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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臣》第23章
第22章 解救?

  想保護他,讓他安心,讓他安逸。

  讓他卸掉眼中的防備,讓他抹掉眼底的悲傷。

  讓他不再是個冷冰冰的,只會說著公事公辦的人。

  讓他快樂,讓他的表情鮮活起來,讓他能正眼看著自己……

  只看著自己。

  這一念頭倏然萌發出來,令陳博涉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太久沒有閑暇思慮感情的事情,以至於對季先生都有了妄想。

  季先生是何其聰明,何其神出鬼沒的人,那麽多主意,那麽多算計。這樣的季先生,應該是勿須他去掛念的,但不知為什麽,他總是覺得季先生的遊刃有余和心中有數,就像是浮在表面上的一層偽裝。那看似清高而冰冷的表皮之下的內心,是脆弱且無助的,是不安且躁動的。

  “既然我有意要用他,自然要少一分猜忌,多一分信賴。”陳博涉看了一眼劉仁,“你做好你份內的事情便罷,季先生的事情,就無需多言了罷。”

  劉仁識趣地退了退。芮深又來稟報。

  “收到了季先生的飛鴿傳書,富南國彪騎鏢局的丁朗同意做內應,我們這邊的事宜可以同他交接。”

  “看來季先生的確是已有計劃了,”陳博涉明白了,“這次說服丁朗,恐怕就是他的功勞的。”

  “那是自然。”芮深自從跟著雲霽出使了兩個國家之後,對他的聰明佩服得很,“季先生之前曾與我和邊興交待過,富南國內會派人來接應,現在一看果然如此,想必是季先生運籌帷幄在先。”

  “等事情都完畢了,再炫耀也不遲吧。”劉仁的鼻子里冷哼了一聲,季雲只給邊興和芮深說了今後的計劃,卻不同他講,想必是沒把他當成可以結黨的人。

  “季先生可曾說過何時回來?”陳博涉催促地問道。

  “稟將軍,這個……倒是沒有。”芮深吞吞吐吐。

  陳博涉聽罷,剛揚起來的興致又有些頹然,心中那份掛念,始終沒能放下。

  ——

  事情按照雲霽的計劃在執行。

  丁朗與大滄國和宣國國內的鹽販交接了之後,一舉將大批私鹽倒賣到了富南國國內。而大滄國、宣國和香南國宣稱對外封鎖了邊境之後,唯一能買到鹽的渠道,便只有彪騎鏢局經營的鹽的黑市了。

  一時間,黑市鹽的價格水漲船高,丁朗看著日進鬥金的數字攀升,心里樂開了花。覺得這位算命道士真是一個寶,便動了歪心思,想把他留在身邊,為己所用。但說了幾次,道士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

  “貧道只是偶爾探聽到了這個消息,想發一筆橫財而已。現在丁大人賺到的錢比給貧道的報酬多多了,也該放貧道走了吧。”

  小胡子道人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令丁朗有些惱火。這天夜里,他趁著道人熟睡之後,點了迷香,找了幾個人將他綁了,嘴里塞了布料讓他不得出聲,然後扔進了柴房。

  雲霽沒想到丁朗平日里一副愚鈍的模樣,關鍵時刻還真機靈了起來。他隨身的哨子、玉佩和銀兩都被搜走了。柴房里門窗緊閉,只有些爛木頭和稻草堆,沒有任何足以割斷繩索的鐵質工具。

  每天的飯菜都會被按時送過來,只是送飯來的下屬守口如瓶,絲毫不敢透露半點消息。

  雲霽只能從門縫里面看到外面的日升日落,看到院子里的下人忙進忙出,看到有客人來了,再被丁朗送走。

  丁朗送走了客人,有時會看向這個柴房,與他“對視”片刻。當然,丁朗不可能正正對上的他的目光,只是看著木門和木門上的鎖鏈發呆而已。

  事情進行到哪一步了?是否順利?是否在富南國邊境制造了混亂?雲霽倒很想把丁朗叫過來問問,但丁朗將他關起來了之後,似乎就安心了一般,一次都沒來探望過。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雲霽琢磨著。既然丁朗還留著他,沒有動了殺心,就證明邊境尚未起混亂,陳博涉尚未出兵。

  幾天後,沒有等到陳博涉出兵,倒等到了陳博涉親自來拜訪丁朗。

  當從門縫里看到走進院子的客人居然是陳博涉的時候,雲霽有些吃驚,隨即又有些埋怨。

  他堂堂一國之將軍,實在不應該來這種地方見個私鹽販子的。再者,若是宣國的人和富南國的人走到了一處去,被人瞧見了,這暗中勾結的謠言不就傳開了嗎?

  真是沒腦子……雲霽有些惱,他喬裝來找丁朗,就是為了不讓丁朗知道他是宣國來遊說的人。這下好了,宣國的實權者親自找上門來了。

  但陳博涉為什麽而來,難道是來找他的嗎?不,不可能……雲霽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又為自己會這麽揣測而感到懊惱。但上輩子殘留下來的記憶竟是如此鮮明。

  ——

  當雲晗昱被吊在密室牢房里面奄奄一息的時候,武孝帝沖了進來,救了他。

  再醒來的時候,聽說武孝帝上上下下斬了幾百口人。皇後被廢,太子被黜。內院的太監,刑部的大臣,夥同皇後囚禁他的人……全部以陷害皇帝愛妃和陷害朝廷重臣的罪名,被一批批地斬殺了。

  雲家恢複正名又承蒙賞賜,大起大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雲晗昱妖孽禍國,武孝帝兇殘暴虐,國戚慘遭滅門,這與商紂亡國何其相似。百姓紛紛感慨,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朝代遲早要亡。

  武孝帝對於外界的紛紛擾擾不予置評,敢於勸諫的大臣不是被他杖責,就是被他罷官。朝堂上甚至還出現了替方皇後喊冤,高呼廢黜賢妃,以頭戧地的諍臣,被他揮手斬了的。

  朝堂上萬馬齊喑,私下里卻耳語不絕。古往今來敢於殺諍臣的帝王,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

  “你可知外界對你的評價?說你昏庸,說你昏聵,說你是亡國之君……”雲晗昱別過臉去,不願吃男人餵到嘴邊的湯藥。

  “能把話傳到朕耳朵里面的人,朕都殺了。”男人把藥放下了,卻冷不防將一個蜜餞塞進了他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雲晗昱的錯覺,這次被救回來了之後,男人對他似乎……溫柔了許多。

  拿拒絕喝藥這件事來說,往常若是他拒絕了,男人肯定會掰開他的嘴硬灌下去。但這次居然就這麽妥協了,把藥放下了,還給了個糖果子吃。

  “朕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男人的語氣聽上去,不複往常的果斷與決絕,“不管你在哪里,朕都會找到你。”

  男人俯身去親吻雲晗昱鎖骨上那一道道鞭痕,將每一條細鞭子抽過的地方都一一舔舐,親吻。吻得濕漉漉的,微微有些疼。雲晗昱用手推開他,他便擡起頭來,怔怔地對著他的眸子,眼睛里是滿滿的深情與繾綣。

  “為什麽你要找到我……”雲晗昱喃喃地說,“為什麽不讓我被……唔……”

  語音未落,後半截被親吻吞噬了。男人的吻不複往常的暴虐,卻是溫柔而纏綿的,舌尖纏著他的舌尖,抵著他的上腭。他剛剛吃了蜜餞,嘴里是殷殷的甜。被男人攪得連口水都多了,順著嘴角留下來,牽起一縷如蜜汁般綿長的糖絲。

  “放開……”他伸手推開男人,男人舔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後離開了他的口腔。

  雲晗昱被這種溫柔和順從弄得有些不習慣。往常若是他要掙紮,要抵抗,要推開的話,男人便會更深入,更熱烈,更執著。怎麽現在卻如此……體貼?

  男人捧起他的手,摩挲在臉上,眸子里似乎是盈著笑意的。

  “當朕知道你沒有逃走的時候,朕真的很高興。”

  逃走?雲晗昱楞了一下。他從未想過要逃走,刺殺武孝帝也只是一時沖動,如果能逃的話,他該在入宮之前就逃了的,何必要等到現在?

  “你以為……我已經逃了?”雲晗昱想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頓時明白了,“所以你抓了我們雲家的人,放出消息說要一個一個地殺,就是要逼我現身?你怎麽這麽卑鄙,這麽……”

  雲晗昱伸手去打他。男人不動,任他一邊打一邊哭,直到哭成一團,沒有力氣了,才伸手抱住哭得不住顫抖的雲晗昱。

  “是朕不是,朕錯了。”男人低聲說:“是朕太想要你,太怕失去你了。”

  “你混蛋!你……”雲晗昱伸手推他,又被輕輕抱了回去,再推,再抱,僵持了許久,還是雲晗昱妥協了,沒力氣了。

  “朕來晚了,讓你受苦了。”男人緊緊地抱著他,仿佛怕他再離開一樣。他在男人的懷里,哭到了大半夜。

  ——

  陳博涉進正堂與丁朗交談了一柱香,出來的時候往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知道一個在明處,一個暗處,又只有一個縫隙,他應該是看不見自己,但雲霽還是下意識地低了頭,躲避著他的目光。卻又仿佛想讓他找到自己一般,擡起了頭,看著他的眼睛,感受著那尚未退卻的目光。

  他知道我在這里嗎?會來救我嗎?

  應該是不會了……他看不見我,即使看見我了,也認不出我……

  雲霽看著陳博涉收回目光,轉過頭去,朝門口走去,不禁往門上趴了一下,使得門扉搖晃,連帶著門上的鎖鏈也叮呤哐啷地晃動了起來。

  陳博涉停下了腳步,又朝柴房望了過來,“那邊有聲音。”

  “是貓,有些野貓。”丁朗做了個“請”的手勢,不想讓陳博涉註意柴房的動靜。

  雲霽撞了一下門扉,又是一陣響聲。

  “似乎不是貓兒那麽簡單。”陳博涉轉身朝柴房走去。

  見陳博涉朝這邊走過來了,雲霽又不敢晃動門扉了。

  到底是想讓陳博涉發現,還是不想讓陳博涉發現,他拿不定主意,就像他一直想不明白前世的感情的一樣。

  如果被發現了,被解救了,能怎樣?不被發現,不被解救,又能怎樣?

  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還是想讓他發現,想讓他出現,想讓他解救,否則他為什麽會發出聲音引起他的註意?

  眼看陳博涉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隨著腳步聲越跳越厲害。

  還差五步、四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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