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接到皇上的賞賜後，按規矩要往宮裏遞一封謝恩摺子。康和帝用了給侍讀送東西的名頭，這謝恩摺子自然就由兩位侍讀來寫。謝恩摺子都有固定的格式。邊靜玉起了壞心，在沈怡耳邊低語了幾句。

　　“你明知道小皇帝的心思……”沈怡搖著頭說，看著邊靜玉的眼中帶著笑意。

　　“就是知道他的心思，才好對症下藥地欺負他啊！趁著他這會兒還沒有養成身為皇帝的自覺性，咱們趕緊多欺負他幾回，過上一兩年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你不覺得他很好玩嗎？”邊靜玉笑眯眯地說。

　　沈怡自然不會反對邊靜玉的提議。邊靜玉挖坑，他就負責填土，這就是他寵他的方式。

　　於是，宮裏的康和帝興致勃勃地從天使手裏接過了沈家送來的兩張謝恩摺子，一目十行地從開頭看到了結尾，卻沒有看到半點和沈將軍有關的內容。邊靜玉也好，沈怡也好，他們都用非常花團錦簇的文筆向皇上表達了謝意，都非常真誠地讚揚了康和帝的大方，卻不說沈將軍喜不喜歡那個護心鏡。

　　康和帝不信邪地從頭看起。

　　然而，在邊靜玉和沈怡的有意規避下，他是真的找不到任何與沈將軍有關的字眼。

　　“怎麼會這樣啊！”康和帝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來。他也給三位太傅送了東西，其中一位太傅特別愛喝茶，他就送了茶葉，與此同時還送了一些宮錦，宮錦明顯是給家中女眷的。於是這位太傅送來的謝恩摺子上就有“臣攜家眷叩謝皇恩”的字樣。康和帝不貪心，哪怕在邊靜玉和沈怡的謝恩摺子上加上一句類似的“臣與家人叩謝皇恩”也好啊，康和帝就可以扣出家人的字眼安慰自己了，沈將軍被包括在家人內，心裏肯定滿意他送去的禮物。當然，若侍讀特意提起沈將軍就更好了。然而什麼都沒有。

　　嚶……

　　朕的要求也不高啊，然而現實為什麼如此殘酷！

　　宮外，寫完謝恩摺子的沈怡忍不住對著邊靜玉調侃了起來：“見到小皇帝，我就想起當初的你。”

　　“我？”

　　沈怡幽幽地說：“你敢說你不是我父親的小迷弟？”他這裏的父親是指他第一世的父親沈德源。說真的，沈怡一直都懷疑，如果不是他親爹沈德源的人格魅力太強，他大概不會如此順利地娶到媳婦。

　　“……這都被你發現了？”邊靜玉用一種“你好棒棒哦”的眼神看著沈怡。

　　“我們剛認識時，你有時候和我說話，還喜歡學我父親的樣子！”

　　“我做過這樣的事？”邊靜玉立刻開始裝傻。

　　夫夫倆一起回憶了一下往昔，然後克制不住地笑了起來。他們對過去的經歷始終記憶猶新。邊靜玉很清楚，他當時確實是沈德源的小迷弟。不過，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而無情的時間總能輕易地掩蓋掉一切，現在的他再想起沈德源時，他依然無比尊敬他，但那種迷弟的心思卻已經不再有了。

　　對於邊靜玉和沈怡來說，如果他們的大腦是一片汪洋大海，那麼每一世的記憶都是這片大海上的一片陸地，他們對別人的感情就是陸地上的建築群。當一世過完，這一世的感情就應該全部收起來放進抽屜，然後把抽屜關好，把門鎖好，把建築封存。從此以後，他們可以再想起，卻不可以再沉迷。

　　因為，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去，所有人都只能一直向前，放任自己沉迷於過去只會讓人痛苦不堪。然而他們現在遇到的任何人，最終都會留在他們的過去。親人也好，友人也好，沒有人可以陪他們走向下一世。在這場不能回頭的旅行中，其他所有人都只是過客，夫夫倆唯一的旅伴就只有對方而已。

　　這聽上去好像有些傷感。

　　但夫夫倆卻不會傷感，只要他們能珍惜現在，每一天都活在當下，認真對待這一世遇到的每一個人，那麼等這一世結束時，他們也將不留遺憾。親情也好，友情也好，只要全力以赴就能無愧於心。

　　所以，當沈怡和邊靜玉回憶起從前時，他們的嘴唇是帶笑的，他們的心情是輕鬆的。而且，不管怎麼說，他們確實永遠都不曾孤單過。只要身邊還有一個能陪他們回憶過去、享受現在、共對未來的人，他們就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只要有這樣一個人陪在身邊，他們就永遠不會失去對生活的熱愛，也不會缺乏一往無前的勇氣。只要能有這樣一個人，無論這旅途有多漫長，他們都對未來充滿了期望。

　　夫夫倆並沒有一直欺負小皇帝。

　　當他們回到宮裏時，邊靜玉在第一時間對小皇帝說：“義父很喜歡皇上送的護心鏡，義弟也很喜歡皇上送的匕首，只是他們不能入宮……他們對我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一定要當面對皇上表明謝意……”

　　小皇帝積攢了一晚上的失落和怨念立刻一掃而空，追著問：“真的嗎？”

　　“真的！”看到小皇帝這麼容易滿足，邊靜玉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小皇帝開始追問細節了，沈將軍接到禮物時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他笑了？那他笑起來的嘴唇弧度是怎樣的？是這麼笑，還是這麼笑？沈將軍還說了什麼？就說了這些嗎？說這話的語氣是怎樣的？

　　邊靜玉被小皇帝煩得又想欺負他了。

　　折磨完了邊靜玉還不夠，等見到沈怡，小皇帝又對著沈怡把原模原樣的問題追問了一遍。沈怡肯定不是因為被小皇帝煩得夠嗆才不動聲色地給小皇帝加了功課，他肯定是覺得小皇帝進步了才加了功課。這一天的小皇帝射箭射得手酸，累得他氣喘吁吁地說：“不行了，朕不行了。朕不能再射了……”

　　瞧這話說得……宮裏那些已經成年的侍衛們都下意識把目光投向了小皇帝的下三路。

　　南城的新建工作在冬天到來之前緊趕慢趕地完成了，南城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沈將軍辦事得利，抗災救災有功，因此得到了朝廷的封賞。不過，沈將軍的軍職是落在鎮北軍中的，之前因為地動而事急從權，才在京中耽擱了這麼久。如今工作完成了，他也該儘快回西北去了，要不然就是失職。

　　康和帝自然捨不得沈將軍去西北。在他的夢裏，沈將軍自從回了西北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但康和帝又不是那種不講道理只要自己開心的昏君，不找個妥善的理由，他開不了口讓沈將軍留下來。

　　康和帝想啊想，腦海中忽然劃過了一道閃電。他可以打發沈將軍去訓練海軍啊！京城距離衛城很近，騎馬就兩三天的路程，而衛城臨海。如果沈將軍在衛城訓練海軍，他的家眷們（重點是他的三個兒子）就都可以留在京城了。沈將軍甚至可以一個月回家一次。這難道不比沈將軍回西北好多了嗎？

　　訓練海軍是很有必要的。本國海岸線長，在康和帝的夢裏，過一兩年忽然冒出了一大批海匪，他們都是些喪心病狂的人，沖到岸上燒殺擄掠，海邊有好多村子被屠村了。然而本國海軍缺乏戰鬥力，不僅沒有剿匪成功，甚至連保護百姓都做不到。這些海匪叫朝廷吃盡了苦頭。不過，本朝到底國力強盛，緊急訓練海兵，加大力度打擊海匪，等到康和帝被噎死的那一年，他們終於把海匪全部幹掉了。

　　康和帝不想像夢裏那樣拖上好多年，要是他們能夠提前做好防範，邊城就不會死那麼多百姓了。所以提前訓練海軍是很有必要的。西北那邊還有大將軍坐鎮，沈將軍完全可以被調去衛城海軍中嘛！

　　不過，康和帝現在不是實權皇帝，他還不能直接下命令。而且，這事涉及了沈將軍的工作調動問題，康和帝覺得不能不和沈將軍商量。於是，他先找了兩位侍讀，私底下含糊地說了下自己的決定。

　　即便康和帝說得含糊，邊靜玉還是抓住了重點，問：“皇上您的意思是……您在夢中得到了提點，若不提前做好防範，海邊將遭遇海匪，這海匪還不是普通的海匪，他們其實是島國的貴族們豢養的？”

　　康和帝點了點頭。在他的夢裏，海匪和島國貴族的關係是在他噎死那年調查出來的。

　　因為猜到康和帝是重生的，所以邊靜玉和沈怡這時並不覺得詫異。兩人反而默契地相視一笑。

　　這裏不得不再提一下神王此人。

　　神王雖然是一位軍人，但他並不是狂熱的戰爭愛好者。因此，他雖然有領兵作戰的能力，個人單兵作戰能力也很強大，但他在建立新朝後並沒有選擇繼續開疆拓土，而是專注於自身的發展，選擇讓老百姓們休養生息。隔壁的小國家，如果有心懷不軌的，那就把他們打怕了，但如果這些小國家願意俯首稱臣，神王也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他這麼做，其實和他是從人類大融合時代穿越過來的有關。

　　如果二十世紀的華國人穿越到了唐宋時期，他們要有能力登上皇位，肯定會順手把島國、李氏朝鮮直接端了。不端了他們，難道等著島國發展壯大後生出把天朝變成他們殖民地的野心嗎？但神王不一樣，神王穿越前所在的時代距離人類離開地球都已經過去了一萬多年，人類已經徹底融合了。儘管神王因為黑髮黑眸對這一片土地心有歸屬，但這種歸屬並沒有深到讓他對地球上的古歷史感同身受。

　　神王之所以站出來，是因為當時的老百姓們過得太苦了。

　　他選擇守護，而不是侵略。

　　在神王建立新朝的過程中，他手裏多陸軍，幾乎沒有海軍。不過，在他執政期間，他也建立了海軍，雖從不主動出擊，然而戰鬥力不弱，足以守護本國國土、保衛本國國民。然而一百多年過去了，在此期間從未發生過海戰，海軍不像沈家執掌的鎮北軍那樣時常保持著警惕，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皇上想讓臣的義父去訓練海軍，以便剿匪？”邊靜玉又問。

　　康和帝用力地點了點頭。

　　邊靜玉輕輕地笑了一聲，說：“既然皇上洞察了先機，我們完全可以主動出擊，何必躲在家裏等著卑鄙小人來冒犯？海軍確實是要訓練的。不過皇上您也說了，島國的一些貴族之所以盯上了我們，是因為他們國內兩派相爭，而他們這一派落敗了，於是竟然把目光轉移到我們身上，故意裝成海匪……”

　　康和帝覺得邊靜玉這笑容中好像帶著些許輕蔑，他結結巴巴地問：“主、主動出擊？”

　　“是啊。按照皇上您的說法，海匪將在一兩年後出現，這說明此時他們國內已經開始內亂了。我們為何不抓住這個機會，派人去他們國內把水攪得更混一點呢？”邊靜玉笑眯眯地看著康和帝，“永遠不要對敵人心懷仁慈。與其讓我們的好兒郎上戰場流血流汗去殺他們，不如直接用他們的人殺了他們。”

　　康和帝：“！！！”

　　好、好兇殘，但是真的好棒棒，朕好像學到了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