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歌亞帝國是人類七個帝國中唯一一個以真理派為國教的國家。

　　它也不是一開始就推崇真理派的。兩百年前，歌亞帝國陷入戰亂，各公國的大公就像是瞧見了腐肉的禿鷲一樣野心勃勃。真理派的幾位主教選擇了一位有能力有見地的王子，他們站在王子那邊，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終於結束了戰亂。王子戴上了神賜的王冠，真理派也因此成為了歌亞帝國的國教。

　　也因此，真神派和泛愛派的聖地都在蒙恩山，據說神曾降臨那處並賜福萬民，所以信徒在那裏建了聖殿，真理派的聖地卻在歌亞帝國的首都爾蘭堡。而現在，沈怡和奧古斯塔斯就出現在了爾蘭堡。

　　奧古斯塔斯在人類世界擁有好幾個假身份。

　　應沈怡的要求，他現在的身份是一位名叫柯克的古董商，雖是平民出生，卻斥鉅資從一個貪婪的大公手裏買到了一個男爵的爵位，因此也能被人稱之為“老爺”。在這片大陸上，公國林立，總有那麼幾個公國的政治極度腐敗，用金錢就可以買來爵位和官職。柯克男爵攜子向賽維爾主教遞交了拜帖。

　　真理派沒有教皇，主教是權力最高的職位。

　　在這種法律制度非常不健全、科技環境無比落後、民間的基礎教育特別匱乏的情況下，不管宗教的出發點是什麼，宗教的上層都容易滋生出腐敗和專制來。但真理派已經盡可能地在避免這一點了。

　　真理派的最高決策人就是主教，而他們一共有九名主教，所有重要的決議都會由這九名主教共同做出。據說單數是為了方便投票。每個主教都有自己的管理轄區，三年一換。他們的轄區是交叉的。

　　在現任的九位主教中，賽維爾主教是最不苟言笑的一位。

　　真理派並不禁欲，神職人員也可以成家。其他幾位主教是都已婚，唯賽維爾主教全心侍奉神明。每個月，爾蘭堡的神殿外面都會開設講臺，主教們輪流上臺為遠道而來的信眾賜福。其他幾位主教從來都是笑眯眯地，說一些“光明神賜福於你”的話，唯賽維爾主教從來沒有笑模樣，看上去可嚴肅了。

　　“爸爸的小……小渡鴉啊，如果我們非要見神職人員不可，為什麼不選擇真神派的聖子或泛愛派的聖女呢？他們的容貌在人類中算得上是頂尖的。你為什麼如此想不開，非要見一個老頭子？”奧古斯塔斯做出了一副“吾兒叛逆，頭疼”的模樣。惡魔對神職人員自然沒有好感，認為他們是光明神的走狗。

　　沈怡也是一副“吾爹叛逆，頭疼”的模樣，說：“爸爸！容貌不是重點啊。”

　　老魅魔正要反駁，就聽見沈怡繼續說：“如果單以容貌來論，又有誰能比得過您呢，您是世界上最美的，我自小瞧習慣了您的模樣，別人是美是醜在我眼裏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反正都比不上爸爸。”

　　老魅魔頓時被兒子哄得非常開心。

　　大概是因為賽維爾主教府上的訪客不多吧，古董商柯克很快就收到了回函，上面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到了那日，柯克男爵乘著馬車、帶著兒子出現在了賽維爾主教的家門口，由僕人帶路去了書房。

　　當柯克父子走進書房時，儘管賽維爾作為神職人員應該不受外物誘惑，但他仍是愣了一下。光明神肯定很偏愛這對父子，既給了他們極好的樣貌，又給了他們貴族的氣質。柯克先生根本不像那種花錢購買爵位的暴發戶，他更像是一位在有著幾百年歷史沉澱的老宅中精心教養出來的貴族中的貴族。

　　沈怡走在前面，沖賽維爾問好，開門見山地說：“主教大人，冒昧前來是想要和您做一筆生意。”

　　因為家裏有一個人形唱歌機，所以沈怡對真理派的神職人員還算了解，他們都是能幹實事的。沈怡特意研究過幾位主教的經歷，知道賽維爾此人也非常務實，因此並沒有浪費時間用於長久的寒暄。

　　賽維爾果然不覺得冒犯，只是有些奇怪。哪有人找神職人員做生意的？

　　難道是什麼和宗教有關的古董？

　　沈怡微微一笑。奧古斯塔斯就把手裏的皮箱放在了桌子上。他主動打開皮箱，把裏面的放映機拿出來，然後插入影盤，放映機就開始播放《羅密歐和茱麗葉》了。賽維爾搖搖頭，說：“恐怕叫您失望了，我對這些不感興趣。”真理派崇尚苦修，賽維爾書房中的擺設證明了他不是一個喜歡享樂的人。

　　“主教大人，您再看這個。”沈怡取出《羅密歐和茱麗葉》的影盤，插入了一張新影盤。

　　新的影盤是沈怡前兩天錄製的。那天正好趕上了神殿開設講臺，賽維爾的同事，另一位主教站在講臺上為數千百姓賜福。沈怡就把這一幕錄了下來。賽維爾見狀又愣了下，腦子裏閃過了一絲靈感。

　　沈怡說：“主教大人，很多虔誠的信徒因為路途遙遠、囊中羞澀，終生沒法來爾蘭堡朝聖，如果他們也能一睹神殿的風采、能被主教賜福，那該多好！光明神憐愛世人，他憐愛著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沈怡知道賽維爾主教肯定會動心。

　　放映機的出現有利於真理派傳教。如果他們提前錄好宣傳片、講道片，再在民眾中播放出來，這樣新穎的傳教方式所達到的效果肯定比原始的傳教方式效果更好。或者就像沈怡那樣，錄下主教賜福講道的畫面，那些偏遠地區的信徒看見了，一定會非常激動。這對於整個真理派的發展是有好處的。

　　而且，真理派還可以把他們的治療手冊錄製成記錄片子，讓不識字的平民通過觀看片子來學習基礎的醫療知識。這樣的效果也會比牧師們的口口相傳更好。畢竟，畫面傳播比口頭授課要直觀多了！

　　而對於沈怡來說，真理派的宗教點到處都是，他們遍佈了整片大陸，如果真理派答應了要和他們合作，給這些宗教點全都配上放映機，這就省了他們花力氣去做推廣了。這大大節約了他們的時間。

　　賽維爾問：“這個東西……多少錢？”

　　人們總會有一種感覺，好像神職人員談錢就俗了。但真理派並不避諱這一點。沈怡報出了一個數字，並且他還說，這已經是成本價了。賽維爾的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這東西賣得這麼貴，他們只買幾台、幾百台還好，再往多了買就買不起了啊！沈怡又說：“但影盤很便宜，我可以給你們批發價。”

　　賽維爾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買不起放映機，只買影盤有什麼用？但他心裏也清楚，沈怡說的價格確實也是實在價了。這東西看上去那麼精緻，又是剛剛研製出來的新東西，價格確實不能再低了。

　　與此同時，賽維爾心裏更是明白，這東西確實值得買。

　　真神派、泛愛派和真理派的競爭無處不在。為了增加競爭力，他們要不先買上一批？

　　等賽維爾主教思考得差不多了，正要壯士斷腕地用大價錢買上二十台先研究著，沈怡忽然笑了起來，起身朝著主教大人微微鞠躬，說：“光明神在上，我們全家都是虔誠的真理派信徒，所以我願意把放映機免費捐贈給你們，爭取讓教中每一個宗教點都能安上放映機，讓所有民眾都能一同沐浴神恩。”

　　“孩子，你知道我們一共有多少個宗教點嗎？”賽維爾主教問。

　　賽維爾懷疑這孩子是在異想天開，他的眼睛看向了奧古斯塔斯。

　　奧古斯塔斯卻依然沉默。

　　沈怡點了點頭。他不能說，他們是惡魔，惡魔財大氣粗，根本不缺這點錢。他現在的身份是商人之子，而商人都是重利的。於是，他說：“主教大人，我也是有私心的。放映機是免費贈送的，配套的影盤卻是需要你們花錢購買的。雖然我在影盤上賺得不多，但積少成多，總有一天我能把錢賺回來。”

　　這個理由很不錯。放映機能反復使用，但影盤卻需要經常更換。如果真理派要錄製宣傳片，哪怕他們半年換一次宣傳片的內容，他們一年也要採購兩次影盤。過上幾十年，放映機的錢就賺回來了。

　　沈怡又說：“而且，當我們的宗教點都配上了放映機，一旦真神派和泛愛派反應過來，他們肯定會有樣學樣。我可以在成本價的基礎上再加十個金幣作為銷售價，把放映機賣給他們。錢就賺回來了。”

　　他這番話裏透著商人的市儈，但也表露了他作為真理派信徒在主教面前的誠實。

　　這樣的表現無疑會為他贏得賽維爾的好感。

　　賽維爾當然希望放映機只有他們真理派才有了，但是他心裏非常清楚，如果真神派和泛愛派聯手施壓，一個小小的古董商哪能反抗他們呢，這東西最後肯定是要被賣給真神派和泛愛派的，真理派只能搶一個時間差。但能有時間差也相當不錯了。何況真理派不用出什麼錢，他們兩派卻要大出血呢！

　　相當於是用另兩派的錢來養真神派了。

　　真爽。

　　如此想著，賽維爾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說：“感謝你們的慷慨。”他對沈怡暗示說，真理派可以給他們提供保護，雖然不能不把放映機賣給真神派和泛愛派，但是真理派會確保價格公道的。

　　這公道自然是針對沈怡來說的。

　　沈怡再次起身，感激地朝主教行了一禮，說：“其實，哪怕真神派和泛愛派也裝了放映機，我們仍不必擔心。我已經和暗夜之聲劇團簽了契約，我們真理派的宗教點可以播放他們的片子，吸引民眾的目光。”宗教點播放影片，會不會太不莊重了？沈怡說：“主教大人，這叫滿足民眾的精神娛樂需求。”

　　沈怡知道，真理派最終還是會選擇播放影片的。因為他們是一幫務實的人。既然播放影片能幫他們更好地實現教化民眾、傳播教義的目的，他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真理派在貴族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好的名聲，貴族們都在私底下叫他們窮人派，他們對此無所謂，反正他們受到了平民的真心崇拜。

　　暗夜之聲的影片很符合主旋律，裏面沒有三俗的內容，反而勸人們向善，這不是很好嗎？

　　沈怡留下了放映機。賽維爾主教會和其他幾位主教商量此事。賽維爾說：“他們肯定會同意此事，只是必要的程式還是要走的。你們不如就暫住府上，等到我們商議好了，我們會與你們簽訂契約。”

　　就這樣，老魅魔和小惡魔成了主教家中的備受尊敬的客人。

　　“非常感謝您招待，主教大人。”奧古斯塔斯說，更感謝您讓我看到了我兒子是多麼得優秀！

　　光明神在上，願他真能保佑此間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