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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89章
卷九 鐵血之陣 第二章 破關

月明當空。午夜子時。

王守仁銳利如劍的眼睛,眺視前方十數丈外那座木搭的山門。

高達丈許的門坊,矗立在狹隘的山路口上,左右掛著兩條寫滿物移教咒文的紅色幡旗,在黑夜裡徐徐飄蕩,感覺好不陰森。

那山門前後只有幾個火把,看不清門裡的狀況,隱約看見有人影移動。

那幽暗的門關,彷彿張開利齒的獸口,等待吞噬血肉的一刻。

雖然看不真切,但王守仁知道那山門後,敵人的百人主力大軍,必定正嚴陣以待。

術王弟子擁有可怕的毒箭暗器,因此王守仁將義軍停駐在山門前這個距離。這條青原山北麓的山路形勢狹隘,右側倚著一面難以攀爬的高聳峭壁,左邊則是早前荊裂跌下的懸崖。六百餘人的義軍大隊只能作長蛇陣式,後頭的民壯一路排列在登山的階級上。

這個「清蓮禪寺」的山門關口,險要處正在於此:山門扼守在狹窄路口上,寬度最多只能夠容許五、六人並肩同時進攻;但一過了山門,就突然變成開闊的空地,可作大型佈陣。敵方只要在山門內采半月陣形,我方闖關的前鋒一進去馬上三面受敵,形同自行衝入陷阱。

「他們……為什麼火把這麼少?……」王守仁身邊的年輕門生黃璇問時,緊張得滿額汗珠。這樣的陣仗他可是首次經歷。

「波龍術王也不是省油的燈。」王守仁說:「他就是不讓我方看清門內佈陣的人數和情況。反正他們守的就只是門口這一個『點』,一有人進去,他們死命向著同一方位夾擊就行了,根本不用看得太清楚。黑暗一點反而對他們有利。」

王守仁也吩咐義軍,用帶來的木盾把己方火把遮著,以免還未進攻,就讓敵人看清虛實。

王守仁帶來的六個門生裡,已屆中年的朱衡是最穩重的一個,但看了眼前的情況也不禁說:「先生,要破這關口,恐怕……」

王守仁心裡一直也在盤算著,是否還有其他更有把握的策略。可是沒有。

——即使是最厲害的智將,作戰的計算也只能到某個程度,最後始終還是靠實戰硬拚。

日間在縣城,王守仁跟「破門六劍」擬定戰略之時,就已經問過他們好幾次:

「這樣打,你們有信心嗎?」

這次戰鬥跟一般行軍打仗不一樣,要調動的不是普通的兵將。我方最決定性的戰力,就是這幾個擁有超凡武藝的俠者。如何把他們發揮至盡,乃是勝負的關鍵;同樣王守仁也要確知他們力量的界限。

經驗最老的飛虹先生,也是最清楚六人各自能耐的一個。他當時撫著須想了一輪,又看了荊裂一眼,然後用力點點頭。

「世上沒有十足把握的仗。」練飛虹拍拍那幅草圖:「不過,我們大概做得到。」

王守仁看著六人堅定果敢的眼神,亦沒有不信任他們的理由……

「還不進攻嗎?……」黃璇這時焦急地說。他手掌搭在山路旁一棵樹上,正好摸到術王眾釘在樹幹的一具下咒木偶,嚇得馬上縮手。「再等下去,又有人質要死了……」

王守仁當然很清楚,每拖延一刻也要死人。但他不能不等。

他回過頭,瞧向右邊的峭壁底下,一塊凸起如人高的岩石。

在那岩石頂上,一人一馬的黑影矗立。那黑馬久經訓練,站在高處也未受驚,沉靜地呼吸著。

荊裂的右手提著又狹又長的刀,垂在馬鞍側,反射著淡淡的月光。他的身姿同樣鎮定,包裹著黑頭巾的臉仰起來,凝定地眺視前面遠處的上方。

六百餘義軍靜靜布在夏夜的山路上,於黑暗中不斷淌汗。

過了不知多久,荊裂的眼目突然收緊,似乎看見了什麼。

他將手上的倭刀向天舉起,視線同時降下來瞧著王守仁。

王守仁也朝他點頭。

——一切就緒。拜託了。

——大家都要活著回家去。

王守仁一揮手,身在前鋒山賊隊伍裡的獨眼頭目梁福通馬上會意。他舉起手中的斧頭,指揮八十個兄弟向前緩緩推進。

眾山賊身上穿著竹片編成的護甲,又用厚布包裹手腿,以減低被術王眾毒箭所傷的機會。領在最前的四十人,各托著一面相當半個人身高的木盾,都是廬陵縣民用城裡的門板臨時改造的。

對面的山門裡,仍然看不見任何大動靜,正在請君入甕。

山賊們推進到山門前約五丈處,又再停了下來。

這時一人拿著火把,排眾而出。

在山門內佈陣的百個術王眾,一如王守仁所料,呈半月形三面包攏著門前的空間,整個陣勢厚度達六、七人,如鐵蓋般密封著這關口。他們全都吃了物移教的藥物,又受到咒音刺激,一個個體內漲溢著濃烈的殺人欲望,在月夜底下靜靜期待。

——快來吧。每一個進來的人,我們都會把他刺成蜂窩。

可是看見門外那獨自走來的人時,排在前頭那些術王弟子呆住了。

對方是個穿著物移教五色寬袍的男人。

「是假貨!這一招他們早用過了!」有人在陣裡高呼。

可是當他們繼續細看那個一手舉著火把、另一手拄著行杖的身影時,都一起噤了聲。

因為那人外型就跟波龍術王猊下一模一樣,長著一顆光禿禿的頭顱,臉上也有黑色的咒紋,而且比術王更甚,兩邊臉頰都刺得密密麻麻。

「吾乃物移神教『大圓滿聖王』,此番特從真界下凡而來,宣我神教大威、論功賞罰教徒,誰敢阻撓?」

這個「大圓滿聖王」身材碩厚,雖不如波龍術王高大,但聲如洪鐘,加上一雙圓瞪的虎眼,威儀十足。那呼喝聲在山間迴蕩,確具有震動人心的能量。

術王弟子一直處身幽暗中,這「聖王」拿著猛燒的火把出現,驀然像全身透出一股神秘威儀。躍動的光影投在他身上,更形詭異。

這個「大圓滿聖王」,自然就是圓性。那套自稱「聖王下凡」的台詞,都是按照先前在縣城被擒那個術王弟子的話,加上前夜荊裂潛上山時聽到的物移教歌詞,再由王守仁編造。

這是王守仁想出的計策:對方既以迷惑人心的瘋狂信仰控制弟子,激使他們殺人戰鬥,我方也不妨借用它擾亂敵人心神。此為心戰。

這時圓性身後的眾山賊民壯,一起照王大人的號令哼起歌謠來,不是別的,正是荊裂聽過的那《物滅還真歌》旋律。

數百人合和的聲音,有如從漫山遍野響起,那股神秘的氣氛更加濃厚。守在門後的術王眾,一時不知所措,有的更不由自主隨著旋律動起嘴巴來。

「事神以誠,宣教大威!」圓性一邊大聲頌唱,一邊繼續向山門步近:「我教忠誠弟子,還不向本聖王下跪?」

圓性本來就在佛寺長大,聽慣了寺內長輩僧侶講經時的語氣,如今模仿起來,確實像模像樣;他繼而又念出一大串無人聽得明白的字句,其實是他在少林寺背誦過的梵文佛咒,再加胡亂拼湊。對術王弟子來說,圓性念的並不像平日波龍術王所念的物移教咒語,但圓性讀得煞有介事,似乎確實在說著些什麼秘語,他們心裡就更害怕了。

術王眾裡其實不少人也像霍瑤花和韓思道一樣,根本不信什麼「物滅靈歸」那一套教義;但是他們剛剛才服過「仿仙散」或「昭靈丹」等藥物,很容易也被身邊的虔信者感染。

其中站在前排的術王弟子,竟有一、兩個人真的聽從圓性所說,垂著兵刃當堂跪下。

圓性這時走得更近,看見門里布陣的術王眾情況。

——奏效了……只要讓我再接近一些……

可就在此時,術王眾陣形的最後頭,傳來一把響亮、動聽卻又冷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把這個褻瀆神教的假貨分屍!」

這聲音很詭異,就好像從二樓高台上發出來,下面整個術王眾的隊陣都聽見了。

圓性瞧見前排那許多原本陷入迷惑的術王弟子,剎那間眼神變得清醒。

一句話就有如此份量,圓性自然猜得出對方是誰。

波龍術王騎在他那匹格外高大的馬上,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俯視前方,在最後方中央親自押陣。他以布條將五色袍的衣袖束起,已經作出親自拔劍戰鬥的準備。

圓性雖然從沒有見過術王,但聽聞他就是那貨真價實的武當劍術高手,心頭更燃起戰意。

他知道這騙敵之計已到界限,左手猛地一揮,將火把往山路旁的懸崖拋下去。

圓性彷彿瞬間從術王眾眼前平空消失。

那是因為剛才圓性吸引了他們凝視。當亮光驟滅,術王眾的眼睛也在短暫間無法適應。

這亦是王守仁吩咐圓性的計策,製造出一個非常短促的空隙。

而圓性就要在這空隙裡,走完餘下的距離。

他運起一口氣,瞬間發動。

僧鞋猛踏的足音。

壯碩的身軀,如猛獸朝山門中央狂奔。

——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這剎那,圓性心裡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少林寺,了澄太師叔拖著他的手,曾經跟他說過許多道理。

他以為那些道理自己從來不曾記進心裡。可是現在都想起來了。雖然仍不敢說已經明白。

——也許我生在這世上;被送上少林寺學武;為武當派而下山……一切一切,都是為了這樣的時刻。

為正道,可捨身忘死。

圓性奔跑同時,從五色袍底下掏出半邊夜叉面具,嵌到臉上。

他瞬間化為憤怒的惡神。

這時在他身後,也有其他身影緊隨沖上去。

圓性越過了那兩條掛著紅幡的門柱。

被波龍術王喚醒的弟子,這時正在重整對敵的陣勢。他們雖然一時看不清楚,但感覺到那股強烈的氣勢,已經衝入了殺傷範圍。

術王眾成三面包夾著山門口的空間,其中正前面站第二排的幾名弟子,二話不說就朝前舉起手臂,手指拉動機簧,淬有「鎖血殺」的毒袖箭同時激射!

圓性早有準備,他一過山門,已然將身子偏側,用左邊身體迎向前面,聳起左肩遮擋頸項,又屈曲舉起左臂掩護眼目。他保持這樣的姿態,朝敵陣中央全速衝入!

六枚袖箭幾乎不分前後,射入他左臂和胸腹之間,全數沒入那襲五色袍!

前排的術王眾見暗器一舉全中,正在興奮——

一物如猛龍出洞。

陣中一個手握長槍的術王弟子,鼻樑轟然炸開血花,整個人倒在後排同伴身上!

——這傢伙沒有中毒!

這自然是因為,毒箭都被圓性藏在袍下的銅人護甲抵擋之故!

圓性按王守仁的吩咐,以護甲對著敵陣中央硬衝。王守仁的計算是:術王眾雖然有三面包圍之利,但兩邊側翼不能使用飛射暗器,否則射失就極容易誤中對面的戰友,因此只有中央一組的術王弟子會發箭。

先前死在廬陵縣城的五十個術王弟子,也曾經不顧自己人安危,在混戰中胡亂發射。但王守仁深信到了這關頭,波龍術王剩下的弟子已不多,不可能再隨便犧牲,因此必然會嚴格約束弟子的打法,不會再有如此暴舉。何況波龍術王既已選擇借助地利與陣法去決勝,就更加不會輕率讓弟子自相殘殺陷入混亂,導致陣勢崩潰。

——波龍術王越是以理智計算,王守仁反而越有應付他的把握。

圓性的六角齊眉棍閃電吐吞,術王眾還未看清刺出來的是什麼兵器,他已將棍收入懷中,手掌化作陰把反握,另一端棍頭今次自下向上,夾帶沙塵激烈捲起,狠狠撩擊在另一人胯下要害之上!

少林棍法剛勁非凡,那術王弟子整個人被打得離地,已昏死的身子飛起來,又是摔到後排人叢裡!

術王眾受藥物和咒音的刺激,久已蓄積的殺氣也在這時爆發,前面一排人馬發出獸嚎般的叫聲,五桿長槍往圓性密集急刺!

圓性咬牙。花了這麼多計算與冒險才衝到這個距離來,他絕不能退,拼上身體也必定要進入近身混戰。一退,敵人的毒暗器又會再來。

他面對五枚凶銳的槍尖,兩足半分不退,雙手提著齊眉棍以「舉鼎勢」揚起格架,同時腹下丹田沉沉吐氣,全身運起少林「鐵布衫」硬功,並以借相之法,觀想自身化為了一塊堅鐵!

齊眉棍只能格去其中兩槍。另外三柄,一柄刺在他肩頭,被圓性的銅肩甲擋住,擦身而去;其餘兩槍卻結結實實地刺在他左邊胸口和側肋上!

槍尖雖然刺不破鑲銅的鐵甲片,但那猛烈的勁力仍是透進身體。圓性因為要同時掄棍防守,「鐵布衫」並不能貫足硬勁,只及平日五成,兩槍的力量撞得圓性五內翻騰!

然而他強忍著這劇痛。

——絕不能動搖!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圓性緊閉著氣息,硬是把棍上架著的兩柄槍桿猛頂回去,那兩個握槍的術王弟子站不住腳,跟身邊的人撞成一團!

這時左右包夾的術王眾也已攻至,許多柄刀槍,都往他兩側後方刺砍過來!

圓性感覺就如從前在少林寺打入「木人巷」深處、身周都是強敵包圍、完全看不見出口的時候。

但是跟在「木人巷」時不同。這次他並非孤身一人。

術王眾這時才發覺,圓性寬壯的身軀,掩護著後方的另一人到來。

一長一短的刃光振起。

「雌雄龍虎劍」。

燕橫一雙清澈的眼睛,在黑夜裡綻放堅決的光芒。

就在圓性背後,他祭起青城派「圓梭雙劍」的連環劍花,「龍棘」與「虎辟」高速交替,彷彿化為一團刃球!

刀刃飛彈。槍桿斷折。

招呼向圓性背項的兵器,盡被「雌雄龍虎劍」抵擋開去!

這一招其實頗是凶險,「雌雄龍虎劍」無比鋒銳的刃尖,全都在圓性背項前面數寸之處掠過。

這是信任——圓性絕對信任燕橫的準繩;燕橫也信任圓性能夠抵住前頭的壓力,半寸不退。

圓性得到燕橫掩護身後,得以回氣吞吐,壓住內臟的傷痛,專注攻擊前頭。他把齊眉棍變回正手長握,棍頭來迴圈打,鎮住了敵陣中央。

同時燕橫再上一步,貼近圓性背項,側身以雙劍攻向右方,掩護著圓性沒有銅甲保護的右半邊身體。

少林與青城二俠合璧,展示出天下「九大門派」貨真價實的威力。

前方又一名術王弟子閃躲不及,被圓性一記「緊那羅王棍」的「撥霧勢」擊中,包鑲鐵片銅釘的棍首側打在他左耳上,一股血花從另一邊耳孔射出,登時吐血身亡!

同一刻,燕橫以左手「虎辟」短劍架著一柄劈向圓性頭頂的單刀,右劍「龍棘」長長的金黃鋒芒疾吐,沒入那刀手喉嚨,緊接「虎辟」又抽回來,往右腋下順勢拖割,命中另一隻拿著戰斧的拳頭,三根手指與斧頭一起飛脫!

——經過與波龍術王一戰的洗禮,燕橫的雙劍比先前更精確緊密,而且開始擅長運用兩柄不同寶劍的優點特質,威力已仿如兩名各拿長短利刃的劍士協同作戰。

可是燕橫專心掩護圓性的右側,等於將自己的背項賣給了另一邊的敵人。術王眾左陣裡一個刀手眼見機不可失,柳葉刀就朝燕橫後心刺過去!

另一陣劍風湧起。

一片顏色烏啞的劍刃,在黑暗裡幾乎完全隱沒。

但劍勢,不用眼睛去看都感受得到。

青城派「風火劍·星追月」!

那術王弟子還未伸盡的右肘,被這快劍刺中筋腱,勁斷刀失,慘叫向後倒退!

烏黑的「靜物劍」一刺即收。

一個嬌小的身影,已然援護著燕橫的背後與圓性的左後側。

童大小姐,駕到!

那左陣前排的術王眾,看見出現的是個這麼嬌滴滴的少女,更是激發他們的獸性,三人同時朝童靜飛撲攻去!

童靜這一刻再次記起練飛虹的話。

——不相信自己的人,才會成為別人的負累。

從前的她只是喜歡劍。但這一刻,她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去戰鬥。

——因為這關係到許多人的命運。

——也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

童靜身影一移,原本就嬌小的身體縮得更矮,先攻來的一柄長槍在她頭頂掠過的同時,她已經以「風火劍」的第十七勢「破澤」,斜斜削破那人的右膝關節!

這時童靜感到另一敵人從左側攻來。她謹記著練飛虹的教導:在群戰之時用劍不要劈刺太深,因她力氣小,一不小心劍刃深陷敵人肢體,就來不及拔劍應付下一人了。剛才的「破澤」她只用劍尖前兩寸去削對方弱點,此刻「靜物劍」一收同時一轉,順暢無礙地接上「風火劍」的第九勢「裡開扇」,劍身垂直掠往左旁,她並將左手搭在右腕幫助,正好把第二人橫刺過來的單刀擋架住了!

——這招「裡開扇」是青城派正宗的防守劍招,以弧形軌跡運行而非硬擋,加上童靜懂得補救自己不足,輔之以左手的力量,因此她雖不如對手力雄,但卻能抵住這記猛斬。

在擋住的一刻,童靜只覺眼熟,對方這柄刀不是別的,正是荊裂的雁翎刀——上次在這裡給梅心樹奪去,繼而被這術王弟子佔用。

童靜跟燕橫練習「風火劍」拆解對劍已有好一段日子,習慣了兵刃交碰的應變感覺。這時她一感到對方雁翎刀彈開就閃電變招,左掌仍拍在握劍的右腕上,兩臂同時順轉腰之勢舉起,以「風火劍」第十二勢「鷹揚羽」,從中宮自下向上反撩而起!

「靜物劍」的刃尖,在那刀手的喉嚨與下巴中央,破開一道垂直的血口!

同時第三個術王弟子又來了,朴刀自右迎頭砍向童靜!

童靜本可順勢向後跳開閃避。但她拒絕。

——我一躲,和尚跟燕橫的背項就會暴露。絕對不可逃避。

她咬緊銀牙,藉著「鷹揚羽」撩劍的動作,將「靜物劍」橫在頭頂,以一記「迎天簷」護著頂門。這次真的要硬擋了。

朴刀砍在劍身上,爆出火花來,幾乎就將「靜物劍」打到童靜頭上!

那拿朴刀的術王弟子,本可藉著這優勢繼續壓逼下去,但他眼見兩個同伴竟瞬間在這少女的快劍下崩倒,心裡不禁慌了,只把朴刀拖回護身,想要先看清形勢再說。

童靜已然感受到對方的虛怯——戰鬥,也是一種溝通。

這是最完美的機會。

童靜右臂收劍,蓄勢欲再刺出。

那術王弟子察覺將要發出的劍勢,急急舉起朴刀長柄去擋。

劍未發。因為這是虛招。

正是練飛虹苦心傳授她的崆峒「花法」:「半手一心」!

「靜物劍」以微妙的時間差,就在對方舉柄到半途之時發動,一記崆峒派「十五練手劍」的「白猿投石」,就從刀柄底下刺入,沒進那人喉頸!

童靜收回沾了三人鮮血的啞黑長劍,橫在身前,傲然挺立在圓性和燕橫後頭。其實她心有餘悸,剛才以一敵三,她自覺非常凶險,只是僅僅生還。

可是看在對面的術王眾眼中,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們看見的,是這個看似風也吹得起的少女,瞬間就以閃電快劍,連續殺傷三人!

——連個小女孩都如此厲害……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童靜對術王眾產生的震撼,比之圓性和燕橫猶甚。

圓性、燕橫、童靜三個武者,構成一斜斜的「品」字形陣式,如刀插入了術王眾的半月陣,其勢銳利非凡,一眨眼就有八人被這兵鋒殺敗。

「再衝!」圓性猛呼一聲,振起齊眉棍,居後的右足原地一蹬,左膝提起向前跳踏,使一個半步的「順步劈山勢」,迎頭向前直打,仍是偏身以半邊「銅人甲」保護自己!

先前刺中過他的兩柄槍又欲再搠,但圓性棍勢極快,後發先至,硬地將兩條刺到半途的槍桿都打折,往下的餘勁還擊在其中一人腳掌上,登時肉破骨裂!

圓性的猛攻令前排的術王眾心神大震,誰也害怕那足以開碑裂石的鐵棍頭,就連物移教的藥物咒語都壓抑不了畏縮的本能。整個中央戰陣互相推擠,向後撤了兩步,更造成一股混亂。

左右兩翼的術王眾,害怕整個半月陣斷裂出現空隙,也只好隨著中央稍退,以保持連成一線。

——義軍武者僅以三人之力,就將術王一方整個百人大陣,打得倒退!

燕橫和童靜緊隨圓性上步,擎劍戒備左右。

在戰陣最後頭居高臨下看著的波龍術王,目中燃起怒火。他狠狠盯著隔在人叢外的圓性。

——又多一個這樣的傢伙……究竟打哪兒來的?

術王以為圓性只為模仿他而刮光了頭;圓性額頭的戒疤也被黑墨繪畫的假咒文掩蓋了,因此術王看不出他確是個和尚,否則必然已經聯想起少林寺來。

「不許退!」波龍術王高叫。他從未在弟子面前顯得如此焦急。

圓性三人這一壓逼進去,那片原本被術王眾圍得狹小的山門內空間,頓時擴闊不少。

於是闖關的第四浪又來了。

獨眼山賊梁福通舉起雙斧,率領第一批八個前鋒兄弟,成兩列衝入了山門!

「把命拼了!」梁福通吶喊助威下,兩邊各四個山賊挺起木板盾牌來,從後跑進去跟前面三位俠士會合。

這些山賊沒有像圓性等武者般受過鍛鍊,加上拿著沉重的盾牌,腳步沒能跟得上去,兩邊還未跟燕橫和童靜接上,已被術王眾的兩翼察覺,術王弟子見機不可失,群起向他們阻截進攻!

走在中間的梁福通比較敏捷,但也無法兼顧兩方,只能選擇往右,狠狠向那邊湧來的術王眾揮斧。

一個術王弟子剛刺出長槍,被山賊的盾牌及時擋住,槍尖陷在木板裡一時拔不出來,那人就被梁福通的斧頭當頭砍中!

山賊知道這是關鍵時刻,拼出比平日做買賣時更大的狠勁,用盾牌頂開劈殺而來的刀槍,吃力再推進幾步,右側終於跟燕橫連成一線。

可是另一邊卻勢危,衝在最前面的山賊雖然舉盾力抗,但正好遇著一名格外高壯的術王弟子,那人一柄沉重的厚背砍刀劈來,竟將這山賊的盾牌連同頭骨也劈裂了!

童靜看見想去幫忙,然而在她跟前的幾名術王弟子也配合著同伴的攻勢,揮刀牽制童靜。童靜不敢離開圓性和燕橫的背項,只能回劍連環疾刺將他們逼開,卻也無暇去協助山賊群了。

眼見左方的空隙擴大,這闖關的陣勢快要崩潰,前頭三人跟後援之間將被切斷——

空中傳來異響。

剛才劈出砍刀那個高大的術王弟子,應聲向後仰倒,額頭釘著一把帶有紅巾的飛刀!

他身旁另一個術王弟子循聲向上看,第二柄飛刀又旋飛襲來,貫入他胸膛!

只見在那山門頂上,蹲踞著一個大鳥似的身影,月光照出飄揚的白鬚。

原來飛虹先生在燕橫和童靜殺入山門的同時,已用鐵鏈飛撾一氣登上了門頂,居高臨下看著整個形勢,一見陣形出現危機,即發出「送魂飛刃」去堵塞那空隙!

練飛虹連殺二人,並未怠慢,立時從門頂飛撲而下,半空中左手已快拔腰間西域彎刀,著陸在己陣的正中央;他再借落地的餘勢奔前數步,已然與童靜並肩而立,「日輪刀」反手撩出,把正在攻擊童靜的其中一柄刀擊得脫手飛去,正好打在後面一個術王弟子的大腿上,令其血濺仆倒!

練飛虹整個動作,從飛躍拔刀、著地前衝再到出擊,身姿如行雲流水,盡顯崆峒派一代宗師的超凡實力。

童靜驟得強援,更無旁騖,「靜物劍」朝其餘兩個刀手,再使出詐敵的「半手一心」,這次卻是指左打右,劍式作勢向左邊那人先攻,微妙半拍間卻一轉揮削向另一人!

那人握刀的前臂筋脈遭劍尖一抹割斷,劇痛之下棄刀、慘叫、飛退!

練飛虹瞥見童靜竟能將他所授的劍訣,臨場加以變化應用,心頭大樂。

在陣勢的另一邊,燕橫已經跟梁福通和眾山賊會合,減少了側後方的憂慮,更加放膽助圓性進攻前頭。他架式變成以左足居前,靠著刃身寬厚的「虎辟」開路,劈去敵人伸來兵刃,右手「龍棘」隨之迅疾刺入那打開的空隙,一名敵人右目立時化為血洞!

明明是個臉上身上到處都還受傷包紮著的少年,一對長短雙劍之快之辣,卻令平日如狼似虎的術王眾都心生寒意。

「來吧!」燕橫這時咧開牙齒狠狠說:「你們那個術王,也是被我一劍砍傷的!」

這句話當然是王守仁吩咐他說的,但也確是前晚一戰的事實——雖然燕橫自己身上所受的劍傷,是波龍術王的許多倍。

術王眾一聽,雖未完全入信,但心裡不禁產生一絲動搖。

這輪打鬥間,後面又再有十多個山賊持著盾牌湧入山門來,更加充實了義軍的陣容。

如今他們以「破門六劍」四名武者為前鋒箭頭,兩邊則排列著木盾緊守,合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尖錐陣式。

王守仁策劃的破關之陣,經歷許多艱險,終於成形。

——但是跟勝利仍有距離。

在門外的山路上,王守仁率領著大隊民壯向前推進,同時大呼指揮前頭的其他山賊:「衝進去!不要退!」

波龍術王眼睜睜瞧著敵陣像錐子般插進關口來,硬將那空隙擴大,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按照兵法,術王眾此刻應該放棄兩邊包夾,從半月陣變成半斜陣,頂著敵人前鋒推進同時,集中力量攻打其中一側;又或索性自行中門大開,引敵人前鋒沖得更深,左右二路將其與後部切斷,一邊封鎖山門關口,一邊圍剿對方深入的少數孤軍……

然而他們不過是波龍術王幾年來招集的流賊匪人,並沒有經過什麼調練;術王眾平日橫行霸道,更從不講究合作戰鬥,多是各有各打,就算同伴死傷也沒有救助之心。如今要他們同心協力轉換陣式,實在不可能。

再說,術王巫紀洪雖然有心計,但畢竟只是武當派出身,沒有真的學過兵法,設這個半月陣只是靠武者的直覺行事,指揮能力跟自小遍讀兵書的王守仁相比更是差得遠了。

圓性早就牢記著王守仁的指示,知道這階段己方陣勢還沒有站穩,眼下刻不容緩。

「跟著來!」他大喝一聲,又再提著棍向前挺進。燕橫和童靜亦左右緊隨,這次主動向著兩邊斜前方的敵人攻過去。練飛虹則在稍後居中,憑他豐富的經驗,隨時左右策應。

四人如槍尖殺入,目的就是要從敵陣中央打出一個缺口,將之一分為二。

「放箭!」波龍術王這時高叫。敵人既塞在中央,已再無誤射自己人的顧慮了,他馬上下令弟子施發暗器。

中間一列的弟子已經與圓性等四人進入肉搏混戰,一時血花飛濺,殺聲與慘呼交替起落,亂局中再無放射袖箭的餘暇。

左右兩翼的術王弟子則按著號令,紛紛拉遠距離,各排成一列舉起手臂瞄準。

守在錐陣兩邊的山賊早就戒備,這時每邊已經增加到十二、三人,他們緊緊排列著舉起木板盾牌,低頭縮到後面。

毒箭從兩側紛紛射出!

「呀!」錐陣兩邊都有人慘叫。山賊們畢竟不是受過訓練的軍隊,這戰法只是王守仁今天臨時擬定,未經過演練,盾陣不免露出空隙來。左邊一人與右邊二人都被「鎖血殺」毒箭射中,登時倒下。

眼見中箭者手上的盾牌也要跌落,卻已有人上前將盾接過扶穩,正是填入了錐陣中央的山賊。

王守仁已向他們下了死命令:一人倒下,另一人必得補缺,不可有半分猶疑。

「你們要記著。」在縣城時王守仁就向義軍全體告誡:「打仗這回事,若有一、兩個人臨陣貪生怕死,卻步不前,一個小小的缺口,足可令全軍覆亡;反而每個人忘我捨命,往往能夠一起勝利生還!」

這時剛射完袖箭的術王眾退後,換來後面第二排同伴在前,又再一起舉著衣袖。

山賊們謹記王大人的命令,繼續挺起盾陣,鼓著前所未有的勇氣,再次迎對第二輪劇毒箭矢。

這次又再有四人中箭倒下。

「上!繼續!」身在中間的梁福通,高叫著催促兄弟前仆後繼補上,同時指揮整個盾陣緊跟著前頭開路的俠士挺進。

他沒有看那些橫死在陣裡的兄弟。只是一隻獨眼已經流下淚來。

王大人交給他的命令,就是要堅守著這關頭,讓己方陣勢得以再壯大,並且消耗敵人的歹毒暗器。

「一定會有人犧牲。」他當時向梁福通沉重地說。

梁福通活了一把年紀,又當了流賊這麼多年,什麼殘酷的慘事沒有見過?可是這刻他無法不激動。

——因為這一次死的人,既不是為錢,也不是為自己活著。

這時錐陣又再逼入術王眾中央,後援加入的山賊更增,兩側盾牌已經各有二十面,整個陣式又再擴張,攻入山門來的已達六十多人,開始跟術王眾拉成均勢。

兩邊術王眾再射了一排毒箭後,已是無以為繼。他們這才醒覺,對方不攻過來不是畏縮,是為了消耗他們最厲害的暗器。但如今才明白已是太遲——那機簧袖箭再裝填頗為費時,在這麼接近的戰陣中並沒有這樣的空檔。

梁福通也察覺射箭的敵人已經寥寥無幾。看看地上十幾個兄弟的屍體,他心裡狠狠立誓:

——為了你們,必定把這些妖人殺光!

同時在前頭,圓性和燕橫等人已經跨過七具新添的屍體。

整個義軍的錐陣,前後互為依存:後方眾人要靠前頭的高手拚死開路,否則只有停滯捱打,無法擴張;前鋒圓性他們若非有後面的隊伍源源不絕地充實陣形,掩護著背後,也只會成為深入敵陣的小小一支孤軍。不管是武者、山賊或民壯,只有同心連成一氣,才可能成功打出這突破的戰況來。

術王眾的中央陣勢開始薄弱。

波龍術王眼看己方節節失利,中間將要被對方的前鋒衝破。

他心裡雖仍在顧忌著,敵陣裡是否還有更多武林高手,但是此刻他再不親自出手,己陣就要崩潰。其時這片「清蓮寺」前的空地,就不再是對他有利的關口,反倒成為無處可逃的葬身之所。

——就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恐怖吧。

武當派的銀白長劍,緩緩自腰間出鞘。波龍術王巫紀洪的形貌,也已從理智地謀算的將領,變回從前瘋狂的魔頭。

「讓開。」

波龍術王正要排眾策馬上前,親自迎擊圓性等人的時候,突然察覺後方遠處有異樣。

太亮了。

先前為了不讓敵人看清地形和佈防,他嚴令「清蓮寺」前後都不要點火照明。

可是這一刻,卻有光源從他背後遠處透來。

波龍術王一回頭,原本奇大的眼睛,因錯愕而瞪得更開。

「清蓮禪寺」那畫滿咒文的殿宇,冒起了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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