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洛陽打算
且說洛陽中人一聽說十二路諸侯來勢洶洶,為首的居然還是身具神異之處、僅靠一千人就一度將董卓打得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好險才撿回一條命的燕清時,不光是董卓心裏發虛,他麾下的人也同樣發怵。
連主公都對付不了的厲害人物,換他們去前頭挺著,贏的機會微乎其微,而輸了之後還得面對主公的雷霆震怒。
無論怎麼看,都是樁吃力不討好,還容易丟命的糟糕差事。
但對董卓軍中的兵將而言,卻又不得不兩害之間取其輕——要叫愈發殘暴的主公看出他們避戰怕敵的心思,怕是牢房都不用進,直接丟大鍋裏,跟那幾個袁姓的旁支族人一起活煮了。
而相比之下,燕清固然可怕,卻從未濫殺俘虜,甚至對肯降者中的有能之士頗為優待。
再不濟也能保住小命,要混得不甚如意,不還能回家鄉種地去?
和還在愁眉苦臉,擔驚受怕的同僚不同,心思最活絡的李傕,已悄然琢磨開了。
當再次接到鎮守汜水關的楊奉、報駐紮在關附近的汜水鎮的盟軍越來越多(其實全是燕清的人)的告急文書時,董卓再壓不下去,只有黑著臉在廳中,召集眾將商議應對之策了。
繞來繞去,董卓的重點就在問誰肯帶八萬西涼軍去汜水關支援。
郭汜、樊稠和張濟還在猶猶豫豫,心中天人交戰,惹得董卓好生不快,李傕卻拿定了主意,一派大義凜然地挺身而出,字字鏗鏘有力:“主公莫慮!關外叛逆,看似兵多將廣,實為烏合之眾。傕雖不才,卻願領虎狼之師,赴汜水關,盡斬敵軍首級,耀我西涼軍威!”
董卓大喜:“好,好,好!有稚然在,何愁敵軍不破?”
郭汜雖不解一向精明的李傕怎麼會忽然犯傻,上趕著攬這壞差事上身,可只要不落到他頭上,就該謝天謝地了,哪里有心思去研究其中緣由?
趁董卓心情好,麻煩也有了著落,郭汜心裏一動,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道賀道:“有李老弟在,定能手到擒來,我等皆可高枕無憂了!”
張濟也拍馬屁道:“若我沒記錯,那楊奉便是你手下將領,既是相熟共事,想必能事半功倍!”
董卓聽得越發高興,隨手又給李傕加官一級,封了個車騎將軍。
反正少帝劉辯已崩,新帝懸而未決,袁家一派的官員又多被心狠手辣的董卓給滅了,洛陽城中多的是西涼軍在橫行霸道,欺淩百姓,搶奪錢財,原被袁紹瓜分走,掌握在手的禁軍則通過校尉之一的董卓親弟之手給合了過來。
除手握重兵,卻在先帝去後就裝聾作啞、毫無動作的皇甫嵩,朝中再無明面上敢反抗他的聲音,也沒任何軍勢能跟他匹敵了。
要不是燕清橫插一手,整了這個嚇人的關東聯盟出來,董卓起碼能說一不二,隨心所欲好一段時間,哪里會像現在這樣心驚肉跳,寢食難安。
大難當前,李傕壓根兒就無所謂這個了。反正升不升,朝中說一不二的都是自家主公,而區別只在那麼點俸祿,還不如燒殺劫掠後分的贓來的豐厚。
至於兵,也不會因此增加,一直是手底下的這些。
見剛還一堆沉默裝死的,現在就一副其樂融融,顯是恐被董卓記恨在心的模樣,李傕在心中冷笑。
他對著董卓時,是一副志在必得、信心滿滿的模樣;可當臨行前郭汜來假惺惺地跟他話別,其實是越想越懷疑,想偷偷打聽是不是有什麼好處時,他就變成無奈的苦臉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話,把郭汜耍得團團轉了。
董卓也對汜水關非常重視,在不知盟軍底細的情況下,單純看在燕清的面子上,一咬牙,一口氣就派了八萬西涼精兵去做那先頭部隊,只留兩萬這些跟著他闖蕩東西的忠實人馬駐守長安。
一邊肉痛,一邊千叮萬囑,讓李傕千萬約束好士兵,別輕易被燕清弄出來的詭異把戲給嚇著。
李傕恭順地一一應下,再不耽誤,朝不過兩日路的汜水關啟程了。
而此時此刻,遞去無數急報,都跟泥牛入海一般,得不到半點回應,也不見增援的楊奉,看著兵臨關下的盟軍,已生出深深的絕望來。
按理說,這汜水關傍天險而立,兩面有著無懈可擊的天然屏障,敵軍只能從前方進攻,于守軍而言,是再有利不過的了。
而且在大門前,只有一道寬敞石橋可供通行,卻同時也是關牆上引弓的射程之內。
這就意味著,凡是要進入關內,唯一可行的路,就是突破大門。
而要突破大門,不得不走那石橋,就一定會暴露在關牆守軍的攻擊圈內。
但汜水關的守軍,滿打滿算也就八千人,箭矢也就那麼多,關牆又不會生出手腳來幫他們抵禦敵人,也沒有長刺來阻止雲梯的搭建,衝車的撞擊,甚至是兵士的攀爬。
在懸殊兵力下,對上那一看就黑壓壓的一片,數不勝數,各個兇神惡煞,衝他們虎視眈眈的敵軍,怎麼可能守得住?
“守好了,一見人靠近就給我不停放箭!只要再堅持一陣子,主公派出的援軍馬上到來,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楊奉心裏煩躁,卻不得不抑制著,在大聲吼出這道其實主要是要安撫焦躁不安的兵士心的命令後,並不理對面那在大大的曹字旗幟下叫囂的壯矮子,從牆頭下來:“公明何在?”
正托腮細思的徐晃聞言,從不遠處走了過來,行禮道:“楊將軍,可是有事吩咐?”
楊奉疲憊地揉了把臉,皺著眉頭:“你一向有主意,對這困難局勢,可有破解之法?”
徐晃並不急答,先反問道:“洛陽那邊,可有說過何時派援兵來?”
楊奉臉色難看地往左右一看,見兵士們離得都遠,才壓低了聲音,將實情告知:“我早已將此地情況告知,卻始終不得隻言片語的回音。怕是沒指望了。”
徐晃搖頭,斷然道:“不可能。”
楊奉一愣,心中驟然燃起強烈的希望,一把握住他雙肩,急切問道:“你知道?他們單獨告予你了?何時,多少?”
徐晃斬釘截鐵道:“楊將軍莫憂。此關何其要緊,倘若丟失,無異於使帝都門戶大開,主公豈會容許此事發生?絕無可能拱手讓人,若晃所料不差,增援不日將到。”
楊奉臉色變幻莫測。
徐晃說得很有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可在切切實實見到援兵之前,道理再漂亮又有何用?
可有希望,總比絕望好。
楊奉稍稍冷靜下來,鬆開緊抓著徐晃雙肩的手,略顯頹然道:“那不管他們如何叫陣,都不得去應。”
對面猛將如雲,他們現也就他自己跟徐晃能用。可哪怕拼死解決了瞧著是軟柿子的那矮子,恐怕也傷不了多少士氣,就得被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卻是蓄勢待發的那個騎著赤兔的呂奉先給幾下斬了。
徐晃點頭:“當然不能應。我們如今要做的,就是在援軍到來前拖延時間,儘量消耗敵軍精力。最能殺傷關牆的衝車要建起來可沒那麼快,單靠兵士的話,除非他們不顧一切、哪怕傷亡慘重也要強攻,一時半會,也稱不上有威脅的。”
楊奉趕緊追問:“要如何做到消耗敵軍實力?”
徐晃侃侃而談:“分出十幾支小隊來,一半在入夜後輪流騷擾敵營,讓他們無法安睡養神;一半分散開來,帶上易燃柴草,尋襲敵軍糧車……”
楊奉聽得入神。
而在城外,呂布安安靜靜地騎在赤兔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曹操喊沙了聲音,就換了夏侯惇繼續;不久後夏侯惇也嗓子啞了,就換了其弟夏侯淵;再然後是曹仁曹純……
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再難聽的話都罵過了,關牆上依然悄然無聲,守兵紋絲不動。
可要是以為睡著了,那就大錯特錯了——但凡靠近那石橋,就成了一個個活靶子,馬上有如雨一般的箭矢迎頭澆下,哪怕舉著盾牌,也吃不住這密集的攻擊,不得不立刻後退。
在燕清到來之前,他們也不好發出強攻指示,便先幹耗著了。
等到了下午,不但是聽了半天,還回頭看了半天、卻沒能等到燕清到來的呂布拍了拍懶洋洋的赤兔,慢吞吞地到了曹營當中,一路暢通無阻。
曹操正跟戲志才討論著什麼,聽得親兵通報,立馬收了話,還不等他迎出去,呂布就已踱到跟前了。
呂布牢牢記著燕清的話,毫不猶豫地翻身下馬,向曹操執了個平級禮道:“曹太守。”
“呂將軍,”曹操訝道:“可是有事?”
呂布不著痕跡地瞟了眼臉色蒼白,還清淺帶笑的戲志才,心裏不由感歎,這才是個謀士該有的模樣、
就得無時無刻不隨軍!兵士就算了,必須得跟將領們同甘共苦!
哪里似郭嘉那般嬌氣,被主公給寵壞了,凡是辛苦的都給擋著,偏偏還是坐個車得吐,跑個圈叫累。
呂布面無表情地將郭嘉腹誹一遍,嘴上道:“可以叫你的人先別罵下去了。”
曹操不解:“哦?”
呂布慢慢道:“他們剛撕了些小布條,塞耳朵裏頭去了——再怎麼大聲喊罵,他們也是聽不見的。”
曹操何嘗不知,但圍無可圍,對方就是龜縮其中,他們的攻城器械又還沒制好,除了搦戰以外,一時半會的,也沒別的選擇了。
曹操無可奈何地解釋幾句,呂布微眯著眼,少頃揚唇,慢悠悠道:“等入夜後,我自有法子解決。”
曹操:“入夜?”
呂布半耷拉著眼皮,惜字如金:“唔。”
呂布一臉不願細說,而要保密的架勢,曹操也不便多問。
想著再不濟還有燕清在,他乾脆聽了呂布的建議,命令兵士們退回來些,紮營生火做飯了。
不過曹操怎麼也想像不到的是,在他跟前少言寡語,雖態度客氣,卻深深地流露出一種疏離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氣息的呂布,一到燕清的主帳裏,可就徹底變了個人。
像個自認做了件足夠撼動所有人的大事,而急於告訴家人的小孩兒一般,一邊以閃閃發光的眼神盯著燕清,一邊繞著他轉來轉去、打著圈圈,話癆得將自己靈機一動、偶爾得來的計策翻來覆去地講,唯恐哪兒不明白,哪兒又不夠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