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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山莊殺人事件》第28章
5

 翌日清晨,芝浦夫婦、古川和中村都離開了旅館。菜穗子和真琴一直把他們給送到了玄關外。

 「我們就先告辭了。」

 兩手抱著行李,芝浦衝著菜穗子她們低下了頭。菜穗子她們也低頭回應。

 「都怪我們,讓你們這趟旅行白白泡湯……實在是萬分抱歉。」

 「沒這回事,這也算是一種經歷吧。這種事,估計這輩子都再難遇上了。不過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倒也讓人覺得有些困擾。」

 芝浦一臉嚴肅地說道。他身旁的佐紀子也是一臉的微笑。

 眼看麵包車漸漸遠去,兩人回到了大廳裡。大夫與上條早已擺好棋局,展開了鏖戰。上條懶洋洋地盯著棋盤,彷彿早已把昨天的事給忘到了九霄雲外。看到這樣一副與往日毫無差別的景象,菜穗子也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得知了你的身份之後,我也算是放下心來了。」

 大夫說。上條挑起眉毛來說道:「為什麼?」

 「和人下了二十多局,結果卻連對方是個什麼人也不知道,這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之前我一直輸給你,其中也存在有這方面的原因。」

 「可人家上條不也同樣對你一無所知的嗎?除了知道你是名醫生之外。」

 太太在一旁插嘴道。

 「不,我對兩位的事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哦?你都知道些什麼呢?」

 「各種事。比方說,兩位和女兒女婿吵架之後就搬了出來,還有這時候醫院裡明明挺忙的,而兩位卻故意跑出來長期旅行。」

 大夫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這人倒也挺有意思的啊?」

 「畢竟這是我的工作。」

 「結束了這樁長達三年的工作,你此刻的心情估計也挺不錯的吧?帶回寶石店老闆之死的真相和那些贗品寶石去,你能拿到多少報酬呢?」

 「也就只是稍稍讓我休息上一段時間罷了。」

 「嗯,只要能夠欺瞞他人就行,這工作也挺輕鬆的嘛。」

 「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的話,您就儘管吩咐好了。」

 說著,上條發起了將軍。

 中午前,在村政警部來到了旅館。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三人在大廳最靠裡的桌旁相對而坐。

 「兩人可說是全面自首了。」

 儘管眼角上還滲著疲累的神色,但村政的臉色看起來還算不錯。

 「殺害原公一先生時的步驟,感覺設計的也挺周詳的啊。比方說,在江波從雪道上進入房間時,對鞋子的處理。畢竟當時也不能穿著濕鞋進屋。當時那傢伙先穿上室內穿用的拖鞋,然後再套上塑料袋出門。回到屋外後,又把塑料袋取下,塞進衣兜裡。如此一來,也就不必擔心會留下濕腳印了。」

 「也就是說,這並非是他們在突然間想到的主意吧?」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犯罪。」

 村政斷定道。

 「除此之外的事,大致就和之前所推理的相吻合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誰是主謀,誰是共犯了。據他們本人的供述來看,兩人中的主謀者應該是江波。」

 「您可真會賣關子啊?」

 真琴似乎早已看穿了警部的心思,開口說道。只見村政苦笑者搔了搔頭。

 「實際上,策劃和實施的人都是江波。但我個人總覺得,最初提議的人應該是久留美才對,或許她當時並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而只是稍稍暗示可江波一下。在我個人來看,感覺江波似乎是被久留美給操縱著一樣。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有關毒藥的事。」

 「沒錯。」

 真琴一字一頓地說,「毒藥那件事目前完全不明呢。」

 「對。烏頭鹼這種特殊的毒藥,其入手途徑實在是讓人頗感興趣。經過追查,我們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有趣的事?」

 「兩位是否知道,久留美有一條掛墜?」

 「就是那條小鳥形狀的……」

 只聽菜穗子說了個開頭,警部便點了點頭。

 「聽人說,那條掛墜原本是這裡的主人的東西,之後經理又把掛墜給了她。那掛墜的後邊有個小蓋子,掛墜裡裝著烏頭鹼。」

 「毒藥裝在掛墜裡?」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位英國貴婦自殺時的事。對,她當時就是服毒自殺的。而那位貴婦卻把自己服食的毒藥裝在掛墜裡,送給他人做留念。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鬧不清那粉末到底是些什麼玩意,讓野貓舔過之後,那隻貓當場就死了,我們這才明白那粉末是種劇毒。那女孩居然敢帶著這種東西四處走動,也真是個夠可怕的傢伙。因此,我們懷疑去年那場毒殺案的主謀可能是久留美,但目前我們手上還沒有充足的證據。」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說話吞吞吐吐的。」

 真琴連譏帶刺地說。

 「真是的。」

 村政皺了皺眉,之後又再次笑了起來。

 「有關殺害川崎那事的進展呢?」

 「久留美已經大致承認了,只不過,她卻主張她並非是有意殺人的,而是說當時川崎把她給叫到了石橋邊,她自己險些遭到殺害。川崎當時質問她,是不是看到他埋藏寶石的地點了,之後就猛地撲了過來。久留美說沒看到,可對方卻不相信她的話,兩人扭打到一起,之後川崎就摔下了山崖……」

 「聽起來似乎也還說得通。」

 「沒錯。」村政點了點頭,「就算對方手上有寶石,一般也不會立刻就產生謀財害命的想法的。如果沒有發現什麼矛盾的話,我們決定對她的話予以採信。」

 菜穗子忽然心想:就算當時久留美只是失手殺了人,可後來她卻也變成了一個對殺人這種事有著免疫力的魔女了。

 「最後寶石是在哪兒找到的?」真琴問。

 「就藏在這裡的雜物間裡。雖然那些東西也值不了多少錢,但最後還是得把它們還給川崎家才行。」

 「警部你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吧?」

 真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問的味道。「你知道那些寶石是些贗品,所以才說不可能會圍繞寶石發生殺人案的。」

 沒有人會為了一些贗品而拼上性命的。

 村政一臉歉意地低頭致歉道:「我本不想騙你們的。對了,在發現寶石的同時,我們還發現了一些東西。我們覺得這東西最好還是還給你。」

 村政從包裡掏出五本書來,每一本的封面都已經被扯壞。看到書的名字,菜穗子不由得「啊」地驚叫了一聲。那是一套和她們找到的《鵝媽媽之歌》完全一樣的歌集。

 「這東西莫非……」

 「對。」村政點了點頭,「這書是你哥哥的。之前兇手也不知道該怎樣把它給處理掉才好。而且其中一本的封面上,還寫著當時他的解讀結果。」

 他把其中的一本放到了菜穗子的面前。一串既熟悉又令人懷念的字跡映入了她的眼簾。

 「當天空染成緋紅之時,影子中的倫敦橋便會完工。當橋完工之時,東西就埋藏在下邊。」

 公一當時果然已經解讀出了暗號。估計他也是在給菜穗子寄出那張「瑪麗亞何時歸家」的明信片之後才解讀出來的吧。而且當時他用的也是同樣的一套書,這一點讓菜穗子感覺到心裡暖暖的。

 「哎?這是什麼?」

 真琴拿著其中的一冊,偏起了頭。那本書並非《鵝媽媽之歌》,而是一本凱爾特民間傳說的書。

 「大概是本參考資料吧。」村政說。

 「肯定是這樣的。凱爾特也是英國古代民族中的一支,大概哥哥當時連這方面的資料也查過了吧。」

 「是嗎?」

 真琴看起來似乎還在有些疑問,但她還是把書放回了原處。村政向兩人告了辭。儘管菜穗子並不喜歡這位個頭矮胖,說話總喜歡兜圈的刑警,但她卻不得不承認,村政的確是位稱職的警部。

 下午,大夫夫婦和上條也啟程離開了旅館。夫婦兩人的穿著和剛見到菜穗子她們時一樣,手裡提著同樣的包上了車。

 「回到東京之後,記得常聯繫哦。」

 太太坐在車裡說道,「我會帶你們去嘗些比這裡的飯菜更美味的東西的。」

 「我服了你了。」大廚在她身後聳了聳肩。

 大夫隔著車窗伸出手來。

 「再會吧。她推薦的那些難吃的玩意兒,根本就不必去吃的。」

 最後一個上車的是上條。他和菜穗子、真琴分別握了握手。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真琴握著他的手說道。上條盯著她的眼睛說:「如果沒有你們的話,問題也就沒法兒解決了。」

 「第一次握手時就該覺察到的,最近已經很少有人這樣和人用勁兒握手了。」

 「再會吧。」

 「再會。」

 車子稍稍滑行了一下,之後便緩緩開動了起來。菜穗子怔怔地望著車子遠去。眾人心裡都很清楚,或許這輩子都再難相見了。幾滴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湧了出來。

 半夜裡,真琴搖醒了菜穗子。菜穗子微微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真琴眼神嚴峻地站在自己面前。打開的燈晃得讓人感覺有些睜不開眼。

 「怎麼了啊?真琴。」

 菜穗子搓揉著臉頰,看了看表。時間是半夜三點。

 「你起來一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這麼晚說?明天再說不行嗎?」

 「這事兒就得現在說,你就快點起來吧。大事不妙,我們把暗號給弄錯了啦。」

 菜穗子迷迷糊糊地聽著真琴講述,然而真琴最後的一句話,卻讓菜穗子徹底清醒了過來。

 「你剛才說什麼?」

 「錯了,我們的解談結果是錯的。」

 「什麼?」

 菜穗子一下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瑪麗亞何時歸家?從《七星瓢蟲》之歌裡找到的『天空緋紅之時』的答案的確沒錯。但它揭示的未必就一定是晚霞。還有另外的一種時候,天空也會變得緋紅。」

 「朝霞?」

 「對,還有朝霞。」

 「但問題是『瑪麗亞歸家之時』啊?歸家的時候,肯定是傍晚嘛。」

 「但那個瑪麗亞卻有些與眾不同。你還記得嗎?那個瑪麗亞像上長著犄角。」

 「我記得。不過不是說那不是犄角的嗎……」

 「那就是犄角。所以說,那尊像根本就不是瑪麗亞。那不是瑪麗亞,是魔女。」

 「魔女?」

 「對,這本凱爾特民間傳說裡就出現過有關長角魔女的故事,說是長犄角的魔女在半夜跑到一家婦人家裡,幹盡了各種的壞事。婦女為此困擾不已,跑去與井裡的精靈商量,從精靈那裡學會了一套擊退魔女的咒語。那段咒語是這樣的:你的山和山的上空起大火了。」

 咚地一聲,菜穗子感到心臟內側傳來了一陣衝擊。這句咒話竟與《七星瓢蟲》中的某一句是如此地相似!

 「七星瓢,七星瓢,快快飛回家……」

 聽菜穗子起頭,真琴也跟著唱了起來。

 「屋子著火了。」

 「我一直覺得久留美的話很奇怪。她之前不是說過,公一那天夜裡說他解開了暗號,要早點睡覺的嗎?可他為什麼非得早睡不可呢?」

 「是為了第二天早起吧?」

 「準確地說,是為了趕在第二天的日出前起床吧。雖然公一在寄出那張明信片時,還一直以為那尊像是瑪麗亞,但後來他立刻就看出那是魔女來了。」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表。「明天的日出時間是幾點?」

 「不清楚。不過我想最好是在四點以前出門。」

 「四點啊……」

 看著手錶,菜穗子心想,這下子可不能再睡了。

 「日出時的石橋影子出現的方向就會與之前相反,你認識路嗎?」

 「就只能把高瀨給叫醒,讓他代我們去了。只要把話和他說清,估計他也會理解的。而且到時候還得用到鏟子,所以還要請他給開一下雜物間的門。」

 四點,兩人敲響了大廳裡員工房間的房門。兩人本以為要使勁兒敲門才能叫醒高瀨,可屋裡卻立刻便有了回應。而且那聲音聽起來似乎也不是很困的樣子。

 高瀨在訓練服外套了件夾克,看到眼前的兩人,他不禁睜大了眼睛。

 「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我們想請你幫個忙。」菜穗子說。

 「幫忙?」

 「我們還有再去挖一次。」

 其後,菜穗子給高瀨簡單地解釋了一下之前解讀暗號時的失誤。高瀨聽後也大吃了一驚,說了句「這可不得了」,之後便消失在了房門後。

 屋裡傳出高瀨大聲向經理、大廚解說的聲音,對方回話的聲音也同樣很大。

 過了一陣,經理打開房門,探出頭來。

 「知道了,我們這就出發。」

 十分鐘後,菜穗子、真琴、高瀨,經理和大廚五個人從雜物間裡拿出鐵鏟,一起出發了。走在最前邊的是高瀨。

 「話說回來,這事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啊。」

 大廚扛著鐵鏟,邊走邊說。

 「這麼說來,川崎、公一、江波,還有菜穗子小姐和真琴小姐,你們全都把那段暗號文給弄錯了?」

 「不,估計公一的解讀應該是正確的。」

 真琴扭頭回答說,「江波當時估計只是看到了一句『天空緋紅之時』,所以才會弄錯的吧。」

 「哦,原來如此。結果江波的誤讀與川崎的誤讀卻完全一致。所以他才找到了那些寶石,這事可還真是歪打正著,有夠諷刺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暗號真正指示的地點,那裡到底埋著些什麼呢?」

 高瀨一臉緊張地問道。

 「難道是她當時埋下什麼東西?」

 大廚問。他的話似乎是在問經理,可經理卻只是搖了搖頭。菜穗子心想,大廚話裡所說的「她」,指的應該就是那位英國婦人。

 「朝霞馬上就要來了。」

 真琴抬頭望了望東邊的天空,只見天邊已經露出微微的曙光。

 「走快點兒吧。」

 高瀨加快了步伐。

 幾分鐘後,太陽緩緩地從東邊高聳的兩座山之間探出了頭。這時候菜穗子終於明白了暗號就只能在一年中的這個時節才能解讀出來的道理。只要時節稍有不同的話,太陽就會被兩座山裡的一座給擋住。

 旭日的晨曦下,石橋在小河的上流投下了影子。此刻,影子已經完全接到了一起。

 「就在那裡。」

 真琴說道。積雪深得讓人難以邁步。即使如此,大夥兒也在拚命地往前走去。只要遲了一步,位置便會再難讓人確認。

 「這裡。」

 最先趕到的高瀨在雪地上插下了鐵鏟。緊接著,真琴和經理也握起了鏟子。

 大廚揮下的鏟子咯登地響了一聲。其餘四個人也突然變了臉色,開始刨起土來。沒過多久,土裡露出了一隻一米見方的木箱蓋子,看起來比之前那只裝寶石的箱子要大上許多。

 「找到了……」

 真琴說。她粗重的呼吸聲,其原因並不只是之前的挖掘作業。

 「打開看看吧。」

 經理把鐵鏟的邊緣插進箱蓋的縫隙,打算撬開蓋子。木箱的蓋子一邊發出著吱呀聲,一邊被撬了開來。

 「開了。」

 大廚迫不及待地推開箱蓋。幾個人往箱子裡一看,臉色全都在霎時間變得煞白。

 「怎麼會這樣……」

 菜穗子用手摀住了臉。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非寶物,而是一具已經化為森森白骨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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