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婦女之友
燕清主要是想借接見陸康的機會,瞅瞅這會兒虛歲才九,還是個不到他腰高的小不點的陸遜。
當然,這會兒的陸遜,還叫陸議。
而通過跟陸康建立起良好信任的關係,和吳郡四大家族建起鏈結,倒還是次要了。
這會兒有求于對方的,可不是自己,燕清對這一點看得清楚,便不著急同世族們打好關係,而穩坐釣魚臺,等他們上門。
不過,要能以大家鄭玄在此辦學為誘餌,將陸家的倆株芝蘭玉樹留下,燕清也是樂於試試的。
只可惜他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可這拜帖都快落灰了,來謁見的人顯然也沒有等那麼久的耐心。
經燕清一問,方知陸康這一忠骨錚錚的大漢臣子,是因知曉了新帝繼位,北上準備朝貢一番,拜會新主途中,路過豫地,才順道要來求見的。
而並非是燕清所推測的那般有求於他。
不過但凡是心懷漢室的臣子,在得知燕清所領導的關東義軍徹底掃清了妄臣逆賊們,還了一個朗朗乾坤,無不拍手稱快,又看他毫不貪戀權勢,來個急流勇退以避嫌,紛紛對他好感激增。
就連之前的矜持,都放下大半。
燕清知道陸康沒等到他,已在十日前選擇沿官道繼續北上後,不由有些遺憾。
“可惜了。”燕清剛感歎完,就忽然想起什麼,不由皺眉問道:“不對,他們既是走的官道,又是在我趕回譙郡前出發的,那在半途中,怎麼可能沒迎面遇上?”
道是有不少條,可既能被稱為官道,又足夠寬敞平坦,容得馬車穩定通行的,就十分有限了。
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別州太守,郭嘉並未放在心上,只隨口道:“怕是撞見了,卻因我軍勢大,不好相詢吧。”
燕清對這解釋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召來親兵,下令道:“傳我命令。”
親兵趕緊跪下:“喏!”
燕清道:“去信通知留守京城的人,讓他們留意近來進出城門的馬車,看有無陸家的。再由張文遠點五千兵沿途巡查,重點搜查一下官道周圍,尤其是留意車轍的痕跡……找找看罷。”
親兵領命而去後,燕清方解釋道:“我總覺得有些蹊蹺,還是弄明白了,換個心安的好。”
儘管不太理解燕清為何對非親非故,未曾謀面的一區區太守這般上心,但勞動的不過張文遠和五千人馬,又是打得例行巡查的名義,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遂不再多勸。
那親兵前腳剛邁出去,兩封被加密的緊急信件,就飛進來了。
送信的兩位使者,分別屬於公孫瓚和劉虞的陣營,對彼此視而不見,只恭恭敬敬地奉上。
燕清心裏了然,也不忙拆開,吩咐下人將他們帶去邸舍,妥善安置起來。
二人縱使心急如焚,也不敢表現出半點不樂意,還裝得歡天喜地地走了。
燕清一邊慢條斯理地拆開火漆,一邊問道:“你們猜猜,這信裏寫的會是什麼?”
郭嘉掩了掩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不外乎借糧,借兵,借將,或請主公主持公道,這四件罷了。”
燕清莞爾,隨口道:“哪兒有你這麼猜的?全都講了,當然會中。只許你挑一樣。”
但不等郭嘉思考完,他就把信一展,粗略流覽過後,將謎底揭開了:“劉虞主要想借將,公孫瓚想借糧,旁的不說,倒是挺清楚自己短板的。”
燕清遇著這換別人指不定要為難頭疼一下的事,倒一點不覺棘手,甚至有心情調侃幾句。
傻子都知道,越是戰況焦灼,就越該兩不相幫。
劉虞心慈手軟,當斷不斷,哪怕威望頗盛,也八成不會是馳騁疆場、威震戎族多年的公孫瓚的對手。
但公孫瓚就算贏了,這麼明晃晃地殺害了劉虞這個連喜好釣名沽譽的袁紹都表現得尊敬有加,德高望重的宗室兼州牧,可想而知,他的名聲也將一落千丈,臭到穀底。
而且他要接管仇視他的劉虞的殘餘勢力,也需要大量的時間,以及血腥的鎮壓。
等他差不多站穩陣腳了,呂布那也當徹底拿下冀州了,接下來就看是張燕先忍不住,還是公孫瓚先忍不住——一邊是臭名昭著的黃巾殘黨,一邊是大義盡失的公孫瓚,不管要討伐哪邊,燕清都佔據了制高點,可謂光明正大,名正言順。
其他人也是一臉輕鬆,獨荀攸一本正經道:“現是幽地同室操戈,主公同為朝廷命官,豈有代陛下主持公道之理?”
燕清心裏如明鏡一般,從善如流道:“正是。我倒願代他們遞份表上去,陳清情況,至於接下來當要如何,我們是否發兵,就得看聖上的意思了。”
手裏兵馬,只夠守住被群虎環伺的洛陽的劉康,還能怎樣?
當然是下旨叫他們和解,頂多再派個倒楣的公卿大臣來代表一下聖上,來做徒勞無用的調解。
至於叫燕清派兵去,那只怕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不論是盧植,還是王允,都不可能昏頭地勸陛下下這道旨意的。
就看劉虞還能撐多久了。
讓兩個信使在難熬的等待中過了一夜後,第二天一早,晾夠他們的燕清便將人一併召來,不痛不癢地勸了幾句和後,溫和地笑了笑,簡單地闡明了決定。
兩個信使先是傻了眼,可這官邸卻不會容他們再呆久了,只有灰溜溜地捧著大小禮物,重新踏上歸途,心裏默默地咽了口血。
燕司空這時倒正氣凜然地講起不能無旨越境出兵的道理了……那當初究竟是誰來個先斬後奏,親率近十萬精兵,兇殘地打穿了整個兗州,直將嚇破膽的黃巾賊打得跟沒頭蒼蠅一般亂竄,去給死於非命的劉岱‘報仇’?
只可惜看破卻不能說破,他們即便鬱悶不已,也唯有垂頭喪氣地回去複命了。
燕清打發走他們後,就重新批閱起公文來,只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抬眼往門口地方向看去。
眾人只做不知,郭嘉故意道:“呂將軍那的軍報,最遲今日也該到了吧?”
燕清脫口而出道:“可不是?子龍也是的,怎麼還沒到呢。”
看到郭嘉笑眯眯、充滿調侃意味的臉,燕清立馬反應過來,無奈一笑:“還是叫奉孝看穿了。”
除那次呂布行事太沒規矩,不得不狠下心來懲罰對方,將他調遠小半年外,燕清還沒跟呂布分開過這麼長時間。
感情又才相通不久,縱有心愛的謀士們日日簇擁在身邊,又有公務分散了注意力,也難免有些想念。
燕清從來不是光想不做、矯情掩飾之人,一思念呂布了,便寫封呂布最愛的、充斥著甜言蜜語的尺素,再少有地假公濟私一下,以火漆封好,跟其他正經軍報放在一起,通過快馬發給呂布。
雖然見不到面,可在落筆的那一刻,燕清幾乎就能清晰地想像出呂布接到信後欣喜若狂,抱著信一個人在軍帳中旋轉著翻滾的傻樣子了。
可這麼久了,都沒收到過隻言片語作為回信,就不知是對方還沒收到,還是收到了沒來得及看或者回,亦或是回信還在路上跑著了。
郭嘉揶揄道:“主公坐立不安,魂不守舍,臣下自然得分析一二。”
燕清高深莫測地一哂。
郭嘉要真能分析出藏最深的真相來,就不可能還淡定地坐在這兒一邊啃果脯,一邊看公文了。
燕清等來等去,也沒見到軍報的影子,只有壓下著急,專心批改文書。
他很快處理完了手頭上不多的事務,抬眼四顧,見荀攸那的堆得最高,索性起身去分了一半過來,因此還招了郭嘉嗚哩哇啦的幾句,耍賴一半抗議燕清偏心。
荀攸還沒說什麼,劉曄便無情揭穿了:“公台桌上的,起碼得有兩成,是奉孝你方才偷偷挪過去的吧……”
燕清哭笑不得:“……奉孝!不當如此!”
荀攸莞爾:“無妨。”
燕清搖了搖頭,見郭嘉老實地安靜了下來,受害者又沒有計較的意思,便沒再追究下去,而是飛快地翻閱起正事來。
當看到其中一封時,他不由頓了一頓,擇出來簡單讀了幾句:“……許地顧某,性清簡,無餘財,盡用於珍養流亡士人,不治私產,妻子饑乏露立……”
燕清蹙起眉來:“外有百姓困苦,的確不宜奢侈,但衣食尚能供起,流民也有官府安置,他若有餘力,偶爾提供小助,已經足夠,怎能歷年不餉家,叫妻子饑寒?”
不管是真大公無私,還是為博名聲的作秀所走的旁門左道,燕清都不願意鼓勵這種為了養外人,連家裏人都不管,叫妻子忍饑挨餓的做法。
相比之下,諸葛亮是清儉,內無餘帛,外無贏財,可也遠沒到叫家人受苦的地步;劉虞和步騭自己穿得樸素簡單,卻沒斷過家中女眷的綾羅綢緞;夏侯惇將財產分給部下,自己半點不留,於是他兒子恐怕就從小嘗夠了缺錢的滋味,在父親死後大舉反彈,瘋狂斂財,成為笑話……
鄧芝呂岱陳表那種,叫外人吃飽,叫妻子受罪挨餓的舉動,燕清是不會叫它傳為美談的。
亂世女子,已經夠苦了,怎麼嫁了人還要為丈夫的仕途受苦受難?
眾人聞言,具都微怔。
燕清解釋道:“昔日子貢贖魯人于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尚有子曰,取其金則無損於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從簡不奢,的確是美德瑰玉,然斷不能大加鼓勵。”他歎了口氣:“君子行不貴苟難,不以公家之財自私,足矣。食俸盡施於外,使家人饑寒,衣食不繼,則是過猶不及。”
說罷,燕清將這薦表駁回,簡單批道:“治生自治生,廉潔自廉潔,二者各不相妨也。”
橫豎他是老大,他說了算。
叫燕清始料未及的是,今日之事和他所說之話,很快就傳了出去。
倒不是沒引得一些想借此捷徑一舉成名的士人頗有微詞,但多數人都只是默默記下,或是一笑置之。
和驟然激增數倍的女性信徒比起來,這些心懷不滿的,就如落入湍急河流裏的一滴水,根本引不起半分注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