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府
謝知微再醒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眼前所見十分陌生,以至於他像個僵屍似的挺了半晌,才猛然坐起來。
屋子裡空空如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不同於那個小院子的樸實簡陋,這地方挺大的,床是牙床,帷帳是錦緞,多寶閣上的一應陳設,老遠看上去都是價值不菲的珍惜古玩。
再加上蒙著琉璃罩的燈輝映,足可以用兩個字形容:豪華。
謝知微穿過來這麼久,還沒住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可他絲毫不覺得高興,也沒有參觀的欲望。
如果不出意料,這屋內還有一座很值錢的劍架。
謝知微面無表情的往桌案上瞟了一眼,繼而面無表情的移開目光。
果然有。
這劍架純白玉所制,通身沒有半點瑕疵,乃是九州王找了工匠精心打造。只是這好東西卻時常空著,因為它拿來配的那把劍比它貴重何止千萬倍,主人才不捨得將一把絕世好劍放在那裡當擺設。
若謝知微沒有猜錯,這床上鋪的應該是天山雪蠶絲,上面繡著白蓮,乃是九州王世子穆涸最常用的。
謝知微看也不看,只拿手摸了摸那繡花紋路,冷笑了一聲。
謝知微的確沒來過這裡,但草蟒英雄為了突出主角的富二代設定,下了好大功夫來描寫這些場景和細節。
——這是穆涸他家!
這死基佬把他帶過來是幹什麼,難道要給他爹九州王湊成三個鬥地主麼?
一點都不好笑!
謝知微低下頭,衣服還是先前穿的那件,雖然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但謝知微一點也不覺得窘迫,反而放心了——他睡著期間,沒人碰他。
看來男主和溟空那種變態還是有點區別的,起碼不會乘人之危。
謝知微欲哭無淚,什麼叫「沒人碰」,什麼叫「乘人之危」。他本來是絕頂厲害的人物,卻落到這步田地,像個大姑娘似的要處處要保護「貞操」。
如果他沒記錯,他被穆涸放倒之前,分明聽見了澹台夢在叫他。
……以男主陰晴不定的性子,此刻夢夢多半是凶多吉少。
這算什麼?費盡心思替男主張羅對象,到頭來,被看上的那個居然是他。
謝知微已經沒心思再琢磨到底為什麼會惹出這一段「孽緣」,得趕緊想個辦法走人才是。
正在此時,門被從外面推開,穆涸背對著夜色出現在門前。
他已經換了一身裝束,雖然還是白衣,卻在袖口與衣低滾了金邊,多了好幾分貴氣。
「師尊睡得可好?」
謝知微下意識的往床裡面挪了挪,別過臉:「我不想睡,是黑蓮所致。」我只想離你遠遠的!
「最初的確是黑蓮的功效。」穆涸輕輕一歎,憐惜的看著他,「可後面兩三個時辰,弟子解除了黑蓮,師尊卻還在睡……師尊這些日子,一定非常辛苦。」
謝知微道:「嗯。」
說辛苦都是輕的!被你各種掐脖子,在血河池拿黑蓮虐,最後又在那個院落裡拿黑蓮……咳,虐。
燭火驀地輕輕搖晃,一陣微風過後,兩扇門被關上,穆涸已至床前,坐在謝知微的身側。謝知微本能抬手想阻止,卻為時已晚。
穆涸凝視著他擱置在半空裡的那隻手,不知怎的,臉突然紅起來,小聲道:「師尊一見弟子,就往裡面挪,是要給弟子騰些位置麼?」
他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當年求拜師那般,眼神中帶著莫大的期許。
謝知微納悶了,這也沒怎麼著,他怎麼突然就羞澀的跟個小媳婦似的。難道是這只手長得太標緻了?
謝知微毫不給他面子的道:「你想太多。」
他覺得自己也挺作的,之前是各種貪生怕死,想要做點好事,關鍵時刻讓男主放他一馬。但現在,他只想讓男主弄死他,也算死得乾淨。
他直視著穆涸瞬間垮塌下去的表情,質問:「那位叫澹台夢的姑娘,你把她怎麼樣了?」
穆涸低笑一聲,慘然道:「師尊以為我會怎樣?」
——本來指望你把她變著法的這樣那樣的,可現在你取向都變了,看夢夢就跟我看你爹一樣無感甚至嫌棄,當然你心狠手辣錙銖必較,所以……
謝知微兩眼望著他,不吭聲了。
可他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穆涸陡然抓住他的手腕:「正如師尊所想,弟子把她給殺了。」
謝知微倒抽一口冷氣,忙不迭的往牆角縮,一邊試圖把手從穆涸的禁錮中抽出來。
果然!
男主你變了,原著裡面好歹憐香惜玉從來不打女人,上至八十歲老太下至足月女嬰你都要撩一把,可說是尊老愛幼。
現在倒好,那麼個大美人,說殺就殺了!就夢夢那副模樣放到娛樂圈都是數一數二的,這……暴殄天物啊!
穆涸紋絲不動的攥著謝知微的手腕,觀察著他的反應:「弟子是不是惹師尊不開心了?」
謝知微見掙脫不開,穆涸不知什麼時候又往他這裡湊了不少,心裡委實憋氣,不由冷聲道:「南宮世子言重了。」
空氣裡靜了片刻,穆涸聲音明顯不穩了:「師尊……在叫我什麼?」
他好像挺委屈的?
委屈個毛線!你都弄出人命了好麼少年!
饒是這麼吐槽,謝知微還是忍不住看穆涸一眼。他如今本就儀錶出塵,自帶一身憂鬱的氣質。此刻眉心微蹙,咫尺的距離下,謝知微甚至能看見他眼中一抹霧氣浮起來,雖不至於傷心欲絕,卻十分有感染力。
這也是原著裡他把妹成功每每得手的一大絕招。
試問,一個神仙似的人物露出如此傷感的神態,哪個正常的妹子招架得住?肯定巴巴撲過去安慰了,還記得有個妹子說:如果這世間還有男歡女愛能讓世子開心,那,跪求世子來睡我。
幸好哥是男的,不吃這一套。
穆涸抓著他的手鬆了,似是有些不甘的追問:「師尊真的如此厭憎弟子麼?」
他目光牢牢盯著謝知微的臉,就好像落水者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細小的稻草,如果得到了讓他失望的答復,他就會立刻絕望至死。
謝知微歎了口氣,然後就聽見自己明顯緩和的語聲:「我也不想這樣。」
說完他就一愣。
不對啊,男主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貨色,怎麼能被他裝出來的樣子給唬住?
謝知微把兩隻手都藏在袖子底下,重新強硬起來:「當年帶你上登天城,可不是要你今日濫殺無辜,你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穆涸閉了閉眼,苦笑道:「是因為弟子殺了那個白衣女人,還是因為弟子殺了白氏父子?還是因為……師尊聽到別的關於弟子的風言風語?」
謝知微看著他道:「你說呢?」
呵呵,你也知道自己幹的好事不少。
穆涸神色一頓,緩緩在床上坐直。他忽的恭敬有禮起來,讓謝知微驚疑不定,他在牆角保持縮成一團的姿勢,神情戒備非常。
穆涸輕聲道:「乍見師尊仙駕歸來,弟子一時忘形,的確有犯上之處。」
犯上?
你這是欺師滅祖好麼!
謝知微差點黑臉。
穆涸低下頭道:「朝堂風雲詭譎,不害人就要被人所害,有些事弟子是不得已而為之,師尊世外之人,怕是無法體會。」
謝知微垂下眼瞼。
當然能體會!當年原著裡披荊斬棘登上霸業這段爽的不行好嘛!
「至於那個叫澹台夢的白衣女人,師尊對她的死除了傷心之外,更多是對弟子的行為失望,因此可以斷定,師尊對她只是普通的交情。就算當年在造極城外遇見,也僅僅只是愛惜她的資質,是弟子想太多。」
……怎麼說著說著就跑偏了?男主你敍事能不能有點條理?
你想的是有點多。可我的確不僅僅是愛惜她的資質,我當時更愛她跟你這樣那樣的姿勢,沒毛病。
不過我現在是很傷心,非一般的傷心,那麼懂事的一個妹子,你不要還有別人要,殺了算什麼!
謝知微嘴唇動了動:「所以?」
「所以,這等對於你我無關緊要的人,怎值得青萍劍出鞘?」
謝知微正垂著眼淡淡的聽,猛然從牆角坐起來:「你騙我?」
恰好穆涸由於前面那句反問微微俯身,謝知微頓時撞在他懷裡,嘴唇離得特別近,甚至能感受到從他微張的嘴裡傳出些許溫熱,若有似無。
不待謝知微從愣神中反應過來,穆涸的兩條胳膊就纏了過來,將他圈在中間。
謝知微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呵斥,卻發現穆涸的神色比先前更傷感了。
「方才試探師尊是弟子不對。」穆涸態度恭敬小心,可手臂的力道卻大得可怕,「但弟子想問,拿白見著給師尊償命,為師尊報仇,難道不是您當年要弟子做的麼?」
謝知微驀然睜大眼睛。
他聽見穆涸在耳邊苦笑:「師尊在怕弟子,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