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嬌客（一）

　　齊衡的想法大概與很多人面對時做出的反應，都很不一樣。

　　他好奇白青沅這個人，也會突發奇想地去測試一番，但更多的是兩人違和的氣場對於他來說，不受自己掌控而非常不悅。這好比一根卡在肉裡的軟刺，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會痛。

　　這是他與很多人都一樣的反應。

　　他幫了白青沅很多次，每一次自己都說不上理由，然而他越想知道為什麼，就越瞭解到白青沅身上的一分。他有牴觸，因為每一次好像在按照著軌跡被推動著去做，他也能選擇遠離白青沅。可是最後，又會因為白青沅這個人而沒半點脾氣。

　　這些影響著他，讓他的選擇開始變得莫名鬼使神差。

　　這一次他在明知道不應該的情況下仍舊這樣做了，他想測試點兩人之間的牽連，也試探到了白青沅的性格。

　　絲毫沒有意外。

　　結果沒有讓他失望……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

　　『邱導攜《嬌客》榮耀歸來！』

　　『《嬌客》重映定檔12.1！最佳導演獲獎之作！』『邱導首談《嬌客》四年前往事，回首往事感慨萬千』『《嬌客》女主演徐蓉於堰江接受採訪，稱：沒有想到有些意外』『《嬌客》重映大受歡迎！』

　　沒幾天，網上關於嬌客的討論已經熱鬧翻了天，這還是多虧國內版權的嚴格限制，不是官方或購買了播放版權方，影片的資源是不會在網上流動的。同樣，這樣造成了很多早年電影的資源流失，許多人想懷念回顧老電影，都是求著四大家網站去購買。

　　網站購買之後上映的一周內是需要付費購買，想要看的觀眾們也樂得花這點小錢，於是你情我願，慢慢很多老電影也登上了各個網站的視頻庫。

　　《嬌客》原本的重映也是在哪個網站上進行，最後把重映計劃定在登上電影院，促成原因是宜樂的微博『宣傳』，有商家和電影院方看到了商機，於是《嬌客》重映電影院，大肆宣傳。

　　十二月上映這一天，白首買了三張電影票，約上了自己的朋友一起去看《嬌客》，她兩個朋友裡一個是A.L.L團飯，一個是A.L.L裡陸白星的唯飯，平日裡對外也算和諧，但是一旦涉及到局面性的問題，兩人能掐得關係決裂一晚上，白首夾在中間經常要幫這兩人給個檯子下，否則這兩人傲嬌起來第二天也會故意不說話。

　　「你確定這電影我們會喜歡看？」白芍看了一眼手機，離進場還有三十分鐘。

　　圓喵倒是興致勃勃，「電影內容如果讓人失望我也不在乎，衝著小羽我也要支持一把。」

　　白首在前面排隊買飲料和爆米花，聽到這話回頭瞪了兩人一眼，「信不信我撕了你倆？」

　　被威脅的兩人互看一眼，把嘴巴閉嚴了。

　　朋友圈誰不知道白首迷一個小鮮肉迷得要死，還下了血本買了某個知名牌子的攝像機，就等哪天去蹲拍。

　　電影終於開場，白首挑的是不前不後的中間位置，觀影視角還不錯。這個大型影院在這條商業街上比較出名，白首左右一看，坐在廳裡的人還挺多的，空位只有兩邊的幾個。

　　燈光一暗，電影開始了。

　　白首事前瞭解過《嬌客》的故事梗概，女主徐蓉扮演的銀月從小就想當一個大俠，但是因為出自一個小村落，根本沒有機會拜到大門派下。直到有一年，一個自稱某某門派長老的老人來小村落收徒，銀月不顧家人反對，當時和幾個年齡相差沒多少的孩子們一起跟這位老人回了門派。

　　然而銀月發現，她們所要去的並不是某個門派，而是一個刺客組織。

　　故事由這開始，幕布上放完了出品的公司和演員表，地點是在一座四面懸崖峭壁的高峰上，一個蒙面的女人背對著鏡頭，身材的曲線被英氣的打扮塑造得十分凜然。很快鏡頭沿著高峰下去，進入了熱鬧的集市中，幾個與其他人氣勢完全不同的人正走進了客棧裡，為首的人年紀最大，而緊貼著他的女人背著一個包裹，小心翼翼地跟在左右。

　　漸漸發展的故事告訴觀眾，在這群人身上有著十分珍貴的東西，以致於他們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而且他們好像出身不凡，出手闊綽之餘行事也很大方。入夜時分，蒙面的女人出現在了這家客棧的窗外，美目俏兮，她攀著牆壁，屏息聽著房間內的動靜。

　　這一等，就是等到了裡面的人討論完熄燈入睡。

　　她潛入的腳步十分輕巧，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十分安穩，每前進一步，女人的眼神就更加警惕，果然，在靠近床沿時，床上的人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女人直接亮出了匕首，這一場打鬥十分精彩，女人靠著自己體型的優勢在橫樑與窗口遊走，每一下落地都悄無聲息。聽到另一人發出的動靜，隔壁的同伴立馬就趕了過來，女人朝前一躍，擲出了摻著藥粉的煙霧彈，只是眨眼間，就將那個人抹了脖子。

　　她轉頭看見床上睜眼恐懼看著她的女人，猶豫了一下拿走了枕下的包裹，立刻走人。

　　一個片段，女主角的性格已經清晰可見，她對敵出手果斷，但是也意外的，保有一絲心軟。

　　銀月回到藏身處時摘下了面巾檢查包裹裡的東西，當她抬過頭來時，影廳裡的所有人都是感慨了一聲。

　　無論是妝面還是拍攝的處理，都將她適合細看的五官放大得恰到好處，細卻不易折的柳眉，朱紅艷麗的唇，這個鏡頭不僅美麗，還有一種古典的韻味。

　　故事發展著，觀眾們已經瞭解了銀月身處的環境，無論是當初還是現在，她依舊想成為一個江湖女俠，因為受著組織的脅迫她成為了一個刺客，違背了本心的她一直牴觸著殺人這件事，暗地裡在偷偷反抗著，試圖在某一天回到自己的家鄉。在她心裡似乎還藏著一個很大的秘密，只是觀眾無法得知那是什麼，但這個秘密影響著她即使牴觸還在努力成為一個刺客。

　　劇情說實話來講，還是比較精彩的，銀月是被推著成為一個厲害的刺客，在組織裡像她這樣的女人，因為在力氣與實力上都和男人有著難以比拚的溝渠，她們都是通過身體外貌上的優勢來達成目的。但是銀月不願意，她每一場都是用盡力氣地拚殺，越前進，銀月想要回去的心願就越黯淡。

　　在這樣的劇情中，每一幕觀眾都能看到銀月性格的魅力之處，眼見著她成長，眼見著她保護自己那些岌岌可危的願望。

　　白首看著無意識跟著劇情不知不覺吃掉一大半的爆米花，反應遲鈍地想起一個問題，她家元宵呢？什麼時候上線？

　　螢幕中銀月被目標反傷，她帶傷想要逃跑。

　　白首張大嘴，和銀月一樣驚訝地看著一個身影以異常利落瀟灑的騰挪出現，一雙不含一絲感情的眼睛一閃而過，那亮著冷光的匕首就已經將人放倒在地。

　　元宵？

　　白首遲疑了，那個人低頭撿起地上的令牌，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銀月。

　　這是一張比起銀月更加適合特寫的臉，他的五官在這張電影的畫捲上，呈現了最好看的時刻，時光驚艷地流連在他每一筆線條上。他不帶情緒的眼睛看著銀月，只停頓了一秒就收回。

　　「等一下！」

　　銀月摀住傷口喊停他，「荊雪！首領知道我完不成這個任務？」

　　「嗯。」

　　僅僅只有這樣的回應，那個男人就棄這個受傷的美人離去。

　　圓喵興奮地拍拍白首，小聲地說，「這就是你很喜歡的那個白青沅？怎麼感覺跟現在長得沒差？」

　　白首搖搖頭，肯定地告訴她，「現在比以前更加長開一些。」

　　圓喵用『你確定你不是在逗我』的眼神看她，她怎麼看不出一絲差別？難道只能是死忠粉才能看出的區別嗎？？

　　白首沒理她，她還陷在對元宵的震驚之中，她沒有想到第一眼的時候她竟然認不出白青沅，再觀現在她所看到的巫夜與星途裡的白青沅，完全從荊雪的身上看不出一絲其他人的影子，她看見自己喜歡的元宵，然後被他帶進了戲裡，再想不起他其他的角色。

　　這就是她喜歡的那個溫柔的少主？

　　這明明就是一個沒有自我、冷漠又可怕的刺客。

　　銀月一個人回了住處處理傷口，她咬牙忍著痛，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受傷。

　　荊雪是組織裡第一號刺客，他是首領在一群孤兒裡選出，並且付出了很多心血去培養他教授他，首領絕不允許他有弱點，甚至不允許其他人靠近影響到他。銀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懂，可她現在知道，荊雪就是組織打造的一個沒有自我和感情的殺人機器。她永遠記得那時候，因為訓練而害自己受傷躲在一個地方舔傷口的她，看見了他。記憶深刻的不是其他，就是那個最開始引起她注意的，被黑布蓋住的方形東西。她因為好奇而掀起一角，卻被一雙可怖的眼睛嚇退了好幾步。

　　那就是荊雪。

　　他被鎖在一個籠子裡，四周被黑布遮蓋得嚴嚴實實。但是他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害怕，即使她能看見他背後全是血跡。

　　「你沒事吧？」她出於擔心地詢問，然而只能得到他的沉默。

　　最終她也沒有搭話成功，來送飯的人嚇跑了她。之後她又陸續偷偷跑來幾次，籠子還是一如既往，只是荊雪身上的血跡會開始變化位置。

　　久而久之，她就發現——那血跡不是他的。

　　每到他要被放出去殺人時，就會被帶去一個地方沐浴更衣，之後再帶著血跡回來，被鎖回蓋著黑布的籠子。

　　再後來，荊雪不再帶著血跡回來，他可以乾淨利落地解決目標之後，鎖著他的地方就換成了一間小房子。因為首領禁止所有人靠近他，銀月反而不用躲看守的人就可以直接去看荊雪。

　　她十年如一日地去看他，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話，那張臉在歲月中成長，變得愈加冷漠……好看。

　　「這就是明明白白的暗戀啊……」旁邊的圓喵咕噥了一聲，當她轉頭看向白首時卻被嚇了一跳，黑暗裡由螢幕映亮的她的臉上，兩眼淚光漣漣。

　　「不是吧你，心疼哭了？」

　　圓喵有些想笑，「白芍你看看白首，簡直了。」雖然劇情有些壓抑，但也不至於看哭吧，她拉住白芍的手，打算一起嘲笑白首。

　　圓喵的手僵在原地。

　　白芍癡癡地看著螢幕上的人，眼眶下的淚痕十分明顯。

　　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