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宮裏的規矩很重，其中有一條特別值得注意的就是不該看的東西別看！

　　所以，當少年們被太監管事領著走向逸文殿時，他們一個個都目不斜視地瞧著前方，根本不可能往兩邊看。小皇帝摔倒確實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但他們也只是下意識往小皇帝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神。除了那個嫌棄小皇帝規矩學得不好的太監管事，其他人其實都沒怎麼注意到小皇帝的臉。

　　便是邊靜玉和沈怡都沒有多想。

　　宮裏的建築群都被稱之為是某某殿、某某宮，聽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其實大都只是帶了小院子的平房而已。逸文殿的正殿很大，採光非常好，只要擺上整齊的書桌，這裏就可以變成一間小教室。說起來，逸文殿本來就是為皇子們讀書預備的，可惜連著幾任皇帝都子嗣不豐，這裏就空了下來。逸文殿的後面則有數十間精緻的小屋子，原本是給皇子午間小憩用的，這會兒就成了少年人們的住處。

　　進宮的伴讀候選人一共有十三位，而後院的小屋子只有十二間，所以其中一間需要入住兩個人。邊靜玉和沈怡搶先說，他們倆自幼關係親密，不介意住一起。小蘇兒聞言滿是怨念地看了他們一眼。

　　夫夫倆平時都很照顧小蘇兒，但在這種關鍵時刻卻使勁往小蘇兒嘴裏狂塞他不想吃的狗糧。

　　他們十三人裏，除了沈家的三位，另十人都是自幼在京城中長大的，彼此間都熟識，但他們對沈家三位瞭解不多。而沈家三人也是如此，邊靜玉即便以前有意識關注過京城中的事，到底沒有混過京城交際圈，他只是知道這些少年們父輩、祖輩的名字，知道他們的家族史，但對他們本人缺乏瞭解。

　　於是十三人很明顯地分作了兩派，沈家三兄弟是一派，剩下的人是另一派。

　　兩派並不對立，但彼此間也不親密。倒是有人想向沈家三兄弟示好，比如小皇帝夢裏的伴讀之一劉二郎，但小蘇兒太高冷，而邊靜玉和沈怡又做出了以小蘇兒為首的姿態，雙方沒能迅速熱絡起來。

　　逸文殿的東邊有一座塔樓，原本叫摘星樓，後來改成了藏書樓。這就是逸文殿裏最高的建築了。康和帝摸著自己並不存在的胸大肌，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又悄悄地從御花園裏跑到了藏書樓上。

　　站在二樓往下看，康和帝能把逸文殿的後院盡收眼底。

　　瞧見小蘇兒的臉時，康和帝嚇了一大跳。這人長得真像他夢裏的蘇姓奸佞啊！

　　別慌！穩住！

　　“肯定不是一個人。”康和帝安慰自己說，“那奸佞是個乞丐，而今日進宮的都是世家子。”可兩人長得真像啊！等等，康和帝仔細盯著小蘇兒的臉研究了一會兒，最終得出結論，其實也沒有特別像。

　　最像的部分是那雙眼睛，但兩人的眼神明顯不一樣。

　　“嚇死我了……這孩子真倒楣，長得像誰不好，偏要像那奸佞！”康和帝頗為同情小蘇兒。

　　原諒小皇帝沒把夢裏的蘇舒顥和小蘇兒當作同一人吧，這不能怪他。首先，小皇帝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夢，他是真把那場夢當老祖宗恩賜了，既然夢裏的奸佞是乞兒出身，那他就一定是乞兒出身，怎麼能搖身一變成為世家子進宮呢？其次，十二歲的小蘇兒還沒徹底長開，小皇帝夢見的卻是成年的蘇舒顥，兩者在面貌上確實存在一些差異。第三，成年的蘇舒顥隨大流地留了鬍子！人和人不一樣，有些人留不留鬍子的變化並不大，但對於有些人來說，留鬍子的效果堪比整容！啊不，是堪比毀容！

　　如果康和帝是個實權皇帝，他完全可以讓手底下的暗衛去查查小蘇兒的底細，也許就不會錯過真相了。但康和帝不是。他行事也沒有這麼謹慎。於是，康和帝瞧著小蘇兒可比瞧著蘇舒顥順眼多了。

　　但康和帝也不是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的。他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住處，叫人呈了一份更詳細的資料上來，又對著大太監描述了一下小蘇兒的長相，問：“……就是長得最黑的那個，知道是誰家的嗎？”

　　大太監出去瞭解了一下情況，回來說：“是沈將軍家的。”

　　“啊？”康和帝驚呆了。

　　能做到大太監的人都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大太監出去這一會兒，已經把小蘇兒明面上的資訊全部記在心裏了，要什麼有什麼，說：“是沈將軍長子，今年十二歲，自幼在西北長大，叫沈長鳴。”

　　長鳴這名字是沈將軍取的，他原本還想再考慮下，但孩子們都要進宮了，總不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吧？於是，大名就這麼定下來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鳴”確實是個好字，暗含了沈將軍對小蘇兒的期望和祝福。雖然邊靜玉不知道是“長槍”的槽點更多，還是“腸鳴”或者“償命”的槽點更多。

　　不過，邊靜玉現在也不是“長槍”了，他改回了邊姓，得按照邊家的排行重新取名。邊父私底下找沈將軍商量了一下，大名要改，小名就不動了，仍然叫見雪，要不然對不住沈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也是巧了，邊家到邊靜玉這一輩正是“靜”字輩，他如今就叫邊靜玉。第一世時，安平伯府到邊靜玉這一輩是“玉”字輩，所以安平伯給他起名叫邊靜玉。雖然兩世的排行不一樣，名字卻很巧地重了。

　　至於沈怡，“沈一”這名字聽上去就像是侍衛、暗衛一類的，自然也要改。沈怡直接說，他捨不得邊靜玉給他取的名字，因此新名字就直接取個諧音吧，於是他順利改名叫沈怡。沈將軍暗道他忠心。

　　康和帝聽說小蘇兒是沈家人，心情頓時變得非常複雜。他摸了摸半根鬍子都沒有長出來的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問：“你覺得……沈將軍因故把長子趕出家門並讓長子淪為乞丐的可能性有多大？”

　　大太監：“……”

　　“唉，朕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康和帝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除非沈家因故家破人亡了，否則沈家長子怎麼可能去當乞丐呢？他越發不懷疑小蘇兒了，卻問：“沈家可有蘇姓的親戚？沈夫人姓什麼？”

　　大太監說：“沈夫人姓方。沈將軍的生母姓阮，繼母姓楊。”

　　康和帝再一次若有所思。

　　小皇帝覺得，那蘇舒顥很可能是小蘇兒的親戚。比如說，小蘇兒有一個花心的舅舅和一個不賢慧的舅母，舅母設計把懷有身孕的小妾趕出了家門，小妾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艱難地在外頭生了兒子，那兒子就是蘇舒顥……當然，這只是打個比方而已。康和帝現在知道了，小蘇兒的舅舅不姓蘇。

　　咳，但也許方舅舅有個姓蘇的小妾，那蘇舒顥是隨了小妾的姓呢？

　　以上都是小皇帝臨時想出來的假設，並不能確保假設的正確性。由此能夠看出，康和帝雖然沒有懷疑小蘇兒本人，但他覺得小蘇兒身上有線索！他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說：“朕要去會會他……”

　　大太監眼睜睜看著康和帝理了理身上的太監服，然後鬥志昂揚地跑了出去。

　　伴讀候選人並不是進宮來玩的，他們要在宮裏待上幾日，在此期間，翰林院裏會派出年輕小官來為他們講課，看一看他們上課時的狀態，查一查他們的規矩。按照定好的流程，等三五日後，小皇帝和太傅們會一起抽空來逸文殿裏走個過場，抽查下候選人的功課，然後就可以把伴讀人選定下來了。

　　這流程和選妃也差不多了，一樣是先考察規矩，再進行殿選。

　　小皇帝來得不巧，候選人們已經開始上課了。穿著太監服的他沒法把小蘇兒叫出來說話。他只好偷偷摸摸地趴在窗戶上往裏頭看。年輕的翰林讓這幫候選人們先簡單地說下自己的姓名、家世等等。

　　邊靜玉起身說話時，小皇帝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原來這就是沈將軍的義子啊，不過就是個小白臉而已嘛。朕也很白的啊！沈怡起身說話時，小皇帝又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原來這就是神將軍的養子啊，也是個小白臉嘛！明明朕也很白的啊！朕也很白的啊！朕也很白的啊！重要的事情連說三遍！

　　輪到小蘇兒起身說話時，小皇帝酸溜溜地想，不過就是個小黑臉而已嘛。朕……朕也能曬黑的！

　　到了午間休息時，小皇帝終於找到了一個接近小蘇兒的機會。他吩咐禦膳房給逸文殿送了點心，然後他拎著小蘇兒的那一份，進了小蘇兒的房間。小蘇兒在宮裏一刻都不敢放鬆，哪怕獨自待在房間裏，也是一副高冷的模樣。小皇帝把食盒中的糕點取出來放在桌上擺好，說：“公子，點心擺好了。”

　　“嗯。”小蘇兒應了一聲。

　　小皇帝演技浮誇地“啊”了一下，說：“公子！我瞧你好生眼熟！”

　　如果邊靜玉和沈怡在這裏，或者都不用他們夫夫倆，如果劉家二郎在這裏，他就知道這小太監絕對有問題了。哪有太監用“我”來自稱的？哪有太監這麼多舌的？這樣的小太監在宮裏活不過一個月！

　　“我入宮前曾見過的一個人，那人和公子長得特別像。”小皇帝又說。

　　小蘇兒最近這一月已經聽過很多類似的話了，頗為不以為意，道：“哦……那人是我爺爺。”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