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江山一統
白生瀾祭現在、此刻, 還在千流城的某個地方,持續著新生與死亡的剎那循環麼?
如果是的話,那麼在千流城上來去自如的魚朝恩,為何不將人救出?
席恩沉默片刻,說是開口問,但實際卻像是洞察了真相的陳述:「那裡不止是幻境,同時也是真實的白生瀾祭所在的往生池吧?」他指向屏障之後。
如於印先前所說, 這道屏障是魚朝恩的枷鎖,他跨越不了,闖不過去, 於是無法拯救困在其中的白生瀾祭。
任他如何在千流城中來去自如,這座城上,始終有一處禁地,他無法入內。
他救不出白生瀾祭。
哪怕與對方朝夕相伴, 在千流城上共同存在了數百年,卻咫尺天涯, 隔著一層屏障,眼睜睜看著對方沉淪地獄,自己卻無能為力。
真是殘酷。
每日重複的真實、每日重複的幻境,都直面而來, 刺激著他。
他而今的實力越是強大,越是說明了他所懷的深重執念,與激烈感情。
「是啊。」於印說,「瀾祭就在那兒。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 他已經死去新生了多少次……」
席恩看著他清雋平靜的面容,有種他將所有炙熱尖銳的情緒都切割下來,全數拋給了魚朝恩的錯覺。但細細深究他漆黑眼眸的深處,又覺得站在這兒,語氣平淡的於印,與旁邊深陷幻覺無法自拔,瀕臨瘋狂的魚朝恩別無二致。
於印與魚朝恩,他們原本就是一個人,有著相同的記憶與情緒。
只是在白生瀾祭死去之後,他們分別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成為了兩個不一樣的個體。
但好歹起點是同一個人,骨子裡有些東西是怎樣也不會變的。
像是……對白生瀾祭的執著……
於印的目光一直流連在席恩的眼角眉梢,他不似魚朝恩那樣,將人錯認,只帶著微微的讚賞:「不愧是與他相同模樣的人,在這種時候,頭腦也一如既往的清明。」
席恩終於問了出來:「我和他很像?」
「不是像。」於印抬起指尖,似乎想觸碰他的臉頰,「是一模一樣。」
席恩微微側身,打算避開他的觸碰,卻在剛剛側過一個小角度時,感覺身畔一陣勁風劃過,帶起的風壓使皮膚生疼。
在他恍然身邊魚朝恩的嘶吼聲已經停下有一會兒了時,他的餘光也瞥見魚朝恩一腳踢出,於印雙手招架的景象。
雙臂與小腿的碰撞,激起巨大的氣浪。
魚朝恩顧忌到席恩,在氣浪掀起的瞬間,將席恩的位置移動到不受影響的遠方。
「離,他,遠,點!」他凶狠地壓低了聲音,目光狠戾又冰冷,「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於印放下在胸前交織的雙手,輕輕抖了抖寬大的衣袖,目光漠然:「你就不是了嗎?你是誕生在他死後,而非死前。你來自於一個劊子手的廉價感情,而非衷心無辜的他的副手……朋友。」
「呵呵呵呵。」魚朝恩詭異地勾起唇角,面容說不出的邪氣,「對,我們都是劊子手,都是白眼狼……」他話未說完,就一振衣袖,風沙如牆立而起,朝著於印壓去。
他癲狂的笑聲在風沙的呼嘯唳鳴裡,也格外刺耳清晰:「我們都該死啊哈哈哈哈哈!」
席恩被魚朝恩放得夠遠,沒有被他與於印的戰鬥波及到。
在戰鬥開始後,魚朝恩有意識的將戰場往更遠處轉移,而於印竟也配合著,同他一起遠離席恩所在的方向。
席恩漸漸看不清二人的身影了。
再一會兒,憑借遠方傳來的巨大轟鳴與空間的顫動,他才能確定二人的戰鬥還在持續。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驕陽還在,說明他還身處魚朝恩的幻境裡。
沒有勘破幻境趁機離開的想法,誰知道離開幻境的力量後,他會不會一個照面就被空間裂縫絞殺?在自然的天威面前,人力常常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不足為道。
——當然,那一人一幻影除外。
遠遠的,都能感受到戰鬥的中心所醞釀著的澎湃的力量,驚天動地,形成混沌的異象。
世界頻道裡,原本鬧鬧嚷嚷著撤退還是留守千流城的玩家們,這時也都在短暫的沉默後,飛快刷起了消息——
「我去!那是什麼!」
「看天!快看天!那是破了一個窟窿嗎!」
「系統沒騙人?千流城真要完了?」
「絕壁要完!還是快點跑路吧!」
……
席恩點了點隊伍頻道,徐迪他們也發來了消息。
之前他被魚朝恩擄走,知情的只有時辰生一人。不過時辰生並沒有告訴大家,而徐迪他們忙著協助月溪他們的行動,也沒有過多留意席恩他們這邊的動靜。
直到千流城外的異象連他們都看見了,這才分出了心思,想問問席恩和時辰生,城外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就發現——
地圖上代表席恩的小藍點,什麼時候跑到了那麼遠的地方去?
那裡已經是城外的深處了吧?
席恩居然還活著?
於是歐薩拉在隊伍頻道裡敲了時辰生。
【隊伍】歐薩拉:席恩呢?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隊伍】辰時:他做任務去了XD
【隊伍】秦狄:尋找魚朝恩那個?
【隊伍】辰時:大概還要加上緝拿叛徒於印那個XD
【隊伍】厄斯德蒙:他怎麼在城外活下來的?
【隊伍】辰時:刷臉XD
【隊伍】徐迪:我就說!學長的臉就是曠世寶物啊!
【隊伍】辰時:[拇指]
……
席恩看他們聊得起勁,也沒插話,只默默圍觀著,心情被感染得愉快了不少。
再抬頭看遙遠的方向,那幾欲攪動天象的戰鬥波動,眸色沉靜——雙方都是以死相搏的姿態,毫不保留,實力盡出,注定戰鬥不會黏著。現在的波動比先前弱了不少,或許勝負即將分出。
他耐心地等待著,直至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爆發出來,令幻境的空間寸寸皸裂,搖搖欲墜時,他撐住被波及得暈沉的腦袋,隨意地坐在地上,心中浮現出一個肯定的聲音——
結束了。
幻境中,明亮炙熱的太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燈罩,一片片落下,暴露出背後黑黝黝閃現的空間裂縫,猙獰如怪獸的大口,要將一切靠近的全部吞噬。
很快的,碧藍的天空、遼闊的黃沙……都裂開了紋路,化為大小碎片,簌簌落下。
沒有聲息的。
從席恩的角度看去,真的很像世界頻道裡,玩家們咋咋呼呼的世界崩碎的模樣。
是一種寂寥的殘景,有著波瀾壯闊的絕美。
魚朝恩便在這番景像當中,如藍天上墜下的碎片,落在了席恩面前。
他還存在著,卻並不代表他勝利了。
他的身形已經透明模糊,仿若一縷青煙。
他半跪在席恩身前,癡癡地望著席恩的面容,在這最後一刻,他似乎依舊沒有認出,眼前這人並不是他所執著的那人。
「我不是於印。」他虛弱極了,聲音也如青煙,散在空氣裡,「我是魚朝恩。」
話落,他的身形完全透明,無聲息地消失於空中。
十城的第一個幻影。
從誕生起便從未消亡過的幻影。
迎來了他的第一次死亡。
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如果通往聚窟城的通道不能再一次關上的話。
席恩閉了閉眼,將魚朝恩消失前傳入他耳中的最後一句話在心中滾了滾——
「當心,昆吾…割玉刀。」
聽到這個聲音時,十城各個任務大廳中[尋找幻影魚朝恩]的任務,都悄然標注為「已完成」字樣。
同時,整個幻境空間,徹底崩碎。
在混亂的空間將席恩絞殺之前,一股熟悉的禁錮力量包裹住了席恩的身軀。眨眼之後,他落到了千流城的城牆腳下。
與他一起落在這兒的,是面色蒼白,站也站不起來,只能坐靠著城牆的於印。
今晚千流城的城牆邊,至始至終都熱鬧非凡。
他倆的突兀出現,其實並不惹人注意,但於印的容貌卻在第一時間,吸引來了齊刷刷一列身披銀鎧的士兵。
於印不該出現在人群當中,他一旦出現,就會被決心抓捕他的十城評議會的爪牙察覺。
因為他很重要,太重要了。
「是你抓到了他?」為首的士兵指揮著手下,迅速地向於印口中倒入了數瓶藥劑,確保眼前這個原祖城城主束手就擒,再無半點反抗之力,而後才看向席恩問。
席恩搖了搖頭,沒打算撿這個便宜,卻看見本該在藥劑作用下,四肢癱軟的於印,忽然一手撐地站了起來,朝他狠狠撲來。
「若不是中了你的詭計……」於印冷酷地說著,目光仿若要凌遲了席恩一般,「我要讓你生不如——呃!」
繃緊了神經警惕著他的士兵,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在他才剛剛觸碰到席恩衣袂時,一腳踹翻了他。
為首的士兵驚疑未定,呵斥道:「愣什麼神!給他灌雙倍,不,三倍的藥劑!」
於印被士兵聯手拉開,「咕嚕咕嚕」灌下特製的藥劑。
席恩聽見又一個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但相比起到手的龐大的獎勵,他更多在意的,是現在手中握著的一枚光滑細膩的球形玉器。
——是於印在剛才塞給他的。
他半瞇著眼,若有所思地對上於印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發現這個被士兵粗魯對待,狼狽至極的男人,眼中居然是笑著的。
下次見。
這個男人微微動了動唇瓣,無聲的吐出這三個字來。
而後終於在藥劑的作用下,緩緩合上了眼眸,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