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如你所願
袁譚忍不住神遊天外,開始想入非非的時刻,被臨走前的袁紹的慈父心發作下、留給他的心腹幕僚的逢紀,也終於得到消息,火速趕至了。
在看到袁譚‘不慌不忙’地坐在案前,氣定神閑地懸著腕子,顯然是要寫急報的時候,逢紀不由暗鬆了口氣——就算情況再危急,坐鎮此城的主帥能保持鎮定的狀態,而不是被嚇得六神無主,忙幫不上還得添亂,就比他想像的好上太多了。
畢竟作為主公長子的袁譚,也就剛剛及冠而已。
袁譚眼角餘光瞥到逢紀的身影,終於醒神了,不經意地一垂眼,就發覺已多了好幾個無意識中寫下的‘燕清’,不禁臉上一紅,不動聲色地團成一團,當做廢稿一般丟進火盆,好毀屍滅跡。
逢紀不疑有他,就安安靜靜地在邊上坐下,等袁譚沉心靜氣,重新寫了封中規中矩、又昧著良心蔑稱那貌若天人的仙君為‘村夫’的文書,貼上火漆派快馬送出後,才開口道:“兩軍兵力懸殊,那燕村夫定是有備而來,就不知主公到底是中了埋伏,還是真暫不知情了。大公子且宜堅守不出,能拖上幾日,就算幾日。”
他們當然希望會是後者,那哪怕揚州註定是守不住了,也完全稱不上賠——拿個殘破不全、又開化滯後的揚州,去換被燕清經營得富庶繁榮的豫州,再傻都知道哪個合算。
袁譚虛心點頭。
逢紀謹慎分析道:“城牆前不久還修繕過,堅實得很,主公又曾下令修築箭塔,短期內的守備不成問題。況且眼下城中兵力雖少,卻多是善戰精銳,箭矢糧草具都充足,近來又無雨可被利用,除非那燕村夫真有呼風喚雨的神仙之能,否則少說在半個月內,都絕對破不進門來的。”
袁譚卻不樂觀:“這燕重光——咳,村夫聰明得很,這回興師動眾,親征壽春,只怕沒那麼簡單,多半還有後招。父親大人一路連勝,本就順利得太過了些,這下看來,唉!哪兒是首尾不能救應?分明是遊刃有餘!”
逢紀哪兒不知?
可要是袁紹那也出事兒,那他們這的堅守非但毫無意義,整個勢力的前景,也都充滿絕望了。
逢紀沉默半晌,暗一咬牙,驀然下拜,懇請道:“再守亦不過緩兵之計,還請大公子速帶上各夫人公子,撤離——”
袁譚正有此意。
既然逢紀知情識趣地提出了,袁譚在假意推辭幾番後,便順水推舟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在確定此城不可能守得住的情況下,如何能將一大家子都搭上去,屆時落在燕清手裏,成為人質?
屆時父親救還是不救,予他們而言都極其不利,對他尤甚——辦事不利,叫父親蒙受這麼大的損失,作為長子的前途,也就到此為止了。
袁譚雖被那驚鴻一瞥給勾跑了幾縷魂,但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的。
於是沒人去打擾燕清軍熱火朝天地安營紮寨(在兵力極有限的情況下,也沒人想過要冒險打開城門騷擾了),等到半夜三更,才冒出來一夥不要命的步兵來發動衝擊。
呂布懶洋洋地騎在赤兔上,一動不動,半耷拉著眼皮,瞧著部下們將那幾人解決了,才問道:“主公,真不去追麼?”
燕清哪兒還能不清楚,對面打得就是暗度陳倉的把戲,只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聞言莞爾:“捉那幾個小的做什麼?末了被人口誅筆伐,道殘害家眷、毫無慈悲、還方便了本初掉幾滴淚,道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接著納新人罷了。至於他馳書去搬本初這個大救兵的舉動,不是正中我們下懷麼?”
袁紹要膽大到敢勒兵來救,才是正中他下懷,剛好一鍋端了。
呂布最擅長的,其實是圍城打援的戰術,無奈一直少這樣的發揮機會,正引以為憾呢。
呂布頗覺這話有理:“主公英明。”
燕清玩味一笑:“不過他不跑嘛,這城還能多撐十天半月;他這一跑,軍心不渙散那才奇了怪了,要能挺超過五日,我便跟你姓得了。”
呂布眨巴著眼,心瞬間漏跳一拍,情不自禁地問道:“此話當真?”
燕清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呂布的意思,無奈道:“……自是玩笑爾。”
這重點竟能抓得偏成這樣,果然是呂布的風格。
呂布眼眸晶亮,也不氣餒,繼續問道:“那布隨主公姓如何?”
燕清嘴角抽抽,忍了又忍,終究是忍無可忍道:“怎麼,你是想當我義子麼?”
呂布:“……”
他相當的,自然不是這個。
可仔細一想,落入別人眼中,說不定還真是這麼回事……呂布頓時蔫了幾分,剛生出的幾道小閃光,就被撚滅了似的怏怏。
燕清懶得理他,甩甩袖走開了。
接下來的軍情,跟燕清所預料的,幾乎一般無二。
袁譚借著昨晚那批死忠親兵的拼死掩護,順利帶走了袁紹留在城中的大半家眷,剩下些沒有子女的侍妾和僕從,就被他隨意遣散了。
這下城中更加人心惶惶——連大公子都放棄了這座城池,他們本就兵少將缺額,勉力支撐而已,現不是要坐以待斃了麼?
逢紀畢竟是文臣而非武將,是高估了守兵們對袁紹的忠誠,又低估了袁譚他們撤開給人心帶去的負面影響,饒是他以身作則,也沒能撐上幾日,好巧不巧地就在第五日,被崩潰的部下嚴嚴實實地綁了,然後乾脆俐落地舉眾投降。
呂布正準備挽袖子大幹一票,就得了對面閉門數日,最後決定投降的消息,面上登時滿是不可思議。
這就贏了?
燕清好笑地催他:“還不引兵進城去?”
呂布:‘唔……’
儘管感覺這勝利來得太輕易,輕飄飄的沒半點真實感,呂布執行起燕清命令時,還是半點猶豫都不帶的。
燕清在嚴密的保護下,騎著雪玉驄,在大軍前頭進城後,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張張惶恐害怕的臉。
揚民也是辛苦,在陳溫尚在時,因其能力有限而沒有得到庇護,飽受士族盤剝,後來袁紹來了,救了他們部分出疫病肆虐,收穫民心大片,可之後縱容兵士們對百姓幹出的‘饑則寇’的事,又著實叫人痛恨。
不想他們還沒糾結多久,萬分風光、滿是雄心壯志的袁紹竟然就又被趕跑,換來了名聲絕佳,手下將士卻一個比一個兇悍恐怖的燕司空……
燕清頗憐惜他們的不幸,不由回以淡淡的微笑,就有趣地發現,一些剛剛還萬分惶懼的神色,瞬間變成了古怪的恍惚。
就跟當時袁譚的一模一樣。
去到糧倉後,燕清毫不意外地發現,裏頭只剩下一堆被火熄滅後的灰燼了——在逢紀被綁了之後,他家族所養的私兵們、為主人所做的最後一項貢獻,就是為免被燕清得手、被叛逆拿去求榮,而把糧草全都付之一炬。
燕清搖搖頭:“可惜了。”
這一燒,於軍糧充沛的他的軍隊而言,其實是不痛不癢,只是他若不想用卡牌,就得從豫州的糧庫調開春後散給揚民們,做耕種用的穀種了。
他與呂布正說話間,被五花大綁、灰頭土臉的逢紀,就被粗魯地丟到了他們面前。
逢紀被磕掉一顆牙,精神倒還足,一睜眼發現穿著跟小兵的不同服飾,氣質也頗不同,好奇盯著他端詳的一人後,立馬變得橫眉倒豎,中氣十足地破口大駡道:“我呸!燕清豎子,粗鄙村夫,汝承資跋扈,恣行兇忒 ……”
燕清眨了眨眼,好整以暇地看著逢紀唾沫橫飛,慷慨激昂,卻是對滿面莫名其妙的程普罵了半天……
被忽略許久後,他哭笑不得地得出了結論:“這莫不是個傻子吧。”
呂布不快地撇了撇嘴,雖喜這蠢物罵錯了人,卻又厭惡這蠢物竟能將程普誤當成風姿絕代、神仙一般的主公:“良禽擇木而棲,這不過是擇了朽木的蠢雞一頭,眼拙得很,也不出奇。”
他們說話並無避諱,足夠叫駡累了歇息的逢紀聽得一清二楚,臉上霎時間漲得通紅,這下扭過頭來,對著只聞名而不曾謀面過的正主,“你你你”了半天,卻愣是沒蹦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燕清沒耐心聽他耍嘴皮,只微微一笑,忽道:“你這般出言不遜,可是覺得必死無疑了?”
逢紀往地上唾了一口,精神氣就又來了:“現落入奸賊之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燕清就等著這句話。
“如你所願。”
他點了點頭,再不看逢紀,只衝呂布揚了揚尖尖的下巴,笑道:“聽到了?”
呂布喏了一聲,手起戟落,就將逢紀露出驚懼愕然的腦袋砍了下來,卻未濺起半滴血,弄髒燕清半片衣角。
而是等逢紀那腦袋滾落、身體後倒後,才往外瘋狂湧出。
燕清不是不知道逢紀想死是假,給袁紹‘盡忠’後想跳槽是真——這般剛直忠烈,實在感天動地。
可惜燕清知道對方在史上的表現,特別厭惡他挑撥離間,陷害身為同僚的田豐這點,自是半點招攬的欲望也無,乾脆就讓他‘夙願得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