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屋子裡現在正呈現兩方對峙的局面。
衛朗仰頭看著空調上方,溫柔地誘哄道:「角角,快下來,今天不剪指甲了。」
他視線正對的地方立著一隻貓頭鷹,微微側過身子,如同一座石像般穩穩佇立在那裡,任憑衛朗左哄右哄,愣是不動如山。
聽到他的話,對方那雙玻璃珠一樣的大眼睛投來了鄙夷的視線,如果可以配音,衛朗相信一定是個不屑的「哼」字。
衛朗露出苦笑,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有時候他真不知道,自己養的究竟是一隻鳥還是一個人。
角角是衛朗在釣魚途中撿到的。
那天,已是太陽西沉,火燒雲將四周的景色都染上一層緋紅,他正提著漁具往回趕,路過一塊草坪的時候,就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他轉頭,就看到一隻小貓頭鷹站在那裡,傻傻的,呆呆的,瞇著一雙眼睛,看樣子是迷路了,見衛朗望過來,登時瞪大了黑漆漆的雙眼。
隔了好一會兒,它似乎感到害怕,兩個尖尖的小耳朵「嗖」地豎了起來,像小姑娘的朝天揪,不時一抖一抖的。
衛朗自認是個硬朗的人,可看到這一幕,心都要化了。
他放下手中的漁具,壓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湊過去,伸手向前,對它說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那隻小貓頭鷹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半晌,一蹦一蹦地跳過來,像只小小的圓球,衛朗就趁機一把將它撈進懷裡。
湊近了,才看清是只沒長成的雛鳥,羽毛剛生出來,似是餓極了,紅紅的眼皮無力地搭著,團成一團靠到衛朗胸前。
衛朗摸摸它的腦袋,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把小貓頭鷹兜在衣服裡,一路用手托著帶回了家。
等到了家裡,衛朗剛把小貓頭鷹放到桌上,它就「撲通」一聲倒在那裡,是被餓得沒有一點力氣了,衛朗嚇得趕緊去廚房裡找了幾塊生雞肉,剁碎了餵給它吃。
他一邊看著小貓頭鷹進食,一邊上網查閱了相關資料,又發帖問了不少網友,這才確定是只角鴞。
衛朗走過去摸摸它的腦袋,剛長出來的羽毛軟軟的,十分舒服,他低頭柔聲問道:「叫你角角好不好?」
小貓頭鷹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低下頭去,小口小口地吃著,衛朗只當它同意了,手上又多摸了幾把。
當晚,他找了一個紙箱子,簡單鋪了層報紙,當做角角的臨時住所。
角角一進去,就像個小寶寶一樣地乖乖趴下,臉朝外,看著衛朗,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他這樣聽話,衛朗不禁感歎,自己真是撿了個寶貝。
第二天衛朗一睜眼,就看到角角立在床頭,歪著腦袋瞅他。
一大早醒來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心情也不由變好,衛朗摸摸角角翅膀,和它打招呼:「角角,早上好。」
角角像是聽懂了,回應般地用喙啄了他一下,力度很輕,感覺不到疼痛。
一個月後,林業局的餵養許可證才徹底審批下來。
角角正式成為家裡一份子。
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衛朗發現,角角和別的貓頭鷹不太一樣。
它很挑食,只吃雞腿肉,衛朗就將雞腿切成一厘米寬、三厘米厚的肉條,用保鮮膜包了放到冰箱裡,等到了飯點,再取出來隔著金屬容器熱一下。
它正在長大的時候,每天都要吃上一碟肉,衛朗不時也會買上一些墨魚粉,摻進肉裡攪拌,給角角補充些必需的物質。
角角餓的時候,叫聲總是很尖銳,但是只要一吃飽,就會「嚶嚶嚶」地鳴叫起來,像是在朝他說「你看,我吃飽啦」。
衛朗還注意到,角角喜歡啄被子,每次啄,都會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在告訴衛朗自己玩得有多開心。
角角還沒長大那會兒,不喜歡喝水,衛朗就找支幹淨的毛筆,蘸水送到它嘴邊,它總是左閃右躲的,避開不喝,眼裡閃著嫌棄的光。
它倒是喜歡洗澡。
有次衛朗洗澡,它在外面啄門,啄得震天響,在和衛朗抱怨「大壞蛋,洗澡不帶我」。
衛朗無奈,只好圍上浴巾,走過去拉開門,剛一打開,便看到角角歪著腦袋站在地板上,一臉憤怒的樣子,毛都要豎起來了。
衛朗蹲下身子,伸手說道:「來吧。」
角角輕輕躍到他掌心。
它這樣小,衛朗一掌就能包過來。
衛朗托著它走回浴室,角角一看到水,就歡快地叫了聲。
它喜歡洗頭,衛朗只要把它放到水流下方,角角就會自己梳理起來,把自己梳得像只炸了毛的小刺蝟。
衛朗後來就在角角的小屋旁邊放上個小臉盆,盛上些清水,角角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歡喜地啄了他兩下,那之後,它每天都要洗上三四次。
不過它還是喜歡和衛朗一起洗澡,每次衛朗進浴室,它都像只小狗一樣搖搖擺擺地跟在對方身後。
小笨蛋,衛朗看著浴缸裡忘情玩水的角角,笑道。
角角最愛的遊戲是「飛高高」。
衛朗只要張開手臂,喊一聲「角角,來飛高高」,角角就會撲過來,掛到衛朗身上。
它最喜歡的兩個位置就是衛朗的肩膀和前胸,一有時間就掛過來,害衛朗換了無數件襯衫。
每次「飛高高」,角角都會借助衛朗手臂,努力向高空飛去,眼睛裡帶著熱切的嚮往,但總是失敗。
畢竟是隻鳥,衛朗摸著它的頭想道。
衛朗有次埋首工作,沒怎麼理會角角,等抬起腦袋一看,就發現角角不見了,嚇得他趕忙去找,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正急得滿頭大汗,頭頂上方忽然傳來拍動翅膀的聲音,衛朗抬頭,就看到角角立在吊燈上,大眼睛裡閃著得意洋洋的光芒,似乎在說「你看,我飛這樣高,你抓不到我」。
不知道它是用什麼方法飛上去的,真是太調皮了。
衛朗登時放下心來,整個人都放鬆了,想著要好好懲罰角角一次,於是沉著臉,對角角說道:「下來。」
角角覺察到衛朗的怒氣,戰戰兢兢地飛到他肩上,用腦袋去蹭衛朗脖頸,不停地討好,直把衛朗蹭得無可奈何。
它一看衛朗氣消了,就大膽起來,去勾衛朗衣角,圓溜溜的眼睛看向廚房,意思是「我好累,需要吃東西啦」。
衛朗和它對視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認命般地走向廚房。
角角從來不亂跑,總是衛朗去哪兒,它就跟到哪兒。
大概是長成以來只見過衛朗一人的緣故,它特別黏衛朗,尤其是在夜裡,天一黑,就撲騰著翅膀飛到衛朗身邊,大眼睛跟探照燈似的,骨碌碌地轉,轉得衛朗心癢癢。
晚上衛朗起夜,角角就像個小衛兵一樣飛過來,一路護過去,再跟回來,直到把衛朗送回臥室才安心地離開。
每回衛朗起床,都能看到角角立在床邊歪著腦袋等他,看到衛朗醒來就眨眨眼睛,像是在說「你醒啦」。
衛朗有次逗它,故意裝睡,趁角角不注意偷看了一眼,發現角角也在睡,大眼睛閉起來,露出漂亮的歐式雙眼皮;過了一會兒,衛朗裝出醒來的樣子,角角也就跟著睜眼,一副「呀,我也剛睡醒」的模樣。
角角特別怕生人,不管是誰都不能接近它兩米,一旦有人靠近,它就會立即切換到攻擊狀態,原來柔順的翅膀張成一個扇面,連抓帶咬的,十分兇猛。不過看在衛朗眼裡,只覺得更加可愛,這個時候他只需要輕輕撫撫角角腦袋,它就會安靜下來。
衛朗知道,角角的膽子特別小,他在別人面前擺出的強勢樣子,實際上都是虛張聲勢。
有一次,衛朗聽說貓頭鷹愛吃蚱蜢,就去花園裡抓了一隻,想著給角角改善下飲食,結果角角一看,就嚇得向後一跳,完全呆在了那裡,眼睛還瞅著衛朗,似乎在求他把這個不明生物拿開,衛朗只好忍俊不禁地拎走了蚱蜢。
還有一次,衛朗在出門途中,撿回一隻鵪鶉,覺得剛好可以和角角做個伴,就帶回了家。誰曾想,剛放到角角面前,就見角角嚇得翅膀都張開了,眼裡閃著驚恐的光,不停發出淒厲的鳴叫聲。
他甚至都嚇得發抖了,卻仍強撐著去趕那只鵪鶉,堅決不讓對方待在家裡。
衛朗沒辦法,只好趁著天黑將鵪鶉放了生。
後來他想,角角這麼做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吃醋,不想和別的小鳥一同分享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
衛朗曾經趴在桌上,點著角角尖尖的小嘴,逗它道:「角角是個膽小鬼。」
角角聽出了他的嘲笑,很不滿意地撇開頭,惹得衛朗悶笑不已。
膽子這樣小的角角,最近又有了一樣特別害怕的東西。
那就是剪指甲。
指甲刀大概可以稱為它的天敵了,衛朗一亮出來,角角就被嚇得發抖,然後撲扇著翅膀四處亂躲。
第一次看到指甲刀的時候,它一頭躲到了被子裡,留下一個小尾巴在外面簌簌發抖。
衛朗趁機撥弄好幾下它的小尾巴。
再後來,它悄悄記下衛朗放指甲刀的位置,每當衛朗有向那邊走的趨勢時,就立馬飛到高處,以此來躲避剪指甲的噩夢。
可惜每次都能被衛朗抓到。
這個小笨蛋,只要一看到肉,就走不動了,衛朗好笑地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