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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37章
卷四 英雄街道 第六章 圍攻

寫在白袍上那十四個黑字,看在「盈花館」外頭每個武者的眼內,都彷彿有千斤份量。

顏清桐、戴魁、董三橋、韓天豹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看看街上倒著已斷氣的心意門人。最後抬頭再瞧那懸掛著白袍的窗戶。

他們終於明白,華山派看見姚蓮舟時是何感覺了。

——難道真的要就此認栽?

「事到如今……只好等尹前輩和圓性大師的西軍趕過來了。」韓天豹說。他畢竟經驗最豐,也最先恢復冷靜。

其他人都默然無語。在場明明有百人之眾,卻不敢攻入一個只有兩名敵人的房間,群豪不免自覺窩囊。

有兩個較精於醫理救急的武者,已為戴魁扶正斷骨處,再用拾來的破斷窗框當作夾板,縛在他的手臂上。戴魁痛得一額都是冷汗,但不吭一聲。

顏清桐遣走那兩人,欲與戴魁談話。但戴魁別過頭不看他,只瞧著地上已死去的師弟李文瓊,眼神悲憤。

「師弟,我要問你……」顏清桐雖焦急,還是儘量悄聲:「剛才交手,他有中毒的跡像嗎?」

戴魁冷哼一聲,仍不理會他。

「師弟,此事關系重大,不是賭氣的時候……」顏清桐急急說,指著李文瓊的屍身:「難道你不想馬上為李師弟復仇嗎?」

看著情同手足的李文瓊那死狀,戴魁怒然一把捏著顏清桐的手臂。他雖受傷失血,但畢竟功力深厚,一隻右手暗中貫勁,還是捏得顏清桐吃痛。顏清桐怕被人察覺,強忍著痛楚沒喊出聲來。

「是你害死文瓊的。」戴魁從齒縫間吐出這句。這始終是本門家醜,他沒有高聲說出來。

「我也想不到……姚蓮舟還會這麼……勇猛……」顏清桐如呻吟般說:「我用的毒……不輕……現在最重要是……打敗他……我也是為了心意門……」

戴魁這才放開顏清桐的手臂,然後走到李師弟跟前蹲下。他眼睛裡有復仇的火焰。

「不錯。我看見他的臉色,中毒不輕。」他說著就握住腰刀的把柄,將刀從李文瓊腹部拔出來,灑得自己一身是血。

眾人見這位心意門傳人,如此狀態下仍似欲再戰,俱感訝異,但也激起了一點士氣來。

顏清桐趁著這氣氛,馬上就跟董三橋、韓天豹和燕橫說:「我戴師弟試出來了,那姚蓮舟受著嚴重內傷,剛才已是強弩之末。我想這傷是在華山一役所受的,因此才一直躲著不出來。」

燕橫大感意外,秘宗門兩人都將信將疑。董三橋想,如果姚蓮舟真是受傷,故意掛出那兩行大字來唬嚇他們,又確實合理。

「我們可以等尹前輩到來。」顏清桐又說:「但姚蓮舟也有武當弟子來了西安助拳。現在只有一人還好對付。假如再來十幾個,這擒捕武當掌門之計就要失敗了。」

房間內那武當弟子雖未露面,但殺傷兩名秘宗門弟子的暗器手法,已盡顯功力。董三橋心想,假如再來幾個這樣級數的傢伙,的確甚難對付。

——而他們任何一刻都可能出現。現在也許已是制服姚蓮舟的唯一機會。

燕橫年輕,對這種複雜的形勢更無從判斷。他想這些都是江湖經驗遠比他豐富的前輩,還是聽從他們比較妥當。

就在群豪猶疑之時,突然有人「啊」的一聲指向「盈花館」大門。眾人又再緊張起來,朝那門口戒備。

但見從門裡出現的,既非姚蓮舟,也不是那用暗器的神秘武當好手,而竟是一個看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漂亮女孩,看一身打扮似乎是個婢女,後面卻背著一個比她還要大的姑娘。看那姑娘的鮮豔衣飾必是「盈花館」的妓女,只見她擱在那女孩肩上的臉煞白如紙,略呈灰色,像生了大病。顏清桐和幾個鏢師更一眼就認出,她是「盈花館」裡最當紅的書蕎姑娘。

更奇怪的是這年輕女孩左手上,還拿著一柄略彎如刀、柄首有鐵環的長劍,這兵刃樣式,在場眾武者前所未見。

殷小妍吃力地背著書蕎,一步一顫跨出大門。眾人怕門內暗處還有埋伏,都不敢走近她。就只有燕橫,看見小妍如此艱辛,忍不住就上前幫助她,把書蕎姑娘抬下來,輕輕放到地上。

小妍感激地向燕橫點了點頭,接著雙手捧起那「單背劍」。她左右看看,找到戴魁所在,就走到他跟前。

戴魁之前殺進那房間,也察覺房內有一對女子,但剛才生死一線,哪有閒情細看她們是什麼人?此刻才第一次看清小妍跟書蕎的模樣。

書蕎蜷起身子躺在街心,戴魁一看她狀況就恍然:她跟姚蓮舟一起中了毒。戴魁不禁又憤怒地瞪了顏清桐一眼。

「這位……俠士……」殷小妍在眾多手拿刀槍劍戟、殺氣騰騰的武者包圍下,身體不斷顫抖,但仍然強壓著畏懼,朝戴魁說:「剛才在裡面……我見過你……」

小妍看見戴魁那滿臉鬍鬚還沾著未乾的血,手上提著一柄染成紅色的腰刀,再想起他之前殺入房間那狠相,不由渾身哆嗦。

她看一看地上的書蕎,深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就將手中劍遞給戴魁。

「房裡的客人,請求你們先給書蕎姑娘解藥。他就用這佩劍作交換。」小妍不敢正眼看戴魁,只是低著頭,努力複述姚蓮舟吩咐她傳的話:「他說,這事情無關外人。救了書蕎姑娘後,他再等著跟你們……一決勝負。」

群豪聽了這驚人的話,全都盯著小妍手上那柄「單背劍」,細看那古怪的略彎劍鞘和卍字護手,劍柄上飾有古雅的雲紋鑲銀。

——這就是武當掌門的佩劍。即使只是拿在一個不懂武功的小女孩手中,仍散發出一種威儀。

董三橋聽了心中盤算:姚蓮舟竟如此託大,連佩劍都不要?還是跟窗外那十四個字一樣,是為了唬人?可是看那個妓女的樣子,似乎真的快死……「解藥」是怎麼回事?中了毒嗎?……

眾人也對小妍那句「解藥」摸不著頭腦,正在議論紛紛。顏清桐則急得幾乎要跳出去摀住小妍的嘴巴。

戴魁瞧著那柄殺傷了他許多同門的「單背劍」,想起剛才在暗室中所見那劍光,如何以「太極劍」巧妙地引導李文瓊的鐵鐧打斷他的臂骨,又控制他的腰刀刺進李文瓊下腹……戴魁一想及這一幕,心頭一陣刺痛。

此刻戴魁眼見,姚蓮舟為一個被無辜連累的女子,竟然甘願放棄佩劍;相比自己乘著對方中毒之危,率十倍之眾進攻……他只覺無地自容。

——不只是武功。連氣概,我也輸得這麼徹底!

小妍還在低著頭把劍遞給戴魁,他卻遲遲未接,她抬頭看看,只見戴魁一張粗豪的臉激動得漲紅,小妍卻錯以為他被激怒了,更覺驚慌。

——為了書蕎姑娘,我要挺下去!

戴魁伸手,但並不是接劍,而是將「單背劍」推回給小妍,二話不說就上前蹲到書蕎身旁,放下了手中刀,也不理會被眾人看見,就從腰帶內拿出那包解藥打開,親手將紙包內的細丸喂進書蕎的嘴巴。

「師弟!」顏清桐急急走過去,卻已阻止不及。

書蕎已失知覺,並未吞嚥。戴魁也有點走江湖的經驗,不顧慮男女之防,將書蕎扶得半坐起來,用掌推拿她肩背穴位,令她食道張開,終於吞下那些細丸。

小妍大喜,抱著劍走到書蕎身旁。只見書蕎姑娘還未有起色,非常焦急。

「別擔心。」戴魁臉有愧色地說:「是真解藥。」

董三橋和韓天豹都不是呆子,看了這一幕,聽了這些對話,再看顏清桐的反應,把事情串起來,終於想通了。

——姚蓮舟不是受傷,是中了毒!

兩人相視一眼,都知道此事關乎這支同盟軍的名譽,也就沒有說破。

顏清桐趁著戴魁正照料書蕎,悄悄走到小妍身邊,冷不防就把「單背劍」奪到手。

戴魁將書蕎推給小妍,怒然起立呼喝:「你幹什麼?」但顏清桐已把劍拋給了一名心意門的師弟保管。

顏清桐知道這次非得豁出去不可,放聲高呼:「姚蓮舟已受重傷,如今連佩劍都沒有了,我們不馬上殺進去制服他,更待何時?」他說時眼睛瞧向秘宗門人和燕橫。

燕橫雖想不透其中關節,但見姚蓮舟為了一個女子棄劍,他們卻要乘機進攻,只覺頗是不妥。

相反董三橋和韓天豹都猜到內情,他們卻一心只在想:這確是制服姚蓮舟的黃金機會,假如武當大隊弟子趕來就要錯過了……

顏清桐看著兩人,那眼神彷彿在問:你們要不要賭這一把?

心高氣傲的董三橋,此來西安本就是要顯揚秘宗門和本人的名聲。他咬咬牙,就朝顏清桐點頭。

小妍聽到顏清桐的話,看見身邊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武人,想起房間裡中毒已深的姚蓮舟,現在連劍都沒有了,心中一酸,不禁憤怒地大叫一聲:「不要臉!」

這一句,出自一個尋常的婢女之口,聽在群豪耳裡更覺刺耳。

「這兩個女的,跟姚蓮舟關係不淺,都先扣下來!」顏清桐指向小妍,旁邊馬上就有兩個鎮西鏢行的鏢師走過去抓住了她。

戴魁正要替她解圍,顏清桐卻喝止:「師弟,你要幫著武當派嗎?你忘了自己代表誰嗎?」

戴魁一時猶疑了。剛才救助書蕎,還可說是出於不忍;但如果現在公然跟自己人打起來,卻有站在武林公敵武當派那邊的嫌疑,他可擔當不起。

這時其中一個鏢師「啊」的叫了一聲,原來他的手肘被個劍柄撞了一下,登時半身都酸麻,放開了小妍的手臂;小妍鬆開的手用指甲抓了另一名鏢師手背一記,那鏢師並未提防,亦吃痛放了手。

撞了那一記劍柄的正是燕橫。他第一眼看見殷小妍,就想起年紀相若的宋梨,對於這麼一個同樣無辜捲入武林鬥爭的弱女子,心裡頗是憐惜。一見她被兩個鏢師抓住,心裡沒想別的,就只想:會武功的人怎可對個普通女孩子出手?他沒有猶疑就舉劍相助。

小妍脫離了兩人,想也不想就轉身走回「盈花館」大門。

——我寧願回去裡面,跟他死在一塊兒!

附近有幾個武人也都欲上前抓她。但燕橫略晃一晃手中「靜物右劍」,他們都被唬得止步。

小妍一進了大門,更是沒有人敢冒然追進去——怎麼知道那個武當派的暗器高手有沒有埋伏在門裡?連秘宗門人都躲不開的瓷片,他們可沒有信心閃避。

眼見可以用作威脅姚蓮舟的人質逃回了「盈花館」裡,顏清桐頓頓足,不滿地看著燕橫:「燕少俠,你這是……」

人叢之間卻傳來一人拍掌聲,還有一把清脆的笑聲,燕橫跟眾人看過去,原來正是跟著到來的童靜。她一直就在人群外圍觀看,因為個子矮小看不見,於是索性就騎在白馬上。

童靜以讚賞的眼神,遠遠瞧著燕橫,豎起一根大拇指。燕橫知道自己此舉得罪了群豪,童靜這樣令他更加尷尬,連忙向著她把指頭按在嘴唇上,示意她別再笑。

在這麼緊張的關頭,這對少年男女卻旁若無人般手語互通,令群豪哭笑不得。只有戴魁一人,看見燕橫剛才全不猶疑就干了自己想幹的事,心裡有些自愧不如,朝燕橫微微點頭嘉許。

「還磨蹭什麼?」董三橋怒然呼喝,這才令眾人再次集中精神。「現在就進攻!你們都從下面攻上去!」

韓天豹已知董三橋心中所想策略,也向群豪拱手說:「勞煩眾位同道,都從樓下攻入,在二樓走廊佈陣!我等秘宗門人則從屋頂攻下去。各位不必硬闖,只要在房間門前牽制姚蓮舟。等我們攻破屋瓦殺入,你們才配合破門夾擊!」

那些小門派的武者,之前看見心意門人鎩羽而回,都心有餘悸,一聽這句「進攻」很是遲疑;但聽到韓天豹說只要他們負責牽制,由秘宗門人從上路主力進攻,這才比較放心——他們畢竟也有數十人之眾,要壯著膽子守在二樓走廊,還不算是難事。而這指令出於名震滄州的韓老拳師之口,就令他們更有信心,一個個磨拳擦掌。

「姓燕的!你也跟著來!」董三橋向燕橫呼喊:「要是沒種替師門報仇,那就留在下面算了!」

他說著就奔向「盈花館」西側的牆壁,一躍踩在壁面又借力再跳,同時空中左臂一摔,手上長長的九節鋼鞭揮出,尖銳如槍尖的鞭頭釘住屋瓦下的牆磚。董三橋猛扯鋼鞭,身體輕巧如紙人般往上飛起,一眨眼足尖就著落在屋頂上。這手秘宗門的輕功看得下面許多人目瞪口呆,登時喝起采來,士氣又再大振。

燕橫被董三橋言語相激,心想絕不可損了青城派的名聲,也就跟著韓天豹和其他秘宗門人走往西面牆壁。

一見董三橋等已出動,顏清桐也催促下面的群豪配合攻入「盈花館」。有兩個拿藤牌單刀的霍州地堂門好手自告奮勇,率先利用藤牌掩護之利攻入了大門。確定「盈花館」樓下大廳並無埋伏,他們馬上呼喚同道也進去。有七、八個比較好鬥的傢伙就率先殺入,將「盈花館」大廳佔據定了。

顏清桐這時走到那八個倖存的心意同門之間。

「你們不想為師弟們報仇嗎?」他勸說:「難道你們希望看見,今天唯一吃敗仗的是心意門嗎?」

八人早已察覺戴師兄與顏師兄不和,因此這時看見戴魁別過了臉也不奇怪。他們不知內情,對於剛才戴師兄身上竟有那妓女的解藥甚感驚訝,但又不敢細問。

此刻聽了顏師兄出言相激,八人都很是激動。心意門畢竟是堂堂天下「九大門派」之一,他們全是來自支系的好手,在本省都頗負盛名。眼見同是「九大派」的秘宗門人現在當先發動圍攻,而那些什麼地堂門、鐵刀派的小門派武者也奮勇響應;假如心意門只因剛才折損了好些同門就裹足不前,相形之下豈非顯得很沒種?將來傳了出去,可能連「九大派」的地位都不保。

——就算今天我們都給姚蓮舟的劍殺了,也不能墮了心意門的名聲!

八人裡年資最長的是三十出頭的林鴻翼,就是之前在「麟門客棧」向荊裂擲酒杯的那個河南心意支系弟子,也曾到山西總館深造,資格在眾人中僅次戴魁和李文瓊。他左大腿被姚蓮舟深深削了一劍,仍然能夠生還逃出「盈花館」,已可見武功不弱。他兩個從河南同來的師弟,都已伏屍在「盈花館」裡,心中極想雪恨。林鴻翼半拐著腿,急走到戴魁跟前。

戴魁正蹲在書蕎跟前觀察她的狀況。書蕎服瞭解藥,臉容開始有了意識,輕輕在皺眉。戴魁看見心下稍寬。

「戴師哥!」林鴻翼呼喚他。「我們一起再上吧!」

但戴魁覺得,今天已再無面目對姚蓮舟動手,看也沒看師弟一眼,只是搖了搖頭。

林鴻翼見他已無戰意,便朝七名同門振一振手中刀,七人也都點頭響應。

林鴻翼轉而看著顏清桐:「顏師哥,你也是心意門的人吧?門派的榮辱,你也有一份兒。」

顏清桐愕然,他一直只打算幕後策謀,從沒想過要親自上陣對付那可怕的武當掌門。但他先前已把話說得太大,現在哪有推托的餘地?他硬著頭皮再裝起激昂的樣子,拍拍林鴻翼的肩頭。

「好!我好歹也是山西總館的不肖弟子,報這個仇怎少得了我?」顏清桐說著,就從一直不離身邊的鏢師手上,接過自己那柄已經好幾年沒有真正拿過的佩刀,「錚」地拔了出鞘。八個同門看見顏青桐這舉動,又聽得他豪言壯語,都也振作起精神,舉起手上的兵刃。

戴魁在一旁聽了,卻是苦笑。

心意門人也就以林鴻翼領頭,往「盈花館」的大門走去。顏清桐揮揮手集合手下的鏢師一同進攻,其實是不刻意地墮後到隊伍的最尾。

「你們聽著。」顏清桐向十幾個臉容緊張的鏢師說:「進去之後,要一直在我身邊,否則我保不了你們。」說著輕揮一下手上單刀。十幾人連忙點頭。

——其實顏清桐心裡盤算,是要在危險時,也有這些手下作擋箭牌。

仍在「盈花館」外頭的其他門派武者,看見心意門重整陣勢又再進攻,士氣更加高漲,登時又有十來人奔向那大門。餘下的七、八人比較膽怯,但在這情景下怕被人恥笑,不情不願地亦跟著大隊進去了。

同時在西面牆壁那邊,兩名秘宗門人遊牆而上,同時手上早有準備,在牆上半途高處接連插進了兩柄匕首,兩個刀柄就好像變成梯級,讓其他人更輕鬆登上去。

只見兩人手足並用地跳躍爬行,遊走甚是敏捷。相傳秘宗門武功最初乃是模仿猿猴打鬥的動作而創,故又稱「猊猔」。這兩個門人身手之矯健,確有靈猴上樹之姿。

燕橫既然專練青城快劍,步法輕功方面也有一定信心,只是擔心身手不如秘宗門人般俊拔,令青城派被人看扁。現在看見秘宗門在牆壁插上匕首,登時放了心,也就跟在韓天豹前輩後頭,也準備登上屋頂助戰。

率先上了屋頂的董三橋收回九節鞭,踮著足尖放輕腳步,在瓦面上行走。這「盈花館」既是華麗的妓院,屋頂所用都是青色琉璃瓦片,質料比較厚實,不易踏破,但瓦面滑溜溜,也不好走。

董三橋走向姚蓮舟房間所在的上方,已準備用九節鋼鞭,將那兒的瓦頂一擊打穿。在他後方,另外兩名秘宗門弟子也已爬了上來。

就在這時,一條快得模糊的身影,自那南面仍掛著武當掌門白袍的窗口穿出。身影猿臂一舒攀住了窗頂,整個身體就如鷂子翻身上了屋頂,還未落在瓦面,半空中已經發射出幾點黑影!

董三橋沒來得及開口向同門示警,只能及時閃躲過飛向自己那暗器。剛爬上來的兩名秘宗門弟子,一個胸口中了黑影,應聲倒飛下街道;另一人及時伸臂硬擋在面門前,炸開一叢血花,釘在手臂上的,又是一塊碎瓷。

那發暗器者輕巧著落在屋頂邊上,身軀異常修長,白皙的臉冷峻如冰,身上掛帶六柄短劍,正是武當「首蛇道」弟子樊宗。

「誰上來,誰死。」

樊宗冷冷說。他又瘦又長的雙臂垂在身側,手背向前,手掌內側各又暗扣著兩枚碎瓷。

姚蓮舟能夠勉強守到現在,依靠的是這二樓房間位在高處,並且房門外有狹窄走廊的地利;假如被敵人從屋頂打開缺口,數十人上下兩路一同攻進,掌門必被制無疑。

樊宗決心,必要時寧以性命保住這屋頂。

——為武當派可作任何犧牲。這是「首蛇道」弟子的信條。

連續殺傷秘宗同門的敵人終於出現眼前,董三橋一雙細目閃出殺意。但他知道樊宗暗器凌厲,也不敢冒然衝近,反而倒退回西面的屋頂邊,手中九節鞭拉在兩掌之間,隨時準備擊落飛來的暗器。

董三橋這一退,自是為了掩護從西牆下爬上來的同伴。樊宗知道若被對方大隊人馬一舉攀上來,就難保這屋頂,馬上展步向董三橋衝過去!

董三橋眼睛注視樊宗來勢,在估算著雙方距離。

一般用暗器飛鏢,大多都是埋伏攻擊或猝然偷襲,即使在甚遠的距離都可能得手;但像這樣正面對抗的情形下,對方有所準備,暗器的有效殺傷距離,通常是要在四至七步以內,太遠就容易被閃躲或擋接;太近的話,對方兵刃拳腳已及,再無發鏢的餘地。

董三橋本人雖不擅長暗器,但秘宗門本身有飛鏢和接鏢的功法,他自然熟知這應對的原理。假如樊宗站立不動,董三橋要殺入這個七步之距與對方搏鬥非常危險;但現在樊宗主動高速衝過來,董三橋心想正好;一待雙方距離只有大約十步,他就馬上也迎樊宗跑過去,其時兩人對奔,距離突然縮短,董三橋就能一口氣殺入近身肉搏,樊宗的暗器再厲害也無用武之地。

董三橋盯著樊宗在瓦面急奔的雙足,測量著距離:十三步、十二步、十一……

哪知連十步都未及,樊宗已然立定發鏢!

樊宗的身體就如沒有重量,雙足說停就停,一個後弓馬步煞止在屋瓦上,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點,正是將「太極」的「化勁」運用於輕功之上!

他身體一立定馬步,瘦削的腰胯一抖,帶動肩臂,右手兩片碎瓷如箭向董三橋激射!

董三橋本來準備身體發動向前衝殺,對方卻驟然提早發射暗器,他已來不及後仰或橫移閃躲,只有順著勢左足踏前一步,身體側成一線,左手鞭往前一揮,將其中一片碎瓷擊落,同時另一片則險險擦過胸口!

董三橋極意外:對方這手法射出的瓷片,比之先前所發出的要急勁得多,原來之前一直留著一手不用!這手法之勁力非同尋常,竟在十步外都如此難躲!

他不知道,樊宗在武當「首蛇道」裡乃是一個異數:「首蛇道」弟子大多專研輕功和各種探聽跟蹤技藝,格鬥殺敵的能力並不出色;但當中還是有少數天賦異稟的「首蛇道」成員,同時兼擅武鬥。上代掌門公孫清,就特別選拔培養這些精銳,並授以褐色制服,號稱「褐蛇」。

——這不足十人的「褐蛇」,平日負責監察武當山外圍的安全和動靜;但公孫清成立「褐蛇」的真正盤算,乃是培育一個刺客團,以備將來萬一武當派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險,作非常手段之用。

樊宗天分之高,甚至得以修練武當最高武學「太極」。他的「太極拳」並未大成,但卻巧妙地將「太極」的功力應用於另外兩種武技上:一是將「太極」化勁法揉合「梯雲縱」輕功,能蹤躍如影,著地無聲;二是把「太極」那發勁之法,化為投擲手法,故此就算正面對抗,所發暗器飛劍,也有十步外殺敵的驚人勁力!

董三橋為了閃擋這兩片碎瓷,踏前了一步,進入距離更近的險境。他心想自己已陷身不利,與其退卻掙扎,一直當個會閃躲的活靶子,不如向前面賭一局!

董三橋一咬牙,右手抓住九節鞭中段,僅以前頭五節,如風車般急旋成圈,鞭影像化成盾牌護在身前。他心裡已經拼著要捱至少一片碎瓷的危險,全速朝樊宗衝殺過去!

——只要入了拳腳短打之距,要讓你好好嘗嘗我的快手!

董三橋這一沖,已及樊宗跟前八步。

樊宗木無表情,左手自下向上,往董三橋跟前一揮。

董三橋低頭,把身體儘量縮在鋼鞭形成的旋盾後方。

兩片碎瓷彷彿化作影子,激射而至。

一在鋼鞭之下粉碎。一在董三橋右大腿外劃過,濺起血花。

六步。董三橋右手已放開鋼鞭,捏成拳頭。左手握著鞭尾,準備卷擊向樊宗。

樊宗左手發射瓷片的同時,右手伸向後腰,握住插在腰後的飛劍劍柄。

董三橋早就看見樊宗此一舉動。但他有信心,在樊宗拔劍出鞘前,先一步將九節鞭捲到他右臂上。

——然後,我右手的「半披風拳」就會轟在他的咽喉。

五步。

九節鋼鞭揮出。

六步。七步。兩人距離突然又變遠。

樊宗並不是向後退,而是雙腿施展「梯雲縱」,身體全無先兆地向上拔跳起來!

九節鞭落空。董三橋仰頭。

陽光映射下,已可見空中的樊宗手上劍光。

董三橋原本要來打人的右拳向頭上舉起來,欲以一條手臂擋下這飛劍。

——以樊宗剛才的發勁手法,這次用的又是比碎瓷片殺傷力強橫十倍的得意兵刃,董三橋心裡已有準備,這條右臂此生都不能再用。

就在這時,一點烏黑的影子卻直射向身在半空的樊宗面門,阻止他發出飛劍!

是剛好攀上屋頂來的韓天豹。他在游牆而上之時,手中早已扣了暗器,一上來看見師侄陷入凶險,想也不想就出手援救。

在這極短促剎那,樊宗迅速判斷:要是為了躲開這暗器,而不向董三橋發飛劍,董三橋已在近身距離,自己身體落下時必要進入不利的肉搏戰。

他右手繼續向下面的董三橋擲出飛劍,左手同時閃電伸出,硬接那飛來的暗器!

樊宗的飛劍從高迎頭直射而下,內蘊「太極」發勁功力,那只有尺許的劍身,彷彿形體都消失了,化成一股殺戮的能量!

一道血路,沿著董三橋右肩和背項爆開,直透足下瓦片,射穿了一個洞孔!

同時樊宗左手跟那黑影碰觸上了。他這樣徒手接一件不明的暗器,實是賭博:假如那暗器滿帶尖刺利刃,甚至淬了毒藥,這只左手非重創不可。

手掌邊緣一撥之下,那物件改變路線斜斜飛跌。原來是一枚七寸許長的烏黑鐵釘,側面並無鋒口。樊宗心裡慶幸。

但同時他也後悔。因為這一心二用,右手的飛劍畢竟還是射偏了,只割破董三橋肩頭和背項肌肉,既沒有命中要害,更未令他手臂廢掉。

董三橋以為必受重傷,只感肩背一陣火辣,一時還沒判斷到自己受創有多重,仍然死命橫舉著右臂不動。

樊宗見他未及反應,落下時足尖一踮到瓦面,就像裝了機簧般向後反彈,身子一個倒翻,又回到跟董三橋相距十步處。董三橋這才醒覺失去了纏上對方近戰的機會,甚是惱怒。

凌厲的暗器加上這超脫的輕功,樊宗在董三橋眼中直如一條靈動迅捷的毒蛇:隨時都可能進入那劇毒利牙的攻擊範圍,要捕捉它是極度危險又困難之事。

這時韓天豹已在屋頂上站定架式,左手反握著雁翎快刀,右手又從長長的皮革護腕內側,拔出兩枚同一樣式的七寸鐵釘,扣在指縫之間。韓天豹的單刀其實只作防守擋格之用,他真正最擅長的武器乃是這手「喪門釘」。

韓天豹為人甚謙和,平素與人動手,連刀子都很少拔出來,一套「裡外戰」拳法已是名動滄州;直至十二年前一次,一名秘宗門弟子押鏢時被一股悍匪劫殺,他率五名門人跨省殺賊,以「喪門釘」連斃九人,外間武林這才知道韓老拳師原來更精於暗器,這一役後得了一個「烏符鐵手」的外號,形容他手一招,射出的烏鐵釘就如催命符一樣。

樊宗在另一頭也已站定,左右雙手各從右肩和腹前的皮鞘拔出飛劍,當作短兵刃般握著,左劍正手,右劍反握,擺著一個戒備的架式。他剛才一翻退又回到了掌門所在房間的上方,擺出這一姿式,確有一夫當關死守這片屋頂之勢。

他死盯著隔在十多步之外的韓天豹,防範他又再出手。剛才韓天豹半個身子爬了上來,還未在瓦片上站定已經發出「喪門釘」,那來勢因而減弱了不少,樊宗才有把握以徒手撥去,現在則絕不可再輕忽。

董三橋吃了一記飛劍,傷勢等於由肩至背被深深劃了一刀,血染半邊衣衫。這傷雖對戰力無大影響,但他已不敢再次冒然衝近樊宗。幸好現在有了師叔的飛釘助陣,已不怕樊宗攻來西面牆壁。

燕橫和另外兩個秘宗門人,也緊接從牆下攀上了屋頂。燕橫一見樊宗,目中燃起仇恨的怒火——這是自青城大劫之後,他第一次再遇上武當弟子。

樊宗看見更多人爬了上來,形勢不妙,被迫要採取主動,輕輕向前邁了一步。

眾人都知道這武當好手暗器厲害,只要他稍一移動,他們都緊張得架起兵刃來。只有韓天豹最冷靜,也對應樊宗而移步。

兩人遙對著開始不斷走動,尋找著最有利的發射方位和距離。誰也不肯先出手。

武林中專精暗器飛鏢的人本就不多,用暗器正面對戰更是少之又少。這場實是當世兩大暗器高手一場罕有的決鬥。

樊宗左手虛晃了一下,狀似要發出短劍,幾個秘宗門人馬上舉兵刃在臉前迎架。但韓天豹不為所惑,鐵釘仍扣在指間不發。

韓天豹也是一樣,向前虛探一步,似欲前奔進入飛劍的殺傷距離,引誘對方出手。但樊宗亦看穿了是虛招,並未中計。

兩人都在不斷引誘對方先出鏢。樊宗的輕功步法自然了得;韓天豹的秘宗門「燕青迷步」雖沒有如八卦門步法般著名,也是高超的有名絕藝。兩人既都擅長步法和身法,閃躲功夫皆是第一流,那麼誰耐不住先出手,就容易陷入被人閃身反擊的不利境地。

可是韓天豹能等,樊宗卻不能等。又有另一個秘宗門人上來了。

樊宗咬牙切齒,突然加快步法朝眾敵人踏過去。

韓天豹那滿佈疤痕的右邊臉皺緊,眼目密切盯著樊宗雙手。

樊宗終於先出擊。

但出的不是「手」。

他乘著猛踏之力,右足尖挑起腳下一塊瓦片,以「武當長拳」的「前探腳」勁力,將那瓦片狠狠往秘宗門人踢過去!

順著這一踢之勢,樊宗的右臂也自下而上反手揮出,飛劍緊接也追著那旋飛的瓦片尾後發射!

這出手都看在韓天豹眼內:很明顯,樊宗要以瓦片為干擾,讓韓天豹作出錯誤的閃避,繼後飛來的短劍即成殺著。他剎那間已作出對策:先反舉左手單刀,以刀刃擋那瓦片;再閃躲飛劍;同時發飛釘反擊——

然而他估計錯誤了。那飛劍的目標並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一個人。

而是那瓦片。

飛劍後發先至,在韓天豹跟前四步之遙,從後打在瓦片上。劍上蘊含極強勁力,刃身一撞上去,瓦片爆破,炸成一股碎瓦煙塵。

那煙塵遮蔽了韓天豹的視線極短瞬間。

——這才是樊宗發出真正殺著的時候。

樊宗原本踢出的右腳踏回瓦面上,成前弓馬步,身體自足至腰至肩發出一股如纏絲的扭旋勁力,直傳達到左臂腕,那飛劍以「太極」的發勁方式脫手,竟是如箭矢般鑽動著飛射出去,破空之力更倍於前!

韓天豹目不見敵,卻憑本能知道對方已出殺招,左手刀刃仍舉著遮擋面門要害,右手只能約略猜度敵人方位發出「喪門釘」反擊。

飛劍勢如長虹,穿透那瓦片爆碎的煙塵,在韓天豹跟前出現時已及近距,卻是射向他胸腹之間,單刀既擋不了,也來不及閃避,眼看就要立斃在劍下!

旁裡突然斜出另一道啞色的刃光,在韓天豹身前三步及時擊中那飛劍!

飛劍中所貫注的鑽勁厲害,這橫裡殺出的兵刃擊上去也未能將之打飛,只是偏歪了飛行路線,在韓天豹右腰肋旁擦過,劃出一叢血花!

這是兩柄武當派兵器的交鋒——將飛劍打歪的,正是燕橫手上的「靜物右劍」!

燕橫一直站在韓天豹左邊,瓦片炸開時他也被煙塵擋住了視線,但還是瞥見對面樊宗脫手的劍光。他未暇細想,本能就用上「風火劍」的第十二勢「鷹揚羽」,把長劍向韓天豹跟前反撩而上。

燕橫一劍擋中飛劍,受那強大勁力反震,也退了半步,腳下踏裂了一塊瓦片。他心頭又喜又驚:這一記半空擊劍,只是在瞬間大膽猜算那飛劍的速度軌跡而出手,心中沒有多少把握,幸而一劍中的,自然慶幸;但親手感受飛劍上的勁力,想到若非成功把它擊歪,韓老前輩勢必一劍穿心,不禁要捏一把汗。

韓天豹反擊擲出的「喪門釘」準繩未足,樊宗輕易就偏身閃去,卻見這麼精密策劃的殺招竟然未能得手,愕然地看著那原本不大起眼的少年劍士。

樊宗一細看,認出了燕橫所用長劍,竟是武當同門呼延達的佩劍「靜物劍」,一時就脫口而出:「你用的是武當劍——」

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另一邊的董三橋沒有放過這難得機會,跟三個秘宗門師弟展步上前,已揮起兵刃攻過來!

樊宗雙手如電,迅速拔出腰間左右的飛劍。董三橋卻搶上,當先離遠揮出九節鞭。這一阻截下,樊宗來不及擲劍,只好退步避開斜斜打下來的鋼鞭頭。

董三橋這一開路,三個同門乘機奔了上去,與樊宗進入近戰。左右兩人率先殺到,他們用的都是秘宗門的輕薄單刀,各使一記「明堂快刀」招式,一砍頸項,一削右膝,配合無間地夾擊樊宗!

樊宗以短小得多的兵刃一對二,卻毫不驚慌,右腿上提閃過那下路一刀,同時左手反手握劍硬擋住上面砍下來的刀鋒,身體緊接就旋轉,那右提腿變招成倒踢,以「武當長拳」的「反魁星踢斗」,出腿如惡龍擺尾,足後跟弧線勾擊向左面那對手的後腦!

——閃避、擋格、反擊如行雲流水,樊宗近身搏鬥功夫之了得,也是出人意表!

那秘宗門人慌忙低頭閃過這一踢。第二個同門緊接攻了上來,手上一柄刃身幼薄的長劍刺向樊宗後背,那劍快如全無重量,迅辣彷彿蜂針。

樊宗當然沒有呆著捱劍,一踢不中已順勢旋身移步,轉到那個低著頭的秘宗門弟子背後,另兩人被同門阻隔,無法夾擊,也展開秘宗門的「迷步」繞追向樊宗。

四人瞬間就在屋頂上較量起步法來。樊宗身手詭異,在三個敵人間轉來轉去,始終令他們無法包夾,手上雙短劍專注防守,兩刀一劍也奈他不何,以一敵三竟全不落下風。

韓天豹未中飛劍仍心有餘悸,但眼前門下弟子還在劇戰,不是發呆的時候,向燕橫迅速一點頭道謝,又從護腕拉出兩根「喪門釘」上前助陣。

他密切注視近身纏鬥中的樊宗身影。但四人不斷走動,距離又近,韓天豹站在外圍一時不敢出手,怕傷了弟子。

董三橋也不敢以九節鞭夾擊樊宗。這時他見樊宗專心格鬥,已經移離了房間的上方。他心念一動,再揮鋼鞭,「呼」地就轟然打在屋頂上,擊穿了一個破洞!

樊宗見屋頂被打穿,心裡頓時著急,臉上殺意更盛。

他決意兵行險著。左邊一個秘宗門人舉刀直砍下來,樊宗這次不再轉步走位,反而側身上步,偏著身子往那秘宗門刀手中宮直入!

快刀落下。那秘宗門人意想不到樊宗衝入來,準繩有所偏差,刀刃只剛好在樊宗那瘦削身軀的胸前,貼身砍掠而過!

同時樊宗右手握著短劍,直擊刺向對方腹部。

這刀手畢竟也是秘宗門派來的精英弟子,反應不慢,退後的同時彎身收腹,樊宗的短劍刺盡,劍尖卻仍差半尺才觸到他肚皮。

不料樊宗這刺劍中蘊含甚巧妙的勁力,手臂刺盡的一剎那,手腕劇然一抖,五指鬆開,短劍仍繼續乘著刺勢向前脫手飛出!

——表面是普通的一招刺劍,原來是一種特殊的近距擲飛劍手法!

這記飛劍當然遠不如先前的急勁,但距離實在太近,手法又詭奇,那秘宗門弟子連眨一眨眼都來不及,劍刃已入腹三寸!

另外兩人一見樊宗不再游鬥,早已從右側和背後夾擊而至——即使同門中了飛劍,包圍已成,仍處極大優勢。

樊宗沒有回頭,甚至身軀也沒有稍轉,左手就從下向上往後摔出!

那個攻擊他背項的秘宗門劍手,正在全心要刺出手上的幼劍。樊宗全身除了一隻左手外無一處移動,這向後倒擲的飛劍沒有半點先兆,那劍手胸口被飛劍插進的一刻,握劍的手還在運勁,根本連中了劍都不知道。

——樊宗這種近身戰鬥飛劍刺殺手法,與之前的長距強勁飛劍又大大不同,卻更加詭異難防。韓天豹在外圍見了,雖然被殺害的是本門弟子,還是不得不由衷佩服。

第三個秘宗門人知道樊宗手上已無劍,更全力舞刀朝他砍殺,「明堂快刀」直取其心胸,為兩個同門復仇!

樊宗身上只餘左肩上一柄短劍,他右手及時拔出,僅在肩胸上方將那單刀擋住,極是凶險!

這短劍畢竟太輕,樊宗也非健碩,秘宗門刀手連左手也握到刀柄上,以全身之力壓向樊宗,要將刀刃連同短劍都逼進他身體裡!

突然他失去了力量,鬆開單刀,垂頭看看自己腹部。那兒又是插著一柄飛劍。

——第七柄飛劍?從何而來?

第一個中了飛劍的秘宗門人這時才倒在屋瓦上。只見他腹部噴出血泉,身上所中飛劍已然不見。

——原來樊宗在右手擋下單刀的同時,左手也迅速從此人未倒的身體上拔回飛劍,再以下手投擲送入第三人的身體!

樊宗冒險進招,數個起落殺傷三人,令人驚嘆。

——但這也把他推到了極限。

韓天豹未有因為弟子接連遇害而動搖,在樊宗擋著那刀的時候,已經擲出「喪門釘」。

樊宗看不見飛釘來勢,全憑破風聲跳起翻身閃避。第一釘雖掠身側而過,第二釘仍深深釘進了他的左大腿!

樊宗半空被擊中,身法一下子停滯。董三橋不放過這良機,九節鞭摔出,捲住了樊宗的右足踝,硬生生把他從空中拖下來!

樊宗是頂尖輕功高手,雖被董三橋硬扯下,還是保住身姿,用雙足和左手著落在屋瓦上,否則已經在屋頂摔穿一個大洞。

董三橋右手也搭上鋼鞭,雙手發力猛拉。樊宗極力保持平衡,但左腿中了釘無法發力,終於也被拉倒,背項落在瓦片上。

韓天豹早已拔出最後三枚鐵釘,朝躺在瓦面上的樊宗一股腦兒射出,緊接就把單刀交到右手衝殺上去。

樊宗躺臥著,左右腿也都不能自由活動,仍勉力去閃擋那一把擲來的三口「喪門釘」,但只用右手的短劍成功格去一枚,其餘兩枚則狠狠釘進他左肩和左掌。尤其左肩那枚,深深貫進骨頭關節之間,痛入心脾,樊宗渾身一震。但他仍咬著牙,身體從瓦面上跪起來,仍反手握劍迎向奔來的韓天豹。

只見西面屋頂那頭,又有秘宗門弟子爬了上來。樊宗知道已守護無望。

——那麼,就讓我死在這屋頂上吧。

韓天豹衝至,迎頭一刀就劈向樊宗腦門,怎料一道閃光更快一步飛來面門,他及時回刀格去!

是樊宗的最後一柄飛劍。那劍和雁翎刀一碰就橫飛開去,但飛到半途,突然又詭異地倒轉,返回樊宗的手掌。

細看之下,原來樊宗這短劍另有機關:柄首跟劍柄能夠分離,兩者連著一根幼長的鐵鏈。樊宗發出飛劍,卻把柄首夾在指間,手臂一拉又將丟飛的劍收了回來。

樊宗的奇特招數層出不窮,令韓天豹一再吃驚。

——只是一個武當弟子,竟然都這麼難纏!

這時樊宗右足踝乘機一繞,把纏在上面的九節鞭踏在腳下,令董三橋無法再拉倒自己。但這一來他也不能移步。

韓天豹想到一個打法。他虛舞一刀,果然樊宗又將飛劍擲來,但他身體跪著,又加多處受傷,發劍的勁力已大不如前。韓天豹早有準備,側身閃過劍刃,同時一刀撩向那劍後的鐵鏈。

鐵鏈瞬即與單刀纏成一團。韓天豹封掉了這飛劍,也不猶疑和身上前,左手一掌印向樊宗心胸!

樊宗左肩關節中釘,手臂已是垂著抬不起來,只有用仍然握住鐵鏈的右手,沉肘擋架這掌。但韓天豹這掌本就是虛招,半途一變為擒拿手,抓住了樊宗的右腕。

另一頭董三橋仍拉著九節鞭,以防樊宗用輕功脫走。他一邊把鞭一下接一下收短,一邊向著燕橫大呼:「你還呆著幹什麼?給他一劍呀!」

燕橫一直都不大情願加入這圍攻,但見轉眼間三個秘宗門人倒下,董三橋和韓天豹再夾擊,他還是不能打定主意。這時董三橋大叫催促,燕橫才振起劍上前。

——你喜歡這樣幹嗎?

童靜的聲音出現他腦海中。燕橫猛一搖頭,盯著前面不遠處的樊宗,努力回想當天青城派被武當派攻滅的仇恨。

——他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個。

「還等什麼?」董三橋又把九節鞭收短了一點。「為你師父報仇呀!」

燕橫奔上前去。

——每一個武當弟子,都是我的仇敵!

他舉劍運勁。但看見眼前樊宗的模樣:左半邊手腿都被釘得血淋淋,右手右足也被拑制,四肢全動彈不得,中門大開,那胸口就像在邀請燕橫的「星追月」。

——這就如要向一個被綁縛的人狠狠刺一劍。

燕橫緊鎖著一雙原本英挺的眉毛。

右足在瓦面上踏出。內勁自腿足而生,傳上腰身和胸肩。

眼睛盯著樊宗的臉。

樊宗同時也看著燕橫的眼睛。他竟然露出輕鬆就死的微笑。

這笑容看在燕橫眼裡,卻有如一種輕蔑。

——殺了他。為師門報仇。復興青城。

燕橫呼氣發勁,吐出一記苦悶的吶喊。

——我還是相信,那個才是真正的你。

——如今我賜你一名,單一個「橫」字。

勁貫臂肘。燕橫的「星追月」已發動。同時他想像師尊何自聖就站在旁邊看著自己。

——他會願意看見我這樣子為他報仇嗎?

——他是我,會刺下去嗎?

「靜物右劍」貫注著青城劍道「巴蜀無雙」的疾勁,也挾帶著強烈的矛盾心情,撕破空氣刺出!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十八

秘宗門源於河北省滄州(明代屬北直隸省河間府),當地自古就武風極盛,即使尋常人家習武亦甚普遍,民間打擂時有所聞。鏢局行業也有「鏢不喊滄州」的規矩,就是押送財貨路經滄州時不喊鏢號,不掛鏢旗,靜靜而過,乃是要尊重滄州的武林人士,免被誤會逞強。到了清代末年,當地更出了位全國聞名的武術家霍元甲,其武術傳統延綿不斷。

秘宗門能夠在滄州武林稱雄,自有其獨到之處。相傳秘宗武術為猴拳演變,並集合北方各地武術精華,最講究輕靈跳躍,長距走步進擊,以快打慢,以長攻短。其中著名的步法「燕青迷步」,傳為北宋好漢浪子燕青所創(恐為假托,因燕青其人是否真實存在也無從稽考)。據門內口耳相傳的說法,當年燕青遭官兵追捕在雪地奔逃,施展此輕功步法而踏雪無痕,令官兵迷路,故稱「迷步」。

秘宗門因為創立時揉合的功夫頗為龐雜,門內所用兵器亦種類不少,包括刀槍劍棍,到軟兵器如九節鞭,再到飛投暗器都有囊括。秘宗兵械亦如拳術,專走輕靈一路,所用刀劍兵刃都偏向份量較輕薄,以快取勝。其中以一路「明堂快刀」最為著名。

正因為秘宗門武術動作開展,招式明快,應用又直接,比諸其他大門派較容易上手,故此流布頗廣,除了河北一地,遠至鄰省山西、河南皆有支系,以門人數目來說,是「九大門派」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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