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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為師死得早》第98章
  第98章 噩夢

  半夜三更,這聲回蕩在半空裡,顯得格外嘹亮。

  謝知微:「……」

  心好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尹蒼山你給我等著,回頭讓我看看原著男主是怎麼收拾你那刁蠻閨女的,笑給你看!

  尹蒼山這一喊,院裡所有人都警覺起來。穆涸倒是很淡定,頷首道,「承蒙尹世伯如此關照。」他看了那虛掩的房門一眼,「我屋內的確有人,世伯見過了?」

  尹蒼山擺擺手:「都說了我沒進去,自然還未見過,只不過聽到些動靜……」

  穆涸微微一笑:「世伯放心。他是我的貴客,因來得倉促,今晚留宿在此。」

  尹蒼山吃驚不小:「貴客,可……」可他在床底下鑽著算怎麼說?

  「怎麼,世伯覺得哪里蹊蹺?」

  「挺好挺好。」尹蒼山咳嗽一聲,掩飾道:「無雙吵著要來看看你,可風涼夜黑,方才她又……我就攔住了。既然賢侄無恙,那我明日再讓她來。」

  「無雙的確受驚不小,世伯放心,我一定為她查出黑手,討回公道。」穆涸拱手,「天色不早,還請世伯早些安歇。」

  目送尹蒼山離去,穆涸邁步走到簷下,正要推門,忽然問起不遠處值夜的守衛:「方才尹王爺果真沒有進去?」

  「回世子,沒有。」

  謝知微聽見這個回話,忍不住在心裡怒懟。

  這個院裡的守衛絕對是吃乾飯的。先是尹無雙讓他們摘花,他們就擅離職守,讓他趁虛而入溜進屋。現在尹蒼山一個大活人,居然也看不住。

  不過,這個小院大概是王府最偏的地方了,留下的人多半也不會認真對待。否則,穆涸也不會將他安置在這裡。

  不知穆涸此時揣著什麼心事,這推門聲響得格外悠長。

  謝知微歎了口氣。左右是走不了,還是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吧。

  一襲出塵白衣飄然而入。

  穆涸進到屋裡,視線就快准狠的捕捉到一個畫面,眼神立刻變了。

  謝知微獨自站在燈下,一隻手穩穩拿著青萍劍,一隻手卻扶著桌案。此時他背對著穆涸,身上的鴉青色道袍被燭火照出一層暖色。

  一瞬間,穆涸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造極城,滿城儘是竹林清風。

  穆涸定定的看著那背影,嘴裡輕聲呢喃:「斯須改變如蒼狗……」

  這句說的一點不差,當年給狗起名時,哪里會想到,會遭遇這許多變故?

  當時的他,活著只為報仇,只為拿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卻不曾想到,僅是這一條分明的路,就泥濘如斯。

  而謝知微的死,又是泥濘中橫亙的一條荊棘,四年來一直刺在他心上。

  果然他的天性就是貪婪的吧。不過重生一次,整個人就都變了。師尊飛升歸來,他雖然驚喜,卻又渴求更多。不但求師尊人是他的,更求師尊的心也完全屬於他。

  溟空的伎倆固然是捷徑,但他終究不屑。沈幽和溟空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都沒有,而他和師尊,卻早已有了轉機,不過是他不敢相信,師尊也不願承認罷了。

  這也是他毫不猶豫捏碎禦心術鐵片的原因。

  只是那一天的到來,還要多久?

  穆涸想著,不禁苦笑一聲。

  謝知微轉過身問:「為何而笑?」

  燈光下,他微微喘息著,方才床底床外來回折騰,他修仙之人不至於熱的渾身冒汗,可那一張臉竟是蒼白到毫無血色。

  穆涸一驚,頓時明白了,忙上前去:「還以為師尊是刻意壓制靈力不肯見我,原來竟是為弟子耗光了……」他雙手去扶謝知微,滿臉疼惜。

  謝知微卻伸手推他,眼中隱約有怒意:「這麼說,你一直知道我在……那裡躲著?」

  床底下三個字還是不說了,實在是有損形象,這不是怕OOC,這是面子問題!

  結果當然是推不開,穆涸更進一步將他打橫抱起來。謝知微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嘴皮打顫:「你做什麼?放、放手!你聽見沒有,放手!」

  他那些時候拍戲,經常在片中把對戲的女主角這麼抱起來,每到這種片段時,彈幕上就飛滿了:「啊啊啊啊我也好想被男神公主抱!」「謝老師放開那個女主,有什麼沖我來!」「擋臉小分隊在此,不給你們看我男神寵溺的神顏。」

  往事不可追,回憶就像冷風吹啊……

  現在這個畫面,公主抱、寵溺臉全有,簡直昨日重現,可特麼抱人的那個成了被抱的,要他怎麼接受?

  穆涸任他怎麼呵斥,甚至拿青萍劍色厲內荏的敲了兩下頭,也是無動於衷。他把謝知微極其小心的放在床上,柔聲道:「師尊息怒,弟子覺得那般相見師尊會難為情,所以只好等師尊自己出來……師尊別怕,弟子不做什麼,只是師尊站著會累。」

  你還挺體貼啊少年,勞資不是怕,勞資是生理加心理的雙重抵觸好麼!

  謝知微把青萍劍隔在二人之間,警覺道:「你的孝心為師知道,為師的確累了,你且出去。」

  可穆涸這次並沒有聽他的話,而是俯身托起他的腳,一邊一個的脫鞋。謝知微想踢來著,可這樣更像被調戲而無力還手的良家婦女了。

  嗯,無力還手倒是事實……

  「穿著鞋睡不舒服,所以弟子冒犯……」

  謝知微忍著一身雞皮疙瘩等他脫完,極快的縮回腳,將被子蓋身上,裹得跟粽子似的:「有勞,你可以出去了……嗯?!你這又是作何?」

  他不看不打緊,一看又要炸毛,穆涸正在默不作聲的脫他自己的鞋襪。

  穆涸輕道:「弟子守著師尊睡,否則弟子害怕今夜無法安眠。」

  「你暫時不會看見幻象,無需擔心。」謝知微想掙扎著起來,可一方面穆涸伸手按住他,一方面他自己也沒什麼勁兒,只好乾著急。

  「弟子知道。」穆涸能覺察謝知微十分抗拒被他抱,於是只稍微挨著他睡下,「只是……」

  「只是什麼?」謝知微覺得這個姿勢和距離還可以勉強接受,於是也只好睜隻眼閉只眼。

  穆涸低聲說:「弟子做了一個夢。」

  謝知微抬眼,漠然的看著他——以男主的精神力,怎麼可能會胡亂做夢,當黑蓮是泡茶喝的?

  穆涸神色黯然,目光卻極亮:「師尊可能不信,弟子夢見自己死了,而弟子死前,對師尊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路人。」

  謝知微一愣,有點耳熟啊。半晌,他乾巴巴的道:「你……你又胡思亂想。」

  穆涸嘴角微扯,接著道:「就當弟子是在胡思亂想吧,可那卻是弟子心頭最無法釋懷的噩夢。夢裡弟子一無所有,母親絕望自盡,而我如願拜入道宗,受盡欺淩,最後被惡人害死。和父王相認的信物被奪走,身份被取而代之……」

  雖然敍述的內容很沉重,可穆涸語氣淡然,就像那是別人的故事,或者是一件過去很久的往事。可謝知微卻知道,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忍不住打斷:「別說了。」

  穆涸慢慢看向他,嘴裡沒有停:「弟子一直慶倖,四年前醒來時多懇求了師尊幾句。否則,會不會我此生就和夢中一樣,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面對這詢問,謝知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在原著裡,穆涸重生後為了改變命運,的確做了很多努力,比如懇求原主謝知微收為弟子——避開白見著那蛇鼠一窩的丹鼎城,會少了以後很多麻煩。

  但事實是,穆涸苦苦哀求,原主謝知微雖然為難,卻並不為所動,還是執意將他託付給了白見著。當然,這也是劇情需要。

  耐人尋味的是,如果原主謝知微收下穆涸,那還會不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反正他穿越過來以後,擼起袖子就上趕著搶戲,活該。

  謝知微腦仁生疼,忍不住抬手按壓額角。

  穆涸忙掩飾著笑道:「師尊本就睏頓,是弟子不懂事,還拿這些瑣事來煩師尊。」

  謝知微忽然碰了一下他冰涼的手。

  穆涸指尖的溫熱觸感眨眼即逝。這不是他第一次和謝知微牽手,這甚至算不上一個牽手,但這卻是這麼長時間以來,謝知微第一次主動碰他。

  穆涸錯愕了:「師尊……」

  「真實麼?」謝知微問。

  「弟子……愚鈍。」

  謝知微歎道:「此刻為師,是真實的吧?」

  都說的這麼直白了,穆涸本就聰明,這一來如何不懂?他怔怔的點頭,片刻之後,目光堅定起來:「師尊和夢中的,不一樣。」

  謝知微笑了笑,閉上眼,出乎意料的沒再攆他,也沒再往床內側躲:「睡吧,別再胡思亂想了,明日早起還能看見我。」

  燭光依舊搖曳,整個屋內一片寂靜。棲身了四年的九州王府還是老樣子,可穆涸微微轉頭看了一圈屋內的陳設,竟然眼眶發熱,控制不得。

  他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謝知微,後者睏到極點,閉上眼就昏睡過去。

  他上前輕吻了一下謝知微的唇角,全心全意的記下這般感觸,就像記下當年的那些話一般。

  ——那夜離開玄雲山之前,也是同樣的聲音,同樣的語氣,身邊這個真真切切的人告訴他:你還有為師。

  〈中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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