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動手動腳
燕清拉著徐榮的手,敘了多長時間的話,呂布就杵在邊上暗瞪了多久。
待徐榮不好意思地擦著眼眶出去,先去被安排的帳中安置下來,熟悉新的官職和配給他的部下人選,燕清才笑眯眯地拍了拍呂布結實的大腿,懶洋洋道:“累啊累,快叫膳。”
呂布目不轉睛地看著主公往後一躺,喔了一聲,依言照辦了。
只靠一封寫滿好話的書信,就能平白得了史上有載的、一員能將用兵如神的曹操和銳不可當的孫堅都打得丟盔卸甲、落花流水的悍將,燕清自然高興得很。
這跟‘屠龍寶刀點擊就送’有什麼區別?
呂布深深地看著徐榮的背影,直到被帳簾遮去了,才撤回目光,心裏酸溜溜的。
可見主公如此高興,他也不好掃興,只悶聲道:“恭喜主公,帳中又得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了。”
他剛一邊聽徐榮同主公的對話,一邊暗自做了比較。
現主公帳下,但凡身居重位的,都或多或少地由主公親自招攬過。
就如那郭奉孝罷,主公特意繞道去潁川接他,拿高官禮聘,又用情誼勸服;荀家叔侄雖是自個兒一前一後夜奔來的,但主公之前就沒少通過書信傳情,他雖未親眼讀過一封,但現光主公連對個名不經傳的徐榮都如此,就不難想像那些個語句會有多動人心弦了;高順張遼孫堅等將,外帶一個賈詡,皆是主公憑退一席的忍讓,精挑細選後,向先帝上書索要來的……
好像唯獨他,是出門碰碰運氣,看能否撿個漏子,卻一見主公誤終身,貼得殷勤無悔。
呂布從未想過這些,念頭甫一湧上,頓時惹得心裏拔涼拔涼的。
不不不。
他分明還被贈了赤兔馬麒麟弓,那黑不拉幾的厲害小盾,世上唯二的仙桃樹,軟乎乎的羽毛枕和來歷神異的灰雀毛……
又有著與主公多次同榻而眠,全勢獨有的一次同泉共浴,軍中所居之位至崇,除了主公外根本無人比得。
剛還得了一封品質絕佳,文采斐然的詩篇呢!
燕清不知呂布面上瞅著是毫無波瀾,心裏早已自導自演完一套上百集的連續劇了:“虎將是名副其實,但‘不可多得’,還遠稱不上。真要說武勇,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你?”
在狠誇呂布一句後,他才莞爾道:“以力並之,不如以計招之。叫我歡喜的,不只是得他投效,更是從此事不難探出卓軍將帥的態度。”
董卓據十數萬雄師,麾下雖除李儒外沒幾個像樣智囊,可那些隨他征討外族多年的老部下,卻各個是作戰經驗豐富、可獨當一面的將領。
若真打定主意,要跟他一決死戰,燕清還真不敢誇口此戰必勝。
但董卓卻慫了。
他看燕清陣仗弄得如此之大,轟轟烈烈一路西進,大破關隘,想的可不是迎戰,而是趕快開溜。
算盤也打得不錯——燒毀城樓,搬空庫房,百姓遷走,陵墓都不放過,留下一座慘不忍睹的非虛,就能拖住燕清前進步伐,破壞潛在的抗戰據點。
關東聯軍能這般氣勢如虹,靠的就是屢戰屢勝帶來的信心。燕清一留下來修復,就沒法再繼續進攻,這麼一拖延久了,光糧草供應,後方動盪等不安定因素的作祟,就會讓這偌大聯軍不攻自破,悄然瓦解。
那他在長安建築高壘,南邊是崇山峻嶺,北邊是可以聯合的胡羌,背靠的是熟悉的西涼老家,真真是進可攻退可守,大可以逸待勞,休養生息。
要是燕清久攻不克、被昔日盟友反咬一口,他等元氣恢復了,說不定還能再度入主洛陽,再爭霸天下呢。
可董卓沒意識到的是,他底下的將軍們,可不會同他一般樂觀。
在有實力跟盟軍對抗時,都能幹得出放棄地盤,狼狽西竄的丟臉事,遲早要淪為亂臣一般的流寇,還談什麼以後逐鹿中原?
就算劫持走了整個朝廷,也無濟於事——哪怕有燕清鎮著,各懷鬼胎的諸侯也遲早會另立中央,屆時這本就毫無威信可言的皇帝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雞肋,加上董卓焚毀多朝帝都、挖掘帝陵的滔天惡行……可想而知,全天下都要將他們恨之入骨了。
即使是李傕、郭汜等凶橫蠻野之徒,做事也不是那麼肆無忌憚的,恰恰相反的是,他們極好面子,極貪名譽。
之所以跟著董卓,不過是一種生逢亂世的投資,不然憑他們的出身和本事,要想一步步混資歷熬上來,就是走孫堅的老路,辛苦坎坷,還得有足夠多的幸運和機遇才行慢慢出頭。
可如今這對外越發畏縮不前,對內則愈發暴虐的董卓,是不值得他們再追隨的了。
這也是得了燕清的招降信後,李傕心花怒放的原因。
董卓勢若是在苟延殘喘,燕清勢便是光明坦蕩。
別看李傕等將同燕清一直是死敵,但論起人品,不管哪個陣營的人都一清二楚——狡詐兇惡、貪財好色的董卓跟高潔無垢、仁德無私的燕清,根本不具備可比性。
旁的不說,就說張濟:在他受董卓軍令去滋擾燕軍修築營寨,不幸被俘而生死不知後,董卓甚至不見得對撇下他逃回的那幾個將士問責,竟是忙不迭地納了那貌美絕倫的遺孀鄒氏。
兩軍對壘,一將被俘,不思交涉營救,卻著急霸佔遺妻,豈能不叫部下心寒?
李傕雖毫不擔心燕清會出爾反爾,翻臉不認人,但處事圓滑謹慎慣了,要像徐榮那般光棍地立馬收拾行囊,單槍匹馬投奔過去,他是絕對幹不出的,而總得墊點保障才能安心。
呂布為那一句道得理所當然的褒獎而偷樂一會兒,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主公說的是。”
燕清之前摸多了徐榮的糙手,總覺得不太得勁兒,見他分明樂得要命,還假裝沒事兒人似的可愛模樣,不由唇角上揚,一個心血來潮,就隨手在他胸口一塊瞧著鼓鼓的肌肉上揉了一把。
呂布猝不及防地被主公占了便宜,差點沒嗷一聲叫出來,得虧在緊要時刻繃住了,整個人卻也硬梆梆的,呆若木雞。
燕清:“……”
手感居然十分不錯。
燕清瞅了自個兒掌心一眼,一臉平靜地頓了一頓,才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只要卓軍的向心力下降了,不再似以前那般因排外而自發結成死板一塊,就好對付許多。”
他手頭上這萬餘人的首要任務,就是拖延時間,讓洛陽那般速戰速決,等捷報一到,就可繼續見機行事了。
但燕清經郭嘉這麼一點撥,又嘗到了徐榮火速投奔的甜頭,就被養大了胃口,很不滿足於單單這樣了。
等他把一條加餐來的野雞腿啃得乾乾淨淨,一擦嘴角沾的丁點油膩,心裏就有了新的主意。
比起挖些不想要的牆角過來,時刻提防會否為日後埋下隱患,他倒更想借刀殺人。
呂布正默不作聲地就著主公的容貌下飯,忽見對方眼底波光一轉,似是想到什麼,唇角彎彎,露出個狡猾的黠笑。
倒害他的心尖一顫,跟著漏跳一拍。
他唯恐臉上露出什麼端倪來,匆忙在燕清看過來之前,猛然垂下了頭。
燕清沉浸在自己剛想出的計策當中,並未注意到呂布的小動作,指節輕輕在案桌上敲了三下,
典韋便倏然掀簾而入了:“主公?”
燕清這才意識到自己一不留神,就把跟衛軍定下的秘號給敲出來了,也是典韋耳尖,旁人都未捕捉到的小動靜,他還聚精會神聽著。
燕清微微一笑,順水推舟道:“讓人將碗筷收拾了,請郭別駕來。”
典韋領命而去後,呂布情不自禁地揉了揉之前被燕清親昵碰過的地方,才慢吞吞地起身告辭。
燕清道:“好,你去罷。”
呂布卻未立即挪開步子,而是活絡了下略微酸痛的脖頸,假作無意地詢道:“奉孝將會留到幾時?”
燕清知道呂布這麼問,多少有些要避開他們二人議事的意思,據實相告道:“這我不大清楚,若議得晚了些,索性留他在這宿下好了,橫豎也沒甚麼要緊事。”
燕清輕描淡寫,呂布卻猶如遭了一道晴天霹靂,震驚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恨不能拍案而起,悲憤道:“這如何使得?!”
燕清愣了一愣:“你這是怎麼了?”
呂布只覺怒火填胸,心似乎都在滴血,酸楚的滋味伴滿腹的委屈不斷翻湧,幾乎就要在下一刻溢出喉嚨!
主公立身行道,終始若一,有信而立,怎麼獨對他來了一回出爾反爾呢!
“這,”呂布深吸幾口氣,稍稍平復一些,方勉強強撐道:“無事,方才布想岔了。”
——不是前日便說好了,今晚要由他侍寢的麼!
希望落空後,鋪天蓋地的都是失落,呂布悲哀地告了罪,步履蹣跚地邁開步子。
燕清看他這彷彿耷拉著尾巴出去,十成沒精打采的模樣,眼皮狂跳不止,總算想起來個中緣由了。
他當時其實是開個玩笑,不料呂布當了真,還看得如此之重,倒讓他頗過意不去了。
燕清輕咳一聲:“我是尋他問策,你何不來聽聽?況且今晚不是定好要與你抵足而眠麼,你還忘了不成?”
呂布:“……”
他對此信以為真,剛剛的愁苦悲戚,也就在眨眼之間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