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托斯卡尼艷陽高照,暖熱大地到處一片驚人的艷黃色。
微風迎面吹來,空氣裡盡是美好花草香味,一個女人在一個獨立的諾大莊園前停下腳步,穿著合時宜單一色系套裝,手上拿著剛脫下的外套。
自己不知道已經來過幾次了,每一次都是帶著贖罪與憤恨的奇怪心情來的,既尷尬又矛盾。
推開有著漂亮浮雕的鐵門,她踏入莊園的範圍內,漂亮的花圃與自然植栽佔滿了空曠的腹地,看來這裡的主人對於植物們也是有一套很不錯的培養方法。
隨著四季更迭,那個人會種上不一樣的花卉與植栽,整棟房子既溫暖又美好,猶如室外桃源,但女人知道,裡面的那個人可不是什麼善類。
看到大門上的漂亮花卉裝飾,與門邊一堆精神奕奕的向日葵,女人眉頭一皺,她不是很喜歡這種過於精神的花,至少現在不喜歡。
門也不敲地推開大門,迎面一陣香氣讓她確定那個人是在家中的,循著氣息與強到攝人的妖氣,她走到了廚房。
一個嶄新的現代化智慧廚房,一個勻稱姣好的身影站在爐子前看著食譜,一手攪拌著鍋子裡的東西,另一邊的木頭桌台上擺滿了食材,空間裡充滿了時下流行的電子EDM流行樂曲。
「那個……,我有話要跟你說。」女人拿下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張漂亮的水靈臉龐,她不得不說,這個人的吸引力非比尋常,每次看他似乎又更加惑人一些,這就他的能耐嗎?
「嬌儷,坐。」站在爐子前攪拌的男人頭也不轉的說,似乎正專注於當前正在做的事。
嬌儷一身黑色套裝,仍直直站著,看著男人姣好的身形被一深藍色系的衣著貼身包裹著,不裸露但情色感意言於表,嬌儷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圍裙,看來他似乎沒有使用。
男人點了點爐子開關熄火,拿出兩個碗,把自己剛剛正在煮的東西分裝成兩份,再撒上一些香料,整個過程非常熟練。
「嬌儷,坐。」男人把其中一份遞到自己面前的空椅子前,同樣的話再度說了一次,字面上看起來似乎非常好客,但實際上男人語句間毫無溫度。
嬌儷揣測不安坐下,對於男人奇怪又捉摸不定的情緒與過於強大的嚇人妖氣她有時候會感到恐懼,但一想起自己的孩子,她又會逼自己提起精神。
「我父親……,已經斷氣了。」嬌儷一雙褐色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坐定後開口。
「嗯,我知道。」男人一派輕鬆地說道,喝了一口湯液,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手藝。
「我知道這宅子早就關不住你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一直住在這裡嬌儷……。」嘆息似的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新鮮食材,這個男人真的太難懂。
「我很喜歡這裡的環境,既然老頭都死了,那這屋子現在歸誰?我想買下來。」男人一雙綠色眼睛望向嬌儷,男人眼睛綠的非常澄澈,像是兩顆毫無雜質的綠寶石,深綠透徹的乾淨顏色讓人忍不住會想多看幾眼。
「只要你能答應我要你做的事,像這種房子,你要幾棟我都可以給你。」嬌儷握緊雙手,深呼吸後一口氣說出口。
「妳現在是在跟我談條件?」男人突然變臉,露出兇惡的表情,整個空間低鳴嗡嗡作響,似乎對於嬌儷的回答很不滿。
「我不敢跟你談條件,但是為了我的孩子我必須敢……。」嬌儷紅著眼眶抬起頭,看著眼前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男人。「我很抱歉烈沼對你做的事,但是……,那一些都過去了。」
「別再跟我提那個廢物的事,妳沒有資格跟我說道歉,我好聲好氣要跟你買這棟屋子,妳就應該要偷笑了……,以我的能力跟籌碼,強佔這裡不成問題。」男人氣得搧了嬌儷一個大大的耳光,瘋狂叫囂的樣子跟剛剛的平靜安穩形成非常大的對比。
嬌儷被搧的腳步不穩了一下,臉上馬上出現紅印,毫無怨言,她甚至就是希望男人這樣做,至少會讓自己心裡好過一點。
畢竟,是自己這邊先做出了那種事情,硬生生地剝奪了這個男人的一切。
男人跩嬌儷的領子,一臉狂暴的樣子非常嚇人,一雙綠眼染上一層令人不寒而慄的腥紅。
「還是,我現在就把虎孩子寄存在我這的這部份吃掉好了……。」男人放開了嬌儷,露出瘋狂的笑容,一張艷美秀麗的臉龐又掛上另一張猙獰面具,這男人連發起瘋來都美得令人心動。
「求求你……,不要這樣,那是我的孩子,我求你了。」嬌儷低下頭雙手合十懇求。雙眼流下眼淚,她驚恐懇求著,就怕她的孩子一夕之間魂飛魄散。
男人滿意的雙手環胸,看著嬌儷懇求自己的樣子。
「織琉,我愛你。」溫厚雙手輕輕捧起蒼白透著粉色的精美臉蛋,一雙褐色眼睛鎖著眼前的人,嘴裡吐出溫柔愛語。
一雙綠眼裡打轉的淚水像斷線珍珠般地滑落,纖細身體忍不住地顫抖
「織琉……。」男人將自己炙熱的唇湊近嫣紅顫抖的小嘴,深情吻著。
閉起眼睛,享受著男人給他的愛,但臉上掛著的表情卻是痛苦至極,男人的手游移到他細到彷彿能一折就斷的腰上。
「烈沼……,這樣我的家人怎麼辦?……,我不能這樣。」少年哭著說,嚐到理應是甜美的吻,卻被自己的眼淚弄得又苦又鹹,身體不斷顫抖。
「不是還有其他弟弟嗎?嗯?」男人把少年摟進懷裡,雙手在他身上放肆游移,或輕或重的揉著。
「但是……但是,我是王,我本來就應該是王。」少年說到,他身上的血統不斷責難著自己,提醒著身分與位階。
「我也是王,但我沒有其他兄弟……,我若走了,會亡族的。」男人回話,討好般拭去少年臉上的淚,看著一雙澄澈無瑕的帶淚綠眼,裡面盈滿愛意。
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地看著男人,他很為難,他不知道原來愛會這為難,需要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割捨所有來換取。
「給我……,給我時間想想……。」少年煩惱,稍稍拉開自己與男人間的距離,混亂的思緒讓他情緒焦躁。
「沒有時間了,織琉,我爸要我娶另一個選定的貴族女孩,期限只有一周。」男人嘆了一口氣,一臉可惜的說,褐色眼睛裡映入少年驚恐毫無血色的臉孔。
「不要!我不要你娶她,你說你愛我的,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不要,嗚……。」少年衝進男人懷裡,開始不受控制的哭泣哀求,為什麼要說出這麼可怕的話,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
「我沒有要嚇你,但是你也知道唯獨這件事情我一拖再拖,我若要坐上那個位子,就必須要有妻子,有個完整的家室。」男人輕輕拍拍少年的肩,鼻尖嗅著少年身上的清香,語氣溫柔。
少年抽抽噎噎的哭著,他不要男人去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簡直就是比叫自己死去還痛苦,他只要想到男人也像摟自己一樣去摟別的女人,他就覺得世界彷彿要崩塌一般。
男人似乎也知道少年的痛苦,他親親抱抱安撫哄著哭的梨花帶淚卻仍漂亮清麗的少年。
「烈沼,你愛我嗎?」一陣長長的沉默後,少年擦著眼淚問到,似乎想確定什麼。
「我愛你,織琉……我愛你。」男人深情款款,說的激動,似乎只差沒把心挖出來給少年看了。
「……,我知道了……,你……,你等我。」少年痛苦再度襲上,點點頭,語塞的開口,一雙綠眼睛充滿為難與悲戚。
「好,只要不超過一周,我等你處理完。」男人嘆息似的不著痕幾呼了一口氣後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髮絲。
互相再次緊緊擁抱後,少年與男人反方向而行,離開了他們平常幽會的地點。
少年是黑豹妖族的下任豹王,黑豹一族長久都是依尊傳統,由王的長子世襲,雖說是看似是一種無意義的頑固傳統,但黑豹王族血統說也奇怪,凡是長子,一定會出類拔萃,精通各項武義與武器、聰明善辯、有著一張迷人到驚人的美好皮相,聚集所有美好的天賦與資質在長子身上,接下來出生的孩子們看到如此卓越的兄長,也都會毫無疑問地願意在日後變成長子的左右手。
織琉是豹族的長子,他對於武器的敏感與上手程度簡直無人能出其右,隨便一樣武器到他手上都能被他始得出神入化,連不是武器的一般物品也被他當殺人工具使用。
而他的美好長相完全遺傳了豹后的驚人脫俗,說豹后是仙女一點也不為過,若不是身上的妖氣,看起來就是仙界仙女,個性溫順單純,在當年根本就是所有豹族男人的夢中情人。
反觀豹王的個性非常可怕陰鬱易怒,雖然善辯,但他極少說話,就算開口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在挖苦或是訓斥,雖然長得一臉俊逸瀟灑,但是妖氣攝人,從來不笑,讓人難以靠近。
織琉長得跟豹后非常像,但卻又帶著點妖媚的反骨氣息,加上織琉個性不像自己的爸爸那麼難接近,所有人都非常喜歡他。
但豹王卻覺得這樣的長子太弱,王就應該要高傲自信,不該與一般人接觸甚密,應該要與人群保持距離,讓大眾臣服景仰,所以他對於織琉得過於謙卑溫和很反感,甚至很不滿意這個孩子。
儘管織琉在武術與其他方面都非常出眾,仍然讓豹王心裡難以釋懷他有一個過於溫和有禮的孩子,有時他甚至希望織琉長得嚇人一點,而非這種媚態橫生,招蜂引蝶的樣子。
在豹族地界的不遠處有另一個大型貓科動物的王國—虎族,所謂一山不容二虎的情況就是如此,兩族間爭執不斷,都認為對方是外來者,都指著對方說是鳩佔鵲巢。
但其實誰也說不準到底哪家祖先先到這裡開墾拓荒的,只知道對方跟自己種族從以前就不對盤,所以自己也要跟所有祖先一樣厭惡對方。
從來不與對方攀談協商,彼此奇怪的厭惡著,都希望對方最好趕快滅族或是遷走,好讓自己的地界更廣大,可以有更多獵物與資源可供使用。
虎族王者選拔方式非常野蠻,就是殺戮,若當屆虎王逝世,所有想要王位的虎族王儲男性都可以參加,可以投票、舉薦、世襲,只要大家心服口服,不然就是你砍我我殺你,直到最後一個,那寶座就是你的。
虎族女性只能在一旁乾瞪眼,保護好自己無辜的孩子與參戰的丈夫,無權介入,因為女性是珍貴的資產,可以生育教養,傷害不得。
最強就是王者,虎族的王位之爭就是這麼簡單卻又血腥。
兩族沒有交流卻又痛很彼此,織琉對這種奇怪的種族情感非常不以為意,他認為要莫名其妙去討厭一個種族最基本也要有原因,沒有原因就是厭惡一個人,甚至一整個族未免也太可笑。
他在一次無聊林間散步的過程中替剛好受傷的虎族男子紮傷口,之後男子以感謝為藉口常常邀約他出來吃飯或是聊天,過程中三番兩次地對織琉表露愛意甚至不厭其煩地追求告白。
織琉一開始頻頻拒絕,甚至不太願意再跟他出去,但時間一久,竟也開始軟化,男子強勢地攻擊,讓織琉點頭,完全墜入愛河中。
交往中織琉才發現對方是不只是虎族而已,還是虎族虎王唯一的孩子,叫做烈沼。
烈沼告訴織琉虎王採世襲制,自己的身上背負著大量的虎族人民希冀與命運,虎族若是沒有虎王,便會被其他的虎族併吞殘殺,兩個從不生活在一起的虎族並不會互相包容。
織琉對於愛人說的話深信不疑,因為對虎族的認識也不多,所以他希望烈沼要承接虎王位置,若是因為自己而死去那麼多虎族人民,並不值得。
但自己也是豹王的接班人,這讓當時單純的織琉陷入了可怕的選擇中。
一聲清脆的鈴鐺聲響起,男人放下了嬌儷轉頭看向烤箱,殺氣與亂竄的妖氣瞬間消彌,男人再度換上一張平靜穩定的表情與姿態,打開烤箱看著自己剛剛放進去的作品。
「真香,妳說是不是?」男人心情極好的說,用隔熱手套拿出一個看似不小的派,香氣在空間中蔓延。
嬌儷手仍扶著桌腳,她不穩站定著,看著眼前像瘋子般情緒不穩定的男人,她很不想再繼續跟他談下去,但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可以勝任這一件事。
男人滿意的挖了一塊派品嘗著,由他嘴角綻放笑容的程度看來他非常喜歡這個派,轉頭拿著一些餐具,男人切了一塊放在嬌儷面前,示意她坐下吃東西。
「不了,謝謝,我吃不下……。」嬌儷回絕到,一臉蒼白,她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就像所有人都搞不懂他一樣,應該說是那次事件以後的他,讓所有人都搞不懂。
「不過是被我呼了耳光就站不住了?妳這幾年到底有沒有在好好鍛練,還是說雌性生孩子真的那麼傷,嗯?」男人露出一個賊賊的嗤笑,看著嬌儷此刻的攙弱樣子。
「求求你,幫幫我好嗎?」嬌儷嚥了一口口水,提起勇氣開口,望向那個正專注在派上的男人。
男人沒有回話,繼續吃著派。
「你要什麼,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都給你……。」嬌儷握緊了掌心,她其實很怕男人又生氣,以他的修行與實力來說,殺掉自己應該綽綽有餘。
「真的?」男人抬起頭,一雙澄澈綠眼盯著嬌儷,此刻他的樣子看起來卻單純的像個孩子,毫無攻擊性。
嬌儷點點頭,沒錯,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付出一切,只要孩子不要受到傷害。
「先吃再說。」男人指了指嬌儷的那一份食物,半強迫嬌儷吃下,語氣仍然沒有溫度。
男人就是本來應該坐上豹王寶座的織琉,應該說他是自己自動讓出寶座,還像瘋子般自己主動脫離豹族,他捨去切離了所有。
那個晚上,織琉向雙親坦承自己正在跟虎族男人交往的事後被父親毒打了一頓,全身是傷的他繼續提出要禪讓王位,又挨了一陣打。
豹后哭著要他別再說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被活生生打死。
但織琉那天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與衝動,進而再向父親提出他要脫離豹群的要求,……他瘋了,為了烈沼,他什麼都可以拋棄。
豹王氣得一腳踩在已經被打趴在地動彈不得的織琉頭上,雙眼充血,耳旁轟轟作響,完全聽不進任何聲音。
「把皇后帶回房,我要親手殺了他。」豹王伸手扯住織琉的頭髮,把他拖進牢房裡。
豹要脫離族群是要受罰的,因為你選擇背棄了你的家人、朋友、栽培生養你的地方,所以必須接受酷刑,然後被丟棄在荒郊野外,如果活下來了,就算是你命大,儘管去過你像過的生活,但若在在被豹族人遇見,打打殺殺是免不了的,若是受不了酷刑死去了,那也就是你活該,誰叫你要提出這種忘根忘本的要求。
豹王知道王族長子的能耐,所以在所有刑具上都命人抹了毒液,更在帶刺鞭子上抹了厚厚一層蛇妖毒,毫不留情地鞭笞自己的兒子,他氣得失去理智,完全根本忘記了那是他自己的親生長子。
他猶如在對待仇人般地發起狠來抽打他,旁邊下人看見平常溫和的皇子被這樣對待,各個聲淚俱下跪著求豹王寬恕織琉。
織琉的決定與意志就像自己得出手一樣,又快又穩又準,他一聲也不吭任由父親打罵,他知道這是避不了的過程,但只要是自己熬過了,就可以和烈沼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一陣爆裂的劇痛後,織琉暈死過去,豹王仍不停手,直到織琉身上體無完膚,妖氣盡失,也沒了氣息,他才命下人把織琉棄屍荒野,然後向豹族人宣布織琉病死暴斃的消息。
織琉被隨意丟棄在一條溪流旁,冰冷河水沖刷著,他提著一口氣撐著,臉上盡是自己的淚水與血還有因為疼痛所逼出的冷汗。
他痛苦咳出一口黑液後開始急促呼吸著,剛剛就是被這一口哽住了才貌似沒了呼吸,豹王才放過自己,妖氣也收得乾乾淨淨的,別讓豹王發現才好。
突然間,豹后的哭臉與弟弟們驚恐的表情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裡,織琉忍不住再度流下眼淚,他對不起自己的母親與弟弟們,自己是多麼的自私。
但是虎族人是無辜的,上百甚至上千條性命,不能就這樣死去,犧牲他一個人,就能皆大歡喜,他為什麼不做?
織琉完全沒有移動的力氣,他靜靜地任由河水沖刷著自己殘破的身體,臉上不斷的流出眼淚。
沒關係,織琉告訴自己沒有關係,等一下要是能走了,就可以去找烈沼了,烈沼還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