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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207章
卷二十 王道心 第三章 復仇刀

「周師兄!」

商少奇以快要啞掉的聲線高喊,凌厲的雙目狠狠盯著如浪潮蜂擁而至的敵人。

他的頭巾早就不知丟到哪裡,散開那頭如雲的鬈髮被鮮血和汗水濕透,黏附在臉上。手中的武當長劍,劍柄布條也被血汗滲得脹起來,他的手指握上去軟綿綿帶著黏滑,彷彿拿在手的並不是劍,而是某種噁心的生物。

一種會把人血和靈魂吸噬的怪物。

十七歲的商少奇今天終於知道,真正的戰鬥是這樣子的:混亂而令人心驚;充滿不可預知的意外和錯誤;如深陷泥沼,不知何時脫出。

這跟平日在練武場優雅地舞劍對招,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卻是武者必得面對的現實。

周潮在混戰間聽見商少奇的呼喚,想也不想就奔過來。此刻他絕對相信這個比自己足足小了十歲的師弟。開戰不久,周潮因為過於冒進而在「大歡喜洞」裡迷了路,跟「武當三十八劍」其餘各人失散,若非被商少奇找到,他早就被那些彷彿無窮無盡的物移教死士分屍了。

退到商少奇身邊時,周潮才看見同在的還有「三十八劍」同門任元英和莫靈雲。壯碩的莫靈雲師兄,半邊臉被物移教施放的毒液濺到,雖已及時抹走,但仍被腐蝕出一片冒煙的傷口,發出陣陣臭氣。莫靈雲的臉色也微微發黑,顯然正在跟入了血的毒對抗,但他體格和意志驚人,仍然精神充沛如常。

那些穿著五色雜布綵衣、完全捨死忘生的物移教徒,沿著幽暗的走廊吼叫著衝過來,就像一群凶暴的昆蟲。看著那一雙雙泛著紅光的瘋狂眼睛,商少奇的背項在發涼。

——師父太低估敵人了!以為對方無甚武藝就不用害怕,這麼直接就攻進洞來,結果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假如只論個人武力,這些物移教死士在武當劍客眼中,直如羔羊。但眼前面對的卻是遠超預期的敵人數目、複雜如迷宮的地形、各樣難防的暗器劇毒,再加上對方這狂熱不畏死的精神狀態,令攻入來的「武當三十八劍」頓時陷入險境。商少奇就親眼目睹了畢榮、趙晨風和湯伯顏三個劍術高超的師兄,在混亂中逐一被慘殺。

此刻商少奇選了這個防守的地方,是山洞間一個彎曲狹窄的位置,正是可以發揮武當劍士過人武力、以少勝多的據點。

四人並肩而戰,果然抵住了物移教徒的攻勢。商少奇的觀察沒錯,這些物移教死士,服用了不知道哪種奇藥,雖然進入無畏的狂亂狀態中戰力大增,卻也令頭腦不清行動單純,只懂一見敵人就湧過來進攻,欠缺包圍繞擊的策略,武當派四人只要守住正面這關口,對方也就一波接一波地前來送命。

可是四人的體力也因此不斷地消耗。不可以繼續這麼打下去,商少奇心想。他向莫靈雲師兄打個眼色,莫靈雲會意,就按照之前說好的策略從旁退走。

只餘三個疲倦的戰士抵敵,戰況馬上又變得更艱苦。商少奇感受那實時加重的壓力,心裡在對自己吶喊:

——活下去!無論如何我都要活下去!

這時他右邊的任元英師兄中了一刀,崩潰倒下。

商少奇緊咬著牙齒,如瘋狂般揮劍,並且鼓舞著餘下唯一的同門周潮,放聲嘶吼:

「武當不死!武當不死!」

商承羽推開蓋在身上那個中了箭的「鐵山兵」屍體,從快船甲板上爬了起來。

他咳了幾聲,吐出來的呼息中都有木頭烤焦的味道。那身白色毛裘都已染成了深灰。他摸摸腰間,佩劍還在。

兩個駕船的水兵都已跳下船,踏上岸邊的土地,其中一人一邊逃跑,一邊捂著中箭流血的左臂。商承羽往前眺望,才知道已經回到樵舍的營寨岸邊。

剛才那短暫而悠遠的回憶,在他心裡實在太鮮烈,令他一時忘卻自己身在何地。他再看看快船之上,只餘下他一個活人。其餘八個「鐵山兵」,不是因先前的交戰傷重死亡,就是在逃回岸的途中遭截擊的敵人以弓箭擊斃。

商承羽記不清整個逃亡的過程,只知道從烈焰焚燒的大戰船,到登上這條快船之間,最少也再換乘過兩次。所有的記憶都被火焰、煙霧和炮聲擾亂了。

他帶點蹣跚地從船邊爬上了岸,走了十幾步才調整好呼息,恢復平日的身姿。他環顧岸邊四周,遠處的士兵都在拚命奔逃。他只好向營寨獨自走過去。

雙腳終於重新踏在穩實的沙土上,商承羽稍感安心。他沒有回頭往湖裡看一眼。因為他知道這場仗已經結束了。

一步一步地走著,商承羽回想剛才浮出的久遠記憶。三十年前,他以「武當三十八劍」最年輕弟子的身份,參與了那場改變武當命運的一戰。當時鐵青子親授的眾弟子當中,商少奇(商承羽的原名)是公認最具天分的一人,在姚蓮舟出現之前亦最得鐵青子(公孫清)的寵愛,也因此在十七歲之年就得以參加殲滅物移教的大戰;但是除了戰事的生還者之外,很少人知道武當派全靠有他,才在那仗中慘勝。

商承羽回想剛才浮在腦海的畫面:他與周潮如何憑著二人之力,拚命抵住了物移教死士的猛攻。下一刻,繞到了側面的莫靈雲,以他強大的勁力將一根石柱撞斷,其支撐的大石把聚集攻擊的物移教徒大半壓死,三人再將其餘生還者統統誅殺……

在商承羽的指揮之下,他們戰勝了超過二十倍數量的敵人。

整場戰爭都是靠著商承羽才逆轉。鐵青子由於低估了物移教的厲害,從一開始帶著「三十八劍」正面攻入「大歡喜洞」,結果接連受到伏擊而損失慘重。是商承羽自髮指揮師兄重組陣勢,利用地形發揮武當派凌駕於對方的個人格鬥實力,這才把物移教擊敗,但武當最後亦只得鐵青子在內的六人生還。

當時商少奇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領軍能力上遠勝過師父,亦很可能強過武當派任何一人。就如三十年後今天他怨恨沒有掌握到寧王府主力兵權一樣,當年的他也想:假如從一開始領導武當攻打物移教的是我而不是師父,最終能生還的師兄,至少多出兩倍……

結果歷史卻在重複。

商承羽苦笑,看著前面漸近的營寨。寨前已經無人看守,不斷有寧王軍士兵從裡面逃走出來。他們顯然都知道:湖中主力軍既已戰敗,這岸上營地被攻陷是早晚的事,要是趁現在逃亡,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對於逃生商承羽還不是太擔心。只要不是在水中,他自信以自己的武力,要突破敵方的追捕還不困難——除非碰上「破門六劍」

那幾個傢伙又另作別論。

此戰既敗,商承羽也就得履行昨天與姚蓮舟的承諾:將稱雄的野心交給姚蓮舟繼承,自己退為輔助。

臣服於一個最痛恨的人。

在商承羽心裡,姚蓮舟奪去的,不止是他的歲月和健康,也搶走了師父。

——明明我才最適合繼承武當,可是師父卻寧願交給與自己信念相同的姚蓮舟。

——而那信念卻崩潰了。姚蓮舟到頭來還是跟我一樣追逐世俗的權力啊……這根本就是在開玩笑……

商承羽走進無人守備的寨門。迎面經過的兵卒看都沒看他一眼——在他們心目中已經沒有甚麼將軍與士卒的分別了。

他向著自己的營帳走過去。姚蓮舟和巫紀洪會在那裡等待。

雖然按照約定,商承羽將要跟隨姚蓮舟,但是其中還有一個變量:姚蓮舟還是在「武者」和「王者」這兩個目標之間搖擺不定,仍沒有下定決心完全地捨棄過去的自己。他會怎麼選?商承羽希望是後者。只有姚蓮舟一心當王,商承羽的扶助才有意義;也只有走這條路,才證明當初商承羽的想法沒有錯。

——只要證明我正確,我已經不介意當第二人。

——武當不死。沒有比這更重要。

商承羽曾經對巫紀洪說過已放棄武當,結果還是脫不了這個羈絆。是因為年紀越大越容易懷想以往?還是因為受到荊裂的挫敗而令「武當武者」的尊嚴甦醒?他自己也不知道……

走到營地內,商承羽看見許多士兵都在營帳間翻尋帶得走的值錢東西。許多帳篷已被扯倒,各種雜物散了一地。很多遲來一步的甚麼都挖不到,只好捧一些糧食走。冇人蹲在地上,拚命用石頭將戰甲上的銅片敲脫。也有人捧著三、四柄刀,卻被同伴一手打掉。

「這甚麼時候了,還帶刀?」那同伴說著,連那人腰上的佩刀也扯下來,又拉脫他身上的護甲。「人家一眼就看見你是敗兵了,你不想要命啦?」

商承羽看著這軍營末日的情景,還有一個個逃兵,不免失笑。

——武當派的人一定不會這樣。我們將來的軍隊也不會這樣。

仍然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好像他變成了幽靈一樣。

商承羽走到他的帳篷前大概三十步外,遠遠就看見那帳篷也已經被拆掉。他毫不意外——那是「龍騎上將軍」的營帳,人們自然會想到裡面藏著值錢的寶物。

他沒有看見巫紀洪或姚蓮舟的身影。兩人能夠安全逃出戰場嗎?本來商承羽還不擔心,但現在不免有點焦急。王守仁的軍隊此刻肯定正從水、陸二路進迫而來,把這個寧王軍最後據點連根拔除。要是面對太多軍隊,即使是他們三人連手,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這時商承羽卻發覺旁邊有目光射來。他立時停下腳步。

他轉過去一看,卻發覺並不是期待中那兩人的任何一個——這人的身材厚碩許多。

但也並非陌生人。

錫曉岩緩緩解開包著右臂的布帶,又將掩著面目的布條扯了下來。

商承羽看見錫曉岩,先是極端的訝異,然後生起喜悅。他聽說過,錫曉岩在武當山之戰的最後時刻曾經趕回去作戰;現在看來也一定是因為無法捨棄姚蓮舟,臨危也要回來這即將陷落的營寨。

巫紀洪曾經告訴商承羽:錫曉岩的剛猛刀法,冠絕群倫,連他也抵擋不了。

——我們又尋回一個武當猛將了。

——將來要對付像荊裂那種人,可以靠他。

可是商承羽的笑容很快就變得僵硬。

他感受到錫曉岩散發的強烈殺氣。

也看見錫曉岩那寒徹的臉。

——這是為了甚麼?……

下一刻,錫曉岩肩上的紅色大披風就飄飛而去。他伸手往腰身左下一扯,將背後斜掛的長布囊拉脫,纏著細藤的長長刀柄,自他右肩上方驀然顯現。

「等——」

錫曉岩那條奇特的右長臂高舉,厚實的手掌握著背後刀柄。

一切言語皆無用。

這種單純的強烈仇恨和殺意,商承羽並不陌生,只是沒想到會在此刻驟然遇上。

但這無礙他身為武當頂尖高手的反應。他的右手迅速搭上了腰間劍柄。

一直在軍營裡等待的錫曉岩,知道自己唯一向商承羽下手的機會,就只有等寧王軍敗退的混亂中,但他也沒想過寧王軍的崩潰是這麼迅速而徹底,正擔心商承羽還有沒有命逃出戰場。幸而對方終於還是出現在自己面前。

錫曉岩本來絕對可以趁機伏擊突襲商承羽。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正面走過去,而且給他握住劍柄的時間。

正面決鬥,是錫曉岩給予這個武當派前輩最後的一點敬意。

此外就只餘下烈焰般的仇恨。

那積蓄已久的力量,瞬間爆發。粗糙的藤柄長刀,出鞘。刃鋒帶著太陽的光芒。

錫曉岩身材較商承羽要矮,但是他那條比常人多了一節的怪臂,從上拔刀斬下之勢,發勁的起點位置卻遠較正常高。刀招仍未發出,商承羽已經冇一種被對方從高壓迫的不利感覺。

商承羽驀然回想起來,那個三十年前從「大歡喜洞」跟著他們回武當山的初生嬰孩。當年看見那條幼小卻奇特而有力的手臂,商承羽就曾經驚嘆過。

「也許他將來會練出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練不出來的武功。」當天生還的師兄之一陳春陽這麼預言過。

商承羽沒有親眼見過錫曉岩的武功,但是巫紀洪曾向他形容那招「陽極刀」的厲害

「我的『太極劍』亦無法化解。」巫紀洪這樣說。「若不是有輕功逃避的話……正面對打,我會敗給他。」

商承羽的「太極」功力當然較巫紀洪精純。「那我呢?」他當時這樣問巫紀洪。「我的『太極劍』,你認為接得下嗎?」

巫紀洪沒有回答。想了一會他才說:「我真的不知道。不是因為我對商師兄沒信心。是因為他還年輕。我無法斷定,當下次看見他時,他的刀又會進步到甚麼程度。」

巫紀洪雖然說「不知道」,但那其實也是一個答案:那就是說他認為差距非常接近。

而商承羽很快就會親自得到一個更清楚的答案。

在那降下的刀光中。

擊殺師星昊那次,他用了詭計不算在內,這其實是十一年來,商承羽第一次再與人正面單獨決鬥——在輸掉了武當派掌門寶座之後。一種久違的感覺,在商承羽身體裡甦醒。他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這樣的慾望。現在他很清楚,這許多年武當派烙印在他靈魂裡的教誨,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抹除。

商承羽的腰間也爆閃出銀光。

四周的兵卒仍然只顧著尋物或逃走,沒有一個看著商承羽和錫曉岩。誰也沒有留意到,一場當代絕頂高手的決鬥,正在自己跟前發生。

——即使有留意,以他們凡俗的眼睛,也無從捕捉這樣的招術。

出刀的剎那,錫曉岩的面容反而極度冷靜。他連「借相」也不需要,只是在一種無想無念的虛空狀態之下出招,但那刀勁卻如爆炸般猛烈,身體協調達致無瑕之境,腰步的力量充分傅達上胸肩再引導至右臂。那條多出了一個肘關節的怪臂,好像化為強韌的皮鞭,捲著長刀脫離了鞘,自斜上方擊下!

——他這出刀的揮臂動作,比從前的「陽極刀」有所不同,像是將刀拋出多於砍劈;刀招斬出的同時,居前的右足也不再如以往般用力猛踏在地,而只是像毫不費力地邁步。這進化了的「陽極刀」,不再只靠剛猛發力,而達到了更純淨、沒有耗費多餘力量的境界,比從前更為迅疾。

商承羽感覺到:錫曉岩今日這招「陽極刀」,與荊裂的「浪花斬鐵勢」竟有吻合之處!

——原來這並不是巧合。荊裂在領悟了「浪花斬鐵勢」之後,曾將其中要訣心得向虎玲蘭傳授;後來虎玲蘭與錫曉岩同往武當山,途中曾多次交流刀法,虎玲蘭不知不覺間也把一些竅門展示了給錫嘵岩看,對他改良「陽極刀」有所啟發,只是連錫曉岩自己也不知道,這原是來自荊裂。

「陽極刀」彷彿把有形的刀鋒化為無形的能量,即使以商承羽的眼力,也無法看得清楚刀招的角度和軌跡。

面對這「陽極刀」的斬擊,多數人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閃躲,但由於看不準那刀勢,要確保全身而退,只能消極躲避而無法反擊,錫曉岩第二刀又會再來,結果只是繼續陷入劣勢;第二個選擇是以力量抵抗,就像當日「盈花館」上的虎玲蘭一樣,然而以她的怪力和重型野太刀,當年尚且在力抗中不敵,而今日錫曉岩的「陽極刀」威力,更是無人可擋其鋒。

不過對於商承羽來說,還有第三個選擇。

他的長劍出鞘揚起,以一個微妙的弧線軌跡,迎向那刀光。

即使看不清,商承羽仍然能夠靠著直覺與經驗去測算。

其他的一切,他就交給武當派的最高技藝。「太極」。

刀劍相接,並沒有發出應有的響聲。

光線不會轉彎。可是那團交疊的光,卻在二人之間劃出了一個詭異的彎弧,落向商承羽身體左側。

「引進落空」之技。

商承羽的「太極劍」,成功將錫曉岩這力量無匹的「陽極刀」接下,引卸開去!

這招「太極劍」所以成功,除了靠商承羽本身的高超功力和技巧之外,也是因為他之前曾以「太極」接過荊裂的「浪花斬鐵勢」,吸收過那次極驚險的經驗後,今次更有把握。

那次商承羽的武當佩劍被荊裂的刀擊壞了,他這柄是在寧王府軍械庫裡精挑出來的代替物,不如武當劍鋒利,但刃身的韌性強度更高,適合戰場上使用,因此這一交鋒,雖也承受了錫曉岩的強橫刀勁,但並沒有像上次般扭曲彎折。

確定成功牽引去「陽極刀」的剎那,商承羽的長劍立時轉了個極細的圈,反守為攻向著錫曉岩進襲!

——製造對手無可挽回的空隙,再確實地施以殺手,乃是武當「太極」取勝的不二法門。

可是在商承羽還沒有發勁之時,他突然感到劍身上又傳來非常沉重的壓力!

——怎可能……

本來已經被引落一旁的長刀,半途竟硬生生的收住,再橫向壓迫商承羽!

這完全違反了商承羽對武術的認知——在「太極」借力卸引之下,對手絕不可能這樣發力回招!

但是錫曉岩的天賦力量加上那奇怪手臂,就是能夠做出這不可能的事。

一般人被「太極」如此卸去了刀招,若要硬生生收刀回救,只能靠肩、肘及腕三個關節:肩頭負責發力收住被帶引的力量、手肘把力量緩解轉化;最後用手腕將刀收回。但是腕關節不管力量及活動幅度都有限,即使能夠回刀動作都沒有威力。這是何以被「太極」化勁卸落到一個程度就無可挽救,只能眼睜睜被反擊。

但是錫曉岩偏偏多了一個肘關節,加上他那罕有的天生力量,硬生生把被卸去的刀拉回來,還馬上就往橫朝著商承羽壓斬過去。這樣的招式,天下就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商承羽無法確知錫曉岩潛在的體力還有多大,這刀隨時能夠把他的長劍反壓到他身上,他即時判斷不值得賭博,也就放棄了反擊的空隙,整個人放輕向後倒躍避開。

他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中,會面對一頭這樣古怪的生物。

錫曉岩這招絕沒有計算過,純是依直覺而行,大拙成巧,正面破解了商承羽的「太極劍」。

商承羽退避後,長刀鋒橫掠而過,錫曉岩順勢將刀舉到左耳側,形成反手出刀的預備架式,又再將從另一邊斬出「陽極刀」。

商承羽擎劍戒備,與錫曉岩瞬間四目交投。錫曉岩的臉還是那般冷,眼睛不透露任何情感——或者應該說,他眼中只有一個單純至極的目標:將商承羽的身體斬裂、破壞、滅絕。

商承羽平生沒有害怕過任何人。但此刻他的心裡生起寒意,他想不透錫曉岩如此執意要殺他的原因。而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活下去。

而他還不想死。

要再次接下「陽極刀」,商承羽仍然有信心。問題是假如無法反擊,又會回到起點。

——而我還可以接多少刀?

無法久戰,是商承羽最大的弱點。尤其在動用「太極」技術之時。

——要在這一招決勝負。

半生都以「太極」技巧精妙而自豪的商承羽,卻知道面對錫曉岩,最終只能以最純粹的準繩、時機和速度取勝。沒有別的路。

他握劍的手勢,變得很輕、很輕。像是提著一支筆。

錫曉岩吐氣之間,「陽極刀」反手斜下斬出。

天下間大多的刀客,反手刀都比正手出刀弱,這是人體骨架結構使然,令發力較不容易,也較難控制刀身和貫注勁力;但錫曉岩手臂多了一個關節的幫助,能夠操刀活動的幅度遠比常人為大,於是練出了與正手同樣強勁的「陽極刀」。

就如先前那刀一樣,長刀好像在剎那間消失了形體,以一團發光能量的狀態,朝著商承羽右頭頸襲下。

再一次,商承羽不是只用肉眼去捉摸這來刀,而是用上一切的感官、經驗和直覺。

他「看」得很清楚。

劍同時遞出去。

商承羽這出劍的狀態,也像錫曉岩完全放空了心靈。手隨意動,劍尖刺出,動手輕描淡寫得就像伸手指向遠方優美的山峰。

但是極快。

而且極準確地迎向錫曉岩右臂揮擊的軌跡。

「武當形劍?追形截脈」。

但這還不是一般的「追形截脈」。在出招的同時,商承羽左足也向斜方踏出,身姿俯向前側避,以躲過「陽極刀」的來勢,這正是「武當行劍」的蛇步閃身之法。商承羽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深知就算自己的「追形截脈」先一步刺中錫曉岩手臂,仍不足以將「陽極刀」的力量完全制止,自己可能在下一刻就被「陽極刀」的餘勁斬死,所以截擊的同時要避開來刀的軌跡。

商承羽這個結合了「武當行劍」和「武當形劍」的動作,乃是即興發明,但以他高絕的武當劍道造詣,臨機應變,隨意而造出新招並不是甚麼稀奇事。

他這動作的形態,身體奇特地扭曲著,一邊閃避一邊又要從特定角度出劍,其實甚為彆扭而且不協調,刺劍完全沒有用上腰腿的力量,只靠手臂遞出去,在正常的情形下這種劍招簡直像個初學者般不入流。可是這樣不入流的劍招,卻正正能夠應對面前的狀況,只因他的刺劍根本不必貨注勁力,只要時機方位角度正確就足夠,真正的殺傷力,將源自錫曉岩本身揮臂而來的力量。

而且商承羽能夠把一招不協調又動作勉強扭曲的劍法使得這麼快,依靠的是長年修習「太極」所鍛鍊出來那腰脊盆骨深處看不見的肌肉力量。

外貌難看的一劍,卻是這名不世出劍豪功力與智慧的結晶。

「追形截脈」後發先至,劍尖迎刺向錫曉岩的握刀手臂。

「陽極刀」勢道太猛,根本不可能半途改變或停止。

劍尖刺入血肉。那傳達到劍柄的感覺,商承羽無比熟悉。

勝利的感覺。

長劍深深刺進了錫曉岩右前臂,切斷筋脈,再直貫至肘關節,一碰上了堅硬的骨頭,「陽極刀」的勁力才真正地傳來。衝擊力反震到商承羽握劍的指掌,虎口也撞得破裂。

在這種扭曲的姿勢下出劍,商承羽實在難以抵受這撞擊力,劍柄被迫脫手。但他知道不打緊。「陽極刀」已破,錫曉岩握刀前臂已廢。他只要順勢閃開去,之後再拾一柄隨處可見的兵刃來用,即可收拾錫曉岩。勝負已分。

他繼續斜步俯身的動作,讓錫曉岩帶著「陽極刀」的餘勢從旁掠過。

可是這時商承羽記起,自己還有一件事算漏了。

在他還來不及後悔的一刻,右側太陽穴傳來一記極為強烈的衝擊。腦袋在頭殼內猛地搖晃。右眼因為間接的衝撞爆出血絲。意識裡像有一團白光爆炸。

是錫曉岩乘著「陽極刀」勁力發出的肘擊。

商承羽的「追形截脈」雖然廢掉了錫曉岩前臂腕肘,但是忘記了他還有第二個肘關節。

——錫曉岩這一招並非經計算發出,單純是因為那股要擊殺商承羽的執念,驅使他在刀招被破時,仍自然而然將餘勢變成肘打。

商承羽頭骨被撞得破裂,眼眶和鼻孔同時溢出血來,雙眼向上翻白。

錫曉岩對於一臂被廢,竟似絲毫未覺,右臂上仍插著長劍的他再踏步上前,左手伸出去握著商承羽的喉頸!

即使在幾乎完全失神昏迷的狀態中,商承羽仍有反應,雙手扳著錫曉岩那左臂,自動施展「太極拳」欲將之卸脫反鎖!

但錫曉岩左手也發揮近年苦練的「太極拳」柔功,將商承羽的手法破解,五指仍然捏著他的頸項,再一氣發出「兩儀劫拳」的剛勁,將商承羽整個人揪起猛地摔下!

——若在平日,商承羽的「太極拳」功力比錫曉岩高出不知多少;可是在此刻受到猛擊而半昏迷的狀態下,商承羽的化勁感應都已遲鈍,根本無從反擊。

被掐著頸的商承羽沒有任何掙扎卸力的餘地,後腦重重撞擊在地上!兩番破壞力如鐵錘的衝擊,令商承羽腦袋受到無可挽回的損傷。

錫曉岩單膝跪在躺臥著的商承羽胸口,左手仍然捏著他的咽喉不放,五根指頭不斷地加力。

「她本來跟我約好了。」

錫曉岩從上俯視商承羽紫脹而變形的臉,終於說話。

「都是你。都是你……」

商承羽的僅餘意識就像沉溺在水裡,只是微弱地聽見錫曉岩的話。他沒有聽明白,不知道那個「她」是指誰。也不重要了。

在最後的時刻,商承羽心裡只是不斷地想著:

——真是無趣啊。我這人生,一件事情也沒有完成過……

錫曉岩騎在商承羽上面,左手繼續像屠殺小動物般捏著他的頸項。商承羽已沒有任何掙扎的動作。

軍營四周的兵卒,以為只是兩個將領不知為了爭奪甚麼而毆鬥,沒有多看他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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