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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君守》第57章
  57.熬刑(下)

  來自雙眼灼燒般的陣陣劇痛簡直要了樊玉麒的命,而伴隨痛楚侵襲他大腦的還有那種對未知黑暗的恐懼,他緊閉雙眼狠狠的甩頭,想緩解那種焦灼和疼痛,可卻也只是徒勞無功。

  他的狼狽相反倒讓那些行刑的人看了笑話,一個個面露殘忍的笑容,此時的他們哪裡還像個人,明明就是披著人皮的禽獸。

  兀自掙扎了一炷香的功夫,眼中的痛楚漸漸減弱,樊玉麒又一次耗盡了力氣,他頭靠在椅背上呼呼的喘著粗氣,臉上的汙跡在剛剛掙扎時蹭掉了些許,露出的皮膚不若往常是健康的麥色,而是一片青白。

  看著他的臉,南鴻雁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招來一名侍衛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便領命而去。

  之後南鴻雁又好整以暇的在旁看戲,見樊玉麒安靜下來,南蠻帝又走到他身前,用旁人遞來的摺扇撥正樊玉麒的頭。

  反射性的睜開眼,眼角刺痛不已,但疼痛並無什麼大不了,讓樊玉麒心下一沉的是他明明睜開了眼,眼前卻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空洞無神的眼中映滿了茫然和恐懼,他使勁的眨眼,然而不論他睜開幾次,都無法複見光明,他的心猛的一沉。

  瞎了!他竟然——瞎了!!

  痛到深處,他反倒笑了,笑的悽楚無比,笑容之中隱含深深的絕望。

  南蠻帝看到樊玉麒一雙泛著血紅之色的眼瞳,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都不見他有任何反應,知道男人的眼已瞎,那種絕望的神情令他露出個滿意的笑容。

  "現在就放棄,是否太早了些?"

  冷酷的話自南蠻帝口中吐出,儘管看不到,樊玉麒還是循聲朝他望去,話落的同時他感覺到身後的幾人走到了他身側。

  南蠻帝抽身退至一旁,將手中的闕明紅扔給侍衛,又坐回到原位興致勃勃的看著那幾人用刑。

  失去視力,樊玉麒陷入無邊的黑暗,對周圍的一切感知只能通過耳朵。

  用刑的人在接到南蠻帝的暗示後,一人緊緊壓制他的右手,一人從一旁繁多的刑具中抽出一把扁頭的鐵鉗,沒等樊玉麒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麼,那人俐落的將鉗口對準了他右手食指,夾住他的指甲就是狠狠一掀——

  "唔啊啊啊——!!!"

  都說十指連心,手指對外界的刺激最為敏感,在毫無預警的撕扯之下,食指上的指甲被整片被剝離,鮮血順勢洶湧冒出,強烈到讓人欲要昏厥的痛楚自那一點迅速直擊腦髓。

  樊玉麒渾身劇烈痙攣,顧不上弄傷自己狠狠的掙動,但壓制他的人似乎都已經很有經驗,雙手如鐵鉗一般將他牢牢固定,他唯一能活動的就只有頭。

  樊玉麒頻頻用後腦嘭嘭嘭的撞著椅背,希望自己製造的痛楚能夠壓過那陣可怕的劇烈疼痛,但沒等這一波劇痛過去,那行刑的人又將鉗口對準了他的中指,捏緊後便又是狠狠一掀。

  好險這一口氣沒上來,樊玉麒撞著頭的動作一頓,全身肌肉繃得死緊,眼仁翻白差點就這麼痛死過去,但被旁人啪的一拍後背,這口氣又喘了過來。

  "慢一點,別直接弄死了,就沒得玩了。"在無邊無盡的強烈痛楚中樊玉麒聽見那個冷酷至極的聲音如此說著。

  之後……他所能感覺到的,就只有痛,痛——

  仿佛永遠也無法甩脫,他想咬舌,可卻被人眼疾手快的用粗布堵住了口。

  生理性的淚水侵潤了眼眶,鼻涕甚至隨著他強烈呼吸都流了出來,一雙瞪大到極致的血紅雙目空洞的看著頂棚,但他什麼看不到,只有無邊的黑暗和痛苦,叫不出來、躲不過去……

  活著幹什麼!讓他死!讓他死啊——!!

  ……

  直到一雙手,十個指頭都被扒光了指甲,那幾個累的滿頭大汗的行刑人才暫時放過了樊玉麒。

  樊玉麒血淋淋的雙手一片血肉模糊,全身止不住的顫抖,時不時的哆嗦一下,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來一樣,血水混著汗水浸濕了全身,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淒慘無比。

  挨到此刻,他除了哀號慘叫怒駡還是一句他們想要的話也沒說出來,除了南蠻帝和南鴻雁,其他人都已是面如死灰,就連那兩個佞臣臉上都有些掛不住,冷汗涔涔。

  "竟然……能撐到如此……"

  南蠻帝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奄奄一息的樊玉麒,他還從來沒見過能夠完全熬過掀甲刑的人呢……

  正在他有些遲疑著是繼續用刑看此人到底能熬到什麼程度,還是直接一刀殺了了之之時,那個被南鴻雁派出去的侍衛在這時突然闖了進來。

  神色驚慌的在南鴻雁耳邊嘀咕了幾句,就見這個血太子驚愣一瞬之後露出了個邪佞到極點的笑容。

  他接過侍衛遞來的一張羊皮紙畫,刷的一聲展開,畫上是一個人的頭像,雖然只是寥寥數筆,卻足以將那頭戴鳳翎盔,霸氣十足的男子的臉部特徵傳神的刻畫出來。

  "鐵獅……將軍?"

  他此話一出,不光那些隨從侍臣渾身一顫,就連南蠻帝都疑惑的轉過了頭。

  南鴻雁笑著將手中的畫一翻轉,展現給南蠻帝。

  見到此畫,南蠻帝先是一愣,之後轉頭去看那個被牢牢捆綁在實木椅上的男人,縱使男人此刻衣著狼狽,臉上髒汙不堪,但臉的輪廓和五官,同畫上的幾乎別無二致。

  樊玉麒神志不甚清醒,可他也還是聽到了南鴻雁的那句不大不小的喃語。

  他們猜到了他的真實身份……

  南蠻帝愣了一瞬之後突然哈哈大笑出聲,連連大叫好啊好啊,這炤元帝簡直是愚蠢透頂,竟然就這麼將鐵獅送到他們南蠻來。

  他們南蠻的兵士死在樊玉麒手中的豈止十萬八萬,面對這個被人稱作戰神的鐵獅將軍,他曾派了多少探子刺客試圖刺殺于他,甚至派了使臣用重金收買他他都無動於衷,想不到今天卻讓炤元帝親自送上門來。

  南蠻帝得知樊玉麒的身份後大笑不止,邊笑還邊罵。

  從他那張嘴中聽到他侮辱自己深愛的君主,樊玉麒極痛之後強打起精神又重新振作起來,一雙眼儘管看不見,卻還是死死的瞪視著大笑的南蠻帝。

  被他那雙血紅的眼緊盯,南蠻帝感覺到他有話要說,使了個眼色,旁人連忙上前將他口中粗布拿出。

  "怎麼,不打算繼續隱瞞了?"

  樊玉麒見他們已識破,也沒什麼可隱瞞的,虛弱的只吐出幾句話:"南蠻老賊,你不配喚我大炤君主的名號,他的遠見豈是你這種昏君能夠猜測得到的!你就等著城破國亡吧!!"

  說完此話,呵呵冷笑一聲別過頭再無言語,渾身雖哆嗦不止,可氣勢上未輸半點。

  他意有所指的咒駡讓南蠻帝愣了愣,眼中光華流轉,之後靜下心冷哼一聲說道:"危言聳聽!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踏進我這有數十萬大軍駐守的鳳鳴城!!"

  說完一把奪過南鴻雁手中的畫像,撕了個粉碎。

  "倒是你,我早就想抓到你狠狠折磨一番,如今炤元帝親自將你送上,真是天賜良機,對了,早些年聽說過一些關於樊將軍你的傳言,據說……你還曾是炤元帝身邊以色侍主的男寵,不知有沒有這回事?"

  南蠻帝此時已一門心思放在了查明身份的樊玉麒身上,突然想起早些年自己派去大炤做內應的洞巫族巫女傳回的消息,說是炤元帝大婚後就不曾碰過她,被他身邊的一名侍衛統領勾了魂。

  為此他還曾發過好大火,後來此人得寵漸漸成為武官之首的國將,最終成為大炤的鐵甲戰神,此後便一直被他視作攻打大炤的第一眼中釘。

  但此時見了樊玉麒本人,他真的有些不大相信,那炤元帝不可一世,孤傲的很,竟然會和他的大將有此曖昧關係。

  若是貌美的小侍孌童也就罷了,但眼前這個一點陰氣沒有,滿身戾氣骨頭比石頭還硬的男人會是他的男寵,莫說他無法相信,南鴻雁也是頻頻打量樊玉麒一臉的探究相。

  要說折磨還行,要是將此人當做女人一般……他是連想都想像不出來。

  樊玉麒仿佛能夠感應得到來自那些人曖昧的、不屑的、好奇的各種眼神,他不怕他們說他什麼,但……

  "那炤元帝的品味……還真是不一般啊……呵呵……"

  南蠻帝一笑,他身後的人也都不懷好意的呵呵輕笑起來,樊玉麒從那惡意的話中聽出他們對他心底敬若神明的君王的侮辱,火一上來揚聲怒駡:"閉嘴!你不配提那個名字!你們這對以折磨人為樂的殘暴父子才真是令人作嘔!"

  此話說完,囚室內靜的連輕微的呼吸之聲都聽之不見了,南蠻帝笑意凝結,用著變幻莫測的森冷眼神盯著面色蒼白,明明很是虛弱卻還是死不招供,露出不屑表情的樊玉麒。

  半晌之後,他冷笑一聲說道:"折磨人為樂?呵,樊將軍說的好!你不提醒我還想不起來……我還真挺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以身侍主的?像女人一樣在炤元帝身下承歡嗎?不過我們南蠻之人可沒你們主子那種奇怪的癖好……來人,把烈祀給朕帶過來!"

  南鴻雁仿佛猜到了南蠻帝的意圖,一臉興味盎然,但一旁的老太監余蕭聽後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他偷眼忘了窗外一眼,見天色一開始轉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炤元帝應該已經開始攻城了……

  他必須想辦法……保住將軍的命,但他先前的話怕是已讓太子南鴻雁對他產生了懷疑,在這種草木皆兵的時刻,他要是再冒死諫言……

  暴露事小,他怕在緊要關頭會害得攻城計畫出現紕漏,功虧一簣,那他就是大炤的罪人了……

  左右為難,正思索間,那領命而去的人竟已折返了,兩個侍衛手執鐵鍊,強行拖著什麼東西來到了門口,眾人只聽得一陣發自胸腔的野獸低吼,登時大驚失色的讓至兩旁。

  一頭壯碩如虎的黑色豹子出現在刑室門口,雖然南蠻帝怕它獸性大發暴起傷人口鼻已套上了皮套子,但它那具有侵略性的壯碩體型,目露血紅凶光的獸瞳,無不昭示出它的極度危險性。

  在聽到那陣野獸咆哮時樊玉麒的臉已然慘白不似人色,南蠻帝也不敢輕易摘下這殺人豹口上的皮套,他用絕對的暴力強制住了它,使得這個囂張跋扈的野獸拜服於他。

  黑豹烈祀誰都不怕,惟獨怕這個殘暴的帝王,因此兇猛暴躁的情緒在看到這個男人時竟收斂了許多。

  "喂完藥了嗎?"南蠻帝撫著豹頭,眼中血光大盛。

  兩個侍衛戰戰兢兢的說喂完了,他們下意識的看向黑豹烈祀,只見這兇猛野獸情緒越來越暴躁,在南蠻帝的撫摸下也有點按捺不住,豹尾胡亂的甩動,後肢兩腿間的豹鞭也有了探頭的跡象,隱約能看到駭人的紫紅色隨著豹子呼吸若隱若現。

  南蠻帝冷冷一笑抬頭看向滿臉懼色的樊玉麒,揮手令兩人將他身上的束縛解開,改而又綁回木架,這一次他們將他雙手綁的很低,讓他跪趴在地。

  樊玉麒隱約猜到他們要做什麼,可是此刻他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已沒有心力來胡亂反抗,被綁住腕子後有人將他的褲子扒了下來,同時又將他的嘴堵住。

  這樣將後心完全暴露的姿勢突然讓他想起……他和他深愛的那人……第一次結合時的情形……

  雖然是同一個姿勢,但心境卻完全不同,那個人為了他能夠徹底的接受他,努力隱忍直到他首肯,因為愛,所以他允許對方用自己也有的性器,進入自己,那不是受辱,在他的記憶當中,那是他最安心幸福,最美好的時刻。

  他不願被人破壞了他的回憶,所以……就是玉石俱焚,他也要守住心底的最重!

  他沒有掙扎,而是暗暗的調息,試圖以內力震開這繩索的束縛,可是奇怪的是,他在調息時,那被調動起的內力卻總是聚集一瞬然後被一股奇怪的氣息打散,進而消失無蹤,他只覺渾身更加乏力。

  怎麼回事!?

  失去的視力,他的聽覺和嗅覺反倒變得更加靈敏,耳邊聽到對方已放開了鐵鍊,那噴著腥氣鼻息的野獸開始緩緩接近他,貓一般走路無聲,只有它的呼吸聲能讓樊玉麒判斷出它的大致方位。

  他有些慌了神,因為他能感覺出那具有侵略性的氣息圍繞在自己的四周。

  呼吸逐漸加速,在如此緊張的時刻,他又聞到了那種熟悉的熏香……

  腦中猛的閃過一個念頭,他抬頭胡亂的張望,可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心裡的猜測得不到證實。

  他又吸了幾口……

  ……

  不錯了!就是那曾在偽後琨朵的西寧宮聞到的熏香,能在一炷香內便耗盡人一生武功修為的惡毒藥物——化功散!!

  他仿佛都能看到南蠻帝和南鴻雁那得意的冷酷笑臉,他們的確夠狠,做的絲毫不留餘地。

  樊玉麒又一次陷入絕望境地,就在此時,那看出已近乎廢人的樊玉麒沒有什麼威脅性的黑豹烈祀已接近到他身側……

  這通人性的野獸被南蠻帝馴養了許久,也曾拿它懲罰過後宮一些不守婦道的妃子,通常都是被它一逞獸欲後便用來裹腹了,行刑一幕殘忍的簡直令人髮指。

  雖然眼前這人和它曾碰過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但因為人給它喂的催情藥物開始發作,它也顧不上再琢磨眼前這人到底與以往碰到的哪裡不同,便直接撲了上去。

  樊玉麒只覺一個毛絨絨的怪物撲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大驚,那野獸爪子好生鋒利,抓在他身上就是幾道口子,後背本就被鞭笞的盡是淤血,這皮肉一破,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野獸聞到這濃重的血腥味,更是獸性大發,人一般以兩條後腿直立,那從毛髮中探出身的粗長豹鞭簡直就如同孩童的手臂,前尖後粗像一把開鋒的肉劍直捅過來。

  畜生畢竟還只是畜生,胡亂戳刺根本不得要領,樊玉麒在感受到那可怕的灼燙之物後腦子嗡的一下子炸開了。

  他終究無法坐以待斃,內力耗盡他也不會讓這群沒人性的殘暴畜生看他的笑話。

  度著一口氣猛的運氣,他激起剩餘的所有力量,拼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扯,一指粗細的繩索禁不住他這突來的較勁,啪的一聲震裂斷開。

  較之往常,比這粗兩三倍的繩子他都能直接震斷,但此刻他已如枯竭的油燈,猛扯之下只有右手松脫了,左手卻還是被捆在木柱之上。

  可僅是如此便已足夠了,電光火石間他猛的一個翻身,身後野獸沒料到他竟會反抗,被掀了個跟頭,沒等爬起,樊玉麒的雙腿已如鐵索一般交叉著將它鎖住,拖到自己身前。

  然後伸出右手自後方單臂扣住了豹子粗大的頸項,毫不遲疑的借手臂之力蹭掉嘴中塞著的粗布,他嘶吼一聲憑著感覺張開嘴一口咬上野獸的喉嚨。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誰都沒來得及阻止,只見樊玉麒雙目泛著血紅,渾身殺氣凝結,猶如被激怒了的雄獅,懷著必死的決心一口將豹子的喉嚨咬斷。

  黑豹疼的咆哮不已,死命的掙扎,鮮血如泉般噴湧,濺了樊玉麒一臉,一身,可是他咬了一口並沒有放鬆。

  感覺豹子全身依舊充滿力氣,他又狠狠的再補上幾口,撕扯著豹皮,同時左手也在此時掙脫,他揮拳便砸向豹頭。

  如重錘般鐵拳一經揮出,登時將黑豹砸了個腦漿迸裂,頭骨凹陷下去一塊。

  樊玉麒像瘋了一樣,一邊猛咬,一邊揮拳砸著已經斷了氣的豹頭,直到耗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直到豹子渾身癱軟下來一動不動!

  同豹子搏鬥的同時,樊玉麒又被豹爪抓傷了好幾處,可是當他殺死了這個企圖侮辱自己的野獸後,半裸著身浸潤在血泊中的他難以抑制那股激蕩在胸腔的熱血,哈哈大笑著,狀似瘋狂,卻又強悍如鬼,簡直就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修羅。

  鐵獅戰神——一杆已經被眼前一幕完全驚呆的人就這麼直愣愣的看著沐浴在晨光中一身血紅的男人,心中不約而同冒出這個詞。

  就在眾人呆愣當頭的此刻,刑囚室外突然傳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伴隨著的還有滿帶惶惑恐懼岔了音的大叫聲: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炤攻破城門了!大炤攻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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