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葉慈進組後的第一次試戲被安排在了第三天。如果說完全沒有緊張是不可能的，這兩天她全程跟在劇組裡，親眼看到了李樹對演員可以堪稱變態級的嚴苛。

　　葉慈沒有看過裴景澤之前的作品，第一天裴景澤做好妝髮再次出現在片場時，葉慈只覺得自己真的是見到了大司命韓名思本人一樣，尤其是開始拍攝後，裴景澤成功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這種親眼看大滿貫影帝演戲的機會實在太稀罕。

　　裴景澤飾演的大司命韓名思雖然是全劇的男主角，可臺詞卻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他下面的三個司祭輪流在他身邊咋咋呼呼地促進劇情。臺詞少，也就以為著更加考驗主角的演技，否則很容易被身邊配戲的演員搶了風頭。

　　韓名思出場的第一場戲是坐下的三位司祭前來上報，西南山腳下偏僻山村裡的村民全部在一夜之內離奇死光，屍體遍野，橫陳於街道中央。

　　這場戲主要是三個配角的臺詞，裴景澤完全要靠表情和眼神hold住全場。坦白說，如果演員的演技不過硬，那這場戲出來的效果就會極其尷尬，畢竟是主角第一次亮相。

　　在葉慈看來，裴景澤飾演的大司命很出色。劇本中大司命淡薄冷漠的氣場全部都出來了，沒有作勢甩袖的誇張動作，也沒有乾瞪眼以示“威嚴”的尬演。這是她第二次在片場看一個演員演戲看到忘神，上一次還是第一次看到陸川飾演的康樂帝……

　　可就是這樣一次在她看來完全可以獲得掌聲的表演，被李樹當場無情地喊了哢。李導非常認真地告訴裴影帝，大司命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如果不能讓人在細節中看出他內心深處的悲憫，那他一出場就是個無情冷漠的霸總，只是演出了男主角的第一個層次。

　　李樹的話沒怎麼留情面，至少當時坐在一旁的葉慈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種要在一出場就給觀眾“人物本性”的詮釋方法……簡直不要難度太高。

　　然而裴景澤聽到李樹的話，居然完全沒有任何異議，皺著眉看了一遍回訪，就拍了拍李樹的肩膀：“我知道了，再來一遍吧。”

　　葉慈：“……”

　　李樹則是很淡定地等裴景澤準備就緒後喊了開始。然後……葉慈非常明顯地看出了裴錦澤再次拍攝時的詮釋方式和之前有了些細微的調整，比如在聽到司祭稟報的消息時，原本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的大司命指尖明顯一頓，將原本抓在手中的棋子丟了回去，轉過頭，神情依舊平平，可微微蹙起的眉讓人一眼看出了他對這件事的重視。

　　葉慈呆呆愣愣地聽見李樹拿著對講機說了三個字：“抓特寫。”

　　……

　　也就是這一場微不足道的戲，直接衝擊了原本還覺得自己演技不能說精湛，但也是中上水準的葉小花……就是那種忽然間打開了新世界，發現自己原來是井底之蛙的失落和忐忑。

　　當時的葉慈把自己的疑惑掛在了臉上。李樹自然也發現了這個始終在一旁聚精會神觀看的小姑娘忽然情緒有些低落。趁休息的空檔，李導開口詢問：“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要求特別無情冷漠加無理取鬧？”

　　葉慈愣了愣，她其實很想點頭的，可想了想最後還是僅僅提出了自己的質疑：“演員在第一場戲就要把自己角色的內在性格暴露出來麼？隨著劇情的推進讓觀眾們漸漸發現不好麼？”

　　李樹叼著煙，斜著眼瞥了她一眼，然後才輕聲回道：“如果你的內在性格是開始就有的，那當然要儘早展現給觀眾。否則誰知道你是開始時就是外冷內熱，還是後來慢慢被劇情中經歷的事感化的？”

　　葉慈：“……”好像無法反駁……

　　進組的第二天晚上，葉慈和陸川視頻的時候顯得格外心不在焉。最後還是決定和陸川交流體驗，等她把自己在劇組兩天時間的所見所聞所感跟電話那邊的男人說了個大概後，陸川想也沒想就直接說中了葉慈的心事——

　　“所以你是擔心李樹連裴景澤那樣你認為接近完美的表演都不能滿意，就更不可能看中你？”

　　葉慈默，半晌後緩緩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她這兩天忐忑難安的根本原因。

　　電話那邊的陸川下意識地輕輕揉著自己的緊鎖的眉頭，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只不過葉慈始終微微低著頭，沒有看到。

　　“我覺得，這次飾演子良，對我是一件蠻挑戰的事。”葉慈小聲說道。

　　陸川搖了搖頭，開口時的語調緩緩的，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心：“李樹是對演員要求嚴格，可他不會強人所難。如果他認為你現在只有60分，那他的要求充其量是讓你努力做到70分，而不會逼著你做到100分。”

　　葉慈聞言輕輕抬頭，看著陸川的眼神中帶了一絲希望。

　　陸川笑笑，將身體向後靠向沙發背椅：“他會對裴景澤有那麼高的要求，是因為在他心裡裴景澤就是有100分的水準了。能演出一個觀眾挑不出毛病的大司命是裴景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而李樹要的……大概是他能詮釋出一個無人超越的經典形象吧。”

　　川神自己說完，眼神略有飄忽，好像想起了什麼事一樣。

　　葉慈靜靜看了他幾秒，忽然開口問道：“那你呢？李樹導演對你的要求是什麼？”

　　陸川先是一頓，然後才故作輕鬆地回道：“他現在對我沒什麼要求吧。”

　　而曾經……李樹導演對剛滿24歲的陸川，的確提出過一個算不上要求的期盼——超越裴景澤。

　　……

　　或許是由於前天晚上和陸川聊過後心底的壓力有了些緩解，等到隔天葉慈出現在片場時反而沒有了之前那麼的無措。李樹見到她時只是扯了扯嘴角，非常隨意地開口：“好好演，機會不等人。”

　　葉慈默默地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化妝間去化妝了。

　　這邊李導看著人漸漸走遠，才轉過頭看向一旁大爺般坐在自己專屬座椅上的裴影帝，皺了皺眉，納悶地問道：“我說你今天上午不是沒戲麼？怎麼也跟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樣這麼早就跑我這兒打卡來了？”

　　裴景澤一邊喝著助理給他備好的熱茶，一邊輕飄飄地開口：“年輕演員都這麼認真敬業，我太鬆懈了總是不好。”

　　李樹瞪著眼沉默地盯著裴景澤看了幾秒，然後才低聲丟出一句話：“我覺得你是不安好心，提前警告啊，在我的劇組裡別給我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出來。”

　　裴景澤則是像沒聽到一樣，動作極其優雅地又品了品茶，就像他根本不是在人聲嘈雜的劇組而是置身世外桃源的隱世涼亭一般，那模樣也是蠻拉仇恨的。

　　李樹沒他這麼好命，扔下這句話後就又去和各組工作人員對接細節了。

　　這次葉慈沒像之前在劇組一樣，化妝還要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劇組裡的專業化妝老師在見到她後態度很友善，葉慈覺得這種類似搶別人飯碗的事還是儘量少做為妙。

　　一言不發地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樣，任憑化妝老師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又是髮型師造型。等她全部搗騰完畢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葉慈先是伸了伸懶腰，然後才從座椅上起身，湊到鏡子面前仔細看了看。嗯，眼角眼線微挑，原本的自然眉被修剪成精緻的劍眉，平添了幾分英氣，臉上的妝容塗抹得並不算濃，眼影選擇了最不上鏡的大地色，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至於唇部則是選擇了與唇部原本顏色非常貼近的淡粉色。

　　葉慈看著化妝鏡中的自己，三分之一的頭髮被單獨拎出來挽成了一個自然的髮髻，剩下的及腰長髮披散在身後，一身簡單古樸的青衣羅裙穿在她身上沒有任何突兀和違和……

　　一時間葉慈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怎麼樣？還算滿意麼？”一旁的化妝師笑著開口問道，打斷了葉慈的恍然。

　　葉慈回過神，對化妝師笑著點了點頭：“滿意，我自己都有些看傻了。”

　　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葉慈現在的子良扮相淡雅脫俗，而上一世的葉慈……穩重自持。

　　等葉慈出現在片場的時候，李樹和裴景澤都轉過頭向她看了過來。葉慈進入演藝圈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以漢服造型亮相。影視行業發展數年，古裝美女千千萬，就看網上盤點歷年來十大古裝美女的帖子數量就知道這個話題已經被人說爛了。

　　李樹和裴景澤自認閱“美”無數，可就在葉慈穿著一襲及地襦裙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時，還是忍不住怔愣了幾秒……

　　合適！太合適了！

　　不是每個美女都適合古裝扮相，也不是每個所謂的古裝美女就真的能在舉手投足間展現出古人的氣韻。就李樹而言，他看過太多所謂的古裝美女，在照片上看美得讓人心曠神怡，神清氣爽。可真到見了真人，李導只恨自己識人不清。

　　然而葉慈不同，李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就算葉慈穿著這一身裝扮拍出的定妝照也未必能讓人覺得美得窒息。她的強項不在靜態的圖片上，而是動態的鏡頭裡。

　　裴景澤自認對李樹的瞭解頗深，當他看到這位大導演眼中閃著光亮時，就知道這李樹怕是——

　　“手癢了？”

　　任何一個導演都希望拍出一個演員最美和最動人的瞬間，李樹也不能免俗。在看到葉慈的第一眼後，李導的確已經在腦海中勾勒著葉慈飾演的子良在他鏡頭下的畫面了。

　　聽到裴景澤這句略帶調侃的詢問，李樹罕見地沒有立刻回懟，半晌後才默默開口：“這丫頭……太讓我意外了。”

　　葉慈有些不安地站到了兩個人面前。然後緩緩開口：“導演，我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