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事
不過沈幽也總算有了那麼一丁點活人的靈動。
謝知微突然有種把草蟒英雄拉出來打死的衝動。
數數他穿過來遇到的幾個角色:顏知非不怒自威,往那一站不用說話就讓人心生敬畏。楚知是雖然蹬鼻子上臉,但至少還有幾萬門徒呼來喝去,足可裝逼。白見著白譽本來就是拉仇恨的反派,全是重頭戲自不必說。
可就連個副本裡打醬油的沈幽都這麼高冷!
溟空收起方才隨意的站姿,躬下身,對沈幽恭敬道:「掌門,因謝真人著實不通音律,此法對他無效。屬下無能,還請掌門責罰。」
沈幽轉而將目光挪向他。
溟空身子更低了,「屬下實在沒有料到,各門派的高人裡,居然還有謝真人這樣的特例。本以為謝真人博覽群書,至少也會在音律上有些造詣,屬下……」
謝知微聽不下去了,知道他這當屬下的忠心,可當著人的面貶低也太過分了吧?五音不全有什麼錯?現在被撂倒的還不是那些行家?看來酒裡有古怪,再加上溟空製造出來的噪音,才讓這些人都中招了。而且看樣子,越是擅長音律的,昏睡程度越深。
話說回來……他的音癡居然能抵禦精神污染,也是沒誰了。
謝知微臉上愈發謙卑:「實在抱歉,因貧道一人耽誤了沈掌門的大事。貧道音癡,不知沈掌門可否賜教一曲,讓貧道一飽耳福?」 臥槽男主你在搞什麼鬼,沒看出來我在拖時間麼,趕緊起來打副本!
聽了這要求,沈幽還沒什麼反應,溟空已經沉了臉:「我家掌門何等身份,謝真人怎好讓他獻藝?」
謝知微正色道:「獻藝?貴派說過今次小聚只為結交,本無高低之別。溟空長老為何貶低沈掌門的身份?」
溟空露出了些許驚訝,抬手指了指周圍:「都已經這幅局面了,謝真人還深信這是在結交,真令人感動。」他說罷,又對沈幽討好的道,「您說是不是?」
沈幽臉上毫無波動,但忽然從位子上站起來。狐狸尾巴藏不住了?謝知微心中冷笑,也想不甘示弱的站起來,以彰顯自己還有那麼一丟丟的傲骨,無奈一雙手抱著他的腿,動彈不得。
倒不是穆涸的手勁兒大,實在是他怕萬一忍不住把穆涸掄出去,會影響自己好不容易搭建的聖父形象。
沈幽點點頭,嘴角隱隱出現些譏誚的意思。廊下掛的燈籠來回亂擺,他臉上是不停閃爍的光影,看起來整個人陰晴不定。
他此時散發的氣質,和他本人的長相很不和諧。謝知微作出萬分遺憾的表情,閉上眼道:「貧道首次出山就遇到這種事,實在可惜。」
再睜開時,溟空和沈幽都沒有應聲,只有風聲吹拂樹葉的沙沙聲響。謝知微納悶,大兄弟你們要搞事情趕緊的,這麼乾瞪眼站一晚上,太對不起這些倒了一地的群眾演員。
溟空忽然笑了笑,對沈幽道:「謝真人方才的樣子,和您很像。」
謝知微覺得這句話實在莫名其妙,而且兩頭都不討好。但凡有點性格的,都忌諱被人說和誰誰像。沈幽肯定……咦?他居然沒有不高興,居然還是那副冰山臉,真服了。
溟空也似乎覺得說錯了話,忙補了一句:「但掌門從來無人能及。」
謝知微一頭黑線。你捧一個踩一個也就算了,這幅癡漢臉是怎麼回事?
大概沈幽也聽不下去了,一甩袖子,止住溟空底下的話,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雖然只是輕飄飄一個眼神,可溟空立即會意,躬身道:「掌門慢走,屬下知道怎麼做。」
沈幽收回目光,好像有點滿意,嘴角還出現了一些弧度。然後,他轉過身,邁步往大殿方向去了。
他在燈影裡走的依然很慢,像是被泥濘拖累的飛蛾,勻速前進,不知疲倦。謝知微有個錯覺,如果沒有人攔下他,大概他會一直保持這個姿態和速度,永遠走下去。真是個怪人。
溟空也在對沈幽漸行漸遠的身影注目,等他發現謝知微同樣如此,挑了挑眉:「謝真人,我家掌門風度如何?」
「堪稱絕世。」謝知微贊了一句,若有所思,「不知是不是貧道看錯,私以為溟空長老有些神態像極了沈掌門。」
不過是被點出了個小細節,溟空居然楞了一下,既然臉色驀地有些陰沉:「真的?」
謝知微被他這個反應嚇了一跳,但還是誠懇的點了點頭:「大抵是隨侍沈掌門久了,耳濡目染習上的。」
有貓膩,絕對有貓膩,說不定這就是打副本的缺口。
溟空忽然按住胸口,緊跟著,一口血噴在鋪滿鵝卵石的路面上。
「你……」謝知微本能的站起身,穆涸猝不及防被他掀翻在地,後腦勺磕在桌腿上,一聲細微的悶哼脫口而出。
謝知微也來不及幸災樂禍,趕緊清了清嗓子替他掩飾。
這時溟空抬起頭,燈籠透出的光亮打在額角,謝知微才發現,上面已經佈滿了大滴的汗珠。
「溟空長老這是怎麼了?」 溟空沒有答話,只看著地上那灘血發呆,過了會才直起身,苦笑著喃喃自語:「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這又吐血又苦笑幾個意思?謝知微趁機問道:「長老莫非有何苦衷?」
「苦衷?」溟空拿袖子慢慢擦拭嘴角的血跡,動作略顯嫺熟,「是啊……我為什麼這麼做?」
「是不是沈掌門他……」溟空一聽這個名字就眼神閃爍,謝知微覺得有戲,「難道沈掌門他威逼與你?」
月光已亮到極致,此時風雲消散,細瘦的花枝停下搖曳,滿庭沉靜如水。溟空摸著手邊浸泡在月色裡的蘭草,沉默不語,好像忽然從話嘮變成了啞巴。
「沈掌門究竟對長老做了什麼?」謝知微大義淩然,一個勁兒追問:「如今各位同道性命全在長老手上,只有長老能救他們,萬不可為虎作倀,還望三思……長老的病症,就算沈掌門不肯收手,我等也會竭力幫你。」
爽!這台詞多正面,這形象多高大!要是在上星劇裡播出,一定又會吸引粉絲無數!
……然並卵,別說《仙帝再臨》只能拍網劇,就算能上星,沈幽這條線也肯定會打個「數月後」的字幕一筆帶過。壓根沒看頭好麼!
哪有反派總是出來走個臺步就退場的?沒表情沒台詞這也太好演了吧?
「沒用的。」 溟空慢慢抬起頭,一張臉儼然換了副表情,在月光下顯得很慘澹。「真人方才說,他們的命在我手裡,可我的命何嘗不在掌門手中。還望謝真人垂憐,不要……咳……」他說著,又開始費力的咳嗽。
謝知微驚疑不定,難不成沈幽那個王八蛋給他下了毒?就像白見著對原主謝知微那樣?
他頓時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想不到沈掌門竟如此狠毒,連他忠心耿耿的屬下都不放過。」
溟空搖搖頭,目光飄忽:「謝真人不會明白,我對掌門的感情。」
……雞皮疙瘩掉一地啊哥們兒,大家都是男人,你能不別說的這麼膩歪。
謝知微誠懇道:「貧道的確不明白。」 好像有點不妙。常言道反派死於話多,越是到危急關頭,反派越是會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和對手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然後被主角一個大招KO。
看來這個副本也是老套路。
果然溟空扶著桌案,一面微微喘著氣,一面開始說自己的故事。「當年掌門還是劍派的一名弟子,某次他下山去,碰到了一名乞丐。那乞丐渾身髒臭,人見人躲。掌門是個一塵不染的人,雖然話不多,卻心地善良。那天下著雪,大街行人不多,沒有一個願意停下來幫乞丐。只有掌門經過那個破爛的牆角時,稍作停頓,給了那乞丐十兩銀子。」
臥槽不愧是當年的大戶,一出手就給這麼多,沈幽這個敗家玩意兒難怪撐不起門派。
滿滿的套路,謝知微都懶得動腦子想了:「那乞丐就是你?」
溟空點頭。
謝知微自然而然的接了下去:「後來,你就上了玄雲山,追隨沈掌門?」
溟空依舊點頭:「不錯。」
謝知微歎道:「卻不料當年的沈掌門如今卻……令人喟歎。若聶掌門尚在,定不會讓事態如此發展。」
希望被害者的名字,能喚醒你的良心啊大兄弟。
溟空一愣:「聶霆?」他說這兩個字時,不知有意無意,恰好邁步往前走,整張臉被花影遮住,謝知微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出他話裡包含了什麼情緒。
他一面走一面道:「此間是非,非外人可以評斷。在下恐怕不久於人世,能為掌門做這最後一件事,也算死而無憾。」
他穿的灰袍幾乎與夜色相融,周身又出現了蛇一般的陰冷氣息。
謝知微硬著頭皮問:「就是害人?」
光影隨著溟空的步伐,流淌在他臉上。他鼻樑略微向下彎折,呈現鷹嘴一般的形狀,此時格外分明,又因為嘴在決絕的抿著,使得眉宇間的英氣被盡數掩蓋,餘下的全是狠厲之色。
謝知微忍不住默默在心裡誇:這張像絕了!標準反派長相,而且還是姑娘們又愛又恨那種壞男人臉,要是去演戲,絕對是反派專業戶!
只是這麼稍一走神,溟空就忽然腳尖一轉,撲向了離他最近的陸占雲。
怎麼,先拿陸占雲開刀?等我觀望觀望。
「萬萬不可!」謝知微脫口而出,等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動了。他一面上前去救陸占雲,一面在心裡怒駡:「系統你全家上天了!」
因為就在方才電光火石的瞬間,系統鳴著笛給了預警:鑒於您在義勇為時缺乏行動力,有OOC嫌疑,系統強制處理!
可下一瞬間,溟空忽然做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動作。
他抬起手,往反方向打了一掌。
而目標,正是睡在地上裝昏的穆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