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更新時間:2017-07-16 18:00:03 字數:4743
晴朗的青空無雲,遠方層巒疊翠、鬱鬱蒼蒼,一列車隊行駛在前往仁遙縣的官道上,農夫正在兩旁的農田布下秧苗。
趙文睿拉開馬車車簾,讓車內不太過悶熱,同時藉由欣賞窗外景色,緩解馬車顛簸的不適。
仁遙縣距離京城甚遠,幅員狹小,但物產還算富饒,倒也不至於像個窮鄉僻壤,怎麼這官道竟會如此崎嶇?
“守仁,你說說,這仁遙縣物產豐饒,我卻還能被調派到這裡當知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
崔守仁額冒冷汗,忍著幾乎逸出口的呻吟,說話嗓音卻不如他的表情般沉重,反而有絲雲淡風輕,“仁遙縣民大多務農,民風純樸,再加上物產豐饒,商號不少,大人只須安撫好那些商號,收收他們的孝敬,三年很快就過去了。”
他許是腹中還有怨氣,故意沒回答趙文睿想聽的答案。
趙文睿原是海喬縣知縣,因為得罪了道鞘府知府鄧鄞山,才會被調派到整個道鞘府最偏遠的仁遙縣來。
崔守仁身為趙文睿的刑名兼錢谷幕賓,自然也得隨著來,只是……他明明勸過趙文睿別把那個叫金鳳仙的侍女帶來,趙文睿還是沒聽他的。
聞言,趙文睿皺著眉頭將視線調轉回馬車內。
收什麼孝敬?他如果是會同流合污的人,哪裡會落得這般田地,早成了京城裡第一富賈高樂天的乘龍快婿,名利雙收了。
“敢情是我們相識多年感情太好,你這個做下屬的都不像個下屬了。”
崔守仁這才正襟危坐,老實起來,“卑職不敢。”
“你要有不敢的,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卑職的確是有不敢的……”
崔守仁說得極輕,趙文睿沒聽清楚,正想欺近去聽,馬車正好一個顛簸,趙文睿將崔守仁皺眉忍不住呻吟的樣子看進了眼裡。
“停車!”趙文睿對著車夫喊了一聲。
馬車隨即在一旁樹蔭下停靠下來。
有些拳腳功夫的趙文睿率先由馬車上一躍而下,但崔守仁只是一介書生,可沒這輕巧的身手。
後頭幾部馬車坐著的是些僕從,侍女之一的金鳳仙探出頭來,不解地問道:“少爺,怎麼停車了?”
“守仁身子不適,休息一下,你們不用下車服侍,在車上待著就好。”趙文睿只是隨口回答,並沒有望向金鳳仙,自然也就沒有看見她臉上的妒恨。
趙文睿看著車夫在馬車車門邊放了墊腳凳,看著崔守仁遲緩地下了馬車,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崔守仁看見了金鳳仙的表情,抽回自己的胳臂,“不勞大人了。”
趙文睿雖不解,但還是依了崔守仁,退開身子看他緩緩下馬車。
崔守仁好不容易下了馬車,逕自走到大樹下,側倚著樹幹舒服地籲了一口氣。
金鳳仙似乎是不想讓崔守仁多作休息一般,開口問了趙文睿,“少爺,日頭有些曬人,我們要不就回官邸再休息吧?”
趙文睿看了看日頭,現在剛過午時,天是熱了些,但他進縣城後並沒有要直接回官邸,現在趕路不但會讓崔守仁的身子更加不適,要是進了縣城不能幫忙辦他想辦的事,那更麻煩,於是他交代幾名車夫,“我跟守仁先休息一下,你們其他人先去官邸打理安頓下來,我與守仁還有事要辦,晚膳前會回去。”
為了崔守仁,大人可真是萬般配合啊!金鳳仙不悅地又道:“少爺,您要跟崔先生……”
“怎麼,你連我的公事也要管?”
“奴婢不敢。”見趙文睿似是不耐煩了,金鳳仙連忙道歉,乖乖地又坐回馬車裡。
金鳳仙坐定後,除了趙文睿他們乘坐的馬車,餘下的車隊繼續前進。
趙文睿有些擔心地看著崔守仁額上的涔涔冷汗,不解他到底是生了什麼病,竟要瞞他。
趙文睿在接到派令要前來仁遙縣之前,曾有事入京一趟,想不到不過半個月時間,再回來居然就得知崔守仁重病臥床的消息。
崔守仁一向同住在趙文睿的知縣官邸裡,然而趙文睿要前去探視崔守仁時,卻被擋在崔守仁居住的院落之外。
崔守仁休養了幾天,說可以啟程了,趙文睿本不放心,要他過些日子再來仁遙縣,但崔守仁堅持同行,趙文睿拗不過他,只好應允了。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生了什麼病嗎?”趙文睿就是覺得崔守仁這病來得突然,而且瞞他也瞞得莫名。
“大人放心,卑職死不了,實在是這官道太崎嶇給震的,否則卑職的病早就好了七七八八了。”
趙文睿知道崔守仁不說他再多問也沒用,便又重複了剛才的問題,“前些時間你病著,我沒辦法好好問你的看法,對於我剛剛的疑問,現在又看見了這崎嶇的官道,你心中是否有底了?”
崔守仁身子的不適稍微舒緩之後,他回身望向官道,仁遙縣雖小,但此官道也是前往鄰近的道正府的必經之地,依律連接兩府之間的官道是年年編排預算修整的,不該是這副模樣,若要他說,其中肯定人謀不臧。
“依卑職看,大人您非得付出些什麼代價才能熬過這三年任期了。”崔守仁見趙文睿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微微一笑,“不過卑職想,大人早在看見這官道心中便有底了吧。”
趙文睿臉色凝重,不只是因為這崎嶇的官道而已。“赴任前轉運使楊大人特地把我叫進京裡去,告誡我不要特立獨行、好自為之,守仁,你說楊大人這回沒幫我阻止調派還要我好自為之,是不是有計劃故意讓我來的?”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歎,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閑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著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著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著這出鬧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著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著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著。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著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著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著回府裡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著女兒手裡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麼就沒人自己清掃,得你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淨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你啊,從小就傻,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占人便宜,別人不能占我們便宜。”
“難不成大人還像個跟父親討要玩具的孩童嗎?對楊大人心中的打算能依就依吧,至於他不想給您的,就別強求了。”
“你總是勸我看待他要像看待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能以他的‘身分’看待他……”
崔守仁暗自一歎,鮮少有人知道趙文睿是轉運使楊兆齊的私生子,只知曉趙文睿是趙寡婦寧可讓孩子背負私生子的閑言也不肯說出孩子父親是誰,但他跟在趙文睿身邊太多年了,趙文睿並沒有瞞他。
“大人,卑職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要繼續趕路了?”
趙文睿點了頭,轉身率先上了馬車,才又出手協助崔守仁上馬車,這一回,崔守仁並沒有拒絕他。
“守仁,我進縣城後想到街上走走訪查民情,你的身子如何?能一同嗎?”
“卑職無妨,就讓卑職陪大人走一趟吧。”
第1章(2)
更新時間:2017-07-16 18:00:03 字數:6776
仁遙縣城裡可說是兩個世界,富賈們的家宅大多集中在城東,豪奢又氣派,熱鬧的街市也大多在這裡。
但縣城裡還是一般百姓居多,走出熱鬧的城東,才可以看見仁遙縣真實的面貌。
趙文睿首先來到的地方是城東市集,這裡離官邸最近,他想在回官邸之前到街市上看看,便提早下了馬車讓馬車先行,接著便與崔守仁一同用走的。
已經到了散市的時間,攤販都在陸續收攤離開,但光看攤販的擺設及數量,這市集想來十分熱鬧。
“大人,那邊好像有人吵起來了,要不要去看看?”
趙文睿順著崔守仁手指著的方向望去,確實看到兩個攤販在爭吵,“嗯,我們去看看,如果不需要調停,就別表明身分。”
“是,大人。”
一個賣菜的一個賣餅的,兩個小販素來不合,時常因為小事爭吵,今日菜販早一些收攤,似是收攤時沒注意打掃乾淨,賣餅的就不高興了。
“本來你的地方你就要自己掃乾淨,菜葉也沒收拾整齊,待會兒風一吹吹到我這兒來,我還得幫你掃地。”
“風要吹哪頭是我能管得著的嗎?再說了,風向總會變,之前把你那邊包糕餅的油紙吹過來時,怎麼沒聽你說自己沒打掃乾淨?”
“好好的油紙我怎麼會丟,你看到的油紙是客人吃完丟的,我哪管得著,但你那些菜葉是枯黃的,是你扳下來的,自然得由你清理,你那什麼風吹的道理哪裡說得通?”
菜販見餅攤前正在買餅的客人是熟識的人,當下就要求評理了,“小月啊!你說說你說說,這賣餅的講不講理啊!風怎麼吹看天意,今天吹向我明天吹向他,是不是大家各自摸摸鼻子算了,又不是一年到頭風只往一邊吹。”
聞言,賣餅的把客人正要付錢的手給推了回去,“小月啊,那掉在街上的當然風吹哪裡該誰清就誰清,但故意丟的總不能也推給老天爺啊,你說是不是?”
被兩個人輪流要求評理的女子名喚辛小月,是在知縣官邸裡工作的廚娘,她的娘親曹寡婦也是種菜賣菜的攤販,只是有時菜園子的活兒忙,又怕菜沒上街賣會爛掉,就會托這個菜販大叔幫忙賣,所以菜販大叔她實在得罪不得。
至於這位賣餅的小哥,就住在她家對門,因為她家裡窮,從小她要吃餅,賣餅小哥從沒跟她收過錢,直到她年紀大了些,到知縣官邸工作,才開始自己付錢買餅吃,說來也算對她有恩。
辛小月實在為難,不但兩個販子都盯著她看,連周遭圍觀的人也在等著她給答案。“一定要我說嗎?大叔說的沒錯,但小哥說的也有理。”
“小月啊,兩邊討好是不行的。”
“小月啊,兩邊討好說穿了就是兩邊都得罪了啊!”
趙文睿看著這出鬧劇,笑著搖了搖頭,覺得沒有介入的必要,就領著崔守仁走開了,不遠處有個賣扇子的小販,趙文睿想起母親喜愛各種扇面的團扇,想著要為母親挑一些。
“又為老夫人買扇子?”崔守仁一看到賣扇子的小販,就知趙文睿想去挑扇子。
“我娘她就這個收藏各式扇子的嗜好,我也知道她商行經營得不錯,根本不缺買扇子的錢,只是看到不錯的扇面,還是想買來送她。”趙文睿一走到攤子前,果然認真挑選起來。
崔守仁在一旁耐心等著。
趙文睿是母親一個人帶大的,趙老夫人不但得遭受流言蜚語,趙家以前的家境也不算好,趙老夫人吃了不少苦,所以趙文睿十分孝順,要不是趙老夫人商行的生意放不下,趙文睿肯定會把母親一起接到仁遙縣侍奉。
挑了兩把扇子後,趙文睿付了銀子要離開時,剛才吵架的菜販及餅攤已經收攤離開了,看戲的人也都散了去,但還是沒人好好清理街上被風吹來吹去的棄物。
最後是辛小月自己從路邊撿了一個沒人要的竹簍,撿拾著地上的棄物,直到一名婦人推著推車經過,也不知是天生大嗓門還是看見辛小月才扯了嗓子喊,“小月啊!又做老好人啦?”
“娘,您來得正好,我還趕著回府裡煮飯呢,這是我剛清好的棄物,勞煩娘幫我運走吧。”
曹寡婦看著女兒手裡的竹簍,哪會不知道一定又是女兒看不過去最後自己動手清理,那些販子肯定也是看她好欺負,索性全丟給她做。“怎麼就沒人自己清掃,得你來掃啊?”
“娘,這街道是大家的,整理得乾淨些,不但看了舒服,走在上頭也舒服,就別計較了。”
“你啊,從小就傻,我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教得聰明些?我們做人絕不能吃虧,只有我們能占人便宜,別人不能占我們便宜。”
程姑用手肘頂了頂辛小月,語帶曖昧地道:“你要不也打扮打扮,或許真讓趙大人看上了也不一定?”
辛小月沒理會程姑的調侃,相反的,她還抖了抖身子,抬起頭、挺起胸,眸光帶著睥睨,“就我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臉蛋,玲瓏有致、穠纖合度的身材,哪裡需要打扮什麼?”
程姑看著辛小月昂起頭走過她身邊,有些傻眼地遲緩了步伐,還忍不住碎念道:“這丫頭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趙文睿與崔守仁在茶樓小坐了約一個時辰就回到了官邸,一回官邸便取來了前任知縣交接的文檔,如今趙文睿就待在房裡看著這些文檔。
還在審理中的案子沒有什麼問題,依證據升堂審問便是,只是有些待查的刑案他得認真研究如何接手,也想著明日先找崔守仁一起討論案情,再慢慢開始一件件查起。
此時,崔守仁領著兩個侍女端著他的晚膳來到趙文睿的房中,大剌剌的把晚膳放到了桌上,把兩名侍女遣退了。
今天才入住新官邸,崔守仁當然還沒見過趙文睿的房間,他望向有屏風阻隔的右室,想來那裡應是寢房,繼而再望向左室,赫然發現趙文睿坐在書案後方正盯著他看。
“大人……”
“現在進我的房都不用通報了?”
崔守仁陪著笑臉解釋道:“方才大人要了交接文檔,卑職以為大人不會那麼快回府,才想著先來等大人。”
總之,他人都來了,趙文睿也不會趕他,就一起用膳也無妨。“坐吧,我的晚膳還沒送來,你可以先用膳。”
“不,卑職當然等大人一起。”
既然崔守仁要等,趙文睿也由著他,繼續低頭看著文檔。
見趙文睿似乎沒對自己的到來感到疑惑,崔守仁坐到桌邊,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烏木骨綾絹扇,扇面輕如蟬翼,扇上丹青乃是趙老夫人最愛的牡丹。
“這不是大人今天買來要送趙老夫人的團扇嗎?”
“方才鳳仙過來看見了,說是這牡丹繪得說牡丹不像牡丹、說芍藥不像芍藥,正是我娘最不喜的,所以我把它挑了出來,正想著要怎麼處理。”
崔守仁倒覺得這牡丹繪得不錯,扇墜是一隻觸手生涼的精巧玉環,今天在市集買下時還不見扇墜,肯定是趙文睿回府後才佩上的,怎料花了心思卻被金鳳仙給嫌棄。
不過他總覺得是金鳳仙自己喜歡這把扇子,想占為己有才故意這麼說的。
“那麼大人打算怎麼處理這把團扇?”
“這女人家的玩意兒能怎麼處理,一會兒我拿去給鳳仙吧。”
果然如此啊!崔守仁不想趙文睿與金鳳仙交惡,但也不能讓他們走得太近,金鳳仙這女人……碰不得。
“她到底是大人名義上的通房,對她好些也應該。”
這話倒讓趙文睿有些錯愕,突地他似是想起了什麼,但並未多說,而是話鋒一轉,“說吧,你特地到我房裡找我一起用膳是為了什麼?今天你被馬車顛累了,應該想早些休息才是。”
見趙文睿不再提這把扇子的事,崔守仁便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放下了扇子,這才饒富興味地道:“卑職是來看戲的。”
“看什麼戲?”趙文睿放下了文檔,不解地看著崔守仁那一臉奇怪的笑容。
“大人,您不知您的‘俊’名遠播,知縣官邸裡的奴僕們早傳遍了,那些侍女都搶著要送膳到您房裡來,正在那裡比美呢!卑職當然是來看看比出來最美的侍女會有多美。”
“荒唐!”
趙文睿才剛說出這句話,就見兩名侍女送膳到了門口,其中一人竟是不久前在街市上看見的那名女子。
辛小月發誓自己從沒見過像趙文睿這般相貌爾雅的男子,她以為那些官老爺們都一個模樣,不是愛耍官威就是好色成性,難怪那些壞丫頭們都犯了癡病,搶著上街買胭脂打扮自己,又搶著來為知縣大人送晚膳。
要真能得趙大人青睞,豈止是攀上枝頭而已,身旁的男人是趙大人這容貌的,是多少女子盼著的啊!
程姑到底是老姑娘了,心性早定了,哪裡會被這英俊的趙大人勾了心魂,但辛小月的發傻程姑可是看在眼裡,剛剛誰還在說新任知縣大人二十七還未娶親,不是麻子就是醜八怪的?這下不但自打嘴巴,還打得啪啪作響呢!
等著美人兒來的崔守仁大失所望,他當然認出了辛小月,她雖不至於貌若無鹽,但也生得十分平凡,就一雙大眼水靈了些而已。
“就你們兩個?”崔守仁的語氣充滿著對許平宗的濃濃失望,聽說許平宗好色成性,他還以為選來當侍女的都會是美人,至少剛剛送膳到他房裡的那兩個侍女就生得不錯。
辛小月這才回過神來,她跟程姑都不明白,為什麼崔幕賓會一臉失望地說出這樣的話。
“守仁!”趙文睿輕斥了崔守仁一句,崔守仁這才守本分地住了嘴,趙文睿接著要她們把晚膳放至桌上。
程姑及辛小月滿腹疑惑,但也不敢多問,放下晚膳正要告退時,趙文睿開口了,“你叫小月是吧?原來你是府裡的侍女。”
一聽新任知縣大人竟然識得自己,辛小月頓時雙頰緋紅,滿滿的笑意充盈在臉上,“是的大人,奴婢名喚辛小月,不過奴婢不是侍女是廚娘,這是程姑,也是廚娘。”
趙文睿離開了左室書房來到廳裡,辛小月和程姑朝他福身。
崔守仁也起身,直到趙文睿入座,他才跟著坐下。
趙文睿知道這府裡奴僕不少,都是前任知縣許平宗的派頭,他剛來仁遙縣還不知情況,才暫且將所有奴僕留任,但既然有眾多奴僕,怎麼會是廚娘前來送膳?
很顯然的,這也是崔守仁的疑問,“這官邸這麼大,就沒個人手送膳,得讓廚娘出來送膳?”
辛小月及程姑兩人竊笑著,是趙文睿睨了她們一眼,程姑這才回答,“崔先生您有所不知啊,還不是那些侍女們還在搶著誰要送晚膳來,奴婢們做好了晚膳怕菜涼了,就直接送來了。”
“你們知道我是誰?”崔守仁不知該讚賞這兩名廚娘的眼力,還是該笑自己就一臉的窮書生樣,要不她們怎麼不會錯認他是大人?畢竟他的年紀比趙文睿還虛長幾歲。
“奴婢們雖然都在廚房裡工作,但那些來廚房的丫頭們還是會碎嘴,連張總管也說崔先生生得白淨斯文,頗為俊俏,大人則是劍、劍眉……”程姑搔了搔頭,就是不記得那些文謅謅的詞怎麼說,偷偷頂了頂身旁的辛小月。
辛小月無奈,只得幫她接了下去,“張總管說,大人則是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趙文睿頗為不悅地打斷了辛小月的話,“你們這些人沒事做嗎?喜歡在背後議論主子的長相?”
程姑見大人生氣了,哪裡肯背這黑鍋,連忙辯解道:“大人冤枉,奴婢們自是沒機會知道這些事,所以也沒得說的,但那些侍女可不一樣,估計是府裡侍女太多了沒事做只好練練舌頭,不但如此,她們還有空上街買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把一張臉塗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崔守仁及辛小月一聽,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是趙文睿臉色一沉,“打扮自己做什麼?”
“想著能當大人的姨娘還是侍妾什麼的吧,再不濟,能當個通房在府裡都走路有風了。”
崔守仁在心中為那些侍女默哀,趙文睿因為自己身世的關係,最討厭娶了三妻四妾,甚至養外室的男人,他常說,一個男人要為自己的妻子負責,娶了一大堆女人入門算什麼山盟海誓、什麼相敬如賓,不過是把女人當自己的附屬品罷了。
所以他方才特地提起金鳳仙是趙文睿名義上的通房,就是打算讓趙文睿改變主意,不把團扇送給金鳳仙。
“那你們呢?真是擔心菜涼了,還是你們也跟那些侍女一樣,想來看看我長什麼樣?”
雖然為了氣那些侍女也是原因之一,但當然就是想看大人長什麼樣才搶著來的,不過見大人斂起臉色,程姑知道最好別全部吐實才好,所以只挑了部分事實來說,“奴婢們……只是耍耍小心眼而已。”
見大人挑眉不解,辛小月接著說道:“奴婢們平常就受夠了那些侍女的臉色,所以想著先把晚膳送來氣氣那些侍女,沒想冒犯大人的。”
見趙文睿似乎稍緩了神色,崔守仁才敢放心調侃,“的確小心眼,互相這樣耍小手段也不怕日子難過?”
“奴婢們長年在廚房工作,她們沒法對奴婢們使小手段的,頂多就是嘴壞而已。”
趙文睿自認容貌難比擲果潘郎,但倒也俊朗,在他未求取功名之前,縱使他的身世不明,但因為母親經營了一間大商號,看中他的外貌及家世來說媒的人也不少,等他得到了功名之後,上門的媒婆更是有增無減,最後,連他那個從來不曾出現的爹也來找他,不久後便幫他安排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裡第一首富高樂天的獨生女高世娟。
他知道父親是想藉由他的親事來拉攏一個財大勢大的親家,勢必不會讓他明著拒絕,只能消極地逃避。
幸好母親也不逼著他成親,所以就算父親心急,但父親連他這個兒子都不敢認了,這件事自然也插不上話,就讓他拖著拖著拖到了現在,而那個高家小姐也等到了雙十芳華。
“回頭我得讓張總管好好理一理那些奴僕,如果閒人太多就遣了。”趙文睿對崔守仁這麼說道。
程姑和辛小月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正不知該怎麼辦時,趙文睿又下了一個令兩人錯愕的命令——
“辛小月,以後送膳到我房裡的工作就交給你,另外,你送膳時挑個老實做事的侍女跟你一起送來,兩個廚娘都離開廚房怎行。”
辛小月的腦袋本就不十分聰明,現下更因為太過震驚而空白一片,她偷偷地看著趙文睿直視她的眼,無法克制自己幻想著他是不是對她特別留了心。“大人,奴婢只是廚娘……”
“欸,辛小月,能討主子開心少不了你好處,我相信大人會加你月錢的。”這小廚娘傻了?難道是想拒絕這差事?崔守仁想著趙文睿只讓辛小月送膳最好,免得最後這工作讓金鳳仙得了去。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能加月錢當然好,但她會猶豫不是因為想加月錢,她想的是她以後負責了這個工作,肯定遭嫉。
趙文睿似是看出了辛小月的為難,安撫道:“辛小月,有誰敢欺負你,儘管來告訴我。”他倒也不是偏袒她,只是想讓她安心,能夠好好做事。
程姑驚訝得微張著嘴,辛小月則是受寵若驚,也誤會得更深了,表情夾雜著不敢置信以及春心蕩漾。
趙文睿沒有發現辛小月的異狀,順手拿起桌上的那把團扇,既然給了金鳳仙可能會讓她拿喬,不如就給一個小廚娘。“這團扇賞你,以後機靈點,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侍女來吵我用膳。”
“謝大人,奴婢明白了。”辛小月欣喜地接過團扇,直覺自己真是受了大人青睞了。
“退下吧。”
崔守仁看著辛小月紅著臉,害羞地拉著程姑快步離開,回頭又見趙文睿早因為肚子餓開始用膳,他知道趙文睿根本沒意識到他剛剛的舉動逗得那個小廚娘心頭小鹿亂撞,那小廚娘怕是芳心暗許了。
“大人沒趕卑職離開,是因為今晚就打算開始談公事了吧?”
“本來體諒你身體不適加上舟車勞頓,想讓你休息一晚的,你既然有精神看戲,就表示身子無礙,縣務繁忙,儘快處理較為妥當,現在先用膳,用完膳後就開始商議。”
“卑職遵命。”崔守仁拿起碗筷也吃了起來。
他才剛扒了一口飯,就聽見趙文睿警告道:“守仁,我不知道你跟鳳仙之間有什麼嫌隙,但你一個大男人,何必跟一個小女子計較?”
“卑職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別裝傻了,你剛剛不是故意暗示我那團扇其實是鳳仙想要的?”
“但大人不也是改變了主意,沒把團扇給金鳳仙?”
“我是看不慣她耍些小手段,但她也只是耍耍女人的小心眼,沒做什麼壞事,你們就相安無事吧。”
崔守仁知道有些事趙文睿既然有分寸,那他就別多說什麼惹得趙文睿不快,趙文睿就一直當金鳳仙是趙老夫人安排給他的通房也無妨,免得得知她真正的身分後生出一些事端。
只要趙文睿不真的把她收了當通房,她的存在就沒有迫切的危機,他只須注意別讓兩人走得太近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