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床底
之前謝知微只和九州王正兒八經打過一次交道,印象並不怎麼好。
但他在謝知微心裡,以及草蟒英雄的描述中,絕對是有范兒的。今天這麼大發雷霆還是頭一回見到。
謝知微趴在床底下,撐著沉重的眼皮,眼見房門就在幾步之遙,他就是沒辦法開溜。尹蒼山忙不迭差人將尹無雙抬出去,跟著就是幾個御醫圍過來看視穆涸——穆涸自然已經無礙。
九州王很快穩住陣腳,便斷定是外人闖進來了,再不就是出了內賊。於是將這個小院的男女奴才都叫上來一一盤問,他們當然什麼都不知道。
最終,九州王沒按捺住摔了茶碗,差人將這院子圍起來,將這些奴才一起打入水牢才算作罷。
屋子裡總算靜了,謝知微憋足勁準備沖出去,九州王卻踱到了穆涸床前,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謝知微神經又提起來,儘管現在他靈力所剩無幾,都不用壓制的。可他急啊!
——沒完了是吧大兄弟?知道你愛子如命,可你看他現在面色紅潤有光澤,御醫都說沒事了你心裡沒點逼數?
就在謝知微的目光將要在九州王的足尖燒出一個洞時,他才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道:「王兒,你可千萬莫要讓為父失望。」
這聲音如同飽經風霜,滄桑的很。
說完這一句,九州王總算是走人了。可謝知微有點懵逼,照現在這情形來看,九州王至少是對他謝知微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但以九州王的為人,如果不是穆涸親口承認,他絕不會主觀臆斷。
謝知微擔心的是,尚不能斷定的事,九州王就已經緊張成這樣。要是回頭再被他知道穆涸對他謝知微產生那種心思……
得趕緊走!麻溜的走!
床腳簾帳垂下的流蘇動了,頭頂的床也跟著動了。
謝知微:「……」
呵呵呵呵真是時候,他爹前腳走,他後腳醒?存心的吧!
他連罵人的心思都沒了,乾脆心灰意冷的趴在地上。
其實穆涸早已經醒了,只是他一直沒有睜眼。他聽著滿屋子的動靜,雖然假裝還在昏睡,心中卻波濤洶湧。他從床上下來,看看鏡中的自己。
一個時辰前,他還是面色晦暗,氣若遊絲。此刻竟然奇跡般的有了力氣,鏡中的人神采奕奕,連枯草一般的頭髮都恢復了光澤。
他喃喃道:「不是夢,不是幻象……」
他慢慢轉過身,視線落在床的邊緣,就好像透過那裡看到什麼一般。
他眸中儼然有淚。
他的師尊回來找他了。儘管嘴上說著「不喜歡你」,「別想太多」等等絕情的言辭,卻還是在得知他情況危急的時候,跋山涉水也要回來救他。
儘管留了後手,儘管深信一切都跳不出他的籌算。但強求的,如何比得上師尊心甘情願呢?
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越來越不可控制。方才的幻象突如其來,讓他深陷其中無法思考,可幻象中的所見所聞,他是記得的!
師尊生氣了,破天荒的生氣了!是因為他而生氣的!
這不正說明,師尊在為他而改變卻不自知麼?否則,為何在已經被他吐露衷腸,甚至那般褻瀆了以後,還依然對他如此記掛?
……師尊,果然是師尊。
穆涸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眼神是空前的清澈。
謝知微看不見外面的一切,只覺得周遭靜的出奇,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這小子是發現了,還是沒發現?怎麼沒個動靜?
這時門外響起一個低低的聲音:「參見世子。」
穆涸瞬間收起表情:「這麼晚了,何事?」
「屬下聽聞世子身體有恙,特來問候。」
謝知微不禁側耳,感到這個聲音有點熟。
穆涸又看了一眼床的位置,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你來的正是時機,我也有事找你。」
門外的聲音道:「敢問世子,可是先前吩咐的事?」
「不錯。」穆涸頷首,繼而如平素那般,掛著一抹淡笑出了房門。「先前我吩咐你為父王找一樣仙草增補,可有眉目了?」
說話聲漸行漸遠,謝知微重新燃氣鬥志,手腳並用,頑強的爬出了床下。
他幡然醒悟,剛剛那個聲音是無顏的。穆涸讓他給九州王找仙草?地位這麼高了?這個九州王貼身的一大高手,都淪落到給他當僕役使了?
他這會兒實在是太弱太累,已無暇顧及別的。王府此時風聲鶴唳,九州王的槍口還在那等著人往上撞,就算青萍劍一時半會兒駕馭不得,起碼也別在這耗著,先走。
門口忽的又傳來動靜,謝知微差點把牙齒咬碎。
他一邊在心裡問候對方十八代一邊連滾帶爬又竄到床底下。
媽的,他以前在這住著的時候,想找個鬼打麻將都湊不齊一桌,怎麼今天這麼熱鬧!絕對存心的!
一個人躡手躡腳進了屋內,腳步很輕,似乎有點修為,但又不是很高的樣子。
謝知微大著膽子掀開被單一角,頭頂流蘇往外瞧,看清之後頗為意外。
竟然是尹蒼山。
只見尹蒼山在屋子裡轉悠了片刻,眉目間有些焦慮。似乎有什麼東西遍尋不著,他捏著頷下一綹鬍鬚站在原地沉吟,忽然眼睛一亮。
距離床腳二尺遠的角落裡,赫然有個金燦燦的小物件。
謝知微也瞧見了,那是一枚金釵,上面還刻著兩個字。
尹蒼山快步上前,俯身將金釵撿起來放到袖子裡,就準備離開。可門口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王兒此時如何?」
尹蒼山驀然打了個激靈,神色緊張起來。
謝知微心道,敢情這尹蒼山來穆涸房裡沒有報備?這就不對了,一句話的事,有那麼困難?
門外九州王又道:「本王進去看看他。」
尹蒼山眉心皺起來,一甩袍袖,就往床底下沖。
我去?什麼情況?
謝知微來不及阻止,一道身影已經迅猛的闖進來了。
四目相對,氣氛謎一般的沉寂了片刻。
兩道倒吸冷氣聲不約而同響起來,謝知微反應極快,一隻手捂尹蒼山的嘴,一隻手放在嘴邊「噓」。
尹蒼山明顯被嚇著了,謝知微都沒說什麼,他就一個勁兒點頭。
那架勢,大有種「行行行,只要別殺我,我什麼都能給你」的意思。這種貨色,怎麼會在原著活了那麼久的?
要真是這麼軟弱,也難怪連撿個金釵都不敢說了。
這種受氣包的設定和性格,倒和原主謝知微挺像的,不過人原主謝知微好歹有風度有姿態,起碼不會鑽床底。
謝知微淒涼的看了看自己同樣的處境,表示很心塞——如果可以,特麼哪個正常人願意鑽床底……
有下人道:「回王爺,世子方才和無顏大人一起離開,不在房中。」
「嗯?」
九州王眼神微動,隨即歎道:「對,本王忘了。王兒也是,帶著病還急著操勞。你們好生照看,不可再出差池。」
腳步聲漸漸遠去,謝知微和尹蒼山雙雙鬆了口氣,謝知微忽然意識到在床底下捂著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人,畫風十分怪異啊喂。
好吧……他這身體活了一二百歲,貌似更老。
他一撒手,兩人不約而同的問對方:「你是何人?」
謝知微揣著明白裝糊塗,恐嚇道:「看你不像是王府裡的人,來世子房中意欲何為?」
尹蒼山一眼瞥見他手底下的青萍劍,手忙腳亂的往外爬,「好漢饒命,我只是過路人,什麼不知道!」
穿著道袍拿著青萍劍攔路打劫?好主意,你是什麼時候瞎的啊大兄弟!
話說這麼軟弱個人,是怎麼生出尹無雙那麼個胡攪蠻纏的出來的?
謝知微身形優雅的從床底鑽出來,拂了拂衣擺:「小點聲,把人招來就不好了。」
尹蒼山頓時收了聲,若有所思:「的確不能被人看見……」
謝知微點頭。
勞資快累死了有木有,跟陌生人不自覺的拗造型是病得治啊喂!
尹蒼山謹慎道:「好漢可否放我出去,我真不是王府的人。」
謝知微巴不得他趕緊走,自己也好脫身。
「去吧,只是別聲張。」
「絕不聲張。」尹蒼山點著頭開門出去。
門一關,謝知微還沒鬆口氣,就聽見尹蒼山在外頭大聲喊:「來人來人,本王來看視世子,豈料還沒進屋就發現不對了。世子賢侄?果然你不在裡面,那回來的正好,快些進內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