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清算
謝知微問:「哪里難受?」
穆涸卻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很明顯,他情緒很差。
謝知微不禁犯嘀咕,啟動這個回憶殺耗損的全是溟空的靈力,他累個什麼勁兒?哦對,聶霆在他神識裡,肯定是目睹沈幽被糟蹋的過程之後,接受不了發狂了。
那是挺難受的。
不過再怎麼也比溟空好百倍。
溟空被折騰了一番,此時渾身都是汗,幾乎把單衣浸透,倒在地上像死人一樣。就在謝知微錯覺他已經掛了時,他的眉頭動了動,好一陣子才扯起眼皮,有氣無力的道:「你徒弟到底是什麼人。」
謝知微正用一隻手給穆涸輸靈力,聞言直起身道:「來為沈掌門討公道的人。」
沈幽仍舊靜靜的站在那裡,夜間的涼風正在來回吹著他。他此刻毫無靈力,已經被風裡的寒意凍得臉色發白,而頸上和肩頭裸露出的皮膚上,那些屈辱的印跡卻更加鮮明。
溟空幾乎用上全身力氣,轉過頭去定定的望著他:「謝真人,當年的事,想必你們都看見了。」
就算此刻他窮途末路,原形畢露,可他看向沈幽的眼神一直不變。
還是那麼的……禽獸。
謝知微歎道:「不錯。」
溟空在地上慢慢挪了片刻,終於提起力氣支起上身,可隨之又倒下去。離沈幽僅有三步之遙,他卻可望不可即。
「沈掌門善意之舉,卻引火焚身。以致於害死聶掌門,使堂堂玄雲劍派凋零沒落,而他自己也被閣下折磨得面目全非。」謝知微慢慢皺起眉,語氣褪去了溫度:「以怨報德,閣下的良心不會痛嗎?」
由於這段回憶殺讓謝知微像吃了蒼蠅一樣,吐不出來,憋著難受。又可憐沈幽苦逼的一輩子,不知不覺就帶了情緒,最後一句竟然是訓斥出來的。
謝知微一愣,勞資又能自如的做表情了?
穆涸在他懷中不自覺的縮了一下,師尊從來沒有這麼疾言厲色過,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果然……師尊也是無法接受那種感情的吧?
謝知微沒在意穆涸敏感的小動作,抽空去查了系統,一看存在感重回三顆星,頓時樂了。
再一瞧,幾十個對話方塊在那裡閃爍,看樣子草蟒英雄真是急壞了。
謝知微感到大仇得報。就算劇情不靠譜,好歹這會兒給足了存在感。先讓我飆個戲,完了再找這死基佬算賬。
「良心?」溟空念起這兩個字很生硬,就像是第一次發這個音節一樣,「謝真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沒有在撿施捨時被人踩過手的,就別和我提這兩個字。」
他說的理直氣壯,倒好像是謝知微在胡攪蠻纏一樣,
謝知微暗自翻了個白眼,行啊你窮你有理,三觀不同多說無益。可沒有男主光環,你也別黑化啊大兄弟。
溟空終究沒能夠到沈幽,提起最後的力氣去動手指。
沈幽像是被他牽著線的木偶,邁步就往他身邊走。
由於溟空靈力薄弱,他走的很慢,一搖三晃像個瘸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溟空卻已經很滿意,眼神溫柔的很,眉宇的戾氣全收斂了。「不管你們這些外人怎麼說,遇上蘭修,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分。」
那神色癡戀得,就好像向他走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沙漠裡飄來的海市蜃樓。
可就在他的手摸上沈幽衣襟的一刹那,一團黑氣忽然冒出來,將沈幽的步伐攔下。
沈幽失去控制,就要往地上倒,但黑氣很快凝成人形將他扶住。
溟空離這團黑氣最近,第一個看清這個人形的臉,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是……聶……聶……」
煞氣和死氣隨著聶霆離開了神識,穆涸總算沒那麼痛苦了,身上也回復了力氣。可他就是不願意從謝知微身上起來,反而湊的更近。
謝知微的心跳聲依然很遙遠,穆涸貪婪的聆聽,可這也並不能讓他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轉。
沈幽的遭遇他親眼目睹。他甚至有意查看了溟空在沈幽身上動作的每個細節,並暗暗幻想有朝一日他能對師尊這麼做時又是怎樣的情形。可接下來沈幽的下場,卻讓他明白這種事真的不能強求。
而謝知微方才對溟空的斥責,則像一盆冰水,直接將他潑了個透心涼。
謝知微對穆涸的心理活動渾然不覺,只顧腹誹聶霆,都當鬼了還這麼裝逼真的好麼?
溟空「聶」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聶霆神色冷厲,轉身,一腳跺在他身上。
「蘭修遇上你,是他倒了八輩子血黴。」
直到溟空像一塊破布似的飛出數步,他仍然保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
他本來就已近油盡燈枯,又勉力控制沈幽行動,這再吃聶霆這一踹,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他面如金紙,再張嘴時,還不待出聲,先趴在地上大口吐血。
謝知微看他一時半會吐不完,於是去問穆涸:「可好些了?」
穆涸神識中恢復平靜,臉上的汗珠也被夜風吹乾了大半,好歹看起來沒那麼痛苦了。
穆涸默默的從謝知微懷裡站好,規規矩矩挪開半步,「謝師尊關心,弟子已經無礙。」
這讓謝知微覺得莫名其妙。
還是裝的很乖巧很聽話,可看起來怎麼有點疏離感?
該不會是什麼時候疏忽,得罪他了?難道是剛才搶了他風頭他不滿意?
很有可能!畢竟玄雲劍派還有一朵白蓮沒到手。
——剛剛這麼急於表現,他肯定是誤會勞資別有用心,打他裝備的主意。
謝知微心裡涼了半截,還來不及盤算該怎麼挽回,就看見在一旁手忙腳亂的聶霆。
聶霆是個遊魂,借了謝知微強悍的靈力才暫時以實體出現。但這形態時有時無,他踹溟空時還是實體,這會兒又變成了虛體,沈幽從他的懷裡慢慢往下倒。
聶霆趕緊聚氣靈力,重新凝成實體才又扶住他。而一股靈力就這麼斷斷續續,沈幽不時往一邊歪。
他身量高大,這樣一來顯得很笨拙,也很辛苦。
他嘴裡還「蘭修」「師弟」的胡亂叫,可沈幽的眸中一直是潭死水,毫無波光。
「你……你居然沒有……」
溟空好容易不再吐血,喘著粗氣問了半句,卻忽然面露驚異,好像是看出了什麼。然後他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居然原地爬起來,踉踉蹌蹌朝聶霆走了過去。
謝知微和穆涸都有點被他震住了。
他剛剛還對聶霆怕的要死,這是要鬧哪樣?
聶霆只顧埋頭拉扯沈幽,等他反應過來時,溟空已經咬著牙關挪到他身側,然後一把從他懷裡將沈幽拉了出去。
恰好聶霆正呈虛化狀態,被奪了個措手不及,抬頭一看,溟空已經抱著沈幽重新跌坐在地。
他頓時火冒三丈:「這廝大膽!」
溟空放肆的笑起來,伸手去撥沈幽發間的細碎桃花,一面抬頭應對聶霆的怒火:「聶掌門就會說實話,若我膽小,怎會有今日?」
聶霆沉著臉,猛地沖過去,就要奪沈幽。
溟空卻忽然露出詭異的神色,下一刻,聶霆生生停手,目眥欲裂。
「畜生!你居然敢……」
謝知微一看,原來是溟空兩根手指按在了沈幽的咽喉處,似乎用了些力氣,手背暴起細細的脈絡,似乎再往下按一些就能捏斷沈幽的脖子。
謝知微也不能忍了,可他怕男主猜忌不敢再搶戲,只好輕輕搖頭表達不滿。
溟空看起來很得意,甚至連看向聶霆的表情都帶了些輕蔑:「叫你一聲掌門,你還真當這是三年前?姓聶的,我怎麼不敢,要你一個殘魂來指手畫腳?」
說著,示威一般的摸了摸沈幽的臉,另一隻手卻毫不鬆懈。
「蘭修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他的命也是我的,你想讓他死,儘管來。」
聶霆緊盯著溟空那隻褻瀆沈幽的手,眼神足以殺人,語氣卻驟然平靜下來:「放開我師弟。」
溟空看向沈幽的目光滿是柔情,一字一句的答復他,「死也不放。」
但緊接著,他的手像觸了電似的抖了一下,然後沈幽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瞪大眼睛,沈幽頭頂出現一朵蓮台形狀。與穆涸先前顯現的不同,這蓮台是很純淨的白色。沈幽渾身因此氤氳起淡淡的銀色光華,就像是塗了一層螢光粉,雖然並不很顯眼,卻照亮了三步之內。他周身落了多少桃花,都能清晰入眼。
而這點光也成了一道屏障,將沈幽與外界隔絕開來。溟空想再碰一碰他都不能,只要指尖沾上一點光就會蟄的手疼。
聶霆臉上不見半點喜悅,反而慢慢低落下去,還隱約透著幾分哀痛。
沈幽就這樣倒在一團平和的微光裡,毫無動靜。如果不是兩隻眼不知疲倦的睜著,旁人還以為他正在做一個好夢。
謝知微歎了口氣,有些不忍的閉上眼。
穆涸的神色也複雜起來,盯著謝知微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很快變得更複雜。
溟空仔細的辨認:「白蓮……怎麼會在蘭修身上。」
聶霆沒有理會他,黯然飄到沈幽跟前,兩隻手攥的緊緊的,可肩膀還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謝知微睜開眼,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又歎了口氣。「聶掌門當年對沈掌門嚴苛,就是因為得知大限將至,想將大任交給沈掌門。這白蓮也早就轉到沈掌門的神識中,只可惜後來……」
溟空很有自信的接了話:「後來蘭修是我的了,包括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謝知微覺得有點同情他:「閣下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溟空冷笑一聲,扭過頭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閣下懂的很,否則你要貧道和其他同道前來赴宴,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