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殺意
別說何雲一了,連王瑞都感覺到若是跟燕雲光回去,定是“凶多吉少”。
像何雲一他們這樣的人,一去幾十年很正常,他豈不是得等他一輩子。
他心裏萬萬不想他離開,但決定權在何雲一手裏,回不回去他自己說了算。
王瑞眼神不舍的看向他:“現在怎麼辦?”
何雲一本就不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分別,尤其現在被他哀然的看了一眼,更加堅定了信心:“師弟,你覺得就憑你攔得住我嗎?”
燕雲光見師兄表情太過認真,趕緊解釋道:“我不想與你為敵,實在是師命難違,我這不是都跟你坦白了麼,雖然我不站在你這邊,可也不想跟你當對手,師兄,你別這樣看我,怪嚇人的。”
何雲一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翻臉,所以你讓開吧,免得咱們兩敗俱傷。”
燕雲光清楚,不會兩敗俱傷,受傷的只是他:“師兄,你為什麼那麼害怕回去啊?你也沒犯什麼錯吧。師父只是說怕你破戒而已,他是為了你好。”
“我心領了,離他到來還有十二個時辰……王瑞,咱們走。”何雲一說罷,拉起王瑞的手。
估計從醒來到現在也差不多有一刻鐘了,時間寶貴,浪費不得,握住王瑞的手便閃身離開。
卻不想搖身轉了一圈,才邁開一步,就被燕雲光袖中飛出的一張白紙給擋住了去路。
白紙從燕雲光袖中飛出,瞬間變的如人一般大小,硬生生的擋在了何雲一面前,將邁出一步的他給彈了回來。
王瑞心裏一沉,糟糕,師父還有後招。
燕雲光一愣:“這張紙什麼時候進入我袖中的?”
他不是說謊的人,從表情就看得出,他是真的不知道。
何雲一深吸一口氣,揚手掀翻屋頂,抱住王瑞想從屋頂飛出去。
而此時,白紙中突然飛出現來一個“山”字,朝他們頭頂壓來。
何雲一推開王瑞,舉手一擋,這“山”字似乎如真山一般有千斤重,直接壓塌了樓板,整個人朝一樓墜去。
樓板坍塌的轟隆聲後,煙塵滾滾,王瑞趴到砸開的洞前一看,就見下面出現了一個深坑,何雲一緊咬牙關,雙手頂著那個“山”字,一動也不能動。
王瑞朝燕雲光大喊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快想辦法啊,你師兄快被壓死了。”
“壓死是不可能壓死的,限制住他的行動,等到師父來就解開了。”
怎麼可能坐以待斃,王瑞低頭對何雲一道:“你堅持住,我去想想辦法!”說完,一溜煙跑出了門。
燕雲光心說,你能有什麼辦法,他也不想師兄受苦:“你就別想逃了,師父一定會找到你的。有什麼話回去說不清楚不就好了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而師父應該是什麼都知道了,我若是回去,就再也見不到王瑞了。”
燕雲光莫名其妙:“你見他幹什麼?對了,你們怎麼一直在一起?”
而這時王瑞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手裏拿著火把,看樣子是要燒毀這張紙。
燕雲光相信他在做無用功,並不加以阻止,老實的坐在椅子上。
王瑞逼近白紙,它閃身一躲,避開了火苗。
他怎會輕易放棄,又朝它揮舞了幾下,白紙只是躲著。
就在此時,王瑞突然將火把扔給燕雲光,整個人朝白紙撲了過去。
一直以火把為注意目標的白紙,猝不及防的被撲倒了。
王瑞從袖管順出一根蘸滿墨汁的毛筆,在它身上寫了一個“山”字。
於是就見又一個“山”字飛了出來,朝何雲一砸了過去。
燕雲光急得跳起來:“你傻了,又寫了一個山字,要害死我師兄嗎?”
這個山字落到原來那個山字頭上,變成了一個“出”字。
何雲一隻覺得來自頭頂的壓力驟然變小,竟然可以從壓頂之勢下出來了。
他立即飛身躍到王瑞身邊,攜著他,飛離了客棧。
那白紙愣了下,也跟著飛了出去。
燕雲光在後面追著,對那白紙喊:“人都走了,就別追了!”
突然這時,他就見前方出現了一道火光,照亮了天際,他前面的白紙被燒成了灰燼。
而不遠處的何雲一還保持著拿珠子做法的姿勢。
燕雲光認識他手裏的法寶,是錦瑟的摩尼珠,他看了緩緩飄落的黑色灰塵:“師父要怪罪的……”
“他要責怪我的多了,不差這一件了。”何雲一道:“你別跟來了,我走了。”
燕雲光歎氣:“何必這樣呢,你到底遇到了什麼啊,為什麼要躲著師父,他袒護你,不讓你破戒,真的是為你好。”
何雲一仰頭望了下天,喟然長歎:“反正你早晚要知道,現在就不瞞著你了。”
燕雲光洗耳恭聽,雖然做好了準備,但下一刻見到師兄低頭吻了下王瑞的嘴唇,還是驚的睜大了眼睛,接著身子不穩,哎呦一聲,從天上掉了下去。
穿破層層山上的樹木枝葉,一路摔在了地上。
他躺在冰冷土地上,看著滿天星斗,後知後覺的揉了揉眼睛:“不是眼睛的問題……”
他沒看錯,師兄親吻了王瑞。
親吻代表著什麼,他還是知道的。
在聯想到師父所說的破戒,還有師兄跟一個無法掐算的人在一起。
燕雲光的腦子快速轉了轉,許多事情在這一刻想通了。
發出了一聲驚呼:“原來是這樣嗎?!”
師兄喜、喜歡……王瑞?!
天啊,難怪師父要保密行事,只讓他一個人來阻攔他,否則要帶弟子回山這種事情,怎麼著也得帶幾十個幫手的。
而且下一步就是師父親自出馬了。
燕雲光默默從袖中取出酒葫蘆猛灌了一口,仰躺在地上看著天空,慨然道:“難怪一路上王瑞那麼沒用,師兄也帶著他。如果是個美女倒還能理解,王瑞?”
又喝幾口酒,想了想,道:“不過,大概就像美酒之於我吧,沒什麼道理。”
還有十一個半時辰,普天之下,你們能逃到哪里去呢?
唉……
燕雲光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就這樣睡吧,至少要睡十二時辰。”
不管誰哪一邊,他都不想幫也不能幫,唯有酣然大睡了。
——
何雲一與王瑞擺脫了紙人和燕雲光之後,落在京城當中,選了一家最大的客棧,要了最好的上房。
一進房門,何雲一便算了下時間,還有十一個時辰。
京城乃都城,師父不敢亂來的,而且客棧中人員頗多,為了避免傷及無辜,他必然有所收斂。
重重考慮之下,何雲一選擇了此處落腳。
王瑞才跟何雲一做了情侶,就做起了亡命鴛鴦,他苦笑著道:“你師父一定討厭死我了。”
如果是普通人,總有辦法討岳父或者討公爹的歡心,但是人家是修道人士,經過努力討喜這種事就不要想了。
何雲一點頭同意:“你說說為什麼?”
“我把他最得意的弟子給拐跑了,將心比心,換做是我也忍不了。”
何雲一輕笑,小心翼翼的攬住王瑞的肩膀:“不過,他忍不了也得忍了,我不打算回去了。”
當初下山是覺得修煉到了瓶頸,需要突破,於是下來歷練。
但歷練的結果卻事與願違,突破的方向出了大問題,這會他想突破的地方,顯然和師父想的不一樣。
王瑞聽了,心中歡喜,但還是擔心的問:“不回去的意思是……不成仙了嗎?”
何雲一考慮的肯定比他的多,也比他周全,他說不想回去,就是他的真實想法了。
都到這一步了,王瑞總不能再矯情的勸他回頭,
何雲一看了眼他肩頭的情花:“如果我師父來了,取走了我的法力,我成為了普通人,你會嫌棄我嗎?”
王瑞聽了,斜眼看他,嘴巴不滿的撅高:“你怎麼能問出這種話呢?”然後重重的拍了拍何雲一的肩膀:“放心,你變成普通人,我就養你一輩子!”
何雲一想笑卻笑不出:“可是那樣我就不能保護你了……”
王瑞笑道:“那咱們搬到京城來住,皇帝在這裏坐鎮,大妖怪也不敢在這裏落腳罷,就算有,也是小鬼小妖的,我就能擺平,我可是連窮神都送走的人。”
何雲一含笑看他:“你值得我勇往直前,可惜師父一定不懂。”
“那怎麼辦,跟他解釋嗎?”王瑞腦海裏想像了下那種情景,面對一個古板的道人,跟人家講述“情不自禁”,怎麼看怎麼是在討打:“嗯……要不然別解釋了。”
“是的,沒法解釋。”何雲一在他臉頰上親了下:“也不需要跟他解釋,等他來了,發現我沒法挽救了,想必也不會和我廢話。”
王瑞很敏銳的發現了“沒法挽救”幾個字:“你的意思是……”說著,回頭看了眼坐著的床,心臟快跳了幾下,再抬眸的時候,發現何雲一眼神熱忱的看自己。
他身子不由得向後靠了下:“可、可是如果咱們這樣,不就中了羅門的圈套了嗎?他們套路了咱們這麼久,不就是為了看你破戒麼。”
“都這個時候了,還管什麼羅門,我被師父抓到,說不定會被關上幾十年。”何雲一親了他一下:“你想離開我嗎?”
王瑞很認真的思考著,雖然這不失為一種躲避師父抓捕的方法,但怎麼看怎麼像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法子。
他靈機一動:“會不會剛才的燕雲光是假的,你師父要來的消息也是假的,就的為是讓你在情急之下破戒?”
何雲一誇讚的摸了摸他的臉頰:“想法不錯,我也很希望事情像你想的一樣,和師父比,羅門不值一提,但我可以肯定的說那就是燕師弟,不會錯的。”
“這……”王瑞目光遊移:“這個……”
總覺得太突然了,思考的時間不太夠。
何雲一見他猶豫不決,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慢慢靠近他,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會溫柔的……”
一向自詡臉皮厚的王瑞在這一刻,臉上一熱,雙頰緋紅,閉著眼睛微笑著點點頭。
何雲一心下歡喜,摟過他的脖子,輕輕的吻著他。
王瑞亦回應他,忽然他餘光掃到了什麼東西,引得他抬眸去看。
都這個時候,竟然還分心,何雲一氣惱的想,但目光也跟著王瑞去瞧,就見一條鯉魚正從門縫往內擠。
它肥胖的身體被門縫擠成了窄窄的一條,但鑽進來的頭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說不出的怪異。
啵的一聲,它的身子全部進來了,王瑞看清楚了,這是一條長著翅膀的白色錦鯉。
何雲一揚手一揮,那條魚被掀翻,重重摔在了牆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是我師父養的魚!”何雲一惱然道:“是來傳話的!”
那條魚扇著翅膀,懸停在空中,張嘴吐出一個透明的氣泡。
那氣泡啵的一下裂開了,隨之,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雲一,你不要犯傻!千萬不要一時衝動鑄下大錯,開弓沒有回頭箭,萬萬不可!你冷靜一下,等為師前來與你細談。”
何雲一不想談,撂下幔帳,側臉繼續去吻王瑞。
但王瑞定力不如他,這會帳外有個“播放錄音”的飛魚,難免分心。
這時那條魚又吐出一個氣泡:“為師前日在給仙尊敬香的時候,香燭斷裂,為師這才知道你遇到了危險,是祖師爺在提醒為師去救你。這個羅門大有來頭,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你且記住,在為師到達前,切莫輕舉妄動。你的根基好過為師,為師真的不想看你前功盡棄,祖師爺亦不想看到你墮入紅塵,你不光要考慮自己,有的時候也要考慮一下為師和整個師門啊。”
何雲一不為所動,但王瑞卻忍不住將這話聽進了心裏,突然覺得特別沉重:“要不然咱們……”
“要不然什麼?”何雲一咬了下他的耳垂:“別管他。”
外面的魚繼續吐著氣泡:“為師當初按照祖師爺的指示找到你的時候,你只有三歲,但已經過了元嬰期,你是帶著修為轉世的,為的就是繼續修行,如今陷在這裏,為了一個凡人,錯失仙緣,值得嗎?你自己冷靜的想一想,值得嗎?”
何雲一聽了,撩開幔帳朝這飛魚刺去一道藍芒,但那飛魚一張嘴將藍芒吞了,毫髮無損。
這便是師父傳話飛魚的厲害了,打不爛捶不死,門下弟子都被這條魚折磨過,如今這般關鍵的時刻,又來折磨自己了。
何雲一心說,好,惹不起躲得起,拽住王瑞下了床,去另外的地方棲身。
那條飛魚在身後追著他道:“雲一,為師知道你的脾氣,讓你向西你偏向東,可是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啊。”
何雲一不耐煩的回頭的糾正道:“我不是意氣用事。”
“為師知道,你現在是色令智昏。”這一次,聲音是從他們前方傳來的。
何雲一停住腳步,正身一看,他師父迎真子立於他們面前,袖手而立,表情威嚴。
王瑞就見眼前的人四十來歲的年紀,長眉長須,看他的目光冷漠凜然。
既然被找上門來了,王瑞覺得自己也不能慫,露出一副“就是我勾引你徒弟的”豁然模樣,和他目光相抵。
迎真子眼珠上下動了動,觀察著王瑞。
何雲一見狀,將王瑞擋在身後,但步伐也往後退了一步:“不是說要十二個時辰以後才能到嗎?”
“為師以為等祖師爺的神諭至少要十二個時辰,不過萬幸,他老人家的神諭下來的非常快,節省了為師不少時間。”迎真子回答完徒弟的話,目光再次放在了王瑞身上。
何雲一擋住王瑞:“我已經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不是仙途。”
迎真子深吸一口氣,緊緊閉眼,複又睜開,語氣平靜的道:“為師來,不是為了聽這句話的。”
“可惜我只有這句話……”何雲一道:“您沒必要阻止我,如果這就是我的情劫,我願意踏進來,您阻擾我,是幫助我渡劫,被天庭知道,我就算飛升成功,也不會被認可。”
王瑞心說,原來別人幫助作弊不行啊,何雲一心定了,任誰也改變不了了,面對迎真子更有底氣了,瞅著他搔了搔額頭,我就是把你徒弟拐跑的壞小子,你能把我怎麼樣吧,反正你是修道之人,也不可能殺了我。
何雲一也道:“您不要這樣看王瑞,這件事與他無關,是我自甘墮落。”
他將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迎真子冷然質問:“與他無關?你確定?那麼我問你,他是誰?”
“書生王瑞。”
迎真子聽了,像聽了一個尷尬的笑話,發出了微不可查的冷笑:“你確定?那麼你現在就掐算他過去五年的命運,你算得出來,為師就放你們走。”
王瑞看何雲一,你算啊,我的未來因為和你在一起算不到的話,過去還是能算出來的啊。
他見他表情凝重,站在那裏動也不動,突然間一愣,對啊,他五年前還不曾來這裏,如何算得出?
關鍵是他的師父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難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迎真子見徒弟不動,語氣溫和了許多:“所以你也知道他的命運是窺不到的吧,他非常特別,所以你才對他感興趣的,對嗎?為師知道你,一向好奇心很重,如果他能被你掐算到,在你眼中不過是個普通人,你都不會多看他一眼罷。”
“或許開始不會,但我早晚會注意到他。”何雲一握緊王瑞的手:“我剛才說過了,如果他是我的情劫,這是我一個人的劫難,我認栽了,您不需要幫我,也幫不了。”
“哈哈,你自己信嗎?一開始不引起你的注意,你又豈會再次注意他?”
“您不是我,就不要揣測我的想法了。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我可以告訴您,我在玉滿樓為了找師弟,第一次見到他,我就覺得他很討人喜歡,見他印堂發黑,便忍不住上去提醒他,為了讓他記住我,我還是故意捉弄了他一下,那個時候,我還沒掐算過他的命運,這個答案,您滿意嗎?”
王瑞吃驚的看向何雲一,到底真的假的,不是你為了讓你師父放了咱們,故意編的吧?
他明顯感覺到何雲一的師父在隱忍怒氣。
何雲一可能還嫌不過癮,繼續道:“雖然他不聽我的勸告,但我還是跟著他,主動從一隻青皮惡鬼手中救了他,這是第一次,之後的數次相救,都是我願意的!我現在還願意為他,放棄仙途。”
迎真子眉梢都不動一下,但語氣感慨的道:“你真是當局者迷啊,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個書生身上總是有奇怪的事情發生,總是引得你去救他,叫你們不停的接觸?”
“……”何雲一真的不知道答案,沒法回答。
“那麼你們被困在黃粱夢中,困住你們的人目的是什麼,你是知道的吧。”迎真子見徒弟不回答,只好自問自答:“沒錯,是為了讓你破戒,同理,這個書生多災多難,你們不停有相遇相處的機會,也是為了讓你破戒。”
“什麼?”何雲一發現聽不懂師父的話了。
“他……”迎真子手指王瑞:“他是自稱無極聖祖的傢伙,不知從哪里攝取來的魂魄,避開生死簿的記錄,安置在這裏,為的就是給你設置陷阱。”
王瑞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偷渡黑戶”的身份被揭穿了。
但是黑戶歸黑戶,什麼無極聖祖,他是不認的:“別胡說啊,我跟什麼無極聖祖沒關係,您想拆散我跟何雲一的心情我理解,但也不能陰謀論,胡亂編造罷。”
“這是祖師爺玄冥仙尊的神諭,不會有錯!”迎真子終於對王瑞露出了怒容,已然殺機畢露:“你為虎作倀,該死!不在這個世界生死薄上的人,為師殺了,也不算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