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穆溫然最近時常工作到很晚,穆章成給他下絆子,事情可大可小,雖然不難解決但萬不能出紕漏。穆顯對自己大哥的做法很無奈,穆溫丞更是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沒人清楚穆溫然的想法,放著好好的家產不繼承非要擰著來。穆顯是這其中的明白人,穆溫丞在他那兒旁敲側擊半天,沒問出個所以然,心知他這個二叔是向著他哥的。其實他心裡多少有猜測,想又不敢想,覺得荒唐。
穆溫丞今天主要是被楚悅支使過來,看看他哥過得好不好,有什麼缺的沒,他一踏進屋就覺得穆溫然這小日子過得不是一般舒坦。穆溫然曾經在穆家的臥室很簡約,黑白是主色調,現在的住所更舒適溫馨一點,除了辦公的書房沿襲了他以往的風格,客廳和廚房都是暖色調。房子並不大,但看起來更像個家。
剛要進客廳,走前面的穆溫然轉頭:「換鞋。」
穆溫丞:「……」穆溫然也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在玄關換鞋,穆溫丞看到一雙和穆溫然腳上一個款式的拖鞋,他當然沒穿,不想和穆溫然穿一樣的,他倆都互看對方不順眼。只是它擺在明面上,看上去經常被使用,穆溫丞留心了,進了客廳故作隨意地問:「你家除了你以為還有別人住?」
穆溫然淡淡看了他一眼並不作答。
穆溫丞習慣了,穆溫然的冷淡刻在骨子裡,儘管並不吝嗇笑意,但傻子才會把他的笑當真,只有不熟悉他的人會覺得他待人禮貌溫和。他想到這些,腦子裡晃出一個人影,並不清晰一閃而過,再想抓住已經跑沒影。
「媽讓我過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死沒死。」後面那句是他自己加的。
「挺好的。」
「是挺好的。」穆溫丞掃著四周,這房子的生活氣息很濃,桌上有水果零食,茶几上擺著杯子茶水,甚至還扔著把鑰匙。他瞭解穆溫然,做什麼事都有序,鑰匙肯定不會隨意撇下。
眼睛在鑰匙和穆溫然之間轉了一圈,穆溫丞突然笑了一聲,有點嘲諷意味,不知是嘲自己還是穆溫然。
公司本應該是穆溫然繼承,現在被他撿了便宜,這麼好的事換了旁人指不定怎麼樂,他卻沒覺得怎樣,沒有多好也沒有多差。
他好奇穆溫然為什麼這麼做,先是出國脫離穆章成的掌控,隨後更是連公司也不要。他和穆溫然本該是一樣的人,他們流著一樣的血,沒有特別在乎的東西也沒有必要捨棄的東西,麻木冷靜的活著。可現在不一樣了,即便沒有奢侈的生活,穆溫然過得也不錯,甚至比在穆家時還要好。
穆溫丞突然生出點嫉妒,那感情來得莫名其妙,他眼中流露出一點,被穆溫然抓住了,頗為玩味的看著他。
穆溫丞低了頭,再抬頭時又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笑著說:「老實說你這屋裡是不是藏人了?」
如同穆溫丞瞭解穆溫然,穆溫然一樣瞭解穆溫丞。他勾著嘴角不答,把穆溫丞看得頭皮發麻,躲了眼神。
他們的確是一樣的人,至少許多年前是。那份嫉妒不是突如其來,是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了,只是那時他們都過得不好,可以互相嘲笑。如今卻不同,穆溫然好似有了執念和羈絆,然而穆溫丞依舊空蕩,沒所求便按著父母的指引走,談不上快活至少順暢。
穆溫丞硬是留到了晚上,他們兄弟倆無話說,穆溫然在書房工作,穆溫丞就靠著電視打發時間,坐了不知多久屁股都半麻了,門鈴終於響起來。
穆溫丞搶先一步去開門,他想看看敲門的人是誰,是誰讓穆溫然有所改變。他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談話時腦海裡一閃而過的人影便是他,可他還是想親自確認。
路迦把鑰匙落在穆溫然家,他明明記得自己揣兜了,怎麼就落在穆溫然家了呢?
門打開站在門裡的人讓路迦愣住。
他認得這人,是穆溫然的弟弟。
穆溫丞覺得路迦沒怎麼變,他已經不記得路迦的名字卻對他的樣貌有印象。相比起少年時路迦長高了不少,一雙圓圓的杏眼依舊盛著清澈的波光。穆溫丞想不通這樣的人為何會和穆溫然那個心理陰暗的傢伙混在一起,並且一好就是許多年。
路迦進了屋說自己把鑰匙落下了,從茶几上找到自己的鑰匙。
穆溫然:「來了就留下吃飯吧。」
路迦看了看穆溫然又看了看穆溫丞,猶豫了一會兒道:「那好吧。」之後他打電話到白家說今天不過去吃飯了。
穆溫丞看著他又回到玄關,換上那雙淡灰色的拖鞋。
穆溫丞是第一次吃到穆溫然做的飯,味道意外的不錯卻不想承認。他是知道穆溫然的優秀的,就是知道才討厭。
吃過飯穆溫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看著路迦熟門熟路地收拾碗筷,穆溫然堵了廚房門口他甚至曲腿懟他說:「讓讓誒。」
穆溫然閃到一邊。
趁著路迦刷碗,穆溫丞把電視聲調大:「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吧?」
穆溫然看他。
穆溫丞扯了扯嘴角:「你不怕我把這事告訴爸?」
「你會嗎?」穆溫然問。
「我還挺想看他生氣處置你的。」穆溫丞說,這是句實話,他們兄弟倆從來都是相看兩厭。但他不會和穆章成說。
穆溫然眼裡是笑卻把人看得發冷。
「我會跟媽說。」穆溫丞並不害怕,垂下眼難得沒有嬉皮笑臉,「她其實早就懷疑了。」
穆溫然好像從沒想過要隱藏,國外的那幾年偶爾在餐桌上會說到路迦。楚悅一開始只是想到那小孩,簡單提了一句,那是穆溫然第一次主動多說了幾句話。之後只要是提到他,穆溫然都會回答,像個家長炫耀分享小孩的成長。女人心細如髮,那麼明顯的偏愛又怎麼看不出來,也惶恐過想介紹認識的女孩給穆溫然認識,每一次都被穆溫然冷臉拒絕。
穆溫然開始在國外工作的那一年,楚悅甚至想辦法留他在美國,不要回去和那孩子見面。穆溫丞對這些略有耳聞,他猜穆溫然也一定知道。他有時會想穆溫然是不是在故意折磨楚悅,可很快就否定了這想法。
穆溫然不會做這樣的事,他根本不在乎誰知道誰不知道,哪怕是穆章成知道了,他也一樣覺得沒什麼。就像今天他要留下,穆溫然也是無所謂的態度。那淡薄的血緣維繫不了什麼,缺失了十幾年的親情到了此刻無法牽絆住一個人。穆溫丞的童年起碼還有母親的存在,穆溫然卻是什麼也沒有。穆顯作為叔叔能做的實在是少,況且他只比穆溫然大了十幾歲,到底成不了父親一般的存在。
穆溫丞走的時候,路迦也一塊來送人,好像他和穆溫然是一家人,眼看著他走還說了句:「慢走。」
穆溫丞想笑他傻乎乎的也不知道避諱,看到他那雙清澈的眼卻什麼也說不出了。
門剛一關上,他就聽到門裡面路迦的聲音:「你弟來幹嘛?」
「來看看。」
「哦。」
「你又瞎想什麼?」
他聽到路迦憂心忡忡地說:「你可沒被欺負吧?」
穆溫丞想到路迦留下吃飯時的猶豫,在他們兩個之間看了一圈,想來是怕自己走了,穆溫然會受他欺負?
穆溫丞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得承認他嫉妒,那感情太赤城了點,燙得他心尖疼。他轉身上了電梯,想自己要是在恰好的年紀遇到一個合適的人,如果那是個男人……應該沒結果吧。
他和穆溫然是一樣的人卻不是同一個人。楚悅到底還是疼兒子,穆溫丞的童年雖說不上好卻也不差,他天生愛笑,身邊有幾個玩得好的夥伴。不像穆溫然,那麼多年身邊只有路迦。
門內路迦冷靜地看著穆溫然笑,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關心他他聽不出來嗎?戳了戳穆溫然的腰道:「我鑰匙是不是你拿走的?」
穆溫然笑夠了,「嗯?」
「別裝傻,我記得我放兜裡了。」
「漏出來了吧?」
路迦抱臂看著穆溫然眼裡星星點點的笑意:「……你究竟在笑什麼?」
穆溫然搖搖頭伸手圈住路迦,從很久以前起路迦就一直回護他,好像生怕他受委屈。他更緊的攬著路迦的肩,路迦沒掙扎繼續念叨:「別逃避問題,老早我就想問了。」
穆溫然也想過這個問題,他垂著眸瞳仁如墨黑,擁著路迦的姿勢是絕對的佔有。大概是仗著路迦對自己的偏頗吧,路迦總是向著他,不管什麼事,他都毅然決然地向自己伸出手……
「路迦。」穆溫然伏在他的耳畔說了三個字,路迦難得安靜了片刻,眨了兩下眼,「什麼……什麼?」說完像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你把我鑰匙拿走到底、是想幹嘛……」
穆溫然叼住他的耳垂用舌尖輕輕舔,被他擁在懷裡的人僵了。他起身看,路迦慫慫地低頭:「鑰匙就是你拿的吧?」
「是。」
路迦一抖不敢說話了。他心裡有數卻不想穆溫然真承認,這是幹嘛呢,自己都沒有閒話可說了。
路迦想自己現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嗎好像來不及。他想服軟,不過腦子地叫了一聲「哥哥」。
叫完就後悔了,因為剛才穆溫然在他耳邊說:「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