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法陣
謝知微從來沒幹過綁架勒索的事,演都沒演過,他對此很緊張。可草蟒英雄的主意雖餿,畢竟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為了穆涸,他決定鋌而走險試一試。這夜假裝去睡覺,吹熄蠟燭聽動靜,直到確定道宗禪宗的人都歇下了,便摸到後山綁夢夢。
他把澹台夢擄到距離禪宗十里處的山坳裡,那裡有個天然形成的小山洞,可以藏身。說是擄,倒不如說是請。出於心虛,謝知微把人用靈力虛托著,安安穩穩放在青萍劍上,從禦劍到落地,客客氣氣,連碰都沒碰人一下。
他用結界封住洞口,第一時間就是解開禁咒,澹台夢失去束縛一時間無法適應,扶住石壁才穩住身形。然後抬起眼,冷冷的看向他。
謝知微目光一閃,低聲道:「澹台姑娘,事出緊急,謝某只得出此下策,還請見諒。」
澹台夢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謝真人直說。」
她也沒個好臉色,這事情恐怕不好辦。謝知微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說了:「謝某……想向姑娘借樣東西。」
「金蓮?」
謝知微點頭:「正是,還望姑娘……」
澹台夢不待他說完,就了然道:「給你徒弟?」
說實話,這姑娘身上的波折有一半都是穆涸造成的,若是以前的傻白甜夢夢,估計不會放在心上。可現在的夢夢,立場堅定極有主意,對穆涸那是一百個不滿。她冰雪聰明,就算說不是,能信麼?
謝知微頓了頓,歎道:「只有姑娘能救他了。」
他這神色特別無奈,語氣也特別無助,全是發自肺腑的。可澹台夢臉上毫無波動,一雙眼淡漠得好似寒夜裡的星子。
謝知微只得硬著頭皮繼續道:「我這徒弟的確頑劣,也多次得罪姑娘。可他如今落得這般下場,也著實淒慘,還望姑娘能出手相助。」
澹台夢依然冷冰冰的保持沉默。
謝知微有點焦慮,往前挪了一步:「只要姑娘願意施以援手,我師徒一定銘記大恩,今後必定結草銜環相報,萬死不辭。」
澹台夢嘴角出現一絲莫名的弧度,終於開了口:「謝真人言重,我並非是非不分之人。」
「姑娘的意思是……」
澹台夢淡淡道:「今日所見還不夠明白?金蓮若給你徒弟,便是將天下安危放在風口浪尖,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果然被拒絕了,乾脆俐落。
不過夢夢不愧是胸襟坦蕩的女主,被穆涸虐來虐去,拒絕的理由卻只是防止穆涸打通另一個世界。
謝知微解釋道:「那是他們誣陷之詞,我徒弟從不曾有過這想法,姑娘不必相信。」
「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謝真人讓我不要信他們,可我憑什麼相信你?」澹台夢直視著謝知微,「你又憑什麼相信你徒弟?難道他就不會騙你?」
這咄咄逼人的問話讓謝知微怔了怔,心道這妹子果然不好糊弄。
……憑什麼相信穆涸?
謝知微覺得,現在細細算起來,憑的不要太多。
遠的,穆涸為了他瘋魔起來做的那些事:斷手四年作為自省,模仿歲寒居建別院、臨摹字跡、彈斷百十根琴弦、隱忍蟄伏籌畫報仇,不報仇不回道宗見他……樁樁件件,哪個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還有近的,穆涸留著禦心術的鐵片,肯定是為了以後解決麻煩用,他不可能不知道毀掉這個會造成什麼後果,可為了讓他謝知微安心,毅然決然給捏成碎片。
穆涸當著眾人的面護他,把這一路的鍋幾乎全攬到自己頭上,拉夠了仇恨值,現在道宗禪宗乃至大半個修真界都對他心存猜忌。今日被穿透琵琶骨,疼得嘴發白,還不忘若無其事的安慰他。
他穆涸真的自信到天不怕地不怕麼?他謝知微也真的是身嬌肉貴麼?
謝知微不自覺的搖了下頭。
澹台夢疑惑道:「謝真人,這個問題很難?」
謝知微慢慢抬起眼眸:「我信他。」
不待澹台夢說什麼,他便接著道:「我曾言一日為師,終身不棄。他做到了,我也……」
後面的話雖沒說出來,可似乎,也不必說出來了。
澹台夢又是一片沉默。
謝知微忽然覺得不對勁,談話的重心怎麼又成他了?果然現在著急穆涸,都亂了陣腳了。謝知微定了定神,道:「澹台姑娘,那金蓮可否……」
豈料說了這麼多,澹台夢還是道:「金蓮我不能給你。」
「為何?難道是怕渡生大師不同意?」謝知微揣測了一下,溫聲道:「姑娘放心,我徒弟脫險之後,會立刻將金蓮歸還,你不信我徒弟,總該相信我吧?」
「不能給你。」澹台夢垂著眼瞼說罷,在山洞裡席地坐下,「謝真人不放我也可以,我怎樣都無所謂。」
謝知微差點被一口氣噎到:「你……」
敢情說了半天好話,又被八卦了一番,這妹子全在消遣人啊!
澹台夢靜靜的閉著眼,就好似老僧入定,謝知微又喚了兩聲也沒反應。他急也沒用,只得也跟著坐下來。不過眼下可以稍微安心一點,起碼夢夢沒落在尹蒼山手裡。
外面響起輕微的劈啪聲,謝知微略一張望,是天上下了雪粒,打在山間各處,像是微波爐裡炒豆子的聲音。
因為有結界的作用,寒流進不到山洞裡,但四面石壁畢竟不舒服。澹台夢面色有些憔悴,一身白衣裹在身上看起來略顯單薄,謝知微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睡了,但還是把外袍脫下,上前披在她身上。
澹台夢沒有睜眼,但身子微微一僵。
謝知微道:「你方才救道遙,此時靈力衰弱,還是蓋一層吧。」
澹台夢睫毛動了動,很快又成了一座人形冰雕。
此時夜幕中已經有了朦朧的曉光,謝知微靠回石壁上,也閉起眼,立刻就做了夢。
夢境裡是熟悉的竹林與清風,穆涸一身白衣站在金魚池前,微笑著道:「師尊終於來了。」
身上沒有血漬,琵琶骨上沒有紅光鎖定,頭髮也一絲不亂,仍舊是出塵不染,飄然如仙。就算處境再兇險,也一定要用最完美的形象和他謝知微見面。
可謝知微顯然沒這個閒情逸致,沉聲道:「胡鬧,琵琶骨被鎖還要硬提靈力,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快撤了!」
穆涸笑容一僵,低聲道:「弟子就想看看師尊是否安睡,哪知師尊此刻才入眠……想來,是被今日之事煩著了。」
謝知微問:「現在放心了?」
穆涸想了想,道:「師尊從前叮嚀弟子每晚要睡夠四個時辰,如今將近卯時,師尊至少要睡到午時弟子才放心。」
到這時候了,居然還操心他的睡眠問題!
雖然腹誹,可謝知微目光瞬間柔和下來,語氣也跟著溫和了:「他們可有難為你?尹蒼山說話算話麼?」
穆涸忙道:「師尊放心,我雖然在尹王府裡,但被關在客房中,除了被穿透的傷口有些疼痛,其餘一切無恙。」
「那就好。」謝知微稍稍鬆了一口氣,緊跟著又問:「你父親呢?他此刻在何處?」
穆涸淡淡道:「他進京之後便回府了。」
這爹當的真是狠心。寵的時候恨不得放手心裡捧著,現在不喜歡了,就一腳踹開,沾都不沾的。還好穆涸對他這個爹看得透徹,上輩子目睹他對白譽慈愛寵溺的樣子,重生之後自然就心存芥蒂。原著裡就是不走心的各種討好,在現在的劇情裡,連討好都不願。
謝知微伸出手,在他頭頂難得的摸了摸。穆涸眼睫一顫,忽然拉了拉謝知微的衣袖:「師尊,若弟子死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謝知微詫異的看了他一眼,而穆涸眼中滿是期待,就好像方才說的是「如果我這次考試第一,你會不會很高興」一樣。
你身為男主,要考慮的不是死不死,而是以什麼姿態走上人生巔峰最拉風好麼。
謝知微覺得好笑,但還是拽回袖子,堅定道:「胡說什麼,別亂想了,你不會有事的。」
穆涸的手擱置在半空,怔怔道:「師尊為何如此篤定。」
廢話!沒人比我更瞭解你!
謝知微勾起嘴角:「因為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存在。」
穆涸更進一步的怔住了,他微微睜大雙目,顯然是把這句話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過了半天,他才喃喃道:「獨一無二的存在……師尊,說的真好。」
謝知微還在納悶他怎麼突然又紅了眼圈,穆涸卻猛地上前一步,雙手捧起他的臉,直接親上了他的嘴。
謝知微想問他又發什麼瘋,還想掙扎兩下把他推開。卻忽然發現,比起之前格外真實的夢境,這一次穆涸的體溫明顯有些涼了,就連那兩片嘴唇都過於柔軟了。
這是靈力衰弱的表現。
謝知微收起力氣,一動不動的任他親吻,這次居然也沒有很抵觸了。他甚至還有一個可笑的想法:還是穆涸正常時候的嘴唇口感好。
不知過了多久,穆涸才放開他,低低的道:「真想在夢境之外見到師尊。」
太容易滿足了點,挺住!等這波副本刷完了,夢境之外你不光能見到我,還能見到萬里江山!
謝知微笑了,拍拍他的肩:「一定會的。」
夢中的一切飄然遠去,謝知微不知是由於勞心費力,還是因為見到穆涸他心安了,這一睡果真就睡到了次日正午。他醒來時,天光照亮了大半個山洞,澹台夢靠牆坐著,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看,那眼神就好像方才見到了一個瘋子。
謝知微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澹台姑娘為何這般看我?」
澹台夢收起目光:「像謝真人如此修為,居然會做夢。」
「你能看出我在做夢?」
澹台夢別過頭去:「笑得很舒心,一定是個好夢。」
謝知微心知肚明,含糊兩句掩飾過去。今日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雪,謝知微心想此地離京城也不是很遠,不如去確定一下穆涸的位置,再買些東西討好澹台夢。只有把這位姑奶奶感動了,穆涸才有救。
蒙面那塊布他一直都沒扔,隨身帶著,此時又派上了用場。謝知微只露了兩隻眼睛,踏入京城大門不久,借著柳條的定位,他很快來到了尹王府。
可他卻大吃一驚。
整個尹王府上方都是暗紅色的光華,儼然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結界,滴水不漏。內圍的院牆外一層兵士,週邊的結界之外又是一層兵士,就好像裡面關著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不,穆涸的確是不得了的人物。
遠遠有百姓聚在那裡指指點點,顯然是拿尹王府和這古怪光華當談資。謝知微不動聲色的湊過去,喚小二添了杯茶,坐在茶攤旁邊也跟著聽。
「這麼說,九州王就不要他兒子了?」
「魔宗血脈能要麼?你不看看,都穿了琵琶骨了,嘖嘖嘖,多慘啊。」
「我有熟人在尹王府裡面當差的,說昨晚上一回來就起了個什麼法陣,這外面的一層光就是那法陣的!」
「這什麼法陣啊。」
「方才不是說那三朵蓮在他身上麼,他又不肯交,這法陣當然是拿來煉寶物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