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放在兩天前，沈家決不允許孩子們大白天睡懶覺。但這兩天接連發生了這麼多事，方氏心裏也疼孩子，竟然沒來叫邊靜玉起床。於是，夫夫倆就享受了一段不受打擾的時間，待在床上聊到了中午。

　　他們習慣性地交換了一下手頭的資訊，並做了簡單的分析。

　　每個推翻前朝建立新朝的皇帝在成就大事的同時都會伴有一些神奇的傳說，本朝也不例外。人人都說開國太祖是個有來歷的。民間有很多神王廟，裏面供奉的神王就是這位太祖。傳說太祖能靈魂出竅於夢中斬殺奸佞，傳說太祖能號令群仙使得天降大雨，傳說太祖能從觀音處求來生死人肉白骨的甘霖……這些傳說並不是在本朝建立後由史官杜撰的，而是來自于當初與太祖一同起事之人的口口相傳。沈家那位殺豬的老祖宗曾為太祖鞍前馬後，他在留給子孫的遺訓中就說到了很多太祖神跡。

　　在恢復記憶之前，夫夫倆並未多想。但如今恢復了記憶的夫夫倆卻有了一種大膽的猜測。他們認為那位太祖皇帝是穿越而來的，並且還是從一個科技進程比夫夫倆第二世更先進的時空穿越而來的。

　　因為太祖皇帝是穿越的，所以百姓的餐桌上已經有了紅薯、土豆和玉米等食物，人們有了沸水消毒的衛生意識，民間也用上了玻璃製品和肥皂……邊靜玉懷疑太祖皇帝在穿越前是一位軍人，絕對不是政客，也不是研究員。所以太祖皇帝擁有正直、果敢、守紀、自製、誠信、嚴謹等諸多美好品格，他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並征服了無數追隨者，又靠神乎其神的手段贏得了大家的敬畏，所以等他掌權後，他不必卸磨殺驢，也不必殺雞儆猴，臣子們始終不曾變心，真正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君臣佳話。

　　如今距離太祖皇帝逝世已經過去了百年之久，然而他在民間的威望卻並沒有減輕多少。

　　有了神王後裔的光環，儘管趙姓皇帝越來越難以描述，他們大都不務正業，但趙家江山卻還是穩的。與其說人們敬畏皇權，不如說他們忠於正統。而正統自何而來？答案很簡單，正統自神王而來。

　　在康和帝的夢中，蘇姓奸佞之所以成為了大奸佞，能為了一己私欲毫不在意地斷送了趙家江山，這大概是因為他已經不信天、不信神、不信命了吧。但能像他這樣狂妄到不顧一切的人終究是少數。

　　要麼壞到了極致，要麼蠢到了極致，要麼絕望到了極致，否則沒有人敢冒天下之不韙。

　　“要是我們與神王生於同一時代，那一定很有趣。”邊靜玉說。神王雖然最終成為了開國皇帝，但從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來看，他依然是個不那麼合格的政客。不過，這樣的人倒是很適合當朋友呢！

　　“可惜我們晚了他足足一百年。”沈怡道。至少在發明創造上，神王已經把穿越者能走的路都走得差不多了，沈怡身為後來者，頗有種無路可走的感覺。不過，他總覺得神王在某些方面顯得很奇怪。

　　比如說，神王並沒有派人出過海，但他卻在登基時拿出了紅薯、土豆等糧種。所以這些糧種到底是怎麼來的呢？史書上說，這些糧種是上天賜下的。這說法能夠忽悠神王信眾，卻忽悠不了沈怡啊！

　　“會不會像我們前世看過的網路小說一樣，神王可能有個隨身空間，更甚至有個系統……”沈怡忍不住腦洞大開了，“我一直覺得小說中的金手指很不科學，但既然連穿越這種神奇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呢？唉，明明大家都是穿越的，他有空間或者系統，我們卻什麼都沒有。不公平啊！”

　　邊靜玉笑著說：“我們也有金手指的。”

　　“哎？”

　　“你就是我的金手指。”邊靜玉眼裏帶著溫柔，“我覺得我比神王還要幸運。雖然我沒有空間或者系統，但是我有你啊！”也許擁有空間或者系統就擁有了更多的安全保障，但邊靜玉還是選擇綁定沈怡。

　　情話滿分！

　　不過，關於神王的金手指，夫夫倆都猜錯了。沒有空間，也沒有系統，神王並沒有小說中描寫的那種金手指，他只是穿越方式和夫夫倆不太一樣而已。但這些暫時和夫夫倆沒有太大的關係，畢竟神王確實已經死了，而這個時空中也不會再有別的時空旅行者。夫夫倆還是先努力經營自己的生活吧！

　　“對了！剛剛登基的這位小皇帝不會也是穿來的吧，否則他怎麼能肯定明日寅時會發生地動呢？還敢拿自己的皇位做擔保？”邊靜玉忽然說，“我們得好好地注意一下他。”寅時是淩晨三點到五點之間。

　　“皇帝哪里是我們想見就能見的？不過他確實可疑，咱們見機行事吧。”沈怡說。

　　待夫夫倆餓得不行了，他們才停止了黏糊，依依不捨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邊靜玉洗漱後先去邊父邊母的屋裏請安，對邊父說：“是孩兒的不是，竟然賴了床，晚了請安的時辰。您要不罰我背個書？”

　　邊父愣了一下。

　　邊靜玉說的是句玩笑話，邊父自然聽得出來。但邊父並不覺得被冒犯了。明明在昨天的時候，孩子還表現得很拘束，今天卻能開玩笑了，這是不是說明孩子已經徹底接受他們並且主動親近他們了？

　　見過邊父邊母后，邊靜玉又去見了方氏，也是笑語盈盈的樣子，道：“娘，我昨個兒仔細想了想，祖父以前賜我的玉佩，是給嫡長子的，我不好再拿在手裏。不過，娘以前親手給我做的那些衣服，那都是我的，我是捨不得拿出來給……給……我叫他弟弟合適麼？算起來我應該比他大了十來天左右。”

　　這個“他”是指小蘇兒。

　　方氏道：“既然是你早出生，當然你是哥哥。至於玉佩，你爺爺給了你，自然也……”

　　“娘！”邊靜玉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見不得方氏難過，於是迅速轉了話題，道：“娘，前兩天我還瞧見娘在繡一個荷包。我不管，這個荷包應該也是給我的吧？就給了我吧！您可以給弟弟再做個新的。”

　　前兩天繡荷包時，方氏哪里知道後頭會發生這麼多事，那荷包確實是給邊靜玉繡的。沈家男人都不喜歡荷包上有太過繁複的花紋，因此繡荷包是個輕鬆活兒。邊靜玉也不是非要那個荷包不可，更不是想要和小蘇兒打擂臺爭寵。他只是很清楚，他能對著沈將軍和方氏提要求，這才是真的沒有芥蒂。

　　方氏果然是樂於見到邊靜玉這一副樣子的，笑著說：“本就是給你準備的……已經繡好了，正熏著香呢，用了你最愛的竹香。待熏好了，我就叫人給你送去。”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邊靜玉的頭髮。

　　“娘，據說明日淩晨會發生地動，我們也該準備起來了。”邊靜玉說起了正事。

　　方氏不打算回將軍府，接下去幾日都會待在莊子上。莊子背靠群山，如果真發生了地動，山體出現滑坡，這就危險了。方氏道：“你提醒得很是……確實要準備起來了，若真發生了地動，那就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地震之後會有餘震，如果地動真的發生，那麼至少有十來天的時間需要去空曠地避震。

　　方氏吩咐廚房準備了大量的乾糧和清水，又叫人收拾行囊，每個人的行囊裏都裝上了很多在野外過夜時的必需品，比如說驅蟲粉，比如說被子。考慮到邊母身體不好，怕是不能見風，方氏又讓人準備了好幾頂結實的帳篷，至少讓女眷們能有個避風之處。這一通忙下來，這一天就差不多要過去了。

　　方氏領著莊子上的人去了一處開闊地，然後靜靜等著寅時的到來。這期間，邊靜玉免不了要和小蘇兒打交道。邊靜玉對著小蘇兒微微一笑，小蘇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迅速做出了兇狠的表情。

　　邊靜玉：“……”

　　小蘇兒還不知道真相，見沈三管邊靜玉叫大少爺，便疑心邊靜玉是自己的親哥哥。

　　這個哥哥怪、怪好看的。小蘇兒害羞地想。

　　這天晚上，整個京城都在避震。有些人像方氏這樣，不管信不信，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只當地動是真的要來的，因此準備得非常充分。有些人卻罵咧咧地抱怨，覺得皇帝小兒根本就是在沒事找事。而對於後一種人，指望他有多配合是不可能的了。他們甚至沒準備乾糧和清水，屋子裏的擺設也沒有加固，庫房裏的寶貝更是沒有收拾妥當。他們只想等寅時過去後，就重新回溫暖舒適的被窩裏睡覺。

　　方氏這支避震的隊伍裏人數不少，女眷們待在中間，外頭圍了一圈舉著火把的侍衛。大人們都睡不著，但阿淼這樣的小孩子卻被哄睡了。起先是方氏抱著她睡，但邊靜玉怕方氏累著，趕緊接了手。邊靜玉注意到小蘇兒總是往自己這邊看，於是朝小蘇兒招了招手，然後把阿淼放到了小蘇兒的懷裏。

　　小蘇兒更凶了，眉頭緊皺，眼神犀利，牙關緊咬，全身肌肉僵硬，凶得好像要吃人！

　　邊靜玉：“……”

　　邊靜玉有心想說，如果你不喜歡阿淼，那還是換我來抱妹妹吧。結果他還沒有開口，忽然感到一陣地動山搖。地動真的發生了！小蘇兒趕緊用手護住阿淼的腦袋，邊靜玉則趕緊伸手扶住了小蘇兒。

　　太廟前的空地上，康和帝領著群臣在避震，沈將軍就立在他身邊。

　　地動發生後，幾位老臣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喜。他們自然不是欣喜於天災的發生，而是欣喜于康和帝對天災的預知。小皇帝前兩天怎麼說的？他說自己在夢裏得祖宗提點！趙姓的老祖宗就是神王啊！

　　小皇帝一定得了神王的庇佑！

　　幾位閣老迅速對了下眼神。他們應該對康和帝多一些期待。也許康和帝真能繼承先祖榮光！

　　康和帝不知老臣的激動，他這會兒全部的心思都在沈將軍身上。地動發生時，他們站在空地上也會有震感，康和帝站立不穩，要不是沈將軍扶住了他，他很可能就摔倒了。沈將軍怕出意外，乾脆把小雞崽子似的小皇帝護在了懷裏。康和帝緊緊貼著沈將軍的鎧甲，明明鎧甲是冷的，他卻覺得很暖。

　　這……這難道就是父親的懷抱？

　　康和帝非常感動。他想把沈將軍留在京城，捨不得讓沈將軍去西北。在他夢裏，沈將軍在地動前出發去了西北，然後一直到康和帝被噎死之前，他都沒有再回來。其實康和帝對沈將軍知道得不多。

　　康和帝忽然說：“沈將軍，朕聽聞將軍之子與朕年歲相當，不如叫他進宮給朕當伴讀吧。”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機智了，要是能和沈將軍的兒子成為好朋友，那以後就能常常接到來自沈將軍的關心了。

　　沈將軍的面容差點扭曲了。

　　他真心覺得這記仇的小皇帝就是在和自己作對。嫡長子被人換了，他應該讓誰進宮做伴讀？但他又不能不應下皇帝的話，便說：“臣有三子，一養子，一義子，一親子，皇上想要叫誰進宮做伴讀？”

　　康和帝呆住了。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在康和帝看來，送子娘娘是個極偏心的人，她把自己最喜歡的孩子送到了將軍府，讓那孩子幸運地做了沈將軍的親生兒子。康和帝雖然有些羡慕沈將軍的親兒子，但也知道父子緣分是強求不來的。

　　可是，養子是什麼？義子是什麼？

　　既然沈將軍收養子也認義子，那為什麼朕沒有趕上這個機會？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好氣啊！

　　沈將軍低頭見到了康和帝臉上那過於奇怪的神色，心想，小皇帝果然對他們沈家不滿啊。小皇帝才剛剛開始跟著太傅們學習，只怕學習任務會很重，要是小皇帝學得不好，挨打的自然都是伴讀……

　　氣成河豚的康和帝不知道自己又被沈將軍誤解了。

　　嫉妒啊嫉妒，嫉妒使他面目全非，嫉妒讓人宛如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