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3 字數:4287
方子博十二歲那年,他家對面搬來了一對老夫婦。
那對老夫婦年紀很大了,光從外表看來,至少也有五十好幾,膝下卻只有一個跟他同年紀的女兒。
他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老來得子吧?
只不過,老夫婦雖然對這個獨生女是寵愛了點兒,可她倒也不會驕縱到哪去。女孩個性活潑外向,乖巧有禮,見了人總是笑容滿面的喊“伯伯早”、“阿姨好”的,嘴巴甜得不得了。
跟他這個冷漠自閉、惜字如金的死小鬼完全不一樣。
起初,他覺得那個小女孩心機很重,簡直就是生下來討大人歡心的惡魔,所以,他其實很不喜歡那個叫做周昕瑞的女孩。就算整個鄉里的大人們幾乎都被她給征服了,他就是沒辦法喜歡她。
另一個更讓他對她感冒的地方,則是她的眼神。
哦,別誤會,她的眼睛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只是他不喜歡被那雙澄澈晶燦的眼眸給盯著瞧。
之所以不喜歡,是因為他常會有一種錯覺——總覺得站在那兒盯著他的,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大人。
以自然科學來解釋的話,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火,而他本身就像是一塊冰。沒有任何一塊冰喜歡被火把接近。那就是他當時的感受。
好死不死,升國一那年,他倆被分發到同一班,她還坐在他的前面。
“嗨!”女孩落落大方,回頭主動向他打了招呼,“我叫周昕瑞,住在你家對面。你應該記得我吧?”她毫不扭捏地對著他伸出了右手。
他則默默地盯著她的手掌,考慮了足足有五秒鐘。終於,他伸出了手,握了握她,然後放開。
“記得。”他淡淡應了這麼兩個字。
掌心與掌心的觸碰,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是什麼?他說不上來,只覺得全身上下的細胞好像都被她那纖細的手掌給吸引了過去。
他甚至覺得不夠,他想握得更緊、更牢……
這樣的欲念太過莫名,並且令他驚駭,於是他將原因歸咎於——因為他從未牽過女孩子的手。
所以過了幾天之後,他私下問了一名在課業上還算談得來的女同學,說:“我可以握你的手嗎?”
女同學雙頰驟然緋紅,嬌羞地點頭同意。
只是這一握,推翻了他先前的猜測。女同學的手,就只是手、很平常的手、一般人類的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的胸口裡沒有漣漪,毫無波瀾,一如他過往裡的每一天那般平靜。
“好吧。”他放開那位女同學,歎了口氣。
“……欸?好、好吧?那、那那那是什麼意思?”前一秒還沉浸在粉紅色氣氛裡的女同學愣住。
“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話還未說完,啪的一聲,熱辣的掌痕已經印在他的臉上。
“方子博,你太過分了!”女孩頓時覺得受辱,羞憤起身離開,之後再也沒跟他說上一句話。
從此,方子博就明白了,周昕瑞對他而言是一個不能觸碰的存在。
她的視線讓他想逃;一個友好的握手就讓他心神不寧。那,接下來呢?她還會在他身上變出什麼化學效應?
他一點兒都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實驗。所以他佯裝近視、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向導師請求換到第一排的座位,其實只是為了逃離以她為中心的九宮格而已。
可惜,周昕瑞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開始發揮她不可思議的纏功。
一開始以課業為由,接下來的藉口則是千奇百怪。漸漸地,他似乎開始習慣了“她追著他跑”這件事,也慢慢地瞭解到這個女孩其實沒有心機,心腸也不壞,她只是怪了點而已。
怎麼個怪法?
例如,她會自言自語——這是最明顯的。甚至她的自言自語不是自問自答,而是坐在那兒,好像對著一個隱形人說話。為什麼他會知道?因為他曾經不小心在後操場目睹整個經過。
起初,他以為她大概是加入戲劇社,自己在那兒背劇本,可事後證明她不是;而且這樣的狀況也不是只有一、兩回。
其次,她隨身會帶著一隻銅制懷錶,古色古香的那一種。
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學生,每個人的手錶通常都是電子錶,巴不得都是拿出來比酷、比炫的,除了她,誰會帶個古董懷錶在身上?
很多時候,他會見她靜靜坐在樹下發愣,然後盯著那只懷錶好像在想著什麼事情。他很想問她在想些什麼,可他生性不愛過問別人的私事,所以總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行動過。
總而言之,她真的是個很怪異的女孩,怪到即使她有張足以成為校花的臉蛋,追求者卻始終少得可憐。
他曾經在無意間對她說過一句話。
“你的行為舉止這麼怪,不怕沒人敢追你嗎?”
她卻甜甜一笑,迎上他的視線,泰然自若地回答他:“如果追我的人不是你的話,就算來了一百個、一千個,我也不想要。”
那是她第一次向他表白,卻是如此赤裸,毫無遮掩。她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一絲羞赧之意,彷佛這樣的調情言語,她已經說過了不下千百次。
所以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在捉弄他罷了。
國中畢業之後,方子博不負親友的期望,考上了北部的第一志願。
周昕瑞一得知這個消息,二話不說,立刻掏出了愛相隨的精神,同樣選了臺北的學校。
不過,她選的是一間爛到不可思議的學校,就是那種根本不需要經過考試,付了錢就能進去讀的那一種。
方子博很震驚,完全不能理解她在想什麼,他更不能理解她父母怎麼會同意這種事。
“周昕瑞!你瘋了嗎?”他故意在她回家必經的路上堵她。
“嗄?什麼?”她從腳踏車上跳了下來,一臉狀況外。
“反正都是爛學校,你有必要特地去選臺北的嗎?”說穿了,他只是不想扛她這份責任。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而選了那所學校,但他不想當那個“原因”。她憑什麼把這麼重的擔子丟給他?
“哦,你說學校的事啊?”她懂了,笑了開來,絲毫不以為意的道:“就像你說的,反正都是爛學校,我當然要選一所離你愈近愈好的呀!”
“你——”他閉了眼,深呼吸,脾氣差點兒就要上來。“你能不能理智一點、成熟一點?我不是你的誰,你也不是我的什麼人。你為了我選了那麼遠的學校,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將來可能會後悔嗎?”
“不會。”斬釘截鐵。
“……你會不會太有自信了?”他故意擠出瞧不起她的口吻,“你現在才幾歲而已?十五?十六?可能兩個月後你對我就沒有興趣了,到時候,你會不會笑自己傻,為了我亂選學校、為了我隨便決定你自己的未來?”
她沉默不語,只是凝視著他。
方子博以為自己的勸說起了作用。豈料,才剛慶倖不到兩秒就被打消了念頭。
“安啦,我不可能會後悔的。”她的語氣極輕,沒有激動、毫無波瀾,與他那咄咄逼人的質問呈現了極大的反差。
她還是揚起那抹“天崩地裂我仍逍遙”的笑容,又道:“其實呢,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怎麼可能區區幾年就動搖我的決心?”
“很久?”方子博嗤笑,冷哼,語氣裡充滿了輕蔑,“很久是多久?了不起三年而已,三年對一個正常人類的壽命來說,也不過就是一小段。我到底是哪一點值得你這樣子跟著我?”
她靜了幾秒,再一次跨上自行車,一副就要閃人的樣子,臨走前,她抬起頭來望著他,“我要你想起我是誰,就只是這樣。”
一聽,方子博頓住。想起她是誰?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半晌,他回過神來,抬手抹了抹臉,道:“好吧,是我笨,我不該期待你會像個正常人一樣認真跟我討論這件事。”
“我是很認真啊……”
“隨便你,你高興就好。”語畢,他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就這樣,她又“若無其事”地纏了他三年。
他倒也沒想過要去制止她,他已經很瞭解她了,知道說了也沒用,何必浪費唇舌?
更何況,現在他所就讀的學校裡,全校師生都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正好替他擋去了不少桃花,省去了許多麻煩。何樂而不為?
方子博從以前就一直很有異性緣,長得清秀,成績優異,加上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酷勁,讓他打從升上國中開始就有收不完的情書、小禮物。
但他很討厭處理那些事情。尤其是每拒絕一次告白,就要面對一次哭哭啼啼,還要回答N次的“為什麼你不喜歡我”……他覺得那是全世界最難解的申論題。
所以他任由周昕瑞來校門口等他,任由別人誤會他倆的關係。
放學的時候,她會替他買晚餐過來,然後兩個人就這麼肩並肩坐在操場週邊共度短暫的時光。通常,他會一邊吃飯,一邊預習著課後輔導要上課的內容;她則是心滿意足地盯著他看,好像他的臉比她手上的那盒飯還香。
“你都不用讀書嗎?”有一天,他終於忍不住這麼問。
“我讀的是爛學校,只要我不打架就可以畢業了。”她居然這麼回答,而且還答得理直氣壯。
“……”這答案很令他無言,卻很接近事實。所以,他只是聳聳肩,然後低頭繼續看他的書。
“還有,明天開始我不能再幫你帶晚餐過來了。”
突來的一句話讓他僵愣住,他的腦袋停滯了三秒,然後輕咳了聲,故意不抬頭看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終於想開了?”
“不是啦!”她苦笑出聲,“因為我要去打工。”
“為什麼要打工?”
“因為私立學校學費貴,加上住宿還有一些生活開銷……我想說打工應該可以幫我爸媽分擔一點。”
方子博挑了眉,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早就叫你不要來臺北的。”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損她一下。
“我又沒說我後悔。”她嘟著唇,故作不悅。
那模樣很可愛,看得他胸口莫名一緊。他意識到了,趕緊別開目光,將視線擺回課本,試圖抓回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效果不太好,他的感知仍然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他發現,自己居然在同一段文字上重複閱讀了三、四回仍不知所云之後,他終於受不了了。
啪的一聲,他斷然闔上課本,站了起來,“等一下課堂上有小考,我要先回教室。今天你自己吃吧。”
“欸?可是你才吃不到一半……”
“我不太餓。”
然後他就這麼煩躁地走了,把她一個人獨留在空曠的操場邊。
第1章(2)
更新時間:2017-06-28 19:00:03 字數:4744
那天是方子博在高中生涯裡,最後一次吃到周昕瑞送來的晚餐。
他不知道她在哪裡工作,也不知道她打工的時段,只知道放學的時候,他再也不見她的出現;課後輔導結束了,她也不曾在校門口堵他。
但是他知道,她就算再忙、再累,打工結束,她還是會順道過去他租的套房,敲敲門、看他一眼,或是對他說一句晚安。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周昕瑞,她才不會就那樣乖乖的人間蒸發。
有一天,他終於看不下去,勸了勸她。“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你可以不必特地過來。”瞎子都看得出來她已經很疲勞了,他寧可她趕快回去洗澡睡覺,也不要特地過來這裡,只為了見他一眼。
“能看到你就已經夠特別了啊!”
不出所料,依然是浪費唇舌……
她毫不理會他的勸退,逕自拿起一隻袋子遞到他面前,笑盈盈的道:“呐,蛋糕。雖然是店裡賣剩的,可是很好吃唷!要不要?”
“你是在烘焙店打工?”
“不是。”
“不是?”
“是餐廳,只是他們有附贈隨餐的蛋糕甜點。”
原來是餐廳,那果然是很累人。他點點頭,將紙袋接過手,朝袋子裡瞄了眼,有兩個蛋糕。嘖,這企圖還真明顯,擺明就是想混進他的地盤、賴著他一起吃。
“進來吧。”他退身,讓她進門。
“欸?真的嗎?我真的可以進去嗎?”她驚喜,這可是他第一次肯讓她進他的套房。
“不然你繼續站在外面好了。”他冷冷應了一句。
“要!我進去、我要進去!”她慌慌張張地踢開鞋子,彷佛只要慢個一秒就會被鎖在門外似的。
那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方子博忍不住笑出聲。
後來,他挪了個位置給她,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吃蛋糕,他則是依然坐在書桌前,一片蛋糕擺在旁邊,沒吃上幾口,書本倒是已經翻了很多頁。
端詳著他苦讀的背影,周昕瑞忍不住想,他一直以來都是這麼認真。不管他手邊做的是什麼事情,他總是傾心盡力地去完成它。
生生世世,沒有例外。
突然,方子博像是想到什麼,抬起頭,轉身朝她這兒望了過來。四目對上時,她心虛,也嚇了一跳。
“你……沒事幹麼忽然轉過來?”她咬著叉子,有些錯愕。
“快畢業了,你有替自己做了什麼打算嗎?”不是閒聊,他是很認真的在跟她討論她的未來,“直接找工作?你應該不可能想繼續讀書吧?”
她歪著頭,想了幾秒。“一樣啊,你考上哪裡,我就去讀你附近的學校。”
他不可置信地瞪人,“你還想來這招?”
“不行嗎?”
“當然不行!”他就像是在斥責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一樣,“我拜託你,都快成年了,可不可以好好規劃一下自己的未來?”
她的確是在規劃,只是在他的眼裡,她卻像是遊戲人間。
“你口中的規劃,不能是你嗎?”她突然吐出了這麼一句,“因為喜歡你,所以想拉近跟你的距離;因為喜歡你,所以我可以犧牲掉其他的一切。這不能是你所謂的規劃嗎?”
方子博一時啞口無言。雖然早就明白她的情意,可突如其來的示愛還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耐煩地歎了口氣,抓抓後腦,思考著該如何向她說明這整件事情不對勁的地方,最後,他決定先厘清最基本的定義。
“既然你說了喜歡,”他深呼吸,視線對上她的雙眼,“好吧,那你說說看,你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通常女孩子會喜歡他,不外乎就是臉蛋、頭腦,幾乎沒有別的了。
她低頭垂眸,拿著叉子戳了戳蛋糕。
如果他打從心底就不相信她的話,那麼,她就算把心都給掏出來了,對他而言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器官而已。
“想不出來了?”他訕笑。
“不是。”
“那不然呢?”
“如果你想起我是誰,”她抬起頭來,望進他的眼,“那,你就會知道我喜歡你的,是你的全部,而且永遠不會變。”類似的話,三年前她也說過,只是三年前的他不當一回事。
瞬間,方子博震住,心臟好像被她掐在手中。他覺得呼吸漸難,思考充滿了障礙,更糟糕的是,他無法分辨此刻自己的情緒是什麼。
他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可惜他的才智從來就不在這個領域。
好半晌,他回過神來扭身背向她,淡漠道:“你先回去吧,你在這裡我沒辦法專心念書。再這樣下去,到淩晨三點都讀不完。”
她沉默,知道他不高興了,只好勉強自己信了他字面上的意思。“好,我現在就回去。”她垂下雙肩,起身離開,順手把垃圾也帶走,還不忘對他說了聲加油。
然而她離去之後,方子博連一個字都讀不進大腦了。
我要你想起我是誰。
這句話就像是個咒語,纏著他所有的思緒,久久不散。
她指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她隨便說說?還是真有意指?如果只是隨口胡謅的戲言,怎麼可能三年前和三年後會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何況她從來就不是那種謀略型的人,更不可能會有如此細膩的安排。
難道他倆在幼時就已經相識了?例如三歲?或者五歲?早在她搬到他家對面之前,他倆就已經認識了嗎?
那一夜,為了她,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了。
這讓他更加堅信,周昕瑞絕對是一個他不能觸碰的存在。也許她可以像只蝴蝶般地在他身邊飛繞,可他卻不能伸手碰她。每每當他想進一步關心什麼或是刺探什麼,他便會出現不可思議的失常與失控,而且屢試不爽,百發百中。
所以,他不能說自己視她為蛇蠍,但起碼是某程度的禁忌。
升上大學,方子博進了警大的監識科學系,周昕瑞則照她自己所說的,挑了一間距離警大只有三十分鐘車程的科技大學,考進了哪一系就讀哪一系,讀什麼對她來說似乎一點也不重要。
只不過,警大強制住宿,所以方子博的時間不再像以前那麼自由了,週一到週五他必須被強制留在學校裡度過,周昕瑞知道了之後,心情大受打擊。
“怎麼會這樣啊?其他人升了大學不是都更自由了嗎?怎麼你反而好像進了監獄?”
難得週六放假,她約了他出來吃飯,卻是滿臉哭喪,因為她的如意算盤完全打錯。
“所以我當初才會叫你好好規劃自己,不要把我當成你做決定的方向。”
聞言,她愣了下,驚訝道:“你早就知道你會住在學校裡?”
“當然。”
“你好壞,居然不先告訴我。”
“你又沒問。”
“這需要我問嗎?”她真是好氣又好笑。過去整整六年,她都是追著他跑,這種事情哪需要問?
當時,方子博以為相處的時間減少,周昕瑞或許就會漸漸對他放手,但他又猜錯了。
兩年過去,她一如初衷,沒有改變。在他強制住校的期間,她就去忙自個兒的事——雖然他不太清楚她到底都在做些什麼;而每到六、日放假的時候,只要他一有空,她便會排除萬難把時間挪出來,整天繞在他身邊嗡嗡叫。
必須承認,他真的很佩服她的毅力。他好奇怎麼有人可以在感情方面一頭熱了這麼久,而且從未出現厭倦疲勞的徵兆?
如果從十二歲那年開始算起的話,她在他身邊也繞了八年了;可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話,是他擔誤了她八年。
日子一天一天渾渾的過,所以沒有知覺;若是攤開來細數,那真的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想想,這樣不成,女人的光陰太寶貴,禁不起他的殘踏。對,他是不討厭她,但他也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可以稱得上是“愛”。
於是挑了一天,方子博很認真的把這件事情攤開來講。國中、高中,他都可以任由她胡來,但是現在的他不想再繼續粉飾太平。
“你已經在我身上浪費了八年。”開門見山,他點出了今日的話題重點。
“啊?”周昕瑞愣了下,有些狀況外,“你怎麼突然……”
“國中、高中,甚至大一、大二……以前你想怎麼做我都隨便你,我從來沒有阻止你過,可是我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只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
冷飲喝到一半,周昕瑞被他正經的語氣給嚇到。
她張著嘴,前前後後思考了一遍,最後,她才困難地發出了聲音。“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一聽,他愣住。“啊?”怎麼會接到這裡來?“沒有!我忙死了,哪來的女朋友?”
“不然……你為什麼突然要趕我走?”
“不是突然,好嗎?我一直都有說過同樣的事。”
“可是我不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她反駁。
“你只是現在不覺得——”
“不會只是現在。”她突然伸出手,覆在他的掌上。
那一瞬間的撫觸,像是一道電流直竄進方子博的心臟,電得他心窩刺麻。他嚇了一跳,直覺抽手,驚愕地瞪著她。
那不是厭惡,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強烈到他無法駕馭的感覺。
他的反應刺傷了她,她眸色黯然,每一分感受都誠實地表達在臉上。他有些內疚,不願見到她那樣的表情。
“抱歉,我不習慣讓別人碰到身體。”他隨便扯了一句謊言。
她只是搖搖頭。
“昕瑞,你聽我說,就這一次,你好好的聽我說。”他打破了沉默,重新切回方才的話題,道:“趁著現在還不會太遲,你把書讀好,以後畢業了,可以找個好工作。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爬到很高的位置。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聰明,只是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這真的不值得,一點都不值得。”
他說得句句有理,卻字字割在她的心頭上。她答不出話來,因為他正在把她推遠。
閻王當初說的沒錯,有緣無分的愛談起來真的好痛。明明最愛的人就已近在咫尺,卻怎麼樣也觸碰不到對方;明明她已經拚了命在追著他跑,他卻怎麼樣都不會成為她的人。
她好累,但又有誰的肩膀可以讓她休息?
“把書讀好、找到工作,爬到很高、很高的位置,然後呢?”語畢——她抬起頭
來看著他,苦苦一笑,“我等了幾百年,早就不把那些事情看在眼裡了,我要的就只有你而已,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懂?”
一聽,方子博閉上眼,深呼吸。
又來了。這一次,他終於再也忍不住發了火。
“好,很好,你不想認真面對這件事情,那我也不必浪費時間奉陪。”他起身就想走人。
她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很認真,我一直都很認真!”
“你認真?”他冷笑,低頭俯視著她,“每次我只要提到這件事情,你就開始裝瘋賣傻,講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來打馬虎眼,你卻說你很認真?”
說完,他狠心甩開她的手,邁步離開了速食店。
“子博!”她在他身後喊了他的名,而他卻沒有看見她的眼淚。
當天晚上,他睡得不好。
他作了一個很怪、很怪的夢。他夢見他和周昕瑞全都換了一張臉,而且成了古代人。
夢裡的他們好恩愛。
他們在河邊嬉鬧,好不開心。玩累了,他以她的膝為枕,她則溫柔地撫弄他的髮絲,然後兩個人在夕陽底下呢喃著情話。
如此溫暖而瑰麗的夢境,卻讓他驚醒了過來。他在漆黑的房間裡,汗濕衣衫、喘著大氣,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作了那麼詭異的夢?
一定是因為周昕瑞的話太奇怪,才會間接影響到他。
是了,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