。”王子笑著解釋。“我收藏了一幅Rembrandt (十七世紀荷蘭名畫家)的畫,Eagle一直要我賣給他,可我就是不想賣,除非他比賽能贏我。”
“你們要比什麼?”
“水上摩托車,而且還要跟美女共騎,看誰最先繞一圈回來。Snow,你就跟你老公Eagle一組吧,至於我嘛,嗯,Lily美人,你願意陪我共赴天涯嗎?”
富可敵國的王子開口邀約,有幾個女人能夠拒絕?Lily巧笑倩兮,頷首同意。
夏雪卻遲疑著。雖說王子的提議很合情理,她和永玄是夫妻,合作搭檔很正常,但那也只是“表面”而已,事實上他們根本貌合神離。
她不確定他想跟自己同組比賽。
她咬了咬唇,在丈夫挑剔自己以前,搶先挑剔他。“你會騎水上摩托車嗎?”
他眸光異樣一閃。“那跟騎重型機車有什麼不一樣嗎?”
“是沒什麼不同。”她聳聳肩,“只不過一個在陸上,一個在水裡。”
“我從十七歲那年就開始騎重機,你不必擔心我的技術。”
她才不是擔心他的技術,她是……
夏雪嗔惱地望他,連自己也捉摸不清自己複雜的心思。
“那就這麼決定了!”王子樂得宣佈。
“等等。”夏雪靈光一現。“你們還沒說,如果永玄輸了怎麼辦?”
第2章(2)
更新時間:2017-04-21 17:00:03 字數:5011
兩個男人同時瞪她。王子一臉恍然大悟,嚴永玄則是收攏眉宇,彷佛責怪她怎麼會以為他有可能輸?
“對喔,獎品都還沒說好,可不能就這麼胡亂比賽。我想想……那幅Rembrandt的畫值多少?”王子敲敲自己腦袋,沉吟片刻,匆地一拍手。“對了!就拿你的Daphne來換吧!”
夏雪一震。Daphne,正是永玄所有的那艘遊艇,她親自設計的第一件作品。
“聽說你的Daphne就是Snow的作品,也是我在邁阿密展覽會場看中的那艘,雖然比起我的Muhammad是小了點,也沒這麼漂亮,不過只要是Snow的作品我都喜歡,怎樣?敢不敢跟我打賭?”
王子要求拿Daphne作為賭注,對永玄來說一艘遊艇或許不算什麼,但那畢竟是她的第一件作品,也因此牽成他倆的緣分,對她而書,Daphne具有絕對特殊的意義……
“沒什麼不敢的,賭就賭吧!”
冷淡單調的一句話,卻猶如最激烈的炮彈,擊沉了夏雪一顆心。
十分鐘後,他們訂好遊戲規則。
由某人先行到前方十多公里處某個小島上插旗,接著嚴永玄與王子兩組同時出發,誰先搶得旗子凱旋而歸,誰就是勝利者。
為求安全起見,四人都先套上救生衣,然後才分別坐上兩輛水上摩托車。
就坐完畢,由江庭翰負責吹哨宣佈比賽開始——
“Ready,Go!”
哨聲響起,兩輛摩托車同時破浪而出,浮沉於海面上。
海風自耳畔呼嘯而過,夏雪緊緊摟住嚴永玄的腰——雖然她很不情願靠他如此之近。
數分鐘後,他們首先抵達小島,夏雪跳上岸,飛快扯下旗幟,跟著坐回後座。
“準備好了嗎?”嚴永玄嘶喊。“我要發動了!”
“可以了,走吧!”
引擎再度咆哮,另一輛摩托車追上來,不甘示弱的王子全力擠過來,Lily伸手搶夏雪手中的旗子。
她突遭襲擊,一時措手不及,兩個女人拉拉扯扯之際,旗子飄然落海。
“糟糕,旗子掉了!”夏雪拍丈夫肩膀,示意他停車。
王子也在不遠處停車,Lily不敢下海撿旗子,倒是夏雪白恃泳技超群,毫不猶豫地跳水。
“你做什麼?”嚴永玄驚愕。“快上來!”
“旗子漂遠了,我去撿回來!”語落,她深吸口氣,潛下水,像一尾魚似地悠遊前進。
一旁看熱鬧的王子不禁吹了個贊許的口哨。“泳技不錯嘛!”
不過數十秒,夏雪便撿回旗子,一個俐落的轉身,又穿浪回來,她將旗子遞給嚴永玄,正想爬上後座時,身後忽然一緊,她將手伸過去探了探。
“救生衣的拉繩好像勾到什麼了,我去解開。”
她又潛下水。拉繩勾進了車身側蓋的凹縫內,她想扯開,卻因視野不佳很難抓清楚方位,來回試了幾次總是不得要領。
她浮上來換氣。
“怎麼了?解不開嗎?”嚴永玄臉色發白。
“我看乾脆先把這件救生衣脫下好了。”說著,她解開救生衣絆扣,掙脫束縛後,她再度潛水,總算能看見問題出在哪裡了。
她在水下奮戰,身影若隱若現,嚴永玄緊盯著她,眼皮眨也不眨,冷汗自鬢邊流墜。
匆地,他驚覺自己看不見她在水下的影子。
一秒、兩秒……時間無聲地流逝,他依然看不見她。
“夏雪,你在做什麼?快浮上來!給我上來!現在、馬上!”他近乎驚慌地怒吼。
她卻毫無反應。
她在哪兒?該不會溺水了吧?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夏雪,你快上來!水裡很危險……”
對,水是危險的,海濤無情,縱然是身手絕佳的游泳健將,也可能在轉瞬間滅頂。
水很危險……
嚴永玄怔惘地瞪著海面,卻什麼也看不見,他眼前一片黑,耳邊迴旋著一道來自過往的聲音。
那聲音,細微且遙遠,幾不可聞。
救命!救救我,我快淹死了!媽咪……
“好了,我解決了,OK!”
夏雪無預警地浮上來,她一手抓著救生衣,朝他燦笑。
王子見狀,在一旁笑嚷。“算你們贏了!Eagle Snow,我們先回去嘍!”
嚴永玄完全沒聽見王子說什麼,也沒注意另一輛摩托車破浪遠去,他只是盯著夏雪,雙目無神。
“你發什麼呆啊?”夏雪敲他大腿。“快拉我一把!”
他震了震,這才伸出手,助她坐回後座。
“好了,我們也回去吧。”她坐定,嫣然笑道。
他一動也不動,繃著全身肌肉,緩緩轉頭。
“怎麼了?”她覺得奇怪,只見他目光一黯,面容匆地扭曲,跟著便揚手掌她耳光。
空氣瞬間凝凍,她不敢相信地瞪他。
“你在做什麼?誰允許你下海的!”他厲聲斥責。
她伸手撫頰,遭他掌摑之處熱辣辣地痛著,痛的不只是她的臉,還有她的自尊。
“嚴永玄,你……打我?”他居然打她!他憑什麼打她?繼相敬如賓後,接下來他準備對她施行家暴了嗎?“如果你以為我會像那些軟弱的受虐婦女一樣忍受一個男人這麼對我,那你就錯了,我絕對會告到底——”
“閉嘴!”他怒斥。
“你說什麼?”她潑辣地嗆聲。
“只不過是一艘遊艇,有那麼重要嗎?就算輸了又怎樣?誰叫你下水去撿旗子的?”
只不過是一艘遊艇?是啊,對他而言當然不重要,她耗費心血打造的結晶,怎麼比得上一幅古人的名畫?就連她整個人,也不如一幅畫吧!
“嚴永玄,你這人……真的很過分。”她好恨,也好冷,全身都濕透了,冰涼的海水放肆地汲取她的體溫,教她牙關打顫。“你知道那艘遊艇對我的意義嗎?
那是我、第一件作品……”
他定定地看她,眼神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方啞聲下令。“穿上救生衣。”
“什、什麼?”她沒聽清。
他蹙眉,索性側過身來,親自替她套上救生衣,她怔怔地配合他,接著他主動拉她的手攬自己的腰。
“抱緊一點,海風很冷。”他低聲囑咐,發動引擎。
當天午夜,夏雪輾轉難眠,決定到廚房熱一杯鮮奶喝,經過走廊時,忽然聽見一道清脆聲響。
那是從嚴永玄房裡傳出來的。她停下腳步,凝神靜聽,又一聲砰響,然後是一陣低啞的呻吟。
發生什麼事了?她蹙眉,敲敲門,他沒應,她試著旋開門把,他沒上鎖,她遲疑數秒,終於還是推開門。
房內.片幽暗,只有牆角一盞夜燈亮著,床腳邊,嚴永玄趴倒在地。
夏雪一驚,連忙奔向他。“喂,你還好吧?你醒一醒!”
她用力推他,他痛苦地抬頭看她。
她扶他坐起身,就著迷離的燈光審視他,他臉色蒼白,滿身大汗,最奇特的是,他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眼神恍惚,沒有焦點。
“你作惡夢了嗎?還是喝醉了?”她看見床頭櫃上斜躺著一隻空酒瓶,地上還有只歪倒的玻璃杯。
他沒答腔,像無魂的稻草人般萎靡不振。
情況不對。夏雪顰眉,將他扶回床上,讓他靠著床頭坐著,自己則到浴宰端了一盆溫水出來,擰了條毛巾替他擦臉。
她撫摸他額頭,有點熱。“發燒了嗎?”她喃喃自語,正想去找溫度計來,他匆地伸手拽她。
她重心不穩,跌坐床沿,離他很近很近,幾乎就偎在他胸懷裡。
她呼吸一緊,心韻亂了數拍。
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奇異地,並不怎麼覺得嗆鼻。通常她很討厭喝醉的男人,但他,似乎是例外。
“你應該很口渴吧?我去倒杯水給你喝,還是你想喝茶?”她輕聲問他。
他不吭聲,默默盯著她,她卻覺得他其實不曉得自己在看什麼,他仍處在失神的狀態。
她開始覺得擔憂了。“永玄,你清醒著嗎?”她揚手,想拍拍他臉頰,他一把扣住她手腕,不讓她動。
她錯愕。“永玄?”
他眼神一變,倏地翻身將她壓倒在床。
她嚇慌了。“嚴永玄!你想幹麼?你放開我!”她握起粉拳槌打他,但他絲毫不為所動,盯著她的墨眸泛著血絲,閃爍著宛如野獸受傷般的光芒
他究竟怎麼了?這不像他,一點也不像。
夏雪心亂如麻。“你幹麼這樣看我?你不會還在為下午的事情不高興吧?”回遊艇後,他便不再跟她說一句話,到家也不理她,她想,他大概是很生氣。“我不是說了嗎?我的泳技真的很好,就算在水裡潛上幾分鐘也沒問題……”
“水很危險。”他用勁圈握她手腕,握得她發疼。“你永遠不曉得沉下去後會不會再起來。”
“你……幹麼這麼激動啦?你該不會很怕水吧?你小時候溺水過?”
她察覺到他的身軀一僵。
莫非真被她猜對了?他曾經溺水過?
夏雪放鬆身子,不再掙扎。她看著眼前神色陰鬱的男人,懷疑自己是否勾起他
不愉快的回憶?
“所以你剛才……是作惡夢了嗎?”她沒意會到自己的嗓音變得很溫柔。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只顧著跟那男人調情……”他低喃著令人費解的話。
誰跟誰調情?他到底在說什麼?
夏雪聽不懂,正想追問,他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臉,拇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她敏感的耳垂。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夏雪又慌又羞,耳際不爭氣地燙著,心旌動搖。
他盯著她,眼神如謎。“你也跟她一樣嗎?”
“跟誰一樣?”她沙啞地吐落言語,馨香的女性氣息撩撥他的感官。
他臂膀的肌肉一緊,下半身某處更是急遠勃起。
她感覺到了,心亂得不成調。“你……快點放開我……”
他好似沒聽見她的話,墨眸亮著野蠻的火,那是赤裸裸的渴求。
他低下頭,她以為他要吻上她了,他卻是將臉埋在她曲線優美的頸脖間,鼻尖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像個孩子,貪戀著母體的芬芳。
“嚴永玄,你……瘋了嗎?”她的語氣變得虛軟。若是他強悍地佔有她就算了,她必會反抗到底,但他竟使出這招。
好無賴啊……
“你不可以這樣……你暍醉了,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這太不公平了,她的初夜難道就要這麼不明不白地獻給一個神智不清的男人嗎?在這當下,他恐怕連她是誰也認不出來吧!
他把她當成誰了?他的妻,或是外頭那些隨處可摘取的野花?
“不要動……你不准動。”縱使在床第之間,他依然習慣下命令,舌尖舔了舔她耳垂,然後輕輕咬住。
她酥麻地激顫。
他吮著她耳垂,接著吻她的唇,她羞怯地迎合著,在反覆的啄吻間,他嘗到她甜蜜的滋味,欲火更旺,動作逐漸狂野,暴雨般的吻落在她身上。
他蠻橫地吮吻她,一面動手扯她睡衣。
她害怕了,他的吻不再溫和,只有激烈的索求,而初經人事的她承受不住這般排山倒海的情欲。
她擔心自己被淹沒。“你……慢一點,拜託你別這樣……”
她不想求他的,但恐懼逼出了她的真心,淚水在眼海結晶。
但他並未看見她的淚,他看見的是一具嬌軟的女體,她溫暖了他冰冷的意識,他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尋到了她。
他不能任她離開,即便最無情的海水也不能帶走她,因為她屬於他,她是屬於他的!
他剝除了所有阻礙兩人肌膚相親的障礙物,腰身一挺,佔有了她,她驚聲哀叫,領受到撕裂般的痛楚。
“你好壞,好壞……我恨你,嚴永玄,我恨你……”
當他攀抵極樂的頂峰時,她卻是張口使勁地咬他肩頭的肌肉,在他身上留下恨意的烙印。
他痛得回神,終於看見她眸裡晶瑩的淚花。
他困惑地望著,顫著手指撫過她濕潤的眼角,緩緩挑起一顆剔透的淚珠,低啞地問——
“我有這麼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