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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單身宿舍集會所替榆井明舉辦的喪禮,除了宿舍的住戶外,滑雪跳躍相關人員和公司同事也都前來參加,排場大致完備。之所以說大致完備,是因為榆井的親戚幾乎無人到場。只有他舅舅別著喪章,面無表情地站在現場。其他既非滑雪跳躍相關人員,也非公司同事的與會者,一律都是媒體記者。
佐久間站在遠處監視,確認峰岸和滑雪跳躍相關人員都離去後,這才回歸警局。佐久間負責監視峰岸,也順便觀察現場有無陌生臉孔。但一無所獲。
※※※
回到搜查總部一看,須川和河野警部正坐在暖爐前取暖。須川應該已前去拜訪過峰岸高中時代的朋友,打聽消息。
「有掌握甚麼消息嗎?」佐久間也把手湊向暖爐前烤火。
「一無所獲。」須川搖頭。「他們高中時代是好朋友,但畢業後似乎沒見過面。峰岸進原工業上班後,曾和他聯絡過,但聽說峰岸告訴他,自己會暫時全心投入滑雪跳躍中,無法再和他往來。從那之後,他們就沒再聯絡過了。」
「峰岸以前好像也是位前途看好的選手。」河野說。
「沒錯,在他跌斷腿之前。對運動選手來說,受傷是很可怕的事。聽說當時他相當痛苦。」
「愈是認真的選手,愈是痛苦。」
「好像是吧。」須川說。
「小樽方面有傳來甚麼消息嗎?」佐久間向河野問。
「傳來了第一個消息,峰岸在除夕夜返回老家,然後於大年初三早上外出。那段時間他並沒有遠行。」
「不見得要遠行啊。」
「我知道。總之,我已下達指示,要調查他的所有行動。不過依目前來看,他老家附近似乎沒有半家中藥店。」
「是嗎?」佐久間對於峰岸沒老實說他回過老家的事,一直耿耿於懷。當中或許有甚麼原因,讓他刻意隱瞞此事。想著想著,讓他懷疑起峰岸也許是趁回老家時取得毒藥。今天早上,有兩名搜查員前往小樽調查。
「不過話說回來,最教人想不透的就是不在場證明。」河野沉聲道。「就算兇手是峰岸好,他又是如何把藥掉包的呢?」
「關於這件事,也許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須川鬆開領帶,如此說道。
「這話怎麼說?」
「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他不可能有辦法動手掉包。」
「這麼說來,峰岸不是兇手囉?」
「這也是其中一個可能,那封信根本就是假情報。」
「那另一個可能呢?」佐久間問。
「峰岸沒將藥袋掉包,直接讓榆井服下毒藥。這是另一個可能。」
「這怎麼可能!」河野不屑地說道。「正因為有人把藥袋掉包,才查出兇手的犯案手法,不是嗎?也清楚證實這是一場兇殺案。」
「也許藥袋掉包是在榆井服毒後的事。或是趁現場一片慌亂時幹的。總之,他動手的時間,與他提出不在場證明的時間根本毫不相干。」
「榆井服毒後,才把藥袋掉包?為甚麼要刻意這麼做?」
「這就是重點。我們之所以知道藥袋被掉包,是因為從榆井寄放在餐廳女服務生的藥袋中發現有毒的膠囊。我打從一開始就很在意這件事。為甚麼不只放一顆毒膠囊在藥袋裡呢?如果這麼做,榆井死後,就算警方調查維他命膠囊,裡頭也查不出有毒的膠囊,這樣就不能斷言藥袋被掉包了。」
「這件事我原本也很在意。」佐久間附和道。
「那不是因為他想早點毒死榆井嗎?」
「我原本也這麼想。但有可能是另一個原因,兇手想告訴警方,藥袋被掉包了。」
「甚麼?」河野臉色大變。
「也就是說,他想要讓警方相信,是榆井自己以為那是維他命,誤服有毒的膠囊,才就此被毒殺。」
「也就是說,這是陷阱囉?」
佐久間說:「事實上,他並不是用這種方法讓榆井服毒。但只要讓警方以為兇手是用掉包藥袋的手法,甚麼時候動手掉包便會成為追查的重點。兇手只要在那個時間作好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即可。」
「原來還有這種可能……不過,榆井是遭人殺害的事,會因此而明朗化。也會暴露出是滑雪跳躍相關人員所犯案。」
「的確是如此,但是這對於兇手來說,不見得會提高他的危險。若是以現實面來考慮的話,不論是採用何種殺人手法,結果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死亡,最後其實都會被查明,只是時間先後的問題罷了。然而,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如果榆井明是他殺,滑雪跳躍相關人員肯定都避不了嫌疑。」
「原來如此,結果都一樣是吧。」
「既然這樣,選擇略施小計,讓自己完美地擺脫嫌疑,這才是聰明的做法,對吧?」須川對佐久間的說法點頭表示贊同。
「這麼說來……兇手果然是峰岸囉?」河野說。
「如果這項推理沒有錯誤的話,那他就是兇手。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反而顯得可疑。」須川說道。「不過,這樣還是有疑點。總之以結果來說,藥袋確實被掉包了,所以必須查明峰岸是否有可能辦到。此外還有一點,如果真正的犯案手法不是掉包藥袋的話,峰岸又是如何讓榆井服毒的呢?」
「關於第一個疑點,必須重新訊問。因為之前我們一直以為藥袋掉包的時間,是榆井早餐之後到午餐前這段時間。不過,第二個疑點應該不會太難。峰岸是榆井的指導員。只要把毒藥交給榆井,叫他把藥吃了,問題就可解決。」
「不,我認為沒這個可能。」佐久間雖然語帶含蓄,但口吻略顯強硬。
「為甚麼?」河野一副意外的表情。
「只要一考慮到峰岸的心情,就覺根本不可能達成。他吃完早餐之後,便一直沒和榆井獨處。換言之,如同警部所言,峰岸如果要將毒藥交給榆井,最晚也得在早餐之前交給他才行。在這種情況之下,峰岸必須向榆井下達何種指示呢?首先,你得在午餐之後服藥才行。服藥時還不可以讓人瞧見。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持有藥物──峰岸得向榆井下達這些指示,而且還不能讓他起疑心。」
「就不能想個方法嗎?比如說這是某種秘藥之類的。」河野一面說,一面笑出聲來。這種說法不太有說服力,他似乎自己也發現了。
「雖然他可以下達指示,但考慮到榆井的個性,應該會覺得很可怕吧。就像大家所說,榆井的個性漫不經心,很可能會不小心向人洩漏此事。若要這麼做,需要很充分的理由,讓榆井有自覺要絕對保密。」
「讓漫不經心的男人認真看待的理由,是嗎?」
河野在一陣沉聲低吟之後,說了一句「應該很困難吧」。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就算要將毒藥交給榆井,但峰岸應該會想到,如果是自己直接交到他手上,那可不妙。因為他不知道榆井是否會馬上斃命。也不清楚他會死於何處。要是他服藥後,開始感到痛苦時,身旁聚滿了人,而在無意識中不小心說出是誰給的藥,到時候一切就全完了。說得更極端一點,萬一榆井保住一命,事情將無法收拾。」
「你說的我懂,可是,他會想這麼遠嗎?」
「我認為會。」
須川替佐久間幫腔:「如果沒想這麼遠,他刻意設下的陷阱就沒意義了。反過來說,會想出這種陷阱的人,應該不會冒這種危險才對。」
嗯,河野低吟一聲,闔上眼。嘴角下垂。「那麼,峰岸是如何讓榆井服下毒藥呢?」
「很遺憾,目前還無從得知。」須川說道。「不過,我們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只執著於掉包藥袋這個方法上。」
佐久間也頷首。河野還是一樣緊閉雙目。這種狀態持續數十秒後,他才睜開眼。
「好。再次前往圓山飯店。」須川與佐久間拿起大衣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