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朗還記得,六年前的一個晚上,自己被一團溫熱而柔軟的絨毛給包裹住,那樣的觸感所帶來的安心,他至今都無法忘懷。
那是拉斐爾的懷抱。
在連續六個小時的強光照射下,滴水未進的白朗被帶回了黑暗的地下室。
他知道自己被折磨的視頻已經傳回了他奶奶那裡,綁匪頭目是他那個野心勃勃的表叔,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要威脅老太太,讓她收回撤資的決定。
白朗很清楚他們的目標是自己,只要他做出乖順的姿態,他們就不會對一同被綁來的岳圖出手。
他被粗暴地關回地下室的時候,因為剛才過長時間的強光照射,白朗一進黑屋就出現暫時失明的狀況。
他聽到了鐵鏈的聲響,隨即是他所熟悉的嗚咽聲,比起往常充滿活力的聲線,如今卻變得虛弱無力了起來。
「是我。」因為乾渴,白朗的聲音有些沙啞。
「白朗,我餓...」岳圖虛虛地喚了一聲。
白朗走近聲音的來源,靠著牆壁坐了下來,他剛一坐下,隨著鐵鏈的響動聲,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就靠上了他的肩膀。
脖頸上是岳圖軟發摩挲的觸感,他探著手伸向了岳圖的腳踝,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條兩指粗的鐵鏈。
「他們捆了你?」
岳圖腳踝被兩條鐵鏈給捆著,雖然地下室很黑,但鐵門外的走廊裡透入的光線足以讓人看清他腿上的狀況,岳圖愣了愣,很敏銳的去看白朗的雙眼,發現那雙深邃的眼睛,雖如往常一般視物,但眸子裡卻有些無神。
「你的眼睛怎麼了?」岳圖著急道。
白朗一頓,他自認為偽裝得和往常無差,沒想到岳圖會發現端倪。
「無事,外面的燈光太亮,一進黑的地方就有些不適應,過一會兒就恢復了,你別擔心。」
這句話白朗不是憑空說出來安慰岳圖的,比起剛才,此時他的眼睛確實在慢慢適應,已經能夠虛虛看清一些事物的輪廓了。
「你靠過來一點兒,」岳圖輕聲道,「我想躺在你身上。」
白朗聽話的將身體慢慢挪了過去,他剛靠近,就感覺眼廓上有乾燥溫熱的觸感,是岳圖輕柔的吻。
此時兩人都被關在閉塞的黑屋裡,岳圖只能用現下唯一可行地手法安慰著白朗,即使白朗不願說,他也知道,那些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剛才白朗被帶走之後的經歷也絕對不會是輕鬆的,甚至是飽受折磨。
凌晨的時候才有人送了一杯涼水和一碗冷飯進來,畢竟他們還算是有價值的籌碼,綁匪不會輕易讓他們餓死。
兩人分食了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餐之後,經歷了長達六小時的強光折磨的白朗已經非常疲倦了,哨兵本就五感敏銳,敏感的視覺在強光的長時間照射下,會受到成倍於普通人的傷害,但白朗不同於普通的哨兵,他雖年紀太小,還未經過系統的哨兵訓練,但他的天資是3S級別的,光靠著單一的外物刺激也很難使他精神進入極度的狂躁。
回到地下室之前,白朗都能一直感受到大腦深處傳來的刺痛感,但在他回到了岳圖身邊後,這樣的刺痛感在慢慢消除,他那時還不知道是岳圖無師自通、憑藉著嚮導的本能在為他所在意的哨兵做著梳理治療。
岳圖和他一樣,當時還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中學生,空有較高的天賦,卻根本沒有受過使用哨向能力的訓練,但那時的岳圖已經能獨自完成一些普通嚮導在系統訓練一兩年之後才能做好的事情。
即使白朗後來進入大學之後被周圍人寄予了較高的希望,甚至獲得了「神級天賦」「首席哨兵預備」的稱號,但在白朗心中,真正的天才只有一個,就是那個如今已經不再發光甚至毫不起眼的岳圖,他的大兔子。
那天晚上,白朗睡得很沉,明明只是在潮濕陰冷的地下室裡,他卻難得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如果在那時就告訴他,那晚岳圖給他的治療將會是他們第一次意識海交融,也會是最後一次的話,白朗絕不可能再有睡意,他會用力的抱緊身邊的岳圖,生生地睜著眼,感受大腦深處的那份暖意到天光亮起的那一刻。
白朗還記得,他那天晚上幽幽轉醒了一次,脖頸下是柔軟的觸感,原來他正躺在岳圖的大腿上。
透過鐵門外傳來微弱的光,他看到一個巨大的身影屹立在他們的前面,還是那熟悉的有些呆滯的背影,安靜著紋絲不動,像一個守護神一樣,以保護的姿態擋在他們與鐵門之間,昏黃的夜燈將它雪白的毛髮照亮,與周圍骯髒的環境格格不入,沉穩地像是一座戰神的雕像。
巨兔形目的精神體物種,彷彿生來就是最好的守護者,就像是這一屆塔的守護神岳雪丞,只要有他在場的行動,不管是嚮導還是哨兵都能毫無後顧之憂的戰鬥。
這就是為什麼,白朗如此討厭拉斐爾這巨大的體魄,因為這樣巨大的背影,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他的無能和懦弱,那個本該由他守護的人卻反過來一直在無形中保護著他。
白朗還記得,年幼的岳圖總是捧著他那個巴掌大的小白兔對他說,「我的兔兔,以後會長得很大很大,像爸爸的兔兔那麼大,能保護你和暴雪。」
但白朗卻不希望拉斐爾長大,也不需要岳圖的保護,因為本該去守護的人是他。
「你醒啦?」岳圖道。
岳圖竟是睜著眼的,他難道沒有睡覺嗎?
「是地板太硬了嗎?我讓拉斐爾過來當一下靠墊吧。」岳圖繼續道,「你再睡會兒吧,天亮了我叫你。」
岳圖將又陷入沉睡的白朗放在拉斐爾的圓肚皮上,他卻悄悄地靠著白朗沒有閉眼。
早在他們被綁進這個老宅的時候,岳圖就感受到了一些微小的波動,他那時還不知道那是高頻率的白噪音環境,對嚮導沒什麼作用,但對哨兵影響較大,是綁匪為了壓制白朗的行動力特意設置的。
而岳圖的精神觸手能幫助白朗將這些波動給屏蔽掉,不過對於沒受過訓練的他來說是十分消耗體力的,但他當時竟一夜未合眼,連續不斷的為白朗建築屏障。
但由岳圖一手創造的安穩時間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陣強力的精神威壓所打破了。
綁匪根本沒想到一同被綁過來的拖油瓶竟是個難對付的高階嚮導,不僅幫白朗過濾掉了他們精心佈置的高頻白噪音,甚至還能擾亂所有企圖靠近地下室的劫匪的精神海。
這些行徑都惹怒了劫匪,於是劫匪就在黑市的僱傭網站上找了個嚮導殺手來收拾那個礙事的小鬼。
說起來他們請的那個R也是個怪人,剛開始對於處理新手嚮導沒什麼興趣,即使處理對象是個3S級嚮導,但在他們將岳圖的個人信息發過去之後,R就立馬改口答應了,甚至連原本不滿意的報酬都不再介意。
而在R的到來以後,悲劇才算是真正開場。
因為過於疲勞,岳圖才不注意被入侵了屏障,精神觸手被斬斷,在大腦的劇痛中陷入游離症狀,昏迷了過去。
而白朗呢,在親眼目睹自己的嚮導被斬斷了精神觸手,疼痛到昏迷的全過程後,情緒產生巨大的波動,再加上R帶來的精神刺激與劫匪在物理上進行的感官刺激,他進入了狂躁狀態。
而之後的事情,白朗甚至不想回憶起來,岳圖的痛呼和呻吟聲,他手上的鮮血,鐵門外進行拍攝的綁匪興奮的嬉笑聲。
岳圖被捆住了雙腿,根本無處可逃。
那段白朗發狂對著岳圖施暴的視頻,最終被傳回了白老太太的手裡,拍攝者的嬉笑聲和幸災樂禍的說話聲尤為刺耳。
「老太婆,你看,你的寶貝孫子已經瘋了,他就是個殺人犯,那個小嚮導受了這麼重的傷,活不了多久了,我的條件你答不答應,只要我把這個放到網上,就算我被關進牢裡,你的寶貝孫子也會一起進來陪我的。」
老太太在那頭看著,幾乎是一夜白頭,但她那雙商人獨有的如鷹隼一般的眸子卻陰沉的不像話,一旁的助手知道,視頻那頭的人怕是要涼了。
最後岳圖和白朗被救出時,說不上誰受傷更嚴重,但萬幸的是,即使腦內傷的很重,岳圖竟然也沒有完全喪失嚮導能力,只是喪失了一段記憶,醫生判定說是因為岳圖本身的天賦太高,換做是其他人,可能已經變作普通人了。
身體上雨落般的擊打,和大腦刀刺一樣的鈍痛,讓那段塵封的痛苦回憶就這樣在血淋淋的展開在岳圖的面前。
他竟將一切都回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