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陸壹】假心意
元后病了。
熙和帝幾乎一日三趟地往清寧宮跑,若不是不合規矩,只怕夜裡還要留宿在冷宮。
這事瞞不住其他人,後宮裡的那些女人幾乎個個都咬碎了一口銀牙,紛紛詢問自己的宮女,為何她就不能利索點病死。
這大逆不道的話有誰敢回?
無人。
倒是有幾個膽大的宮女,為了討個好,拿了主子打賞的金疙瘩去找冷宮那兒的內侍宮女們套點話,倒是問出了不少東西。
「廢后啊,病的不輕呢。」
「太醫說了,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身子骨是早些年就傷著,後來裴家出事,被貶入冷宮,哪裡來的精力養好身子,自然就這麼一日一日地敗下去了。」
「人老色衰?哦,這哪裡來的丫頭片子這麼不懂事。廢后就算是廢了,老了,病了,那也真真的是個美人。不然你以為陛下怎麼會念念不忘的一直往冷宮跑。」
「傻丫頭。回去同娘娘說,太子未定,大殿下隨時都可能回來,到那時,廢后身子不好管不著什麼,大殿下可不定還能叫你們這麼在背後埋汰人。」
這番話被傳回到各自的主子那兒,後宮頓時一片哀嚎。
後宮女人們的這番動作,如何逃得過王皇后的眼睛。她如今被禁足,卻依舊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
自她被禁足後,熙和帝便不再入她的鳳儀宮。後宮那些女人倒是暗暗高興了一段日子。之後廢后很快病倒,熙和帝頻繁出入清寧宮,到了夜裡竟也不去別的宮裡留宿,十日裡總有八日是睡在賢妃處。
想到那個和廢后一母所出的賢妃裴絮,王皇后面色猙獰,恨不能將人一把掐死。
一個入宮多年,無兒無女,下不了蛋的女人,當年裴家出事連身為皇后的裴舒都受到牽連,成了廢后。唯獨這個女人,竟然好端端地留在後宮,最後還成了賢妃。
那張和廢后七分相似的臉,真是越看越覺得令人憎惡。
「三殿下去了何處?」王皇后問,垂下眼簾,忍著滿心焦躁喝下一口茶。
「三殿下……半個時辰前……去了賢妃處。」
王皇后猛然睜眼,怒目圓睜,砸了手中茶盞罵道:「混帳東西!他去那個女人那裡做什麼!」
殿內伺候的宮女嚇得跪了一地。
「說……說是底下人送了盆雪青,記得賢妃喜歡,就送去給賢妃養養……」
「雪青?」王皇后狠狠拍了下桌案,怒道,「他倒是會討人歡心。也對,再怎麼說也是他嫡親的姨母。送雪青怎麼夠,冬葵,叫人找條獒犬來!」
被叫到名字的宮女身子一抖:「娘娘……您、您要獒犬做……做什麼?」
王皇后笑出聲:「給賢妃送東西,怎麼能送雪青這麼沒意思的花,要送就送最好最猛的傢伙!去,找條獒犬來,要從小吃生肉餵大的那種,成年的,最凶最猛!然後,給咱們的賢妃娘娘送過去!」
宮女們嚇得腿軟,可又有誰敢這時候出聲勸阻。只紛紛在心底氣那三殿下明知皇后與賢妃不和,卻還上趕著去討好賢妃,如此一來哪能不惹得皇后不悅。
宮女們正欲退下,外頭匆忙有小內侍前來報訊。
王皇后揮手命人退下,只在殿內留了小內侍一人。不想宮女們才退到殿外,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仔細想想去哪兒找獒犬,就聽得殿內傳來王皇后暴怒的聲音。
連帶著,還有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好一個謝宗廷!」王皇后陡然提聲,「王家還沒倒呢!他竟然敢這時候把裴舒抬出冷宮!他這是想給裴家翻案了不成!」
報訊的小內侍被遷怒,肩頭被瓷瓶砸得鮮血淋漓,面對王皇后的憤怒,只能伏在地上不敢哆嗦。
「去,差人告訴太后,陛下將廢后抬出冷宮了,這於禮不合。莫要叫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壞了陛下的一世英名!」
王皇后笑意漸冷,望著空寂的鳳儀宮,緩緩垂下眼眸。
「我這一輩子,為的就是當上皇后,以後再做太后,好叫那些人知道,無知無畏的過一輩子,還不如死了爽快。既為人,為何不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螻蟻。沒有人,沒有人能壞了我的路。」
元后是熙和帝親自下令,從清寧宮抬出來的。
冷宮本就不適合人長居。即便這些年熙和帝一直明裡暗裡地照顧,元后的身體仍舊一日壞過一日。
賢妃說了許多回,終是叫他下定決心,叫人把元后抬出清寧宮,安置在了賢妃的思象宮。
「之後怕是要麻煩賢妃多費心了。」看著躺在床榻上,面色發白的廢后,熙和帝輕聲道,「她身邊離不開人,得多留心才好。」
賢妃坐在床沿一側,拿著帕子,伸手給廢后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陛下,臣妾與阿姐一母所出,即便阿姐如今已不是皇后,姐妹之情總歸還在。照顧生病的姐姐,是做妹妹應該的事情。」
熙和帝頷首:「也是。有你照顧她,總比在清寧宮讓人放心一些。」
賢妃笑了笑,轉頭對宮女道:「三殿下可還在?」
「回娘娘,在呢。可是要奴婢請三殿下過來?」
「去吧,請三殿下過來。」
宮女轉身就走。熙和帝蹙眉,道:「禹兒在這?怎的不出來見人?」
賢妃微笑,面上平靜溫和,答道:「那孩子是來給我送花的。知道這頭出了點事,怕妨礙到,這才沒出來見人。陛下可別說他,畢竟他自幼是皇后養大,同姐姐……並沒多少感情。」
熙和帝歎息道:「早知如此,當年朕該把這孩子託付給你照顧。」
有些話不過都只是說說而已。
畢竟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賢妃不至於把熙和帝的話當真。
在謝禹過來之後,她越發覺得,無論當初這個孩子是誰撫養的,歸根究底,他的身上流著一半裴家的血。
這就足夠了。
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而已。
※※※
元后病重被抬出冷宮,安置在賢妃思象宮中的事情,太后很快就聽說了。幾次請熙和帝過慈英殿詳談,他都藉口政務繁忙,推拒了過去。
可這日下朝,太后早早便命人守在宣政殿外,只等著朝臣們都散了,便將他請過去,義正辭嚴地指責他不該這麼不管不顧地將廢后帶出冷宮。
熙和帝對太后一向孝順,可經過了這麼多事情,即便心裡還掛念著太后的好,也生出了怨懟。
「朕已命人前往西州召回忱兒。」熙和帝低頭喝茶,「稚奴的病……太醫們都說熬不過今年冬了,就讓她出了冷宮,好好過完最後的日子吧。」
「那也不該讓一個廢后住進賢妃的宮殿裡!陛下,你糊塗了!這要是叫人知道,該如何議論你!」
熙和帝皺眉,「砰」一聲放下茶盞:「朕是皇帝,誰敢議論朕!」
太后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身側的宮女慌忙上前為她撫胸。
「你這是要做什麼?要嚇唬哀家不成?」
「母后……」
「不成!你必須另找個地方把人送過去,哪怕是送出宮也可!對,就送出宮!她既然得了重病,哪能還讓人留在宮裡,萬一不是什麼乾淨的病如何是好!」
「母后……」
那畢竟是他的妻子,即便因為裴家的事情,不得不將人送進冷宮,可熙和帝從不覺得自己對元后的心思有一分減少,就連對賢妃裴絮的寵愛,在他心裡也認定了是因為那張和元后有著七分相似的臉孔。
他的妻子,在懷著身孕的時候去了冷宮,幾乎是拼著半條命才生下了三皇兒。如今……他只想最後讓她過的好一些。
「皇帝,你不能……」
「太后娘娘,陛下!」
太后就在嘴邊的話,被外頭慌忙提高的喊聲驚得不得已咽了回去。
熙和帝怒喝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難道不懂規矩嗎?」
外頭的內侍不敢猶豫,硬著頭皮喊:「陛下,元……廢……思象宮出事了!還請陛下過去看看吧!」
殿內一時沒了聲響,內侍站在門前有些焦急,看了看身前始終攔著不讓他往前奪走一步的侍衛,急得直跺腳。
「究竟怎麼回事?」
熙和帝從殿內出來,一眼就瞧見這個時常服侍賢妃的內侍在門外焦急地來回走著。
內侍慌忙跪下:「二殿下酒醉,突然……突然就持刀闖入了思象宮!賢妃娘娘為了救皇后,被砍了一刀!」
「一群廢物!思象宮裡的那些侍衛都在做什麼?!」
熙和帝拔腿就走,將試圖阻攔的太后拋在腦後。
內侍回道:「二殿下砍傷了宮裡的侍衛,直闖寢殿時,餘下的侍衛不敢動手,生怕傷著殿下,這才叫二殿下得手傷了娘娘。」
「他就什麼話也沒說,橫衝直撞進去,拿刀就砍?」
「說、說了……」
「說什麼?」
內侍猶豫,不敢複述,熙和帝回頭看了他一眼,坐上轎輦:「說,朕恕你無罪。」
得了想要的保證,內侍舒了口氣:「二殿下說,任何害得他遭人摒棄的傢伙都該死。他還說……」偷偷抬眼看了眼熙和帝的臉色,「殿下還說,陛下不就是想要他給大殿下三殿下讓位麼,他偏不讓他們如意。先殺了他們的娘,看他們能不能得意……」
熙和帝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內侍的話,就認定了謝彰的錯。
但思象宮內的狼藉,卻觸目驚心地讓他不敢挪開眼睛。
尤其,在看見宮女們忍著淚給元后擦去臉上血污,還有明明受了刀傷,卻仍舊撐著指揮侍衛清理滿地血跡的賢妃,他終於止不住的大怒。
「那個畜生在哪裡?」
賢妃怔在原地,似乎沒有想到熙和帝會這樣怒斥謝彰,良久才安撫道:「還請陛下息怒,臣妾……」
「那個畜生呢?那個畜生殺了侍衛,砍傷庶母,現在人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