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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兒臣之二)》第4章
第4章(1)

更新時間:2017-07-04 17:00:03 字數:5770

 他殺了她,他竟然毫不留情的殺了他愛了好久好久的姑娘。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所娶的俞思凡竟會成了白晨露,當年她究竟是如何活下來?

 為何不告訴他,她回來了?如果他知道是她,他連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更甭提刀劍相向。心神俱裂的他耳畔不停回蕩著她說要保護他的話,從以前到現在,她的心始終未曾改變。

 自發現懷裡的人兒就是他思思念念的晨露後,公子碧緊擁著她趕回府裡醫治,幸好誘娘略懂醫術,先幫晨露止血,否則她真會在他懷裡氣絕身亡。

 那麼多的血,自她纖瘦的身軀流出來,染紅她的衣衫,教他心如刀割。他恨自己,為何要下如此重的手?為何不在產生懷疑時,暫且停手,只要他肯多加留心,便能發現她會不期然出現晨露的習慣動作,即會恍然大悟。

 更何況她眸底那抹英氣,是俞思凡所沒有的,他為何會愚蠢至此?一逕擺出厭惡她的嘴臉,於是犯下難以饒恕的大錯。

 他該死!該死!

 為免更多人看見她的容貌,他重新為她戴上假臉皮,讓大夫為她診治包紮後,他便從白天到黑夜寸步不離的守在床榻旁,他心思紊亂,緊握住已揭下假臉皮的晨露冰涼的手,痛苦低嘶,“你好狠的心,非但不認我,還讓我刀劍相向,你存心讓我心如刀割。”

 深夜裡,天際無星也無月,王城刮起一陣淒涼的風。

 不放心的誘娘悄聲進入房間,見主子面容憔悴,她心疼的上前關切,“公子爺,讓奴婢照顧她,您先歇會兒。”

 誘娘不喜歡白晨露的出現,她並非討厭白晨露,而是為大局著想,十年前就該死去的人,突然死而復生,而且回到王城,倘若大王發現,定會掀起風暴,對主子有害無益,公主若是得知此事,定會非常擔憂。

 “不,我要守在她身邊,我要她睜開眼時,頭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我。”公子碧固執的不肯離開,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他豈會離開。

 誘娘柔聲勸著,“有奴婢在,沒事的。”

 “別通知母妃。”

 “什麼?”

 公子碧目光灼亮的看著她,“晨露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不然就是與本公子為敵。”

 誘娘面色蒼白,“公子爺!”

 “誘娘,你雖一直跟在我身邊,可我知道你效忠母妃,以往你向母妃回報關於我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下不了,你知道晨露對我有多重要,十年前那一夜,若非你阻攔,我豈會與晨露分開十年,現下是你選擇的時候,要忠於母妃,抑或是我。”

 誘娘掙扎看著由她一手帶大的主子,已長大成為不容忽視的男人,“公子爺,公主是關心您,不論公主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是考量您的安危,奴婢也是如此,寧死也不願見公子爺陷入危險。”

 她苦口婆心的勸著,“奴婢心下清楚,公子爺與小姐感情深厚,但留下她並不安全,大王眼裡容不下她,一旦大王心裡產生懷疑,就會毫不留情的除去威脅,您可別忘了大公子與五公子的下場,更何況其他公子正虎視眈眈,隨時等著抓您的把柄,若她的事被發現,就算公主出面,恐怕也化解不了大王的怒火,公子爺,您一定要三思!”

 “所以你是要我不如殺了她,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他的語氣譏嘲。

 誘娘硬著頭皮道:“如此對大家都好。”

 公子碧怒焰滔滔,霍然起身怒斥,“好個對大家都好!你走吧,看你是要回海國或是回母妃身邊都成,本公子不想再見到你。”

 晨露什麼都沒做,十年前父王要她的命,十年後誘娘也要她死,這樣公平嗎?

 驚慌的誘娘立刻下跪,“奴婢字字肺腑,求公子爺別趕奴婢走。”

 他怒紅了眼,多年來積郁於胸的怒焰,瞬間爆發,“誰想殺晨露,就是與本公子為敵,就算是母妃,我也無法原諒。”

 “公子爺!”誘娘驚駭望著他。

 “走!”

 誘娘頭重重一磕,傷心哽咽,“奴婢知錯,求公子爺別趕奴婢走。”

 公子碧余怒未消,“你該想清楚,真要跟著本公子,就不能將晨露的事洩漏給母妃或任何人知曉,且必須如保護我那般守護晨露。”他太清楚母妃為了保護他,會做出怎樣的事,他已不是當年坐困愁城的公子碧,這一回他要緊緊守護他的女人,即使賠上性命都在所不惜。

 “奴婢定會謹記在心。”誘娘再次重重磕頭,以無比清晰的聲音宣誓效忠,多年的朝夕相處,雖是逾越了,但在她心裡,她對主子的感情猶如娘親,要她如何捨棄。

 公子碧定定看著她,確認她是真心誠意,語氣這才放緩,“我信你這一回,起來吧。”

 “謝公子爺。”誘娘起身,“公子爺,奴婢另有要事稟報。”

 “說。”

 “宮裡似乎出事了,有些騷動,但眼下還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何事,公主派人來報,要公子爺多加小心。”

 “母妃沒事吧?”公子碧臉色一沉,他白天遇刺,夜裡宮中又出事,這兩者之間是否有關聯?老五已離開王城,是哪個兄弟不甘寂寞,再次出手?

 “公主安然無恙,護衛已加強警戒,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公主的寢宮。”

 “派人再探。”

 “是,奴婢這就去辦。”繡娘恭敬退下。

 誘娘一走,公子碧心疼望著床榻上因他身負重傷的小女人,因為她,他必須比從前更加謹慎小心,不然他將會再次失去她,他無法再承受一回,他必須用力抓緊才行。

 他俯身在她痛得緊鎖的眉心,印下深情的一吻,“我該保護你的,結果卻是我親手傷了你,我是傻瓜,渾然不知你就在我身邊,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她的傷是如此的沉,他傷心自責,深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公子碧牽起她的小手,擱在他那因她火熱,因她刺痛的心口,低喃,“有時我一覺醒來,會以為你的離去只是一場夢,你會在下一刻,跑過來傻氣的對我說,你要成為武功高強的銳司徒,要保護我,而我會嘲笑你說,沒有姑娘能當銳司徒,你只能當我的夫人,我將要進宮請求父王賜婚。”

 他的語氣充滿渴望,多希望她不曾經歷家變的苦痛……是父王下令誅殺白府滿門,她……會不會恨他?所以才不願認他?!

 一想到這,他便感到恐懼憂慮,但不管她是否恨他,他都不會放手,就算得折斷她的羽翼,他也會死死將她留在身邊。

 “你已經回到我身邊,不會再捨得離開我,是不?”他輕輕啄吻冰涼的小嘴,以吻留人。他的晨露很善良,她知道他深愛著她,不會狠心折磨他,絕對。

 晨露全身暖洋洋,她在府裡和爺爺、爹、姨娘與小陽在一塊兒,府裡的僕人如同往常各司其職。庭院裡的花不分季節大肆盛開,陽光暖融融,教人昏昏欲睡。

 爺爺與爹爹赤裸著上半身,在院中練武,溫柔的姨娘端著剛做好的點心,笑盈盈的朝他們走來,她坐在六角亭的石階上,環抱帶著奶香味的小陽,姊弟倆開心的互蹭臉頰。

 她已經是二十二歲的大姑娘,為何小陽仍舊小小的?彷佛不曾長大過,爺爺、爹爹與姨娘的容貌如同往昔,連管事陸大叔也和以前一模一樣,他們都對她笑得好溫柔,好開心,所以她也燦爛微笑。

 她緊緊抱著小陽,唯恐弟弟下一瞬間就會消失不見,“小陽,你想不想姊姊?姊姊好想你。”

 “姊……姊,姊姊……”還不太會說話的小陽用胖嘟嘟的小手摸摸她的長髮,摸摸她的臉,笑呵呵的嘴巴吐出一個口水泡泡。

 她也笑了,明明很開心,卻不知眼淚為何會潸然滾落,她哽咽著聲,“原來小陽你也是這麼想姊姊。”她的心好痛好痛,但現下見了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似乎不再像被針戳刺那般疼了。

 雖然頭髮花白,但仍精氣神十足的爺爺取笑她:“晨露,你的身子骨要練武強身是可以,可如同我跟你說過的,要成為高手,卻是進展有限,這麼多年過去,我瞧你也甭再勉強。”

 “她還老誇口說要當第一位女銳司徒呢。”身上布著汗水的爹爹跟著搭腔。

 “呵呵,她就愛誇大口,倒是小陽的身子骨奇佳,適合習武,將來咱們白家的武藝可以由小陽傳承下去。”爺爺評論姊弟倆的天賦,孫女兒還是太花拳繡腿,出手不夠狠絕。

 姨娘將點心與茶水分別送到爺爺與爹爹面前,笑道:“咱們晨露模樣好,心地好,無法成為銳司徒倒也不打緊,只消她開心便成。”

 “可不是,晨露開心便成,其他的事,就都放下吧。”爺爺不住頷首。

 她用力搖頭,固執道:“爺爺、爹爹,我會更加努力,我相信人定勝天,我不會辱沒咱們白家名聲,小陽年紀還小,有事自是由我這個當姊姊的先頂著,大王虧欠咱們白家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我會讓大王還咱們家公道。”

 爺爺搖頭歎氣,“那他怎麼辦?”

 “誰?”

 “二公子碧。”

 “我跟他緣盡了……”

 “既然如此,為何他一直喚你?”

 她側耳聆聽,果然聽見熟悉的男性嗓音不斷喚她,她心念悸動,又苦又澀,悶沉得快喘不過氣。想起這些年強烈的相思如何折磨她,也想起他如何無情刺殺她,更加想起,當他牽著她的手時,她有多開心。

 “緣,盡了。”她長長一歎,無限相思。 爺爺沉聲命令,“若是如此,那就放下。”

 “是,爺爺。”她心裡有太多的不舍與太多的情感,可到了這節骨眼,不想放也得放了。爹爹語重心長道:“別再去聽,別再去想。”

 “咱們一家團聚,從此開開心心。”姨娘笑著,吐出如夢似幻的遠景。小陽抱著她,伸手抹去她的淚,“姊姊……不哭……”

 “晨露,不許你再離我而去,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了我,我命令你醒來,馬上!”激動的男性低聲霸道的穿過暖陽,字字撞擊她脆弱的心扉。

 她的心在拉扯,在糾結,眼下他們已一家團聚,但面對碧,她總是欲走還留。她的心,好痛好痛,總覺得她欠了他。

 “晨露,回到我身邊,你是我的妻,你只能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他霸氣呼喚。她熱淚盈眶,渴望的望向他的聲音來處。

 “晨露,爹爹一直很捨不得你。”

 她移回不舍的目光,看向心愛的家人,淚水不住滾落。

 “爹爹總想著,或許當日不該讓你走,你就不會鎮日活在痛苦裡,可……現下見到你,我又遲疑了,我想起那一日你從二公子那裡回來,開心的和小陽躲在這兒說的話。”

 她茫然的看著爹,那一日是哪一日?她和小陽說了什麼?她疑惑的低頭看著弟弟。小陽彷佛看穿她的疑問,咧開笑容,竟無比清晰的說:“請求大王賜婚。”

 她想起來了,正是碧說以後要請大王為他們賜婚的那一日,她好開心好開心的抱著小陽,一同坐在這裡,吱吱喳喳說了好久。她是那麼渴望成為他的妻,也真心覺得他們倆沒有理由不共結連理,卻怎麼也沒想到家變竟會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我不曉得怎樣對你才是最好,但,我希望你能快樂。”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爹……”

 “你走吧,回他身邊去,別再為我們傷心,我們在這兒,很好。”爹爹手揮了揮。 她懷裡的小陽不知怎麼地飛回姨娘懷裡,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皆對她溫柔微笑……

 “不!爹爹……小陽……我不走!”

 “晨露!回來!”更加急切的呼喚,用力拉扯著她。

 她的身子倏地騰空飛起,離開溫暖的庭院,朝冷冰冰又教她痛不欲生的方向疾馳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她急喘著氣,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她好冷好冷,整個人彷佛置身冰窖,不住打顫,她痛苦嗚咽,淚水不曾止歇。

 始終守著她的公子碧聽她夢中呢喃,不住呼喚家人,他既心疼又恐懼,深怕她會被她的家人帶走,他不住呼喚,不住憐惜親吻,向蒼天懇求,將最心愛的女人還給他。

 “不要丟下我……爹爹……”她悲傷哀泣。

 “噓……我就在你身邊,我不會丟下你,所以你也別再丟下我。”他好想不顧一切將她擁入懷中,偏又擔心弄疼她的傷,唯有強忍欲望。

 她痛得淚水不住滾落,公子碧心疼俯身,一一吻去。“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瀏兮,舒優受兮,勞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他字字濃情,句句心碎,他的美人遲遲未醒,教他幾欲發狂。他悔不當初深深自責,一遍又一遍。

 晨露不住痛苦啜泣,被深情的呼喚用力拉扯,好不容易終於撐開沉重的眼皮,淚眼迷蒙疲累望著守在身畔滿臉憔悴的男人。

 公子碧屏氣凝神,見她徐徐睜眼,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你醒了!”

 她的雙眼因不斷哭泣而紅腫,隔著晶瑩珠淚,她看見他的關切,她的腦袋昏沉,吃力抬手,想要與他交握。公子碧明白她的心思,立刻握住她的手,移至唇畔呵氣,“你的手好冰,你一定很冷。”

 他小心翼翼的攏了攏被子,讓厚被密密實實蓋到她的下巴,房間內他早讓僕人生了不少火盆,他都熱到開始冒汗,她卻仍舊冷冰冰,虛弱到暖烘烘的熱氣都溫暖不了她。

 “痛……”她蹙眉低喊。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扯痛她身上的傷,他低咒了聲,再次痛責自己,他輕撫她緊蹙的眉心,“對不起……”他的溫柔,他的關心,以及由他身上散發的熱氣,在在令她的心志脆弱,她幹啞著聲,虛弱道:“我……”

 “嗯?”

 “可不可以……不要勇敢?”淚水再次滾落。

 他一怔,吻去她軟弱的淚珠,心疼低喃,“當然可以。”

 溫柔的親吻,使她淚落得更凶了,她吃力的以微弱的聲音道:“可不可以……不要堅強?”

 “可以。”他心疼的以大掌包覆她的小手,擱在心口,紿予溫暖。

 “這些年……我好累……”她累極的閉上眼,虛軟吐出一口長歎。

 “有我在,一切都沒事了。”他哄著,將她的手移至唇邊,印下一吻。

 “碧……我要離開你……”她的頭好重,她又想睡了。

 公子碧一聽,瞬間怒沉了臉,硬著聲道:“我不許你離開我,不論生或死,你都是我的!”淚痕斑斑的她虛弱一笑,再次遁入黑暗,隔絕他的厲聲宣告。

第4章(2)

更新時間:2017-07-04 17:00:03 字數:6089

 夜與日,日與夜,相互交替。

 晨露昏昏醒醒,當她醒來時,總是淚流滿面怔怔對公子碧說,她要離開他。又每每在公子碧不允時,陷入昏迷。

 她的狀況時好時壞,飽受傷勢折磨,高燒不斷來襲,教她忽冷忽熱,神智無法很清醒。公子碧衣不解帶的守著她,唯恐她會消失不見。

 他疲累的坐在床邊打盹,右手始終與她緊緊交握,片刻不敢鬆開。房門被人推開,他立刻驚醒,轉身看來人。

 誘娘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掩上門,挪步至主子身畔,“公子爺,小姐該吃藥了。”

 “她是夫人。”他嚴肅糾正。

 “是,夫人該吃藥了。”誘娘望著床榻上臉色仍舊死白的晨露,擔心若晨露狀況變得更糟,那該如何是好。

 公子碧輕手輕腳扶起昏睡中的晨露,讓她枕在他的胸膛,輕喚道:“晨露,醒醒,該吃藥了。”

 能讓向來養尊處優的主子親自照顧,也唯有晨露了。

 頭昏沉沉的晨露被喚醒,她睜開眼,呆呆望著他,低喃,“我……不是已經離開你了嗎?”

 聞言,氣悶的公子碧笑不出來,偏又無法發脾氣,他深吸了口氣道:“我沒允你,你豈能離開。”她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的。”

 “告訴我什麼?”

 “我要離開。”

 “你現下不就告訴我了。”

 “你在我夢裡,所以沒關係。”

 “好,我在你夢裡,現下你該喝藥了。”他柔聲哄著,拿過誘娘遞上的湯藥要喂她。

 晨露瞪著黑漆漆的湯藥,記起這藥有多苦,也想起她為何要喝這麼苦的藥汁,“你殺我……”她的低聲指控,在他的心劃下一道傷,“我不知道是你。”

 “你不該知道,我死了,早就死了。”她歎了口氣,又想睡了。

 他不愛聽她這麼說,不悅的沉下臉來,“別說傻話,你好端端活著,就在我懷裡,不許你閉上眼,要睡,喝完藥再睡。”

 “我不喝,我想睡。”她將臉埋在他的胸膛,拒絕吃苦。他輕輕搖晃她,“別耍孩子氣。”

 她拒絕張嘴,昏沉沉的只想繼續睡下去,只要睡著,她就不會痛了,只要睡著,她就什麼都不用再想了,只要睡著……她便又是無憂無慮的白晨露。

 誘娘提議,“公子爺,不如由奴婢服侍夫人服湯藥。”

 “不必,我來便成,你先退下。”

 “奴婢另有要事稟報。”

 “說。”

 “宮中來了消息,儀妃中毒身亡。”公子碧驚訝挑眉,“已經確認了?”

 原來是儀妃出事,所以宮中才會亂成一團,會是誰下的手?他臆測所有可能。誘娘嚴肅頷首,“是。”

 “宮裡的情況再派人去探,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輕忽大意,母妃那,亦得加強戒備。”不論儀妃死在誰手中,他絕不希望母妃會是下一個,而父王呢?接下來會怎麼做?老五已前往林國,是否會因儀妃的死,而產生變數?

 “奴婢遵命。”

 “老五那也派人打探,究竟是生或是死。”

 王城局勢變動之快,牽一發則動全身,若毫無準備,不論身分為何,都會落得命喪黃泉的下場。

 公子碧低頭凝望懷裡的人兒,將她擁得更緊,不論局勢如何變化,握在他掌中的,他須臾都不會鬆手。

 “奴婢立刻去辦。”繡娘安靜退下。

 公子碧以額蹭蹭晨露光潔的額面,“不論宮中或宮外,每個人都吃人不吐骨頭,以前如此,現在如此,恐怕以後也會是如此。要成為強者,就得化身為六親不認的獸,是否我也要化身為獸,才有辦法保住你?”

 他話說完,仰頭喝了一口藥,長指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以口渡藥。他的女人,由他守護,任誰都不許妄加傷害。

 儀妃死了,出使林國的五公子封因禍得福,被大王緊急召回王城,撿回一命。

 專橫後宮多年的宸妃遭大理卿撤查,在她的寢宮內找到毒殺儀妃及其貼身婢女的毒藥,且還有詛咒蘭妃的草人,大王怒極,本該將宸妃賜死,但念在宸妃祖父曾救駕有功,於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宸妃即日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國。

 至於本來獲得多方愛戴的三公子淳因母遭罪,大王改派他即刻出使林國,不得有誤。

 此一變化,使得王城議論紛紛,百姓們不知宸妃犯下大罪,僅知儀妃因病驟逝,事實的真相則在貴族與百官間耳語流傳。

 又過了七日,晨露的傷勢經過細心調養,總算開始癒合,她的腦袋不再昏沉,睜開眼皮,看著雕著並蒂蓮的床頂,同時發現有一隻大掌正有一搭沒一搭撫著她的發,她的目光移向大掌的主人。

 “醒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好慘,彷佛有好一陣沒能好好睡覺,她的喉嚨好幹……她不由自主舔了舔乾裂的唇瓣。公子碧立即扶她坐起,讓她靠在他的胸膛,取過僕人備好隨時都溫熱的水,溫柔喂她,“小口喝,別太急。”

 他的溫柔令她疑惑,他不是討厭她嗎?不是想要她的命,為何突然又對她好?她瞪著溫熱的茶水,不禁生疑。

 公子碧不解蹙眉,“怎了?你不是渴了嗎?”她嬌軀僵硬,雙手撐在床上,想要離他遠些。

 他見狀,俊臉立即拉沉,將她按回胸膛,“你做什麼?”

 晨露伸手推開他手中的茶杯,啞著聲道:“夫君,我可以自己來。”

 公子碧發現她眸底的防備,不悅的哼了聲,“你以為我在茶水裡下毒?”

 被他說中了,她尷尬的紅了臉,否認到底,“不是的,只是屈屈小事,無須勞煩夫君。”

 公子碧輕捏她的下巴,又好氣又好笑的逼她抬首,直視他的雙眼,一字字清晰道:“倘若你是俞思凡,這杯茶興許真會下毒,但不會由我親自動手。”

 她傻傻呆住,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倘若她是俞思凡,他發現了什麼?他吻了下她的唇,低笑蹭著她的額,“抓到你了,晨露。”

 她驚駭的倒抽了口涼氣,仍舊打死不承認,“夫君在說什麼,我全都聽不懂。”他的手指輕輕刮過她細嫩的臉,“你的臉皮。”

 “怎了?”她一顆心吊得半天高,緊張到就快喘不過氣來。他低聲命道:“呼吸。”

 晨露這才赫然發現,她屏氣凝神太久,連忙大口呼吸,瞪著似乎瞭若指掌的男人。他的指尖移至她的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她輕喘低喃,他的手與眼神蠱惑了她,讓她無法清楚思考,當她說話時,便曖昧吻上他的指,教她微涼的嬌軀開始發熱。

 公子碧又笑了,伸手自床畔摸出一張臉皮,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假臉皮在這兒。”晨露驚愕的瞪大眼,用力捏臉,果然,輕薄的假臉皮已落入他手中。

 他拉開她的手,輕斥,“別這麼用力捏,瞧你,都捏紅了。”

 “我……”腦袋混亂的她呆若木雞。

 “既然我已發現懷裡的女人是誰,你說,我豈會狠心對她下毒手?”他仰頭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以唇喂她。

 她嬌喘一聲,害羞的瑟縮了肩,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襟,承接他渡過來的水及親吻。

 他的親吻溫柔且纏綿,是燃燒的火,自她的唇燒向她的舌,再順著喉嚨一路燒燙她的心,教她難以抗拒。 他貪婪的吻著,吮著,要她熟悉他的氣味與存在,她是他的,這點無庸置疑,否則人生兜兜轉轉,她豈會又回到他懷中。

 他的舌尖放肆勾纏著她,壓抑不住氾濫情騷,呼吸轉為低吟。

 才剛清醒的晨露被他吻得嬌喘吁吁,不自覺被他壓在身下,痛擰了眉心,“好痛。”

 他那情不自禁揉撫美麗渾圓的大掌登時僵住,望著身下痛白了俏臉的心上人,壓抑低吼了聲,咬了下她的唇,“沒關係,來日方長。”

 她被困在他的雙臂之間,感受到他的氣息與體溫,而他意有所指的宣告,使她蒼白的臉添上一抹嫵媚。“我不是你的妻子。”

 “都已圓房,你敢不認?”他的眉不悅向上一挑。

 “那……那是……”一說起他們的圓房,她就氣惱。

 她羞惱的模樣,教公子碧心軟的又啄吻了下她的唇,“那一夜,我太粗魯了,你很疼吧。”她生氣閃躲他的親吻,她差點以為會被他撕成兩半,哼!

 “還在疼?”他擔心伸手就往下摸。

 她立刻夾緊雙腿,不許他造次,“你想做什麼?”

 “我看一下。”

 “不許看。”

 “你我是夫妻,你不必害羞。”他硬是要看。

 晨露用力推開他往她身下摸的手,不小心又扯疼傷口,讓她痛苦哀號,“好痛。”

 “果然還在疼,我看看。”聽她呼痛,他心下一急,再次動手。

 她又羞又惱,用腳踢他,“那裡已經不痛了,是我的傷口在疼。”

 公子碧停下檢查的動作,眸底有滿滿的受傷,“你為何不認我?”

 “……”

 “為何不說話?”

 “已經死了的人,要如何認你。”

 他不快的低斥,“胡說,你明明活得好好,不許你再說那個我不想聽到的字眼。”

 她悶聲不吭,別過臉不看他,心裡有滿腹委屈,加上多年來的相思,以及他敏感的身分,教她無法快樂的與他相認。

 他何嘗不知他們之間有著白府滿門血仇,人是父王下令殺的,他把心一橫,終於問了最害怕的問題,“晨露,你恨我嗎?”

 你恨我嗎?

 當然不,偏偏她也不能愛他。她怔怔無言。

 公子碧將她的沉默當成默認,頹喪的垂下雙肩,“你果然恨我,才會不認我。”

 她不忍見他失落,苦澀著聲道:“我恨的人不是你。”

 她恨父王,這點無庸置疑。

 “我爺爺和我爹爹並未謀反。”她不容白家一門清譽遭受誣衊。

 “我知道。”

 “我好不甘心!”她恨得咬牙切齒,“明明他們是清白的,大王卻羅織罪名,連剛會說話的小陽都不放過,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她憤恨的怒捶床板。

 強烈的恨意與強烈的悲傷相互衝擊,使她全身不住顫抖。

 無話可說的公子碧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以他熱燙的懷抱無聲安慰受創甚深的心上人。怨恨燒灼她的心,讓她久久無法平靜。

 心頭滿是憂愁的兩人沉默無語,好半晌後,晨露終於較為平靜,緩緩開口問:“小憶呢?”

 “小憶?”他想了下,意會她口中的小憶是誰,“她好吃好睡,你別為她擔心。”

 “只是?”她聽出他話裡有但書。

 “只是她不能到處走動。”

 她心慌揚聲,“你把她關進牢裡?”

 “放心,她是你的丫頭,我不至於狠心關她進牢裡,不過是讓她待在房裡。”

 發現晨露易容成俞思凡後,他們也一併揭了紫鳶的假臉皮,果不期然發現連陪嫁侍女都是假的。

 “你們是如何偷天換日?”他深信定是有人在背後主使,否則她們無法掩人耳目混進府裡,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他雖然感謝新娘換了人,但也不會因此輕忽大意。

 晨露自嘲一笑,“平時你的二公子府確實戒備森嚴,要換人並不容易,但在你的大喜之日,眾多賓客帶著各府隨從,要混進來便簡單多了。”

 “撫琴的人不是你。”他知道她的琴藝沒那麼高超絕倫。

 “不是我。”

 “所以老三刻意試俞思凡,老五應當早有警覺,是以與我拜堂的人是俞思凡,進了新房後,便換成你。”公子碧仔細回想那一晚及隔日與兄弟們的對話,便得到了答案。

 “是老五在背後策劃這一切。”

 “公子封已經去林國,公子淳與公子爵視他為眼中釘,俞思凡偏偏想與他同生共死,兩人興許是回不來了。”晨露就事論事,對於王家這些醜陋的你爭我奪感到可笑,大王的兒子個個野心勃勃,明爭暗鬥,無一日安寧對大王就是最好的懲罰。

 “老五回來了。”

 “什麼?!”她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

 “在你昏迷的這段期間,儀妃在後宮遭到宸妃毒殺身亡,父王便命老五回城,鑄下大錯的宸妃遭到流放,老三也因此遭受牽連,父王改派他出使林國。”先前因她的傷,他沒辦法寧定心神思考宮中最近所發生的事,現下定下心來仔細想想,儀妃的死,老五因此因禍得福,實在令人玩味。

 “你要小心他。”公子封回城不是好事,誰知意在取得大位的公子封會有什麼盤算。

 “你為何聽令於老五?”他不喜歡她與老五牽扯在——塊兒。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是什麼?”

 晨露無所畏懼直視他的雙眼,吐出冰冷的字:“報仇。”

 “……”

 “你可以殺了我,可我要你知道,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大王嘗嘗什麼叫肝腸寸斷。”

 公子碧長歎了口氣,一個是他的父王,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他選擇站在哪一邊都不對。

 “既已知道是你,我又豈會殺你。”

 晨露看出他的為難,她本就不期望他會為她反叛,她只是淡然一笑,“在你大婚那一夜,我本要一走了之,卻沒想到你提前回新房,一切便亂了套,現下是撥亂反正的時候,你我就當不曾相遇,後會無期。”她推開他的胸膛,試著下床。

 公子碧惱極了,收緊雙臂,不肯放人,“你要上哪兒?”

 “你無須知曉。”

 “我是你的夫婿。”

 她冷冷譏嘲,“沒有拜堂,只能算苟合。”

 他惱火低吼,“你非要氣我不可?”

 她是氣他,也是提醒自己,不可陷溺於他的溫柔,否則她會忘了家是如何滅的。

 “好,你非要說是苟合,那便是苟合。”他不悅拉扯她的衣衫。

 “你做什麼?!”她驚駭大呼。

 “與你苟合。”公子碧氣瘋了,顧不得她的傷,只知他得用盡一切方法留下她不可。

 “我不要。”

 “你要不要與我無關,反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他朝她怒吼,吼出他的痛心。

 她踢他,打他,卻是撼動不了他的力量。他的怒火燒痛了她的心,她受不了的吼出滿腹心碎:“那你要我怎麼辦?!你父王滅了我白家滿門,除了離開你,你自己說,我能怎麼辦?”

 她傷心至極,雙手成拳用力打他,不在乎扯裂已結痂的傷口,血如紅花,點點染紅裡衣。

 她悲傷的嘶喊扯痛他的心,他停下動作,眼眶發熱,雙臂將她緊緊困鎖,將臉埋在她頸側,粗喘著氣,心頭有太多氣惱與不甘。

 “總之,我不會放手,就算是死,我也會牢牢將你護守在懷裡。”

 晨露承受他的重量,眼眶凝結著要掉不掉的淚珠,他們倆被愛與恨困死了,傷心的她悄悄探臂,環抱住他的腰,放任自己小小沉溺於他熱燙的懷抱。

 他渾身一震,將她擁得更緊了,死咬的牙根,讓他嘗到血味。往後,他們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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