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夢中夢
何雲一心裏明白,想也沒有用,而且王瑞都無所謂了,他總不好表達自己的想法。
沒那個臉皮,而且會顯得自己很危險,以後和他相處,就怕王瑞躲著他。於是言不由衷的道:“……你說的有道理。”
這麼看來,果然問題在他身上,跟他比起來,王瑞倒是清心寡欲了。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咱們不會中羅門的圈套了。”不能再討論這個話題了,越討論越危險,見好就收罷,王瑞為了讓彼此清醒一點,道:“你想過沒有,你到底怎麼招惹過那個姓羅的,為什麼他處處和你過不去?”
話題一下子變得這麼嚴肅,何雲一分神片刻,才道:“我仔細回憶過,從沒與他結過怨,甚至在遇到白廣平之前都沒聽說過此人。”
“那真是怪了。”
“現在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這會躲在幕後鬼鬼祟祟,但早晚會和他相遇。”
王瑞也不懷疑,早晚有那麼一天的,還是關心眼下怎麼睡吧。王瑞的提議是:“咱們兩個擠一擠吧,難不成你真要打地鋪或者出去睡?”
“……我有辦法,把你變小……”
“不行,我怕你一翻身把我壓成肉醬。”
又不是第一次變小,你怎麼偏偏這次擔心起被壓成肉醬了,何雲一暗想,哼哼,你就這麼想鑽我懷裏睡啊:“好吧,就聽你的。”
梳洗完畢,王瑞先躺下了,臉朝裏,看都不看何雲一。
等到熄了燈燭,感到何雲一也挨著他了,才轉過身,笑道:“真好啊,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他自從來到這裏,還沒有一天是睡得安穩的,終於等到何雲一來了,可以安心休息了。
何雲一聽了心裏不是滋味:“羅門是衝著我來的,卻把你給扯進來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牽連你的時候也不少啊,咱們兩個誰跟誰,不要說這樣外道的話。”
“誒?你怎麼突然變得爽快起來了?”
“我什麼時候不爽快了,我這人一向這麼豁達!”王瑞微笑,雖然在黑暗中看不清何雲一的臉,但感覺他也是在笑的,於是往他那邊蹭了蹭:“你明早不先醒,等我醒了,你才能起身。”
“為什麼?”
“我怕萬一睜開眼睛發現你不見了,會以為今天的也是夢,所以不許先起身,你得等我,我什麼時候起來,你就什麼時候起。”
哎呦這口氣,簡直命令一般了,何雲一卻是怕他明早起來擔心,“乖乖”的應允:“我答應你。”
王瑞這才安心的閉上了眼睛,這肯定不是夢了,明天早晨還能見到何雲一。
這一夜,他睡得很實,半夢半醒間能感受到何雲一就在身邊。
等到天邊放光,感受天亮的他,微微睜眼,就見何雲一果然躺在他身邊,高興的騰地坐了起來:“太好了,新的一天,昨天果然是真實的。”
何雲一幾乎一夜沒怎麼睡,至於原因有很多。
這會聽到王瑞醒了,乾脆繼續裝睡不醒,等著他來喚。
王瑞看他一副熟睡的樣子,忍不住心想,騙誰呢你,肯定早醒了。
於是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我數三個數,你不醒,我就吻你了。”
聽了這話,何雲一更不能醒了,等他來吻自己。
“一、二、三……”王瑞數完,不僅沒吻,反而繼續道:“四、五、六……”
一直數到了二十五,何雲一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坐起來拿手指戳他肩胛:“好玩嗎?”
“好玩啊。”王瑞笑著往一邊躲,兩人鬧了一會,才下床漱洗去了。
小鎮靜寧,兩人待在客棧內也沒什麼意思,便出來沿著鎮中心的小河散步,岸邊翠綠依依,清風拂過,愜意宜人。
何雲一瞭望河岸周圍的小樓,見裏面有一女子在低頭刺繡,而這時她身邊搖籃中的嬰兒發出了啼哭,她放下針線,俯身搖晃著搖籃,哄著嬰兒入睡。
又看到有銀匠在店鋪內打磨著銀器,眼神認真,不一會,有一個客人走了進來,倆人討論著打一套鳳釵的價格。
“……”何雲一若有所思。
王瑞撿起一塊石子扔進河水中,石子在河面上彈跳了幾下,才沉入水中:“我打水漂的技法,在普通人中還算厲害吧。”
何雲一掏出金世成的天魂來:“你用這個玩玩。”
王瑞昨天見到何雲一掏出過這麼個球體,將金世成給換出來過,想來這玩意就是他了。
哼,居然想忽悠我自殺,你自己怎麼不去死呢?
王瑞掂量了一下:“這玩意重要嗎?”
“對我不重要,至於對金世成來說,我不想考慮。”
“那就好。”王瑞鼓足了勁,將黑球扔了出去:“去吧!”就見球體飛躍過河岸,直接飛進了對面的住家內,一陣雞飛狗跳的嘈雜聲後,有女人喊道:“誰啊,往人家雞窩內扔石頭!”
何雲一帶著王瑞來到那小院,此時女人已經回屋去了,他倆悄悄的院內簡單的搜索了一下,就見一隻蘆花雞正蹲在黑球上,看那樣子是打算孵蛋了。
“……”何雲一想了下:“送給你了,好好孵吧。”
帶著王瑞離開了小院。
這個小插曲沒影響兩人的閑玩,不多時“遊蕩”到了一條繁華的街道。
就見一架馬車突然驚了,甩掉了車夫,帶著車廂一路狂奔。
車廂內一個女子在尖叫:“救命啊啊啊——”
王瑞又有不好的預感,不是吧,這種小鎮子也能臥虎藏龍有了不得的人物麼。
這才剛出門就找上來了。
他不打算管,且看這一次是不是奔著自己來的,何雲一也是這樣想的,兩人就這樣站著。
誰知那匹瘋馬,在經過王瑞身旁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裏面的女子哎呦一聲跌在了車壁上,但很快坐了起來,掀開車簾:“公子……”
探頭一瞅,那位書生打扮的公子已經和一個道士轉身離開了。
她便下車追來:“公子請留步——”
王瑞低頭猛走,怎麼可能回頭:“何雲一,咱們逃了吧。”
“你就不好奇她的出身嗎?”
王瑞閉眼搖頭:“快走快走。”
何雲一便帶著王瑞閃身離開了這裏,女子追到他們跟前,見那書生不見了,失望的歎氣,悻悻離開。
王瑞發現在小鎮子上也不安全了,他就像一塊磁石,吸引四面八方出身顯貴的女子來給他生猴子。
本來很好的心情,因為這件事,變得差了些,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回客棧了。
不過這一次因為何雲一在身邊,王瑞自覺什麼災禍都能忍得過去,幾個爛桃花算什麼。
入夜後,又挨著何雲一說說笑笑的睡去了。
…
夢裏的他坐在一片花海中,姹紫嫣紅的花朵開得漫山遍野,一眼望去,不見盡頭。
他皺眉,五官恨不得縮成一團,這娘了吧唧的場景是怎麼回事?
他的夢境在何雲一給他符籙之前,一直是妖魔鬼怪橫行的,在那之後,不怎麼噩夢了,但也從沒夢過這樣的色調。
“嗯……”王瑞忽然發現了蹊蹺,他竟然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這種情況,一般是有人進入了他的夢境,故意叫他意識到是在做夢。
王瑞警惕的看著周圍,就怕萬一蹦出來個東西嚇他一跳。
忽然平底卷起一股輕風,將花瓣攪成了柱狀,漸漸形成了一個人形。
這個人形化身成了一個白衣男子,王瑞擰眉去看,就見數片花朵遮蓋著他的臉龐,叫他無法看清。
“……”王瑞無語,看身板你分明是個魁梧的大老爺們,搞得這漫天花瓣啊輕風的是幹什麼啊。
男子呵呵低聲笑:“王瑞,你對這個黃粱美夢不滿意嗎?”
王瑞翻了他一眼:“你就是那什麼門主吧?我看你也不過是欺軟怕硬之徒,看我好欺負,你就往我夢裏鑽,何雲一就在我旁邊,你怎麼不去他夢裏,怕挨打吧。”
“……”男子咽了下吐沫潤喉嚨:“王瑞,你知不知道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千萬別說,你說了就是王八小狗!”王瑞語速極快的道。
這天沒法聊了,男子胸口鬱悶:“你、你真是……”
王瑞捂耳朵大聲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男子終於受不了了,一揮手,王瑞的胳膊便被分開,沒法子再捂耳朵了,而嘴巴也不能再發聲了。
男子吐出一口氣,緩和了一會,重新語氣淡淡的笑道:“我對你很滿意,你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手一揮,王瑞又能說話了:“何雲一到底跟你有什麼仇怨,你非要跟他過不去。不過,你怕是要失望了,我們約定好了,不會破戒,就這麼過下去了。”
男子仰頭哈哈大笑:“好吧,我相信你的話,我真的信,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王瑞被嘲諷了,心情很差,決定也給他一點人身攻擊嘗嘗:“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無不無聊,專門趴窗戶扒門縫的惦記人家破不破戒,那點床笫事,八婆都沒你這樣兒的。怎麼著啊,我們要是破戒了,我看你這激動程度,怕不是要現場觀看?噁心,下流!”
說得好像對方已經偷窺了一樣。
男子笑不出來了,憋了一口氣:“別以為我不能把你怎麼樣!”
“略略略!”王瑞伸舌頭做鬼臉:“你能把我怎麼樣?你指望我讓何雲一破戒呢,我要是殘了醜了,保不齊他就不喜歡了,你至少得保持我性命和四肢完整吧,你還能把我怎麼樣?
而且你之前就來過我夢裏吧,那次就陰陽怪氣的,以為同樣的招數可以使用兩次嗎?招人煩,以後別來打擾我了,有事情就白天約個地點放馬過來,正面對決,搞背後小動作,丟份,這麼看來你們門派也沒什麼前途!”
男子不說話了,但拳頭攥的咯吱作響。
王瑞繼續不屑的道:“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把我們困在了夢裏,忍不住小得意一番,跑來跟我裝逼顯擺,弄一堆花瓣啊輕風啊,搞得出場好像很神秘一樣,其實吧,我跟你說,娘裏娘氣的,挺低端的!你現在遮住臉也沒什麼用處,你就露出臉,我跟你說,我都懶得看一眼,不信你露。”
“想在我身上用激將法?你太幼稚了!”
“幼稚也比娘了吧唧的強啊。”王瑞翻了個白眼。
一直被送人身攻擊,男子終於也忍不住了,反唇相譏:“可笑,你一個斷袖也敢說別人娘裏娘氣的?”
“斷袖和娘唧唧的是兩個概念,搞清楚再來跟我說話吧,你腦子這麼亂,我不想跟你費口舌,什麼時候你捋明白了再說吧,退下罷!”
男子明顯被噎到了:“王、王瑞,你給我等著,你現在對我有用,我留著你,你且給我等著!”
“略略略——”王瑞又做了個鬼臉:“不服氣你就消失啊,這裏是我的夢,誰該滾誰知道!”
男子的身影漸漸消失,王瑞獲得了勝利,不屑的哼笑,罵了句髒話送他。
跑到別人夢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被罵也是活該啊你。
大晚上的你不睡覺,我還得睡覺呢。
大概是聽到了這句話,男子的身影重新顯現,對王瑞冷笑道:“你這些伶牙俐齒不過都是些孩童般的幼稚伎倆,以為能對別人造成傷害,其實不過是耳旁風。”
氣不過了?不甘心的又跑回來想繼續吵架嗎?
好啊,奉陪到底。
王瑞擺手,厭煩的道:“你快走吧,別解釋了,我知道你心靈受傷了。”
男子被氣得嘴角哆嗦:“我、我告訴你,你不要得意,我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
“爹生娘養的唄。”
“呵呵,哪個世界的爹娘?”
王瑞心裏一驚,背後出了層冷汗,但很快冷靜下來,一攤手:“就說你娘了吧唧的吧,連說話都陰陽怪氣的,你要是能像我一樣坦率就好了。”
男子哼笑了幾聲,身影慢慢消失之前,冷笑著留下一句話:“……就算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也不要以為你自己很特別。”
王瑞不服氣的追著他講道理:“你才以為自己很特別吧,不是的話,你一直裝什麼大尾巴狼啊。而且像你這種鼓搗邪教的人,一般都是自命不凡,又不甘平庸的傢伙,不信?哼!你自己說說你讀過幾天書?你的信徒們又讀過幾天書?文盲忽悠文盲!”
男子聽了,不消失了,又重新回來,怒道:“我操練演武的時候,你毛還沒長齊呢。”
“哦——原來是個大老粗啊。”王瑞露出鄙夷的表情,極為不屑的道:“文臣治天下的本朝,你自己是什麼地位,你不知道麼,果然是因為混不下去了,才鼓搗一幫傻子崇拜你!”
說完,王瑞只覺得身子便打得飛出了一丈,他摔在花叢中,然後騰地坐了起來,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笑道:“哈哈,不疼,果然黃粱夢只能製造一層感受真實的夢境,夢中夢就不行了。所以你不是不想在這裏傷害我,而是你根本也不到吧,唉,那之前裝什麼裝啊,原來是做不到。”
男子深深喘了幾口氣:“……我沒必要與你計較……反正你們出不去這裏,悶在這裏五十年吧。”
“得意什麼啊,你不也出不去麼。”王瑞攤手:“你看話題又繞回來了。”停頓了一下,又瞅男子:“我看你的腦子也不太聰明,你是門主嗎?如果不是的話,你是不是被他給騙了?”
男子只是冷笑。
突然這時候,就見天空中落下一道藍芒,將男子捆了個結實。
“何雲一!”王瑞站起來,笑著對來人道:“你來了!”
何雲一白天故意讓王瑞扔掉了金世成的天魂,當時也不能肯定會不會引出羅門的人,但是剛才在睡夢中,他明顯感到了被扔掉的金世成的天魂又回到了他身邊,可見是羅門的人找到了它,並帶著它來到了自己跟前。
而他沒感受到任何攻擊,只有一個可能,這傢伙進了王瑞夢裏。
追到這裏,果然就見一個白衣男子在和王瑞說話。
男子被藍芒捆住後,身子開始縮小,似乎是想掙脫出去,但捆住它的藍芒亦跟著收縮,呼吸之間,男子的身體竟然開始分解,化作了無數隻藍色的蝴蝶,扇動著翅膀,飛向了四面八方,消失不見了。
王瑞失望的道:“被他給跑了。”
“沒關係,以後還有交手的機會。”何雲一關心的問:“你沒事吧,他跟你說什麼了?”
王瑞便略過涉及他身世的幾句談話,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
何雲一勾住他的脖子,與他額頭對額頭,笑道:“最厲害的人分明是你。”
“我一看他那個樣子就是來挑事的,這種人你問他,他肯定什麼都不會說的,只會讓你看他裝大尾巴狼,索性見面就噎死他。”王瑞說完,也覺得好笑:“這次他氣得不輕,一時半會不會再來了。”
“看來吃虧的人是他了,對了,我還發現了一件事,你先醒來,我跟你說。”說完,何雲一便不見了。
接著王瑞就聽到何雲一的聲音自天空傳來:“醒醒了。”
大地搖晃,晃著晃著,王瑞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坐在床邊的何雲一,他眨眨眼,捏了把自己:“好了,醒了,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是這樣,今天我在河邊走的時候,看到河邊的各家各戶都有人在生活著,過著自己的日子。似乎縱然和你沒關係,他們也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我在想,黃粱一夢的夢境比咱們想像的要複雜和廣大的多,現實中有的人,在這裏不說一一對應,但大多數也都存在。就比如你的親人和錢巡撫。”
“還有黃九郎!”
何雲一不滿的道:“你見過那只狐狸了?”
“他壓根不認識我,還射了我一箭!啊不,兩箭,幸好都沒射中。”
何雲一哼道:“活該,沾花惹草的人都該這樣。”
王瑞不想看某人釀醋,趕緊把話題扯回來:“所以你的意思是,黃粱一夢是個大地圖,除了我能溜達的地方外,其他邊角旮旯的人物也做的很豐富細膩,可以挖掘?”
何雲一覺得他這個比喻怪怪的:“嗯……差不多吧,這裏就像真實世界的倒影,可能有差別,但很多資訊是一樣的,比如你是你父親王永德的兒子,所以那個門主羅清在這裏會不會也留下真實的痕跡呢?”
“確實可以去查查,不過,畢竟這個黃粱夢是他的信徒金世成造的,一定會對教主有所避諱的,可能涉及到門主的地方,全部刪除了。”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不代表可能性為零。”何雲一吻了王瑞的額頭:“咱們明早去查一查吧,快歇息吧。”
兩人躺下後,王瑞不太敢睡:“你說,剛才在夢中跟我見面的人會是門主嗎?”
“我希望不是。”
“為什麼?”
“如果他這麼早就暴露了,只能說他後面有更厲害的傢伙。”何雲一有種預感,這次的事件不會這麼容易解決的。
“唉,是啊……”他往何雲一懷裏靠了靠,心想,愛怎麼招怎麼招罷,船到橋頭自然直。
……算了,直不了了。
愛怎麼招怎麼招吧,車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